“阿姨,您说到哪里去了?要是您和胡叔叔在北京,我们临时去挤一下还说得过去。挤到人家晓欢婆婆家就不合适了!”文红旗心中不快,第一次觉得自己在某一方面输给了胡晓欢。 胡其雄知道文红旗的自尊心很强,夫人的建议可能会刺伤这孩子,赶紧说:“小六,国家培养你们这些硕士、博士不容易,你们一定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要争气!” 文红旗马上恢复自信:“放心,胡叔叔!我最近搞了一项课题,竞争北京市科学基金板上钉钉!我有这个自信!” 胡其雄马上说:“好啊!好啊!晓欢最近也在搞新课题,你们这一对好朋友,要在北京互相帮助,比翼齐飞啊!”第三章.分房迷津.(十)…… …… 到了傍晚,文红旗在家里吃过晚饭,又赶紧去看望四姐文援朝夫妇。文援朝是文家唯一在乐都市工作的孩子,两口子都是学文的,目前一个在市教育局、一个在市劳动局。1988年,乐都这样的省会城市住房也很紧张,文援朝两口子参加工作好几年了,单位也没给房,只好住在军区大院里。但是,小两口严格要求自己,没有去挤父母的小楼,而是在楼下警卫排的平房里挤了一间住。文援朝两口子不但不住父母家,连吃饭也不在父母家,小两口自己单独开伙——家里的小楼、公务员、司机、炊事员,是父亲革命一辈子的待遇,自己没有功劳,不能享受父辈的待遇。 文红旗推门进来时,文援朝刚做好饭,小屋中间摆着一张小小矮脚餐桌,桌上放着一盘青菜炒豆腐,一盘素炒胡萝卜丝。文援朝的肚子微挺,看来是怀孕了。 “小六儿,你何时回家的?吃过晚饭了么?”文援朝看见小妹进门,惊喜问。 文援朝的爱人王济生刚拿起筷子,又急忙放下了,坐在小板凳上也笑眯眯地。 “四姐,还没吃饭啊!你们快吃,我已经在家里吃过了!”文红旗急忙说。 文家六个女儿中,文红旗和文援朝的感情最好。文援朝天生性情温柔会体贴人,不似其她五位那样好强。再加上她是跟着奶妈在乡下长大的,从小不得母亲洪波的宠爱,在小妹面前,她一直天然地甘居其下,从小到大生活上把文红旗照顾得无微不至。因为性格互补年龄接近,文红旗和四姐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 四姐,你预产期什么时候啊?做了B超么?男还是女?“文红旗很关心姐姐。 “早就作了B超,是男孩!“文援朝喜滋滋地说。 文家姐妹都希望自己能生男孩,改一改文家的风水。可惜,X基因在文家人身上太强势,文南征、文胜利、文建国三人生的还都是女孩,洪波很失望,对外孙女一个也不喜欢,一个也不管带。 到了文援朝这里,学医的文红旗很卖力地查阅了国内外不少有关胎儿性别选择的资料,总结了一下,给四姐支了几招。果然,怀男胎或是怀女胎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只要按科学办事,事事成功——文援朝怀上了男性胎儿! 洪波和文向天知道了,乐得合不上嘴;吴济生是家里长子,父母也盼媳妇生个孙子,所以文援朝怀孕让文、王两家皆大欢喜。 文援朝当然首先要问文红旗和兰贵生的事,文红旗很骄傲很幸福地把自己的博士美男丈夫详细描述一番,表示了对兰贵生的满意度,这一来不但文援朝高兴,吴济生也很为小姨子高兴。接着文红旗贴着文援朝的耳朵,把妊娠期注意事项如夫妻最好别再同房等等,如此这般叮嘱一番,文援朝红着脸连连点头。姐妹俩又说了不少的贴心体己话,直到警卫排的战士来传达洪波的叫人令,文红旗才恋恋不舍离开。 …… …… 文红旗回到北京的第二天,长征医院科研处就在大会议室内召开了“1988年国家科技部暨北京市科技局科研基金项目招标汇报大会”。柏文秋代表病理毒理室上台宣读了文红旗筛选出的新项目“吸烟引起的肺间质超微结构改变”标题及课题综述,博得了满堂掌声。坐在前排的部里局里的专家们都面露笑容,频频点头。 二周以后,上面的信息便反馈回医院,病理毒理室的“吸烟”课题果然在全院各科室提出的一百多个新项目中拔了头筹,不但获得北京市科研基金,也入选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 科研处赵处长把柏文秋找去,问她愿意要国家这块牌子还是就拿北京市的科研基金?北京市给的项目研究拨款是四十五万元,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只给三十万元,算是资助一下,因为国家科技部的好项目太多。 一个项目上头能给几十万元!柏文秋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惊得大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一个层次高但钱少,一个层次低些但钱多。到底是要国家的自然科学基金还是要市卫生局给的钱?柏文秋想了半晌拿不定主意。最后她拍了板:要北京市的钱!四十五万呢,比国家的钱整多了十五万!病理毒理室在文红旗到来之前,因为筛选、设计不出好项目拿不到科研基金一直很穷,连小金库都没有建立。刚开始干,还是别跟钱过不去。只要文红旗在,以后不愁入选国家基金的项目。 柏文秋签署了受助于北京市科技进步项目基金的协议。第三章.分房迷津(十一)…… …… 中关村人才市场。刘玉材的大高个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脸上的白框眼镜,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贼亮贼亮的光。 他来到”时代潮“电脑科技公司人才招聘的台前,向招聘小姐递上一个牛皮纸袋。 小姐拿出里面的纸页,认真看了看,问:”你是中原大学电机系毕业的?“ 刘玉材说:”是,我是学电机的!“ 旁边一个男的伸头看了他的简历一眼,问:”毕业后一直在通州纺机厂职工大学当教师?“ 刘玉材说:”是的。“ 男士说:”嗯,你这个专业我们还是需要的!这样,你来我们这里干吧!先搞售后服务……“ 刘玉材问:”售后服务是干什么的?“ 男士说:”就是去给购货单位调试一下,还有一些杂事……你不是当教师的么?这项工作你能胜任!“ 刘玉材问:”我的工资待遇?“ 男士说:”每月一千八百元!怎么样?仅次于我!“ 刘玉材问:“您是公司的……“ 男士很飒地说:”我是时代潮公司的创始人之一,目前的职务是人事部经理!老兄,咱们公司刚刚起步,你好好干,以后有前途!“ 刘玉材急忙伸过手去:”幸会!幸会!我什么时候上班?“ 人事经理说:”明天!有困难么?“ 刘玉材说:”没有困难!哎呀,时代潮公司可是救了我了!要不,今晚我老婆就不跟我睡觉了!“ 人事经理哈哈大笑。 招聘小姐红着脸瞪了刘玉材一眼:”真糙!“ …… …… 四十五万元的科研基金马上就拨到了长征医院,拨到了病理毒理室的账户上,只要柏文秋写一个条子,到会计室立马就领钱,用多少领多少。 文红旗热情百倍投入工作。第一步是筛查病历。她带着助手曲兰先到了病案室,在布满灰尘的旧病历架子上爬高上低查找被切了肺的病人的旧病历。曲兰有哮喘病,飞扬的灰尘让她咳嗽不已,第二天就开始喘个不停。文红旗一看不好,只好让曲兰回去,自己一个人灰头灰脑在黑暗的老病案室里折腾。一个月以后,她在上万份老病历中筛选出二千余份,都是肺上有病被切除肺叶的病人,其中有一千人是吸烟的,有一千人是不吸烟的。样本足够大了,她这才停手。 第二步是设置研究参考指标。文红旗每天早进晚出,在病案室的无穷多的病案架子中间,找到一条窄窄的过道,拖一张小桌子,坐在那里就干。她一共设立了几十条参考项目,诸如“肺部疾病、伴随疾病、吸烟史、吸烟数量”等等,画了很大的表格,把筛选出的二千多份病历里的各项数据、有价值的情况,一一填进表格。这项工作整整用了二个月的时间。 第三步是按照病历上的名字,到仓库去寻找、倒腾那些泡在药水里的人肺标本,并在合适的部位切取小块,编号储存,准备制成光镜或电镜切片。这个事本来就应该技术员参与,所以赵爽和刘明珠轮流跟着干。防腐药水刺鼻的味道呛得两人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刘明珠戴着两层湿口罩和眼镜还不行,整日价叫苦连天,赵爽不叫苦,但是干了没几天就累得发高烧,最后只有文红旗一人干。 …… …… 再说柏文秋。病理毒理室一下子得了四十五万元的科研基金,身为科头儿的柏文秋马上成了基础部的第一富婆。她在大楼里昂首挺胸走来走去,到处都是羡慕的眼光和讨好的声音,她心里别提多受用了!更让她高兴的是,项目开做已经好几个月,文红旗一直在病案室和标本库里埋头苦干,那四十五万元还一个大子没动呢!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第三章.分房迷津(十二)…… …… 这天下午四点左右,是基础部各科室最安静的时间,柏文秋照例在办公室看“健康报”和“北京日报”。恰在此时,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秃顶男人进来了,他是长征医院外科的“一把刀”刘伯。 刘伯五十七岁,比柏文秋大六岁,也快退休了。他年轻时候,也是舞场高手,并且是柏文秋的舞伴之一。刘伯也有许多的*故事,尤其是他有恋童癖,最喜欢十六七岁刚从护校毕业的纯洁无瑕的小护士。当年在上夜班时,他经常蹑手蹑脚袭击值夜班的小护士,比如从后面把正在配液的她们一把搂住抱起来,在那些*的脸蛋上狂吻一溜够;或是先拿着小礼物诱惑,待小姑娘们上钩后,一把搂过来抱在怀里,猛吸住那一片片鲜红的小嘴唇,搞得小姑娘几乎窒息…… 最终小护士们的家长把他告到医院党委。刘伯为此受过数次严重处分,*中也扫过厕所。他虽说资历很深,业务上也是“一把刀“,但过失大于功劳,干到了快退休还是个中级职称。他在长征医院的知名度仅次于柏文秋。 刘伯的妻子因为丈夫的怪毛病屡教不改而常年抑郁,前二年终于病故。这下,他倒成了一个无人辖制的*老鳏夫。不过,他已经学乖了,不再去搞那些小处女,而是在医院里那些已经长大、结婚有子但还不老的女人堆里转,一点不觉寂寞。 看见刘伯,柏文秋的心里一动,脸也禁不住红了:年轻时候,她耐不住寂寞,常在值夜班时和刘伯搞两性关系。当时她是麻醉科医生,刘伯是外科医生。没有长期固定性伴侣的柏文秋饥渴难熬,经常给家庭困难的刘伯一些资助,换取刘伯的性服务。在没有急诊手术时的深夜,刘伯常常锁上胸外科值班室的门,冒着生命危险,从外窗户爬进麻醉科值班室,和柏文秋烈火干柴地搅在一起……当时刘伯还是有老婆的人,而且还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柏文秋和刘伯的事情只能在地下隐蔽,无可能转入地上。刘伯丧偶之后,柏文秋曾想和刘伯正式结好,无奈刘伯嫌她已经老迈没味了,眼睛成天盯着年轻女性,柏文秋无计可施,只得死了心。 现在刘伯主动来访,莫非事情有了转机么? 确实是,因为文红旗的项目在长征医院夺魁,柏文秋的价值,在刘伯心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刘伯知道文红旗的能力,也很懂柏文秋可以用自己手中的行政权力辖制文红旗,故而他认为柏文秋最迟明年(文红旗干活是个快手)就会晋高级职称,住进院内的二室或三室一厅的房子…… 刘伯虽然*,却是一位慈父。他有二个儿子,都没有成才。大儿子在一个街道工厂当采购员,已经娶妻生子,一家三口成天挤在刘伯那二间平房的家里闹腾;小儿子没有正式职业却交了女朋友,一对小鸳鸯也常回老爸家里来住,弄得刘伯在小厨房里搭铺凑和…… 刘伯决定和柏文秋重修旧好,争取和她结婚——他打算自己搬进柏文秋的家里,自家的两间套间平房留给大儿子,而把小儿子安顿在柏文秋的旧房子里——病理毒理室的“吸烟”项目搞完后,医院肯定要给室领导、有功之臣柏文秋换新房,如果她不交回旧房,自己小儿子不就有住处了么? 柏文秋目前住的虽是一间平房,但面积有二十多米大小,房子高采光好,还是花砖地——她住的那个院子,过去属于大户人家。 刘伯为了解决自己家的住房问题,不得已暂时放弃了和年轻女人们再胡搞几年的花心,也放弃了续娶一个年轻女人的念想,站在利益的角度,严肃正式考虑自己的人生问题。 …… …… 当天下班后,刘伯和柏文秋一前一后出了医院大门,到附近一家小公园里约会。两人一直谈到了月上柳梢头,基本谈妥了。柏文秋为自己将要结束可怜单身老女人的命运欢欣鼓舞,答应了刘伯的一切条件。 …… …… 长征医院病理毒理室出现了有趣的怪现象:文红旗没日没夜泡在项目里,早期的查阅病历、标本取检已经完成,赵爽和刘明珠也跟着加班加点把她取下的小块肺做成了几千张光学及电子显微镜的切片。实验室的实验台上,几大摞切片夹堆到了屋顶。文红旗埋头看切片、做记录,连晚上睡觉都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不舍得花费回宿舍需要的十分钟。柏文秋却是忙于烫发、美容、做各种花色款式的旗袍,并再现当年的风情万种,一下班就打扮起来,和刘伯共赴电影院和舞场。书包 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第三章.分房迷津(十三)…… …… 长征医院食堂还没有现代化,炊事间很小,更没有职工餐厅。偏大多数职工中午都不带饭,人山人海地到门诊楼一楼走廊尽头的一个小窗口去排队打饭。文红旗不愿浪费时间,索性早上多买两个馒头中午就着开水吃,把挤着买午饭的时间省下来。 赵爽是科里最关心文红旗的人,这天她特地从家里带了些小菜,午饭时间给文红旗送来。 “文医生,今天看了多少例?别老想一口吃一个胖子,有活不愁干。快吃午饭吧!”赵爽进了实验室,把一个小饭盒放在实验台旁的小餐桌上。 文红旗被赵爽一招呼,觉得确实饿了。于是站起来,到水池边去洗手。 她坐到小桌旁的时候,赵爽已经给她的杯子里沏好了热茶水,她早上买的两个馒头,放在一个大饭盒里,还在烧开水的小锅炉顶上热着,赵爽赶紧给拿回来,并且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小饭盒:“文医生,这是我妈妈腌的酱黄瓜,可嫩了,你就着馒头吃吧!” 文红旗很感动:“小赵,谢谢你一直这么关心我!” 赵爽说:“咱们科搞会战,柏主任连实验室也不进来,还当主任呢,对会战主力最起码的关心也没有!” 文红旗说:“既然我是项目主力,柏主任不插手最好!省得扰乱我的思路!无为而治——她还是会当领导的。小赵,知道吗?我最不喜欢别人在业务工作上干扰我!对我这样的下属,什么都不管,放手让我自己干,就是最好的领导方法!” 赵爽说:“倒也是。不过文医生,你可要注意有人下山摘桃子啊!” 文红旗说:“你说的是论文最后署名吧?柏主任是室领导,文章署名当然她排第一位,但我是项目设计及完成者,怎么也排第二位。小赵,只要排在前三位,都是项目主要参与者,不要紧的!” 赵爽见文红旗不开窍,有点急:“文医生你知道吗?柏主任最近在谈恋爱呢!” 这回文红旗吃了一惊:“柏主任谈恋爱?和谁呀?” 赵爽说:“就是普外科的刘伯老头子啊,两人是老相好了!” 文红旗说:“那好啊!柏主任五十多岁的人了,该有个伴了!找老相好,相互熟悉了解,不正好么!” 赵爽说:“什么呀,刘伯老头子找柏主任是有所图的!要不他整天混在小护士群里美滋滋的,为什么突然翻过头来找个老太太呀?” 文红旗对赵爽说的这些并不关心,她大口嚼着馒头,就着小菜,喝着水,很快吃完了饭。赵爽知道文医生该小睡一会了,也不便再多说,退出去了。 …… …… 这天,刘玉材在时代潮公司领到第一笔薪水,马上连工资袋一并交给了李洁。 李洁拿出袋子里的一沓人民币,仔细数着。 ”哎,玉材!你的工资不是一千八么?怎么这里是二千呢?是出纳搞错了,还是你升职了?“ 刘玉材笑着说:”那多出的二百元,是我领的出差补助,没有花完,一并上交!“ 李洁一下子搂住刘玉材,双手吊在他脖子上:”玉材,你太伟大了!“ 刘玉材故意逗她:”我是不是还得去读硕士博士啊?“ 李洁说:”什么硕士博士?你也不是那块料!有钱挣就行了呗!我对你的要求不高!“ 刘玉材说:”这可是你说的啊!我本来真想利用下岗这段时间,把书本再拣起来。 李洁说:”算了!算了!你好好挣钱吧,硕士博士的,就不用去想它了!“ …… …… 长征医院病理毒理室的《吸烟》项目终于该花钱了——使用电子显微镜。长征医院没有电子显微镜,得到北京医科大去看,每例费用一百元。该项目例数二千个,得用二十万元左右。 项目经费一共有四十五万元呢,如果二十万元就完成了,那剩下的二十几万就得上交,柏文秋心痛得很。她整日冥思苦想怎么花掉那二十几万。 她先从有票据的活动上下功夫——花了数千元,带着全科人出去吃了几顿饭,都是她在报纸广告上看到的卖鸵鸟肉、水獭肉等等稀奇古怪的菜馆子,因为她一直以来就是美食家,越是奇怪的东西就越要借机品尝一下。怪肉的味道把赵爽、曲兰她们吃的叫苦连天。事后,她拿着餐费发票去财务处以招待学术顾问的名义给报了。 后来,其他科室有一些使用过科研基金的有经验的熟人给她支招:可以用加班费、劳务费的名义从财务处领钱,不要票。于是她造了几张加班费、劳务费的表格,又从财务那里领出上万元,根本无人追查。 柏文秋胆子大起来来,决定用这种办法继续从科研经费里搞钱,办自己的事情。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第三章.分房迷津(十四)…… …… 这天,她又以”招待学术顾问“为由头,打白条从财务处领了一万元。 这一万元柏文秋的确要拿来当作招待费,不过不是招待学术顾问,而是招待新任院长夫人单琳。 单琳和她的丈夫吕少东是医务界典型的文武双全的少壮派:两人都是六五届某著名医科大学学生,学生时代就入了党,还都担任学生干部。*中,二人双双被分配到青海牧区干了几年。拨乱反正以后,二人在1978年同时以高分考回母校,在某名导手下读硕士,再以后,他们又双双考取卫生部首批公派出国进修生,到美国进修学习。学业完成以后,两人又因某种原因滞留美国,在美工作五年之久才回国。前不久,响应号召回来报效祖国的吕少东被有关部门任命为长征医院院长,妻子单琳被任命为长征医院大内科主任,二人奉命刚来一周。 柏文秋一直很注意和领导的关系。但是她也很精明地盘算过,以她目前的条件,不能还像青春年少时一样靠取悦于男性领导办事了——红颜消退、业务又不行,不具备条件了。但是能密切接触一位领导身边的女性、尤其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性,柏文秋还是很胜任的:人过中年的女人都具有一个相同心态——嫉妒防范任何姿色才华超过自己的年轻同性。她柏文秋看文红旗不顺眼,单琳看文红旗也未必顺眼。可是,单琳的丈夫吕少东对文红旗这类的年轻人,肯定是喜欢的,是要培养重用的。她柏文秋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她想离间一下。 …… …… 柏文秋和单琳的初次交流。 这一天,文红旗照例和赵爽一起去北医基础部看电镜。两人骑车刚走,医院科研处又召开基金项目汇报讨论会,柏文秋瞅准机会,特意坐到了内科主任单琳旁边。 “单主任,您先到了?嗯,刚上任工作很忙吧?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柏文秋首先十分恳切地打招呼说。 单琳一扭头,见是一位五十上下的女同志,身高适中,清清瘦瘦,梳着别致的烫发发籫,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尽管眼角已经堆满了细密的皱纹,依然很勾人。单琳看她的年龄风韵,再听她的言谈,猜想她可能也是一位科室主任级别的人物,便尊敬地问:“请问您是……” 柏文秋爽快地说:“我叫柏文秋,基础部病理毒理研究室的主任。” 单琳初来乍到,又是院长夫人、大科室主任,一般人见她都躲,她正犯愁没有知心人。柏文秋的亲近使她精神一振:“啊,原来是柏主任!我听科研处赵处长说,你们室最近有一项课题在全院拔了头筹,获得国家和北京市双重基金的青睐……不简单啊,柏主任!” 柏文秋谦虚地说:“我们室组建两年了,才刚有这点成绩,领导就不断鼓励,真是惭愧!” 单琳说:“柏主任,你们筛选的这个题目具有世界先进水平!长征医院有这么多的人肺标本,这在全球来说都是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们在美国时,好多大医院和科研机构都想研究这个题目,都因为样本不够最终搞不成!想不到最后竟然是咱们医院首先搞起来了!看来啊,还是回来好,回来科研工作好开展,病例多——中国人口众多嘛!” 柏文秋很认真恳切地说:“单主任,我本人对吕院长的述职报告钦佩不已!我们室决心在医院新的领导班子领导下好好工作!” 单琳听了,知道柏主任在对自己两口子表衷心。新官上任,中层干部的态度很重要,柏主任的话让她很是受用:“柏主任,您是老同志了,熟悉医院情况。以后有什么事情,咱们多交流啊!” 柏文秋说:“单主任您放心,我本人正是这个意思!” 单琳还想说话,科研处赵处长宣布开会,她的丈夫、新任院长吕少东走上了讲坛。她只好打住,但给了柏文秋一个很亲很柔的微笑。 …… …… 柏文秋很快就和单琳熟悉了,两个女人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柏文秋论年龄、论毕业年头、论资历,还是前辈,单琳很尊重她。 关于自己的过去,柏文秋给单琳讲了一个很动人的情感悲剧,把那个欺骗了她少女青春的印尼大秃顶男人,说成是一位多情的深深爱着她的印尼华侨同学;把对方有家室不得不分手说成对方患了肝癌阴阳两隔。单琳哪有心机去追寻柏文秋的情史,她也不会到人事处去看柏文秋的档案,所以对柏文秋的故事深信不疑充满同情。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三章.分房迷津(十五)…… …… 再说柏文秋这天到财务科领了一万元的“学术顾问招待费”,特意把单琳约到东边的“竹韵”餐馆。准备好好聊一聊。 单琳成为院长夫人以后,很快就对各路约请习惯了。她知道“竹韵”是个很雅很有品位的地方,价格不菲,乐得领略一下其风采。至于仅有工资收入的下属怎么弄来的招待费她从来不想,因为国内改革开放已经多年,长征医院大多数科室都有小金库,科主任有权支配库里的金子。 单琳喜欢和柏主任聊天,所以,她下班后和下属医生交待了一下,便来赴约。 “竹韵”的装修风格果然很新潮,室内到处是人工造出的假山小桥流水,空气潮乎乎地很清新。水池里锦鱼水鸟五彩缤纷,尤其是一簇簇的翠竹都是真的,它们依着小桥流水,天然隔出一个个雅座。 柏文秋和单琳找了一处好座坐下,要了一壶冰糖*茶。服务生清一色的俊男靓女,身着店服,温文有礼。柏文秋拿起桌上的菜单让单琳点菜。单琳在美国呆的十年,经常光顾中餐馆,但从来都是辛苦打工而不舍得在其内吃饭,挣的那点美元都小心翼翼攒着——国内收入太低,攒点钱有好处。此刻,她看着印刷精美的菜单上那些价格不菲的鲍鱼、三文刺身,被吓住了,迟疑着不敢说话。 柏文秋见状轻笑一下,直接要了“菠菜鱼子绿柱”、“海蜇白菜心”、“白鳝咸蛋黄卷、“七色奶油水果沙拉”四个凉菜,又要了两份“清烩鲍鱼”、两份“鱼翅煲”、一大盘“龙虾船”、一大盘“豆豉蒸鲜贝”,又要了汤和主食。 “竹韵”到底是高档餐馆,上菜极快。单琳看着餐桌上的琳琅满目,有些底气不足。柏文秋看出来了,客气地说:“单主任,快请!”说着自己优雅地夹起一个“菠菜鱼子绿柱”,蘸了一下芥末,放进口里嚼了起来。单琳见了,也学柏文秋的样子,吃了一个“绿柱”。 好家伙,国内这几年经济发展就是快,连清贫的知识分子竟然都动不动上餐馆请客,还敢于点这么高档的菜!想起自己和吕少东在美国的清苦生活,只到餐馆打工不在餐馆吃饭,甚至连那些中餐馆里的菜有哪些都不知道!单琳一时间百感交集。 “单主任,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柏文秋问。 “不错!想不到一个菠菜竟能做成这个花样!要在自己家里,我可费不了这个功夫!”单琳说。 单琳是地道的厨艺高手,从小喜欢烹饪。在美国时,他们夫妇经常在家里招待朋友,她是公认的好厨师。可惜,“竹韵”里的菜不属于家常菜,她基本没有见过当然更没有做过。 柏文秋老练地教给单琳怎么吃“清烩鲍鱼”和“鱼翅煲”,怎么消灭那条“龙虾船”,怎么夹出扇贝壳里裹着美味豆豉的肉…… 美食和烹饪有着密切联系。单琳喜欢烹饪,柏文秋懂得美食。所以,两人还有相通之处。单琳想,柏主任的档次显然比自己高,可能青年时期跟她那位富裕的华侨未婚夫生活了一段,养成了讲究吃的习惯,对这些高档大餐熟门熟路,自己显得太土气了。所以一招一式学的很认真。 柏文秋的确是个美食家,这缘于她的人生座右铭就是享受生活。吃、穿、玩,她样样喜欢。不过经常出入“竹韵”这样的高档餐馆,是她掌握了四十五万科研经费以后的事。财务处经常几千元、几千元给柏文秋报销“礼品”、“餐费”的发票,柏文秋开始还乱编是“请学术顾问”等等,后来一看财务处根本不追问详细,有票就给报销,胆子便越来越大。她和刘伯两人用文红旗千辛万苦正做着的“吸烟”课题经费,几乎把京城所有新建高档饭店、高档舞场、电影院都玩遍吃遍了,所以才能当单琳的老师。 …… …… 单琳被柏文秋请过几次以后,两人更加知心。一次聊天,单琳流露出,留在美国上中学的儿子费用较大,接回来又怕孩子不适应,无法忍受国内残酷的高考。单琳说她和吕少东虽说在美国干了十年,但以两人现在国内的工资数,他们要想供一个在国外读书生活的孩子,还真不行,经常得向亲戚朋友借钱。 没几天柏文秋就给了单琳一个信封,里面是伍千美元。单琳大吃一惊!柏文秋急忙安慰她说,自己的一个近亲,过去家里是开金店的,老底子很厚,这钱就是这位亲属作为遗产留给她的。她也花不着美元,就暂时借给单琳应急。单琳被她的恳切感动了,深信不疑,也就接了。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第三章.分房迷津(十六)…… …… 转眼到了1990年仲春,长征医院病理毒理室的“吸烟”项目历时近一年终于做完了。文红旗将项目研究情况作了详细总结,写就一篇学术水平极高的论文,刊登在中华医学会的一个著名学术杂志上,在国内外引起很大反响,并且被北京市卫生局列为候选“北京市医学科技进步奖”项目的前三名。病理毒理室的工作轰动了全院。 文红旗终于从这项样本巨大、程序繁杂的工作中钻了出来,再次见了天日。她累得瘦了一圈,脸色有些苍白,下眼睑发青水肿。长期凑合吃饭让她营养不良,原本一头浓密漆黑的头发,变得萎黄稀疏,并有多处神经性脱发岛。但她情绪高涨。 …… …… 兰贵成在柏林接到了妻子的来信,知道文红旗搞的“吸烟与肺间质超微结构改变”的项目已经完成,而且项目获奖仅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也就是说,长征医院给文红旗分房的日子不远了! 兰贵成在兴奋之余,写信将这一喜讯通知了父母和所有好友。他告知父母的目的,是想说明,媳妇文红旗虽然比自己大两岁,但能力很强,项目一搞就是获奖的,获了奖单位就给房。媳妇能给家里办这么大一件事,即便她比自己早出生两年又何妨?兰家不吃亏! 兰贵成告知同学好友这一喜讯,当然还是想让那位负心、轻浮的邱红知道一下!——你邱红有啥了不起?你嫌我不是高干子女,你把我给踹了……咋样,我兰贵成现在的媳妇文红旗又是高干子女、又是名校医学硕士、长得又好,不比你邱红强一百倍?! …… …… 这天,刘玉材下班回来,带回一封兰贵成的信。 李洁赶紧上去把信撕开:“哎呀,兰大哥来信了!我一看见这蓝色的航空信封,心里就舒坦!” 刘玉材打趣地说:“舒坦到什么程度?好像自己也陪读到了西德了么?柏林墙什么样?” 李洁瞥了丈夫一眼,嘴一撅,没理他,自顾自看信。 “哎呀玉材!兰大哥他们快有房子了!红旗姐搞的项目得了奖,算是有突出贡献的人,长征医院要给房呢!”李洁看着信嚷嚷起来。 “你看,我说吧,人是最重要的!兰贵成不会因为房子找一个学历不高的北京妞!人家要找就得找一个高学历有能力的!咋样,文红旗有房了吧!”刘玉材说着一把抢过信来自己看。 两人把兰贵成的来信细细看完,便一起进了厨房,一个坐小板凳上,一个站水池边,择菜洗菜。 刘玉材半开玩笑地说:”哎呀,毛泽东主席说,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宝贵的!看来的确是!你看文红旗,这才几个月的时间,硬是弄了一套房出来!有些人比较势利,说娶人家不实惠,什么陪嫁也没有……“ 李洁说:”本来就是么!你说红旗姐认识兰大哥的时候,她有什么陪嫁?不就是集体宿舍里的一张床么!“ 刘玉材说:”哪里——人家的名校硕士学位不就是陪嫁么?我看比你当时的陪嫁多多了!“ 李洁说:”好好,咱们不说这些了!反正文红旗不会嫁给你刘玉材这样的,兰大哥也不会娶我这样的……哎,玉材,长征医院在院里盖的高层新楼,是不是一梯八、九十来户人家,一点不通透的那种?“ 刘玉材说:”不是,听说是一梯四户,有两户是一百一十平米,有两户是九十平米!贵成他们最不济,也是九十平米大两居!“ 李洁半信半疑:”是么?你怎么知道的?“ 刘玉材说:”我们人事部经理的媳妇就是长征医院的,他们也准备这次在长征医院调房!所以我对长征医院盖房、分房的事门儿清!“ 李洁口服心服:”红旗姐真行!上来就是九十平米大两居!而且还是带电梯的!还在长征医院大院里!“ …… …… 文红旗不知道,自己一手完成的“吸烟”项目,只让科主任柏文秋名声大噪。长征医院新上任的吕少东院长夫妇、市卫生局主抓科研工作的有关领导,都是只知道柏文秋不知道还有个文红旗的贡献,因为柏文秋一直对上面封锁文红旗。领导们对文红旗在这个项目上所付出的超负荷的艰辛工作,更是不明就里。 但是,文红旗的老熟人、人事科的黄爱华有一次悄悄告诉她,她很可能在秋天得到住房!最不济也是位于西四某胡同、某大院里的一间老式平房!因为医院在大院里新盖的两栋十六层高的宿舍楼将在国庆节完工,正式移交给医院,这可以安二百多户无房或调房职工!这回肯定有柏主任的,但她原来住的平房就得交还医院。按照惯例,柏主任交回的这间房还在本科室内分配。病理毒理室还有谁比她文红旗更具备条件?所以文红旗肯定能住上这间位于西四的、铺着花砖地的、面积在二十平米以上的老房子! 文红旗高兴得心都不会跳了!她特意又把这个很具体的喜讯写信告诉远在柏林的兰贵成。一向不爱动笔墨的兰贵成接信后立即回了信,大张旗鼓地表扬妻子能干,对小家庭尽心尽力,只用一年多的超短时间,就解决了家庭住房问题,而且房子的地点还是北京市的核心地段西四,实在不简单。他以丈夫的身份表示深深感谢,并保证自己一定努力学习,把博士论文搞得漂漂亮亮,争取提前拿到学位……第三章.分房迷津(十七)…… …… 转眼国庆节到了。长征医院在国庆节前公布了分房方案,病理毒理室主任柏文秋的名字赫然排在分房榜的第一位,而且她分到的新房正是新楼三层的一套大二居,正南正北,总面积九十平米。 文红旗挤进医院大门口宣传栏前的人堆里,把新贴上去的、大红喜报风格的分房榜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她的心怦怦跳着,红潮满面,又细看了三遍,还是没看见“文红旗”三个字! 哎,黄爱华不是说,这次分房,只要有柏主任的房,就一定有她文红旗的房吗?怎么,人事科干事的话都不灵了?医院的分房政策有变动? 文红旗挤出人群,疾步来到房产科。房管员老吴因为分房方案已经公布,忙完了最最呕心沥血、食不甘味、夜不能寝的一段,正悠闲地喝茶。 “老吴,医院的分房政策有变化了?何时变的?公示没有?我怎么不知道?” “噢,文医生啊!快,坐坐!”老吴显然知道内幕,见文红旗前来兴师问罪,有些慌乱。 “老吴,咱们医院不是有规定,凡分到新房的职工,必须交出旧房吗?”文红旗问。 “对啊!这是铁定的,本次分房此规定依然有效。”老吴说。 “那柏主任腾退的那一间在西四的平房,分给谁了?医院不是明确规定,必须在本科室内调剂吗?”文红旗很激动。 “对对!必须在本科室内调剂!这个政策没有变!”老吴说。 “请问调剂给谁了?我们科除我和柏主任以外,都是单身职工!”文红旗气咻咻地说。 “文医生,柏主任过去住的那一间房子并没有调剂给任何人……”老吴有些气虚。 “房子哪里去了?”文红旗紧追不舍。 “房子还是柏主任的,她没有腾退!”老吴索性亮了底。 “?!……”文红旗大吃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 “文医生,你可千万别以为是房产科搞的鬼啊!我们房产科只是办事机构,按照院领导的指示办事,没有决定权……”老吴说。 “这么说,白主任不腾退旧房,是院领导的意思了?”文红旗明白了。 “文医生,单琳主任为了柏主任的房子,亲自往房产科跑了好几次,说柏主任的旧房不能腾退,柏主任是医院的老职工,目前又有特殊困难,应该破例照顾……所以……”老吴也显得有些不份。 大内科的单琳主任?新来的吕少东院长夫人?文红旗一下子被噎住了! …… …… 吕少东院长的才华、能力、魄力,在医务界是有名的,他在全院职工大会上慷慨昂的讲话,曾让文红旗热血沸腾,吕院长才到长征医院几个月,就大刀阔斧改革、整顿,使长征医院焕发出现代化的青春……文红旗爱戴这样的领导! 不过,吕院长有一个致命弱点,就是怕老婆——害怕夫人单琳,单琳的枕头风无坚不摧。有心眼的人,办事都找单琳,凡单琳答应的,准成! 自己也去找找单主任?这个念头一下子出现在文红旗的脑海里。她的“吸烟”论文送上去以后,作为学术委员的单琳也参与过审稿,对自己不会没有印象......对,找找单主任,说一下自己的住房困难...... 文红旗在心里和自己纠缠了几天,最终还是没有去找单主任。因为她和胡晓欢通了电话,胡晓欢认为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柏主任肯定早在单琳那里下足了功夫,要不,分房这么敏感的大事,单琳为什么会不辞辛苦、鞍前马后地给她出力?柏文秋这样的老职工,人生经验丰富的很,别看她出不了报告、搞不了科研,拿住个把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 …… 文红旗几夜没睡好,上班时面庞虚肿。赵爽、刘明珠、曲兰她们都知道文医生没有分到房,而兰贵成眼看就从柏林回来了,小两口还得各住各单位的集体宿舍,心里很同情、很不平,但又不敢说话。想安慰一下文医生吧,又不知说什么好。唉,文医生破着命干了一年多,算是都给柏文秋当了不拿工钱的长工了! …… …… 不过,也有为这事说话的。这天上班没一会,黄爱华就打来电话,要文红旗到她办公室去一趟。文红旗知道黄爱华肯定是要对她解释房子问题,就去了行政大楼。 “红旗,真对不起!煮熟了的鸭子竟然飞了!柏文秋真有手腕,竟然搬动了单琳主任亲自给她跑房子,房产科哪敢不给单主任面子?这件事柏文秋做的滴水不漏,我一点都不知道……” 接着黄爱华如此这般把柏文秋用房子换取和刘伯婚姻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文红旗听了,惟有叹息。黄爱华连连安慰,说红旗你还年轻,以后的机会多着呢!看在都是女人、都有难处的分上,得饶人处且饶人,谁能不犯错误?柏文秋年轻时没处理好婚姻家庭问题,如今年老,找对象困难,这次就成全了柏文秋和刘伯这一对吧,他们已经是人到黄昏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第三章.分房迷津(十八)黄爱华劝解过之后,基础部党总支书记刘全海又找文红旗谈了一次。 刘全海是刚从部队转业的,正义凛然:“文医生,单主任这次是越权行事!她一个内科主任,凭什么出面给柏主任活动房子?这事要在部队,根本没有戏!吕院长也是,没有管好自己的家属!你看看单琳的枕头风多厉害!她一不是党办的,二不是院办的,分房是行政事务,她管的着么?” 刘全海代表的是党委,听他如此说,文红旗的气已经消了大半,说:“人家不是已经管了吗?而且说话挺管用的!” 刘全海说:“文医生,你若不服可以直接向医院党委申诉!刘伯主任的小儿子虽说已经在柏主任腾出的旧房里结了婚,只要你坚决斗争,那一对小鸳鸯还得把房给你腾出来!” 文红旗听得热血沸腾,激动得真想振臂高呼:共产党万岁! 然而,刘全海口气一转,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文医生,柏主任是1959年参加工作的,工龄、院龄都已三十年了,是这次给房职工中年龄最大、工龄最长的……” 文红旗赶紧纠正:“刘书记,柏主任不是给房职工,是调房职工。” 刘长海只管说自己的:“柏主任五十多岁了,还是个单身,又没有子女,谁在她这个情况,都会为老年生活担忧。可是,找个老伴不是那么容易的……外科的刘伯刘大夫同意和柏主任组织家庭,是件好事,你说呢?文医生?” 文红旗点头:“是好事!” 刘长海又说:“所以,刘伯刘大夫家里的实际困难医院也得解决,要不,他和柏主任的好事也成不了……” 文红旗听到这里,已经听出了刘全海话里的弦外之音,心里全明白了,赶紧说:“算了!算了!刘书记,国家培养了我,医院接收了我,我应该报效国家、报效咱们医院,应该好好工作!‘吸烟’课题是我份内的工作,我不是为了要房才干工作的。我也不能拿这个项目作为要房的资本。还有,这次我们科搞的‘吸烟’课题,全科人都参与了,功劳是大家的。刘书记,我还年轻呢,相信医院总有一天会给我分房的!” 刘全海原准备重炮开篇之后,再苦口婆心长篇大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把文红旗拿下。万没想到他刚一开张文红旗就表了态,高兴极了:“文医生,你不愧是军人世家子弟,处理问题很有军人风格,先人后己……这样,你写份入党申请书,我在给党委汇报的时候,把你的入党申请也一并交给组织,我亲自和你结对子,培养你入党……” …… …… 最后一个出来做说客的是科研处赵处长。这个胖老太太把文红旗约到科研处,诚恳地说:“文医生,‘吸烟’项目已经获得北京市科技进步一等奖!你的名字排在项目完成者的第三位,第一位是柏文秋主任,第二位是胸外科申锦主任……” 文红旗一听自己只被排在第三位,先是一惊,后来一想,科研处这样做也有理:柏主任是科头儿,当然排第一位;申主任是胸外科的代表,当然排第二位——没有胸外科做手术切下病肺,自己拿什么东西做研究? 只听赵处长又说:“文医生,三十岁以下的年龄、参加工作才二年,就获得市级科技成果大奖,北京市卫生局你是独一份!这是吕院长力排众议把你报上去的!文医生,院领导对你寄托了很大期望,你一定要珍惜自己的荣誉、对得起医院的培养和重用啊!” 一大圈下来,文红旗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对分房存在幻想,目前自己唯一能考虑的事就是如何好好工作,为国家出力,为医院争光……什么分房问题,压根就不是自己这个资历的人该考虑的,自己离分到房子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就像老爸文向天说的,对待分房的事情,要做八年抗战的思想准备! 文红旗觉得,自己前几天理直气壮地去找老吴要房子,真是小儿科的事情——黄爱华、刘全海、赵处长之所以找自己谈话,是因为老吴把自己去争房子的事情向上作了汇报。早知胳膊拧不过大腿,悄没声地算了。这倒好,反而在吕院长那里落下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印象…… …… …… 远在柏林的兰贵成一点也不知道,文红旗的房子泡汤了。他算着,文红旗的项目搞完了,长征医院的房子也交工了,柏主任换新房了,她倒出的旧房——文红旗在信里对他说的、那间位于西四的花砖地的大房子,也该分到文红旗名下了。清扫整理房子是很费劲的事情,自己不在北京,文红旗可能干不了。于是,他请自己的好友刘玉材去给帮忙。第三章.分房迷津(十九)…… …… 这天下午,刘玉材带着自己的娇妻李洁,自行车后座上捆着条帚、墩布、旧报纸……乱七八糟一大堆,到长征医院找文红旗,准备再由她引路,到西四那间有花砖地的房子里去搞卫生。 李洁因为看得上兰贵成,对文红旗总有一些酸溜溜的感觉。知道文红旗没有得到九十平米带电梯的大两居,只分到一间二十平米的平房,她轻松了许多——我说呢,混一套九十平米的两居,不熬到退休休想! 她那种北京土著女孩的傲气又上来了——文红旗,你们这些外来妹,不就有个硕士、学士学位么?殊不知你们是来给我们北京人打工的!你们家不在北京,在北京没有住房,你们的日子和我们的日子没法比!看起来你们的身份比我们高,其实我们比你们过的更实惠! …… …… 文红旗在技术室接待了刘玉材夫妇。赵爽、刘明珠和曲兰她们一看来人带的家伙什,就知道文医生还没有把西四房子流产的事情告诉他们,也知道远在柏林的小兰还不知此事,心里都不是滋味,赶紧都躲出去了。 文红旗如此这般,把自己房子流产的事情告诉了刘玉材夫妇。 刘玉材听得目瞪口呆,连连大喊:“这算什么事?这算什么事?怎么真理一到长征医院就拐弯了?” 李洁暗自高兴,嘴里却说:“红旗姐,住房在北京是第一大事!没听老百姓说么?找人容易,找房难!你一定要想开些呀!” 文红旗说:“放心吧,我早想开了!工作是第一位的!只要工作顺心,房子还可以再缓缓!” …… …… 回家的路上,刘玉材闷声不响,李洁却轻声哼着歌儿。两人不对话,只管往前骑。一直骑到通州环岛处,李洁才说:“玉材,你给兰贵成写封信,把实情告诉他,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好!” 刘玉材嗡声说:“当然我得写信!回去就写!” 李洁说:“哎呀,你别老苦着脸了!一个外地人,北京没有任何关系,房子哪就那么好弄呀!搞房子得有关系!不是谁的学历高,搞出了什么获奖项目,房子就会从天而降!” 刘玉材说:“照你说的,做了工作的人没有房,搞了关系的才有房,那还有谁干工作?我看长征医院是个特殊情况!” 李洁话头一转:“玉材,兰贵成在找对象方面不聪明——他应该学你,找个学历低点的,媳妇的作用就是给他一个家,别的条件都可以降低,他自己就可以一心干事业了!” 刘玉材说:“你的意思,是我们找你这样的,比找文红旗那样的强?” 李洁得意地说:“明摆着,就是!” 刘玉材硬邦邦地说:“我当时看中你的,是年轻漂亮单纯活泼,可不是你家里有两间房!”第四章.跑房徒劳(一)四、跑房徒劳 项目获奖了,但房子泡汤了。 文红旗把这好坏两个消息写了一封长信,告诉了在乐都的父母。 孩子们的来信,照例是洪波先看。她匆匆忙忙看完了信,勃然大怒,把信封带信纸往桌上一拍站了起来:“老头儿,你替我向支部请个假,这一周的党组织活动我不参加了!” 文向天有眼疾,看书报费劲,只能看电视。这会他正聚精会神看军事节目,猛听洪波这一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请假?你要干什么去?” 洪波说:“我要去北京!马上就走!” 文向天说:“六伢子那里连住处都没有,她自己还都住集体宿舍,你不要跑去给孩子添麻烦。” 洪波急了:“你这个老头儿!你也算是当爸爸的?我不是去逛北京城,我是去给我小六儿跑房子!她们单位刚盖了两栋宿舍楼,正分房呢!” 文向天说:“噢,六伢子那里分房了?好事情!你不要急,等她房子分到手,收拾好了你再去不迟嘛!” 在文向天看来,如果兰贵成能按期回国,那六丫头的事情就彻底解决了。什么小六儿的房子问题,这完全是下一代自己应该解决的问题。他和洪波把孩子养大了,她们学了本事走向社会了,老爸老妈的任务就彻底完成了。 洪波看老头儿完全不开窍,索性不理他,站起来就往楼上卧室跑,要去收拾东西。 文向天这才悟出可能出了问题,他急忙带上老花镜,又从抽屉里拿出放大镜,把文红旗的来信展在桌面上,举着放大镜,一字一句读。 一会,洪波提个旅行包下来了:“老头儿,小六儿的信你看了吧?你说我要是不去趟北京行不行?长征医院太不像话了!” 看完了信的文向天不慌不忙、不急不恼,拄着手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洪波,我说什么来着?六伢子想在北京她单位要房子,没有八年抗战的准备不行哦!我们这一代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了一辈子仗,活下来的人,不就是在这远离京城的乐都住上这一所小楼么?房子是大事情,别说在北京那么大的地方,就是在我们兴国乡下,一个农民要想盖一所新房子,也得全家人勒紧裤带攒一辈子!“ 洪波又在储藏室里翻腾着什么,没有接老头子的话茬。 “洪波,你去趟北京也可以,了解一下情况,看六伢子她们医院的房子还有没有希望?另外,你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跑一跑……年轻夫妻总要有夫妻生活,六伢子的住房是个事情,和平年代,又都在北京,硬是不让她夫妻见面,说不过去……我说洪波,你翻腾这些做什么?”文向天跟在洪波后面,站在储藏室门口,双手柱杖,对着妻子的脊背说。 洪波在储藏室里翻腾了一会,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文向天也跟回来坐在沙发上。 “老头儿,我们分析分析小六儿信里讲的事情。她们主任为什么可以无视单位的规定,分到了新房子却不退旧房子,她一个单身的老太婆,霸占那么多房子,小六儿这样的骨干,结了婚却没有地方住……这不合理嘛!它长征医院也是共产党的嘛!又不是哪个私人开办的,老板说把房子给谁就给谁!”洪波愤愤地说。 “你这个人,你幼稚!上面的政策是有的,但下面的情况又是复杂的,你的脑子不要太简单了!”文向天教训道。 “老头儿,我看小六儿的房子不用大跑就能搞到!我去了北京,直接找长征医院党委,把他们分房不合理的情况一讲,和他们理论一下,不行再跑一下他们上级主管单位党委,比如卫生局、卫生部……”洪波将自己的跑房计划跟老头儿*。 “哎呀!你这个计划万万实施不得!你这样一搞,等于把六伢子搞臭,她在长征医院就没法再干了!而且,北京市哪个医院都不会要她去工作了!她再能获什么科技大奖也不行!你想想,谁敢要一个动不动就搬动天兵天将找党委、还找上级机关党委的年轻人?你知不知道,一个年轻人,要埋头苦干很多年才有讲话的资格噢!”文向天说。第四章.跑房徒劳(二)洪波愣了。当年,十八岁的她嫁给了三十五岁的文向天,从而获得许多特权。试想,师长夫人、军长夫人、司令员夫人谁敢惹?有老头儿罩着,洪波办事一向直来直去,说找谁就找谁,一找问题准解决。怎么小六儿的这个事情,老头子硬说不让找党委呢?不找党委找哪里? 文向天看夫人不解,便指点说:“咱们两人都没有在地方工作过,跟北京市卫生系统更是不熟,一点情况也不了解。你不要打算去了北京就把事情往天上捅,你要学会搞迂回战术——目的就是让六伢子她两个有个地方住,不是要告倒哪一个……你不要去动长征医院,也不要惊动它的上级单位……咱们就是搞房子。无论是哪里的房子,只要六伢子小两口先能住上就行,暂时住一、二年也行……” 洪波很不满老头儿对小六儿住房的低要求:“暂时能住也行?今天住进去,明天搬出来,你这是让小六他们打游击呀?老头儿,我可跟你说,现在是和平年代!” 文向天摆了摆手:“你这个人平时挺灵活的,怎么理解这个事这么死板?你去给六伢子跑房子,跑得是临时住房!他们临时先凑合住几年,等八年抗战结束了,胜利了,自然要有胜利果实嘛!单位里那么多老同志,不管他们有没有获奖,是不是博士硕士,总是干了很多年工作嘛!他们有了房子,功成名退,就该轮到小六和小兰他们这一批了嘛!” 洪波终于明白了老头子的意思,细想一下,说得有道理。有道理的事情,一定行得通。洪波决定听老头儿的,搞迂回战术,不在小六儿单位和北京市卫生系统里打房子的主意,不能把小六儿搞得名声大震。她掰着指头,把当年北京学生南下工作团里的战友们,一个个想了一遍。他们有的牺牲了,有的留在了南方和边疆,但是,的确还有几个人返回北京,男同志中还有几人没有离休,现如今都身兼要职,都可以为小六的房子问题献计献策,出人出力。更可喜的是,小六儿爱人小兰所在单位、那个在北京丰台什么地的钢铁自动化研究院,属于冶金部管,她当年的好友于芬夫妇,都在冶金部工作。于芬的爱人冯厚明,还曾是冶金部副部长呢! 洪波兴奋地把情况汇报给文向天,老头儿乐得用手杖猛戳了三下地板:“就是么!就是么!你还没有白跟我这几十年!知道不同问题用不同方法对待!你到了北京就去找你们南下工作团的战友,他们都是老北京,地面上人头很熟。北京的房子再难搞,只要大家群策群力,搞一间房子不是问题!” 洪波说:“我也这么想!老头儿,你先别着急,六女婿还得一段时间才回国,咱们再把这事好好策划一下再行动!” 文向天点头:“对对,不打无准备之仗。嗯,我看看,我看看…….乐都的腊肉是有名的,你带上半扇猪的量,兴国的茶叶也还是不错的,我这就给老家写信,让他们带十斤过来……洪波,你再想想,咱们这里还有什么土特产,可以带给你北京的战友?” 洪波觉得老头儿很可笑:”我说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战友之间,有战友情就行了,要什么腊肉、茶叶那一套?“ 文向天很认真:”哎,哎,你这个人!腊肉、茶叶就是战友情么!抗战时候,敌后那么艰苦,每次到总部开会,散了会政委都要留我们吃一碗面条才让走人。敌人扫荡特别凶的时候,总部首长都饿着肚子,省下几斤土豆面招待前线来开会的指战员……这一碗面条,吃得大家心里热乎乎……洪波,这碗面条就是上下级之间、战友之间的情分啊!“ 洪波听得很感动:”好吧,我马上找人准备去!“第四章.跑房徒劳(三)…… …… 转眼到了1991年早春,兰贵成从柏林返国。此时他离国差二个月两年。 文红旗接到了南极地钢铁自动化院的电话,让她到机场接人。她兴奋极了,赶紧找柏文秋请假。 柏文秋得了新房子后马上和刘伯正式结婚,搬进院内的新楼;刘伯的小儿子也马上和女友正式结婚,搬进后妈在西四的旧房子里。柏文秋一下子有了丈夫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不说晚年有靠,就是眼前的家常生活,也让柏文秋年轻了几岁。她本来一直担心文红旗因为房子落空会找她质询,没想到文红旗根本没有问过一个字,而且平时依然情绪饱满,干工作热情百倍。 柏文秋暗自庆幸:原以为文红旗是个鬼精灵,自己斗不过她,未曾想她原来是个傻乎乎不叫真的人,除工作外,碰见事都绕着走,不像自己原来想的那么难对付。 柏文秋对文红旗更亲热了,经常走出主任办公室到文红旗这边来看看,聊聊,嘴里“红旗、红旗“叫得一声比一声好听。文红旗一说兰贵成回国了,要请假去接机,她二话不说就准了假,还当着文红旗的面,亲自给房产科老吴打电话,说病理毒理室要借一间临时房,让新婚远别一年半的文医生夫妇团聚三天。老吴那头满口答应。 …… …… 首都机场大厅。文红旗穿着结婚时的礼服——咖啡色的西服料子裤,红色羊毛上衣,把一件乳白色混纺毛料大衣搭在手臂上,项目会战时剪短的头发已经长起来了,时不时遮住她的脸。她站在钢铁自动化院来接人的头头脑脑中,候在海关门口。 一起在海关口等候兰贵成的,还有刘玉材夫妇。李洁是第一次置身这种场合、参加这种活动。她穿着一身鹅黄色毛料西服裙,脖子上围着一条乳白色超薄的羊毛围巾,烫着俏皮的短发,大大的眼睛顾盼有神。她莺声婉转,身段轻盈,堪称现场的第一女性。 …… …… 兰贵成出关了。他穿一身灰色西服,一尘不染的黑色软牛皮皮鞋,臂弯里搭一件米色风衣。他瘦了许多,头发也略长,遮盖着前额,弄得他时不时要把长发向后甩一下。看他甩头发的样子,文红旗突然想起了波兰的著名钢琴家萧邦,觉得消瘦的兰贵成风度气质都向艺术家靠拢,可能是一年半欧洲生活熏陶的结果。 兰贵成出了海关,和单位来的各位领导热烈握手。最后,他来到文红旗面前,也轻握了她的手一下。 文红旗的脸又红又热,当着众人的面,不知说什么好。兰贵成突然向她的手掌里塞了一个凉凉的大家伙,文红旗一看,是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橙子! 兰贵成用右臂揽着文红旗的肩,低头轻声说:”我特意给你留的!把它夹在胳肢窝里才躲过海关检查!“ 文红旗把玩着这个色泽鲜艳的大橙子,心想德国的橙子怎么能长这么大个儿? 兰贵成轻声说:”你回去切开了尝尝,味道特别好!“ 文红旗抬头看着兰贵成的脸,他那对笑吟吟的大眼睛更加摄人魂魄……文红旗觉得一阵眩晕,浑身燥热,心跳都要停了。 …… …… 这时,刘玉材走上前来,伸出右手:“贵成,祝贺你顺利归来!” 李洁也抢上去拽住兰贵成的另一只手:“兰大哥,欢迎你归来!” 兰贵成同时抖着两只手,说:“哎呀,玉材,李洁,是你们俩!谢谢你们来接我!” 李洁撒娇地说:“兰大哥,我也要吃德国的橙子!” 兰贵成说:“哎呀,出关的时候都扔了!没有了,怎么办?” 文红旗赶紧上来把自己手里那个橙子塞在李洁手中,说:“小李,给!” 兰贵成嗔怪妻子道:“李洁,快把橙子还给红旗!这是人家夫妻重逢的信物,你拿来干什么?” 李洁说:“兰大哥是我大哥,我也得有个信物!” 兰贵成说:“对!这个橙子就给李洁了!” 众人都笑。 …… …… 出了机场大厅,刘玉材夫妇要回通州——李洁下午还得上班,兰贵成约他们周末再聚。跑房徒劳(四)…… …… 在面包车上,兰贵成的室主任问:”怎么样,你们两位,是到丰台去,还是就到长征医院团聚一下?“ 文红旗赶紧说:”去我们医院吧!我们主任已经给房产科打了电话,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兰贵成也说:”那就去长征医院,东三环,离得近!“ 司机把车停在长征医院后门,兰贵成和文红旗下了车。文红旗胸有成竹,拉着兰贵成到了集体宿舍的一楼——长征医院给无房已婚职工准备的三间临时住房就在这里。 正是午休时间,老吴不在。文红旗挽着手提皮箱的兰贵成的手臂,从大门处开始,一面走一面一间一间往里看,看到门上有上锁的房子,就是老吴给他们准备的了。 奇怪,怎么每一间里都有人住啊?锅碗瓢勺的乱哄哄,没有一间是上锁的。 文红旗正在窝心,老吴上班来了。文红旗赶紧拉着兰贵成进了老吴的办公室。 “老吴,这是我爱人小兰!他去柏林学习快两年,今天刚下飞机!柏主任不是给您打电话了么?我们可以借临时房子住三天,对吧?”文红旗一口气把话说完。 老吴看看文红旗,又看看兰贵成,衷心赞叹这对俊男靓女,脸上笑开了花。可是,他又叹了口气:”文医生,麻醉科的*,哦,就是上个月到咱们医院工作的赵医生,爱人从内蒙古来京结婚,已经在临时房里住了十天,早该腾房了。我看暂时没人申请,也就没有催他们。昨天柏主任来电话后,我赶紧催他们腾房,谁知……要不,文医生,你自己去交涉一下,就是一零五号房间,我这里还有一套房门钥匙,诺,给你……“ …… …… 怎么又碰上上了意外!文红旗知道*,是个新到麻醉科工作的研究生,蒙古人,长得又高又大又黑,满脸大络腮胡子,活像《水浒》里的李逵。 兰贵成说:”红旗,要不就算了!他们也是新婚夫妇,也不容易……“ 文红旗甩开兰贵成,嘴里说:“咱们也不是耍赖占房,咱们就按医院规定,只住三天……”一面拿了钥匙就走。 到了一零五房间门口,只见房门大开,*和他的穿红缎子蒙古袍的新婚妻子乌云,正在一个炭火架子上烤羊肉串,旁边地板上墩着成箱的啤酒,桌上又是刀又是叉摆得乱七八糟…… 文红旗心想,*这家伙真有办法,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这么地道的烤肉架子和炭…… “赵医生,我是病理毒理室的文红旗。我有点事和你协商!”文红旗说。 正蹲着烤肉的*抬头一看,马上热情地说:”啊,文医生,知道知道!才获得了北京市科技进步一等奖么!佩服!佩服!怎么文医生,找我有事?“ “我爱人出国学习一年半,今天才回来。我们主任已经向房产科申请了临时住房,咱们医院不是有规定,可以有三天么?老吴说……”文红旗轻声说了一大串。 没料想,文红旗话没说完,蒙古大汉就暴怒了:”老吴这个偷马贼!他有没有人性!我和乌云刚结婚,才住了十天,被窝都没有暖热乎,就让走人呢?乌云从巴盟大老远地来了,她有一个月的婚假呢,老吴他逼着腾房,让我们住大街上啊?“ *的大嗓门和凶悍的表情,把文红旗吓了一跳!没想到有这么彪悍的医学硕士! 老吴也过来了:“赵医生,你也看到了,我没有骗你!文医生结婚时洞房花烛夜都没有过,爱人就出国学习……这不,快两年了人才回来。她比你的情况更紧迫吧?都是本院同事,希望你考虑一下别人……” *打断老吴:“长征医院这是什么狗日的规定?已婚青年职工一年就只能团聚三天?那剩下三百多天让我和谁睡去?姓吴的,我给你说,我可和你不一样!我只和女人睡,不像你,在无遮无拦的马圈里拉一匹母马就干一次!” 老吴气得脸煞白:“赵医生,你还是知识分子,你说的这叫人话么?咱们医院房子紧,我是按医院的规定办事,你已经愈期了,再不腾退一零五号房间,按强占公房处理!……” *不等老吴再说完,一把把老吴搡了出去,站在走廊里大喊:“我*敢做敢当!我现在就宣布:一零五号这间房子我是占定了!一直占到乌云假期满!我看谁再敢来胡叨叨?不怕死得就过来!老子的拳头早痒痒了!狗日的,欺侮人也没有这么欺侮的!” 看到*插着腰在走廊里要拼命,文红旗连一丝底气都没了。她身子一软,依在走廊的墙上,眼泪一串串掉下来。 兰贵成见了这阵势,自知无望,拉着文红旗就往外走:“红旗,红旗,这点小事还值得哭?走走,去我们单位!” 老吴从地上爬起来,在后面追着喊:“文医生,你不要走!咱们要和不讲理的人做斗争!” *也在后面大喊:“谁他妈的拆散我们新婚夫妇,谁就是丧尽天良!姓吴的,我看你再敢带人来逼我!我这里你要房别想,要命倒有一条!”跑房徒劳(五)…… …… 兰贵成的单位到底是部属单位,管理很正规。室主任老顾一看兰贵成领着文红旗又回来了,二话不说给招待所打了电话,让兰贵成带老婆到招待所住三天,二三零房间。 招待所就在南极地钢铁自动化研究院的大院里,是两排小平房,坐北朝南。 管理员见了小两口,很热情地把他们领到二三零室,打开房门,又赶紧拿着竹壳暖瓶去打开水。 文红旗环视了一下,房子很标准,十二平米左右,屋里四张小号铁架子单人床靠墙放着,还有一张小课桌放在北面窗下。此外什么都没有。不过,床上白色的被褥刚刚拆洗过,很干净,带着一股紫外线的清香味道。 从东三环外挤公交车,途中换车好几次,好不容易来到五十四公里外的丰台南极地,文红旗累得浑身像是散了架。她往一张小床上一坐,顺手把书包也仍在床上。 文红旗本以为这床是木板床板,谁知道往下一坐屁股就陷了下去。她完全没有准备,身体失重,一下子仰面躺倒在床上。 这时兰贵成已经卸了行装,看见妻子慵懒的样子,心里突然一动,顺势也躺在文红旗身边。 床太小了,兰贵成只是上身挤在文红旗身边,两条腿还在床下搭拉着。 文红旗歇了一分钟,强打精神坐起来:“贵成,来,抬一下,咱们把两张小床拼在一起……” 拼床的时候,文红旗才发现,这里的床不是木板床板,而是铁皮条编起来的,床板是空心片子。怪不得坐上去软乎乎的。 两人正拼床,管理员进来送水,看见两人笨拙地劳动,忍不住掩口一笑:“哎呀,这种铁皮空芯床最不适合拼床——拼起来中间是单人床的床框,硬铁架子,硌得人生疼,两边是铁皮编的空芯片,软乎乎,没法睡!” 文红旗一想也是的,可是,她和兰贵成都是大块头,两人挤一张小床也挤不下呀! 躺在床上的时候,兰贵成说:“今天我可长了见识!好家伙,那位赵医生,真是厉害!” 文红旗说:“*是在巴盟大草原的马背上长大的,十来岁的时候就单独打死过一窝狼!” 兰贵成很吃惊:“就这位勇猛粗犷的猎手,还能学医,读成个硕士?” 文红旗很为同事骄傲:“蒙族人聪明得很呢!人家*还是同济医科大学的硕士生呢!” 兰贵成说:“真想不到!不过,蒙古族的文明文化的确都不输于汉族!” 文红旗说:“你见*的新娘子了吗?多漂亮!听说是乌兰牧骑的舞蹈演员,比他小六岁呢!” 兰贵成说:“难怪他拼命呵护!妻子年轻嘛!” 文红旗的心突然受了触动——自己比兰贵成大两岁,却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连一间能住三天的房子也没搞到! 她满怀歉意:“贵成,真对不起!我们单位……没办法,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 “兰贵成说:”红旗,没关系,没关系!你那边不成,还有我呢!目前我已经有一年半的工龄了!“ 文红旗突然伤起心来,眼泪也掉下来了。 兰贵成像对一个小姑娘一样,把文红旗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第一次和丈夫亲密接触,被兰贵成的身体紧紧包揽,文红旗心里突然特别渴望。她忍不住把双唇印在兰贵成的唇上。兰贵成就势给了妻子一个长吻。然后,他脱了衣服,俯视着妻子,慢慢解开她的衣扣…… 小兰原来不是榆木疙瘩!他挺温柔浪漫会*的!文红旗很舒心,全身软下来,任凭丈夫抚摸亲吻…… 兰贵成的“前戏”很长,作了约有十分钟,文红旗感觉舒服极了,开始轻声呻吟。于是,正剧开始……跑房徒劳(六)…… …… 两张拼在一起的小铁床不客气地吱吱作响,把文红旗闹得清醒起来。她睁开眼睛,轻声说:“贵成,注意,床……” 兰贵成正亢奋,完全没听见身体下面的警告,依然在拼命努力。 文红旗觉得身下的“吱吱“声越来越可怕,很想起来处理一下。但又动弹不了,她急得连连用手掌拍打兰贵成的脊背,可兰贵成依然毫不理会。 就在最关键时刻要来的时候,两张铁床突然从中间滑开,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砰“的一声,重重掉在水泥地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腰部迅速蔓延到脚尖,文红旗“哎呀”尖叫一声!凄厉的叫喊,让在她身体上面的兰贵成完全恢复了清醒状态…… …… …… 这天晚上,刘玉材夫妇家。刘玉材第一次上床后没有纠缠媳妇,而是头枕双手,眼望天花板出神。 李洁碰了碰他:”怎么,替你好朋友发愁呢?“ 刘玉材长叹一声:”唉,久别胜新婚,贵成他们今晚不知过的怎样?“ 李洁说:”红旗姐获了一级奖,他们医院房子不给,招待所还是会让住几天的!放心吧!“ 刘玉材说:“贵成他们离通州太远了,要不让他们俩住咱们家,咱俩上你妈那里凑合几天去!“ 李洁说:”人是第一可宝贵的,这不是你说的么?怎么现在又成物质是最可宝贵的了?“ 刘玉材说:”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