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喜欢,但现在不是时候。相爱很简单,结婚却复杂。他和她刚刚开始,不要象谈小可与杨帆一样,突然冒出个意外,只得匆忙成婚。她记得杨帆在电话里哭泣的声音,杨帆那时有不情愿的,可是却很无奈。她和裴迪文,结婚还是件太遥远的事,不要去想,现在先好好地恋爱吧!石镇附近有一座庙宇,还建有一个小型的水库,两人吃过早饭,带上相机,去庙宇和水库转了转,然后又去爬山,午饭就在山上吃的点心,吃完,背靠背坐在树下休息。可能是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再加上裴迪文在身边,舒畅全身的每个细胞都欢快地叫嚣着,每根神经都舒展开来。她和他说着话,眼皮就开始打架了。醒来时,发现太阳己微微西斜,从树叶间漏下斑斑勃勃的柔光,鸟儿在林间啁啾地飞来飞去,泉水在不远处潺潺地流淌,她睡在裴迪文的怀里,他正微笑地看着她。“醒啦!”他啄吻了下她红润的唇辫。他的双臂那么有力,阳光下,微笑是如此明朗。她眨了眨眼,“迪文,再在这里呆几天,我可能就不愿离开了。”“那我们就住下来,我研究古建筑,你去做个小学老师,生一堆孩子。”“好啊!”她笑着环住他的脖颈坐起身,亲吻着他,两人搂得更紧了。这话,没有谁会去当真,但听着很悦耳,很心动。很久很久以后,舒畅每每想起这些,心里面总会泛起柔波,她觉得这会是她一辈子都会珍藏的记忆。两人在石镇一共呆了四天,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而舒畅对裴迪文的爱意也一日日的渐增。是呀,假如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如果错过裴迪文,她怎么舍得在世界毁灭前闭上眼呢!她在二十六岁这年,才与他相爱,人生又不漫长。静静想来,在《华东晚报》的三年,他为她所做的一点一滴,都是爱,可是又从没带给她困扰。这世上,还会有谁能为她做到这样?两人又坐摩托车,转火车,空隆空隆听了一夜又半天的车轮声,到达杭州,再上飞机回滨江。等飞机时,两个人把手机开了,看看没什么要紧的短信。舒畅的手机里,短信挤得差点让手机爆掉,有胜男的,有谢霖的,还有舒祖康的,令人意外的是,宁致竟然在她到达石镇的那一夜,发了十点短信,差不多是每半个小时一条。“你在哪?”这是第一条。“是不是在飞机上?下了飞机后,报个平安。”这是第二条。“要是不想讲话,发条短信。我睡得很晚,随时都可以。”这是第三条。“我去洗澡了,最多十分钟,如果没人接听,稍等一会我回给你。”这是第四条……最后一条是,“舒畅,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舒畅握着手机,站在宽大的玻璃墙前,看着停机坪上,飞机起起落落,有点神思恍惚了。她扭过头看裴迪文,他正在打电话,眉头拧着,讲的好像是粤语,她听不懂。离登机的时间不长了,她给舒祖康打了个电话。“唱唱,你要吓死爸妈了,这几天你去哪了,手机也不通,不是说好大前天到家的吗?”斯文的舒祖康第一次对舒畅吼叫着。舒畅内疚地说道:“我被几个同行拉去山里玩,那儿手机信号不好。对不起,让爸妈担心了。”舒祖康重重地叹气,“你怎么这样让人操心,手机信号不好,不能用座机讲一声吗?”舒畅只有低头认罪,她总不能说自己见色忘亲吧!“没事就罢了。那晚上,胜男和宁总还特地过来,等着为你接风。结果大家都差不多一夜没睡。”“宁总?”他怎么知道她出差的。机场广播里开始通知去滨江的航班开始登机,舒畅只得匆匆把手机给关了。“没什么事吧?”裴迪文见她眉锁着。她淡淡地一笑,“我爸妈以为我被人拐走了,有点紧张而已。”“宁总是谁?”两人走进机舱,系上安全带,裴迪文突然问道。“你偷听我电话?”舒畅歪着头,眉一扬。“我光明正大地听到的。是个男人?”舒畅眼眯了眯,“不要告诉我你很紧张。”裴迪文耸了下肩,“这三年,我以为你在专心工作,忙得不会顾及其他。没想到你却谈了场恋爱,还差点结了婚。舒畅,你不知道的,当我听你说你的过去时,惊出一身汗。没有人是万能的,总有防不胜防的事。幸好,我还来得及抓住了你。我不想我们之间再出任何意外。”在裴迪文的目光专注下,舒畅只觉一颗心飘飘荡荡的,就连飞机起飞,她都没有发觉。“迪文,宁总是胜男的一个朋友。我们家与他有接触,是因为晨晨的死,那一天,撞上晨晨的是他们公司的车,他当时就在车里。这个人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我不能说我现在就可以把以前的那段感情抹得干干净净,如果说是,那是撒野,但我不会再愿意去回忆。”她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心口,神情郑重,“从这一刻起,这里只有你。”“傻孩子,这么严肃呀!”裴迪文笑了,捏了握她的手,力度并不大,她却感到手指缝里微微出汗。皮肤摩擦之间,有点粘腻,有点热,有点幸福。下了飞机,两人坐出租车回滨江。黄昏时分了,裴迪文说不要去报社,直接回家好了。他先送她回家,在巷子口,她让他不要下车了,他拉着她,“钥匙在身边吗?”她一愣,突地明白他问的是憩园的钥匙,以为他想要,忙打开包。他按住她的手,“这已经是你的了。什么时候回去?”她羞得低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的灼热,只是点了点头。回到家,于芬一个人在。先是对舒畅一番责问式的轰炸,直到舒畅回答得令她满意,她才给舒畅端上晚饭。“爸呢?”舒畅问。“去看门面了。”“看门面干吗?”“几个退休的老医生想一起开个门诊,邀请你爸过去号门看烫伤。今天约好了去看看把门诊室放在哪儿好。”舒畅心里面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他们是去找宁总帮忙的吗?”于芬一愣,“你怎么知道的?”舒畅急了,“快说是不是?”“那天晚上,胜男和宁总买了菜到我家来,说是帮你接风。你爸和他聊天,随意说了这事,他很热心地说认识许多房屋中介公司,托人帮你爸爸问问。没想到,这事他真放心上,今天就打电话过来了。”“妈,他为我们家做的事已经够多了,我们不能贪得无厌,没完没了地扯上人家。找门面多大个事,我可以托报社房市版的记者打听的。以后.不要再见他了。”于苍突然神秘地一笑,“唱唱,我和爸爸悄悄分析宁总怎么对我们家怎么这么好,反来复去的想,不是他有点喜欢你吧!”“妈,”舒畅啼笑皆非地看着于芬,“你别乱讲。这都哪和哪呀!”“我觉得有门,他最爱听我和你爸说你的事,我也飘了一句,说你和以前的男朋友吹了。哦,他还向我们要你和晨晨以前的相册看呢!要是他真有这层意思,我和你爸挺中意的。他可比杨帆那个没良心的好太多了。”舒畅刚拿起筷子,又搁下了,什么胃口都没有。“妈,不管他有没有这个意思,我对他都没兴趣。”她说得很坚决。刚好谢霖在这时打来电话让她出去吃饭,她如蒙大赦地就逃了。谢霖和舒畅约在火锅城。“气色不错呀!”谢霖扫了舒畅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火锅夹在她和舒畅中间不停地翻腾,不断有白雾般的热气从她们眼前聚起又散去,一碟一碟干净整齐颜色各异的菜倒进去,成了一锅色泽暗淡的汤,周围的喧闹声盖过了火锅沸腾的声响。舒畅夹了筷年糕,吹凉了塞进嘴巴里,抬头看看一脸黯然的谢霖,“你不会是被我那晚的电话给打击了吧!”谢霖低头吃粉丝,“我没那么弱智。”“那是怎么了?”舒畅喝了一大口黄桃汁,冰凉甘甜,很爽口。“你师傅他有了新欢。”谢霖酸酸地撇了下嘴。舒畅噗地一下笑出声来,“那我师傅的旧爱是谁?”“唱唱,别跟我开玩笑,我心里面挺不好受的。他这次很认真,对方是个离婚的女子,三十岁,在卫生局工作,长得娇小。他现在每天都接她上班、下班。”谢霖说着,一滴泪“啪”地落在了杯子里。舒畅收敛起笑意,“谢霖,没有谁会永远在原地等待的。他等了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而你却每天笙歌莺舞,你想过他的感受吗?他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现在终于走出来,要开始新的生活,你应该祝福他。”谢霖捂着嘴,狠狠地嗅了下鼻子,“我没有要拦阻他的幸福,只是……有点失落罢了。以后,我连想他都不配了。其实,不管我睡在哪个男人的怀里,我都把他们当作是他。”舒畅听得心戚戚的,“既然这么爱,当初怎么舍得分手?”谢霖嘴角浮起一丝苦涩,“我不能生孩子,先天性的。他家人以死相逼……”一个没有任何新意的故事,可是听到,仍是令人唏嘘。这样的现实,不是凭借一己之勇就能挺过去的。难怪谢霖这些年自甘堕落,嫁不了所爱的人,还有什么好珍惜的:难怪崔健一直闷闷不乐,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呵,不说了,都是好久前的事了。他妈妈现在开心了,找了个卫生局的媳妇,以后生孩子等于在自家院里。”谢霖拿起漏勺,又伸进火锅专心找吃的,仿佛刚才那番话没有说一样。后来,她要了点酒,喝得微蘸。舒畅替她开的车。时间已经不早了,路灯孤单地立在灯影中间,桔黄色灯光带着微温,在两人身前投下细长的影子。上楼梯的时候,舒畅发现谢霖在微寒的秋夜,光脚穿了双凉鞋。细细的跟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谢霖伸手去按灯,暗黄光的灯光下她的睫毛疲惫地低着。第十章这一年,北方出奇的寒冷,温度是几十年不遇的,蒙古频频传出发生雪灾的消息。滨江也渐渐冷了。舒畅与裴迪文的感情却在这瑟瑟寒风中.越来越浓。和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两人一起看电影、逛商场,坐在不同的餐厅里吃饭,手拉手在江边散步,晚上开车送舒畅回家,看到有卖红薯的摊子.裴迪文总会记得停下来买上一只。滨江街头也有卖糯米甜藕.舒畅有次向他介绍了下,说特别好吃,隔天约会时,舒畅一上车,便看到座位上放着一小袋。周一至周五,舒畅只要不出差,都会在十点前准时回家,而周六周日,她会找一个理由住在外面。这两天,她会和裴迪文窝在憩园的房子里,过过温馨而又甜蜜的二人世界。总之,这份突如其来的恋爱,进行得非常顺利。舒祖康和老医生诊所在十一月底轰轰烈烈地开张了,于芬做过会计,被邀去帮忙管理账务,两个人一下成了大忙人。诊所设在致远公司新建的一个小区前,很便民,生意还不错。舒畅跑去看了看,见爸妈忙得一头是劲.没再说什么。晨晨那儿,他们忙得很久没去了。冬至那天,裴迪文买了束花,带上可乐,陪舒畅过去看了看。天气阴冷,风很大,晨晨仍在墓碑上笑得愁憨的,舒畅依在裴迪文的怀里,第一次,她是微笑地离开墓园的。舒祖康与于芬还是常会提到宁致,要不是诊所前面遇到,要不是宁致偶尔会请他们喝个茶、吃个饭什么的。说来说去,都是这人不错.谁家女儿嫁了他,不知多大的福气。舒畅听着,从不插话,左耳进、右耳出。有次和胜男一块逛街,舒畅问起宁致是她具体哪个时期的朋友时.胜男象看个外星人似的看了她很久,说了一句:你这个白痴。舒畅在十二月初时,再次见到了宁致。《落日悲歌》上市了,销售效果非常不错,主要是长江出版社的宣传做得非常好。公众内心里对明星、高官的隐私都有一种八卦的欲望.这书书写了二十个高官从天堂到地狱的整个过程,文笔犀利,情节曲折,有事实感,有戏剧性。又满足了公众窥伺隐私的欲望,又让人觉得坏人有恶报的畅快之感。刚上市不到一月,各大书店便要求补货,长江出版社趁热打铁,在第二版时.让舒畅到省城的新华书店进行签名售书。舒畅一开始不肯答应,向裴迪文抱怨,说那样自己象只大猩猩似的,被人围观。她只是个记者,又不是明星,不做抛头露面的事。裴迪文劝慰她,要站在长江出版社的角度想一想,其实,这也不是坏事,为以后做一个名记者打好群众基础。他提出陪舒畅一同过来。舒畅拒绝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那幅不自在的样子。那天,新华书店在门口摆了几张桌子,挂了个“名记者舒畅签名售书”的横幅。天气灰灰的,没有太阳,横幅太大,一个字就顶了舒畅整个身体的面积,让她看起来,应了鲁迅先生着名的那句:要榨出身体里的一个“小”来。不仅小,还极其不平衡。舒畅坐在桌后,买书的读者很有秩序地排着队等待。每签一个名,舒畅会伸出手来,和读者握一握、笑一笑。有的读者会质疑地问一句:这里面写的真是事实吗?舒畅点点头。半天下来,舒畅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笑得都僵硬了,嘴唇发干。趁着眼前暂时没读者,她拧开一瓶水,刚凑到嘴边。“啪!”桌上突然多了两摞书,目测下足有一百本。舒畅扭头看向陪同自己的书店工作人员,店员和她一样,一脸震惊。“为什么买这么多?”舒畅挑挑眉毛,问买书的一个二十刚出头的长了一脸粉刺的小伙子。“我们总经理让买的。”小伙子扭头,指了下停在几米远的一辆黑色宾士说。舒畅咬了下唇,清澈的眸子不禁带了怒气。车门一开,宁致走了过来。舒畅又问道:“为什么买这么多?”宁致认认真真地回道:“买回去发给员工,人手一本。”舒畅冷冷地笑了,说:“你当这书是党建教材还是劳保用品?”“我觉得这书有教首意义。”“可是对你的员工不适用,他们没机会从这里面吸取到任何教训。一个房产公司的员工有机会卖官敛财?有机会行贿鱼色?宁总,你真有这份体贴之意,这快到新年了,你不如进去买份挂历给他们更实用。”舒畅一点也不迂回地咄咄逼人。宁致盯着舒畅,沉冷了一分钟,太阳就突然出来了。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在大家身上,很公平,也很贴心。他眯了下眼,问道:“是不是舒记者认为我的员工不配看你的书?”“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浪费。”舒畅生硬地回答。宁致倾倾嘴角,抬眼扫了下有几个拿着书准备过来签名的读者,“舒记者,我的员工和他们有多大区别呢?卖给我们是浪费品,卖给他们就成精神食粮了?”“他们是真心喜欢我的书而买书,而你……”“我怎么了?”宁致挑了下眉。“我早就说过,宁总,该打住了,没有用的。”说完,舒畅不再看他,把头转向等待的读者,一一为他们签好名,微笑地目送他们离开。宁致板着个脸,立在桌前,笔直地看着她,有点不折不扣的样子。“你还是认为我在打你家小院的主意?”宁致咬牙切齿地问。“你就那么单纯,没有任何目的吗?”舒畅意兴阑珊,把桌上的纸笔收收,准备结束售书活动。宁致破天荒地笑了笑,“今天,你是不打算给我签名了?”“我只给每次买一本书的读者签名。”“行,那我把这书全退了,再一次买一本过来,”宁致抬头问店员,“这不违反你们的规定吧?”店员看出两人是认识的,却象不太融洽,也不知说什么好,呵呵陪着笑。“宁总,不要欺人太甚。”舒畅来火了,把笔往桌上一甩。宁致突然脱去外面的西装,解开衬衫袖扣,一点点地把袖子往上挽。“你要干吗?”舒畅瞪大眼,以为他要打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不回答,把扫子挽到肩肘处,胳膊上露出一个月牙型的伤疤,他指着那伤疤,看着舒畅,“欺人太甚的人是你吧!记得吗,八针,是个实习医生缝的,忘了打麻药,我疼得差点背过气去,你就站在我旁边。”“天,”舒畅惊愣地捂着嘴,象见了鬼一般拼命地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卷四 第一章“这是怎么弄的?”实习医生第一次值班,未免有点手忙脚乱。刚吃过午饭,想坐下来歇会儿,外面进来三个孩子。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孩.右胳膊上一片腥红.英俊的面容已没了血色。医生挽起衣袖一看,一道整齐的牙印.硬生生把皮肉咬得分了家。“我……咬的。”跟着进来的一个小女孩同样雪白着一张脸,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就是不敢落下来。最后面的一个男孩,或者叫男人才对,块头大大的,胆怯地揪着女孩的衣服,躲在她的肩后探头探脑地往前看着。“医生,他……要不要紧?”女孩吓得不轻,恐惧地一直看着男孩的胳膊。“当然要紧了.你这孩子真是太淘了。不知道人的牙齿有毒吗?”医生慌乱地找消毒水、棉球,钳子把药盘弄得咣当直响。女孩咬着唇,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扑扑地往上直掉。“唱唱,别哭,别哭……”大块头男孩突地像生出无穷的勇气,冲上前把女孩抱住,“晨晨保护你。”“少嚎了,我没那么好死。”受伤的男孩朝女孩瞪了一眼。女孩难得没有回嘴。她从见到他第一眼时,就不喜欢他,可是她又是条狗,不喜欢就上前咬一口。她是被逼的。他不仅长着一幅欠扁的样子,还有着一幅欠扁的德性。他不是滨江人,去年秋学期开始时才搬到他们巷子里。他家里只有两个人,他和他妈妈。他妈妈整天闷在家里,很少出门。她每天看着他背着个大大的书包.头昂得高高的.一边走一边咬着煎饼果子,从她家院门前走过。没几天,身边就多了几个打粉很新潮的女生。她哼了一声,极瞧不起这样的男生。他注意到她,是因为晨晨。只要看到晨晨站在院门前,他就爱和几个女生围着晨晨,让晨晨学青蛙跳,学狗叫。这时,她就会象个小斗士一样.凶悍地抓起一把沙子对着他们扬去,和他们对骂。有次,她甚至和其中一个女生打了一架,把女生的裙子撕下半面.女生捂着裸露的小屁屁,嘤嘤直哭,他把外衣脱下来给女生穿,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奚落。这学期,他竟然考了全年级第一,站在讲台上发言。她站在初中部的操场上,听着广播,那一天,她才知道,他叫刘洋。放学回家,他罕见的没和一帮女生同行,路上遇到她.得意洋洋地对她挤挤眼,“小舒舒,哥哥我厉害吧?一来就坐了你们校的第一把交椅。要知道俺和一帮兄弟在梁山,宋江都没现在的我爬得快呢!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当他如隐形人一般。“小舒舒,你千万不要暗恋哥哥我哦!”他在后面怪声怪气地笑。她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瞪他,转过身时,脸却红了。不知怎么地,他把逗晨晨的兴趣转移到她的身上。他爱和班上的男生在初中部门口等她放学,跟在她后面,故意地对她的身材、发型、衣服,高声评价,每一次都能把她说得脸红脖子粗,握着拳头,有想揍他的冲动。可是她不敢,他越来越高,都超过晨晨了,而且那肩都宽呀!有一天周六,晨晨又站在院门外,被他哄着跟他去街上玩,她发觉后,追过去,看到晨晨握着话筒站在一个公用电话亭边,他两手交插,晃着两条腿,站在一边似笑非笑。“晨晨,你给谁打电话?”她抢过话筒,刚想搁下。那边脸严肃地问:“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她纳闷地说道:“没有呀!”那人又接着问:“那你有什么事儿?”“没有啊!”片刻后,那人喘了口气,说了一大串批评的话语,还斥责她妨碍司法公正。舒畅怒气冲冲地和那个吵了半天,说电话是别人拨的。“你知道这是什么电话吗?”那人冷哼一声,“这里是0报警专线。”她头嗡地一下,生怕那人查出她所在的位置,拉着晨晨拼了命地往人群里跑。他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她回过头,突然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很刺眼,刺得她心中升起一团的火,想都没想,松开晨晨,回过身,冲到他面前。他被她的样子吓住,一愣。就在这一愣间,她抓起他的胳膊,咬了一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啊,你疯啦!”他吃痛地叫出声来,推开她,低头一看,衬衫上已印出了血渍。他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额头上汗如雨下,实习医生穿好线,拿起针,开始缝伤口时,才忘了没打麻药。他疼得攥起拳头,两腿直哆嗦,她站在边上,脸早哭花了。“一周后来拆线吧!”实习医生也缝出了一头的汗,给他又打了一针破伤风,开了些消炎药。他捂着胳膊,摇摇晃晃地出了医院。她想上前扶他一把,可是刚靠近,他就瞪她一眼,最后,他把力量倚在晨晨身上。到了她家门口,他站直了身子,她让晨晨先进去,固执地跟在他后面,他看了她一眼:“别装小可怜了。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爸妈的。”她抿紧唇,头低着,路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今天,是你错在先,然后我……也错了,错得比你大,所以……对不起。”她壮着胆,抬起头。她看到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挥挥手,走开了。一周后,他去医院拆线,刚到医院门口,便看到她背着书包,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两手平放在膝盖上,好像等着师长训话的学生。还是实习医生拆的线,伤口缝得不太好,留下一个红色的疤痕。她局促地立在一边,把校服上的拉链拉来拉去。初中时的校服质量不太好,拉着拉着,拉链一下滑了扣,再也拉上去。校服半敞,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小衬衫,小脸刷地羞得通红。他放下袖子,看着她的窘样,玩味地弯起嘴角。两人出了医院,他向她招招手,她乖乖地走过来。他蹲下身子,把她的校服对齐,歪着头给她修拉链。一种陌生的情绪溢满了她的心腔,她的心跳如擂鼓,她怕他听见,不得不屏住呼吸。一片树叶从树上飞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她伸出手,手掌张了又张,悄悄地把树叶拿到手里,慢慢地揉碎了。可能是见识了她的厉害,以后,他再没逗过她。不过见了面,还是会笑嘻嘻地问一句:小舒舒,最近乖不乖呀?她总是脸红红地从他身边急急走开,在一个不被他发觉的角落停下脚,偷偷地看着他。他走路的步阀很大,笑起来眉眼都会颤动,讲话时喜欢做手势。看着他,她会气喘、腿软、心空,有时,会莫名地笑,有时,会无言地想哭。她不仅在白天偷偷看他,夜里,她还会梦到他。有他的夜晚,早晨醒来时,她整天都笑得咯咯的。而在他出去参赛的几天里,她犹如生了病一般,做什么都有气无力。她知道,这种感觉就叫暗恋。她开始受不了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女生,不想看到他对着她们笑、和她们说话,她想得到他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关注。这种折磨让她有如一个烦躁版的林黛玉。在暗恋了他一年之后,初三的下学期,她真的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相思的苦痛了,她翻遍了中外情诗,鼓起勇气给他写了封信。就在她忐忑不安地等着他的回应时,妈妈告诉她,刘洋家搬走了。她不记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的,好像身体的某一个部分没有了,每每想起他,心都疼得一抽一抽的。整个高中,她都很认真。她想,他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考到不错的学校。如果她也能考上,说不定会和他不期而遇呢!她高考时考得一般,不过,那时,心已经平静了。有的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她遇到杨帆时,心咯地漏跳了一拍,杨帆脸上阳光般的微笑,让她心中掠过久远的一个快模糊的影像。当杨帆开始追求她,她没什么装矜持,便同意了。不过,她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的脸很方正.眉毛修长,轮廓象混血儿似的,立体感很强,笑起来,神采飞扬。舒畅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下巴发尖、神情冷漠的男人,她在眉宇间能依稀找到以前一丝熟悉的影子,可是他真的不是记忆里的那张脸.而且他不叫刘洋,他叫宁致。宁致带舒畅来到港式茶餐厅,下午时分,客人很少,厅堂里反反复复地放着一首老情歌。男声很熟悉,有种满不在乎的忧伤.仿佛不是刻意发问.也并不需要答案,只是漫不经心地说起某件事.某个人.某段感情。“十五年前,国内有过一个制造假国库养兑换的案情,你知道吗?”宁致说。舒畅点点头,“我听我报社的师傅说过,是个大案,金额当时高达五百万,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两名嫌疑人在案犯之前携款逃跑了。”“其中一个证券部的经理姓宁”宁致深呼吸一口,“他就是我爸。他走之前,还送我上学,给我买了个新书包.还有漫画书。我放学回来.屋子里都是公安,我妈在哭。他一走就没有任何消息了.我妈怕这事对我的成长有影响.在我读高中时,搬了家,给我改了名,随我妈姓.叫刘洋.其实.我原来就叫宁致。高三那年,突然有一个陌生人找到了我家,给我妈妈两张机票还有两本护照.告诉我们,我爸人在加拿大,已经安置好了一切.现在要把我和我妈接过去。”第二章音乐不知什么候停了.四周静默无声,舒畅轻轻吹着杯中的茶水,她不想说话。时光好像倒流到十年前那个初春的下午,她站在一中高中部的大门前,看着空无一人的操场,默默地流着泪。她一直都在想.如果他看到她的信之后,他还会不会转校呢?现在她知道,他是肯定要离开的。不是早一天,晚一天,就有所改变,命运早在她为他心动时,就写好了结果。她的心隐隐地痛,鼻子酸酸的,她让这种略为悲凉的情绪蔓延,让她柔弱。“我爸爸在加拿大几年过得并不好,带出去的钱,被另一个人独吞了。他在餐馆洗盘子,在码头给人家当搬运工。后来遇到一个华人企业家.得知他懂证券,让他过去帮着理财。他这才安定下来.慢慢赚了些钱.也有了房子。也是那个企业家帮着把我和妈接出去。就在我读大三时.我爸走了.因为肺癌.医生说是累的。我妈妈又不会说外语,和当地人没办法沟通.整天呆在屋子里.二年后,没有预警的,一觉没有睡醒。就在那一年,我和同学去攀岩,从悬崖上摔下来.不仅摔断了腿,把脸也给摔花了。用了一年的时间.我的腿才恢复如初,而我的脸就成了现在这样。后来的事,我给你们晚报的记者都讲过,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宁致端起茶杯,润润干渴的嗓子.抬眼凝视着舒畅.“舒舒.我回到滨江发展,是因为在滨江的两年,是我回忆里最快乐的时光。只是没想到.我刚让公司走上正常轨道,想去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却看到舒晨出现在我的车前方……”他伸出手握住舒畅的手,“然后我看到了你——已经出落成了个漂亮的女记者,找不到小时候一点凶巴巴的影子。”舒畅定定地看着宁致稍带有一些粗糙的手.这双手.她曾不只一次想象过如果能够牵住会是什么样,她想到她会屏住呼吸.她会脸红.她会心慌.她会晕倒。现在她的心很平静、很平静,除了有一点点的忧伤。晨晨记得她的梦,于是用那样的方式把他带到了她的面前。当他没有道别从她身边走过时.她也没有停留。她的生命里,不仅有过杨帆,现在还有了裴迪文。刘洋,只是年少时一个美丽的梦而已。“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刘洋,一直误会你.说了那么多难听而又无理的话。”她没有抽回手,仰起脸.真挚的向他道歉。宁致闭了闭眼,“如果你不那么防备.就不是舒舒了。在你家人面前,你总是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象只护仔的母狮子.一看到外人走近.就张牙舞爪。”他肌肉动了几下,算是完成了一个不太完整的笑意。“你的脸……”她看出了他脸的异常。他眼眸一黯,“整容手术不算很成功,我面部肌肉失去了弹性,我这辈子不会再有喜怒哀乐的表情。”“这样很酷哦,配上你现在尊贵的身份,就更酷了。”她淡淡地笑了笑,不着痕迹抽回了手。“听你这样说,我稍微有点心安。我一直都担心你会嫌弃这张脸。”舒畅以笑作答,不去分析他话中的深意。“但是,刘洋,唉,我现在该叫你哪个名呢?”舒畅细长的手指轻印着桌面,头歪着,眉头一皱。“你以前只喊我:喂,现在随你喽,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嗯,那就随大流,我也不再装模作样地叫你宁总,我就叫宁致吧!我们呢,做过邻居,做过校友。晨晨的事,不是你的错。你真的为我家做了许多,以后欢迎你常去玩,但是不要再为我们家做这做那,你也挺忙的。”宁致抬起眼,叹了口气:“舒舒,你这是想与我拉远距离吗?不管是谁的错,不是我,晨晨不会离开。我是把自己当成了晨晨,替晨晨尽一些义务。”“我家晨晨哪有你那么大的出息。”舒畅嘟哝道。“我也没晨晨的福份。”宁致跟着接道,眼波里柔情款款。“呃?”“舒舒,我碰到以前的一位同学,他们说在我走后,我还有一封信在班上……”舒畅低下头,看看桌下面有没暗道可以钻,羞窘得耳朵、脖颈都红了。她不等他说完,眼一闭,抢先坦白,“那是我写的。”这口气就如同当年承认是她咬伤了他一样。宁致给她倒上一杯茶,“嗯。”“你知道我这人做事一向不经过大脑的。”她自嘲地耸耸肩,“冲动之下,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过,一会就后悔了。”“舒舒,那封信我收到了,隔了十年。”舒畅目瞪口呆。“我当真了。”他催眠般地看着她。她有好半天都没能动弹。“你……怎能当一个十几岁小孩子讲的话当真?再说这十年,难道你就没有碰上一个喜欢的吗?”哪个男生这么无聊,还把那信收着?舒畅都有些哭笑不得。“我承认,有过。在我们没有再次见面前,我已经忘记了你,毕竟那时我们都太小。我谈过几次恋爱,经济无基础,事业未成,心态也不好,吵吵闹闹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珍惜,分了后也不遗憾。可是当我从同学手中接到你给我写的那封信,我的心迅即就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我一下想起了与你有关所有的点点滴滴,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舒舒,你比我想象得还要美,还要好。”舒畅心里像堆起了一团绵软的棉花团,她从千丝万缕中挣扎出来,呵呵笑了两声,轻轻说道:“我已经有了男朋友。”“我知道,过去式。那天在上岛咖啡厅门口见过。”“不是的,是……另一个。”舒畅脸红如烤虾了,不知怎么,说这话有些心虚,好像自己才是那见异思迁之人。“哦!”宁致把尾音拉得长长的,“你的意思是我来迟了?没关系,那有空约他出来,我们见见吧!”他才不信她这蹙脚的借口。“我是说真的。”舒畅有点急了。“我没说你假呀!舒舒,你说谎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可爱。”他起身,向服务生招手买单。舒畅无力地翻了翻眼。她有个男朋友,有那么匪夷所思吗?舒畅是坐长江出版社的车来省城的。宁致让舒畅打个电话给司机,让他先回去,她和自己一起走,路上说说话。舒畅想宁致有司机,三个人同车.不会太难堪,便同意了。车上了高速,一脸青春疙瘩的司机专注地看着前方,欢快地吹起口哨。舒畅倚着车门坐,看到飞逝而过的风景,已是一片冬日的萧瑟。此时.太阳西斜,照射在枯黄的田埂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壮之美。“你来省城出差的吗?”舒畅随口问道。宁致刚接了个电话,“不是,我就是来买你的书。现在.你有空.帮我签字吧!”他从放在前座上的一堆书里抽出一本递给她。“你还来真的!”舒畅瞪了他一眼。“你看不出来我很认真吗?”宁致一语双关。他的侧影在西射的斜阳里反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到是被他坚定的语气吓了一跳。“我想我……要给我朋友打个电话了……”她收回目光,拿出手机,拨通了裴迪文的号码。肖邦的钢琴曲响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优哉游哉.舒畅拧起了眉头,咦,都快六点了,裴迪文干吗去了?“他……可能在开会。”她无奈地收起手机.对着宁致艰难地一笑。今天一整天,裴迪文好像都没和她联系。宁致点头,“嗯,原来是个大忙人。”到达滨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三个人在一家家常菜馆吃了饭,然后,宁致把舒畅送回了家。“我改天再来看伯父、伯母,今天就不打扰了。”宁致看看楼上卧室的灯光,说道。舒畅想宁致虽然换了脸、换了名,可个性还是和以前一样精明.立马就换了称呼,但她也承认,当他没有象别人一样唤她“唱唱”,而叫她“舒舒”时,她的心是有点异样的。洗漱好上床,舒畅又把手机拿过来看,裴迪文没回电话,这种情况很少见,她想他是不是把手机扔家里了,便给憩园公寓的座机打过去。怪哉.也没人接听。难道出差了?她想问莫笑,但时间太晚,只好作罢。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没有睡意,想想不如骚扰下胜男。还好,胜男醒着,声音中气十足。“你早知道宁致就是刘洋,是不是?”舒畅兴师问罪。爸妈说胜男和宁致一同来她家要为她接风,她就该想到。胜男哪是宁致的什么老朋友.不过是当年她的一个帮手,和她合谋着怎么样对付他罢了。胜男理直气壮地说道:“是呀!我在去聚贤苑那天就知道了,所以说你是个白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宁致不让我说,说要给你一个惊喜。”舒畅狂汗,“我今天差点惊喜得疯掉。”“真的?他向你告白了。”“这事他也和你说了?”舒畅背脊后凉嗖嗖的.那么.是不是爸妈也知道了?“唱唱,你就醒醒吧!一个男人整天围着你家转.你以为他是活雷锋呀!”胜男很不齿她的笨。她没把他当活雷锋,她只是把他当成了周扒皮。“唱唱,”胜男声音一低,“你想想.十年了,兜兜转转.还遇到这个人,这真的是天意,没几个人有这样的幸运。”她想了自己的初恋,还没开始就成了绝唱,不禁声音哽咽了,“你不要再陷在以前的阴影里.他是一个值得你依赖的男人,别再错过下一个十年了。”难得胜男讲得这么文艺,舒畅一时都不知如何回答了。夜里没睡好,第二天起得有点晚,急匆匆开着车赶到报社.还是迟到了十分钟,一个人独自上的电梯。低着头往办公室走去,谢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喊住了她.“舒畅,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凑份子?”“凑什么份子?”舒畅扭过头,看见广告部里挤满了人。“谈小可元旦结婚,请柬送过来了,我们大家约着一块凑份子.买件像样的电器送给她。你是随我们,还是单独出?”舒畅愣了一会,问道:“她也有请我吗?”谢霖白了她一眼,“你可是她的贵宾.请柬是单独写的.我们可是一个部门只有一张。”“哦,那我也随份子吧!”舒畅一笑.嘴角耷拉着.看上去有点象哭。第三章谈小可确是太盛情了.不仅单独给舒畅发了请柬,又特地到办公室口头邀请。虽然穿着大衣,但她还是多少显出孕妇笨重的体态,脸比以前圆润了些,手可能有点肿,如两只白白的肉馒头,脚上穿了双平跟中统靴。孩子来得太突然.新房还没装修好。罗玉琴就把杨帆租住的公寓稍微装饰了下.买了几件新家具,但婚礼却没一点怠慢.按照现在最流行.最时尚的规格计划的。这也归功于谈小可的爸妈大力支持。谈小可的爸是温州一家私营企业老板,谈不上家大业大,也算是个小业主。独生女儿结婚,出手还是很大方。双方父母一见面,双方相谈甚欢.一切细节当场就敲定。原来准备给杨帆结婚的新房,谈家嫌小,让卖了,另在高档小区换间大的,罗玉琴连声说好,杨帆却怎么也不同意.嫌费事。“舒姐,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傻呀?”谈小可扬起头,用小勺慢慢搅着杯子里的奶茶,一派天真、娇憨。舒畅答应随份子,但并不代表她一定要出席他们的婚礼。今天是二十二号,冬至,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离元旦还有几日,她想过,到时找个合适的借口就好了。她不是心里面有结,也不是有恨.而是还没坦然到看着前男友与别的女人并肩走进婚礼殿堂,她坐在酒席间,笑得象朵花似的。不见,是最好。“嗯,那天我努力去。”她委婉地回答谈小可的邀请。“不是努力,是一定要去。”谈小可说道,“你和杨帆是校友.和我是同事,比起别人,你和我们是双重关系,怎能不去?”舒畅真的佩服谈小可的定力,她不是装傻,就是真的把自己不当回事,才敢这样说。自己何止和他们是双重关系,而是三重关系。她借口忙碌,不再理谈小可。谈小可却是一幅不罢休的神态.亦步亦趋地随着她,慢慢地磨,甜甜地笑,看得其他同事都生起了同情,纷纷帮谈小可说话。午休前,谈小可说道:“舒姐,我不想在报社餐厅吃.那些菜没营养,你请我吃午饭吧!.”当着所有同事的面,舒畅无奈带谈小可到附近的餐厅吃套餐。谈小可点了排骨饭和奶茶,她点了什锦饭,沉默地吃着.有些心神不宁。早晨借故去裴迪文办公室转了下,莫笑说他有事出去了,但没说具体去哪儿。又是半日没有任何消息,心就象被什么揪着,喘气都不自如。谈小可一直在自说自答,“其实小房子也好,这样收拾起来简单。我想杨帆这是体贴我,我爸把买房子的钱给我们存起来,当作孩子的教育基金。我婆婆说了,请保姆不放心,我生孩子时,她来侍候我。”舒畅喝了口白开水,疲乏地揉了下额头,“谈小可,你这是在向我晒幸福,要我彻底对杨帆死心吗?”从罗玉琴口中说出自己攀上裴迪文时,舒畅就再不敢小瞧谈小可了。可以讲,她得到杨帆,归结于天时、地利,还有心计。不要被她无辜的表情所欺骗了。她粘了舒畅半天,舒畅就知道她是有话要和自己讲,这才出来的。谈小可收起了笑意,“舒姐,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和杨帆相爱时,并不知道他有女友,所以我不算插足,我和杨帆是真心相爱的。我知道你对杨帆没想法,不过,我们现在这样幸福,你形只影单的,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我们总要关心你一下。”舒畅真有点膛目结舌,她皱了皱眉,“是杨帆要你来找我的?”“不是。他是没说,可他唉声叹气的样,我当然明白他心里面想的是怎么一回事。舒姐,我那张请柬你有没有看清楚,我请的是两个人.你可以携伴参加的。”“想要我说谢谢吗?是不是我一日没着落,你心里面糁得慌?”谈小可脸色有些发白,她拍了拍隆起的小腹,“我们都有了爱情的结晶,我慌什么呢?舒姐,同样是女人,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我也不想与你做同事,可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你要坦然接受。”“谈小可,请你认真听好了,我和杨帆之间的分手,和你没半点关系,你别在这儿自作多情。至于我们之间的同事关系,我向来把工作与生活分得很开,你不必把人忧天。我和杨帆己分得很彻底,他怎么个伟大法,是他的事,我却是个自私的小人。我呢,有没有男朋友,是我爸妈操心的事,不劳你来烦。”“舒姐,换位思考下,如果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心里面想着别的女人,你这婚能结得心安吗?”谈小可面孔上泛了点潮红,眼睛紧盯着她.“我今天去医院产检,杨帆说他有事可能去不了。他走得急急忙忙,我跟在他后面,发现他并没有去上班,而是去了北城的一个小巷子,坐在一棵树下,对着一个小院发呆。”“那和我有关系吗?”舒畅深呼吸,“对不起,我没奉子成婚过,没办法体会你的感受,帮不上你什么忙。”谈小可低下眼帘,“我也没想到我会怀孕。我做处女膜修补手术时,医生说我子宫后倾,不宜怀孕的。啊……”谈小可突地捂住了嘴,脸通红。舒畅轻淡地弯了下嘴角,抬手向服务生招手结账。“舒姐,你不会告诉杨帆吧?”谈小可惊谎地来抓舒畅的手,舒畅本能地一缩。“我和他还有那么深的交情?”舒畅冷笑,站起身来,“不过,你不觉得这个手术很成功吗?我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知心大姐,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把你们夫妻间的事说给我听听,我自知做人一般,给不了你们的指导意见。”舒畅走出餐厅,太阳不知几时,躲到云层里了,天空一片铅灰,风卷起满街的落叶,象个没主意的孩子,到处胡冲乱撞。这是要下雪了吗?舒畅束紧大衣的腰带,避着风,走得很快。“舒畅?”一辆警车从后面开过来,在路边停下,车窗徐徐拉开,安阳笑眯眯地探出头,“我正要找你呢!”“什么事?”去了几趟农场,舒畅现在和安阳己经处得很熟了。“能不能腾个一小时给我?”舒畅拿出手机看时间,下午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事,“没问题。说吧!”安阳把车门打开,让舒畅上车,“我要赶武汉的航班.有个犯罪学教授在那边有个演讲,我去听听。你把我送到机场,然后再把车开回来,穆队会去你家取的。”“小事。”舒畅一笑,仰脸看看天,“这天气,飞机能正常起飞吗?”“你别乌鸦嘴,我可不想错过那个演讲。”安阳说道。“你怎么不让胜男送你?”“看守所里出了点事,她在处理。”“怎么了?”“唉,有个女犯人得知自己被判了死刑,接受不了,神经有些失常,不吃不喝,昨天夜里把衣服撕成一条条的,一丝不挂地在屋子里又唱跳,穆队怕她有意外,让人二十四小时地盯着她,确保她好好地活到执行死刑的那一天。”舒畅哦了一声。安阳又东扯西扯的说了些看守所的事,不一会,车停在了机场候机楼前,安阳提着行李下车,把钥匙扔给舒畅,“别以为是警车,你就给我在街上胡作非为,悠着点。”舒畅移坐到驾驶座,挤了挤眼,“我不敢保证,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我可不想错过。”安阳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身,从口袋里拍出一个信封,一脸窘然地递给舒畅,“我想……还是麻烦你帮我交给穆队吧,你看着她看完,有必要时,帮我讲几句好话。”“工作汇报?”舒畅打趣道。嘿嘿,胜男也有新的恋慕者喽!“差不多,不过,比那详细些。”安阳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我本来想找她出来吃个饭,亲口说给她听,可是我一找她,她就以为是谈工作,非常严肃,我就开不了口,只得把要讲的写下来。”“如果她执迷不悟呢?”“你打电话告诉我呀,我这几天正好不在,避免了见面的难堪。等我回来,我就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驼鸟的幸福,原来是那一堆砂子!”舒畅呵呵直乐。“小心开车。”安阳朝她挥挥手,走向候机楼。舒畅拉好车门,系上安全带,车沿着车道慢慢地驶向机场高速,一辆溅得斑斑点点的灰色欧陆飞也驰向她迎面驶来,她看着那车眼熟.不禁把车打向右侧,停下来,脸贴近车窗,多看了几眼。欧陆飞驰缓缓停了下来,她看见车门一开,裴迪文从车里下来,又绕到一侧,打开车门,一个高挑时尚的女子优雅地从里面跨了出来,然后.裴迪文打开了后座,拎出行李袋,和女子有说有笑地向候机楼走去。舒畅呆呆地看着他们走远,脑袋里空空的,两条腿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她也不知是怎么回的市区,她仍记得把车开到了胜男家,到了那儿,才想起胜男家已经搬去汇贤苑,她不记得是哪幢楼,懒得过问,等胜男找自己吧!她把车开回了自己家,然后准备打车去报社取自己的车时,看到了杨帆.站在不远处一家买杂货的小店前,目光痴痴地看着自己.神情看上去有点潦倒。她怔了怔,还是走了过去,冲他点点头。还有八天都要做新郎的人,不是应该很忙吗?“我就是来看看。”杨帆先开口说道。她点点头,这儿不是公园、动物园.进来需要买门票.谁想看都免费。她陪着他站了一会。他并不看她.也不讲话,就是看着小院。“药草都枯了吧?”他突然转过头来问。“嗯,现在是冬天呢,时年春天还会发芽的。”她皱了皱眉,看天空越来越灰了,风吹在脸上,象刀子般,她冻得两手发麻.凑到嘴边呵了呵.“那你看着,我回报社了。”“好!”杨帆茫然地看着她,怕她不放心似的.又加了一句.“我马上就会走的。”她努力挤出一丝笑,看到有辆出租车经过.忙拦住。一上了车,不知怎么,眼眶就红了。到了办公室,都快六点了,其他同事都不在。她打开笔记本.看了下邮件,看看部里的采访安排,明天有个采访.就在本市.她想那明早直接过去.不必绕道办公室了。六点,听着楼道里各个办公室份份关门的声音.她合上笔记本.收拾了下,准备出门,座机响了。她看了下来电显示,是裴迪文办公室的。她愣了愣.走出办公室.把门关上,接着,她把手机的电池取下来,塞进包包里.没有走电梯.一圈一圈沿着楼梯,跑到了停车场。偌大的停车场,车旁站着个人.想忽视很难。还是遇到了,她挫败地叹了口气。“舒畅。”裴迪文拧拧眉,向她走来.旁若无人地牵着她的手.“坐我的车吧!”她扭头看他,他的样子很开心,有一点黑眼圈,身上有烟草和香水的混合味,眼睛依然很亮,气质依然轩昂不凡。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得出来。“傻了啦!”他宠溺地笑了笑,给她打开车门。“不,我坐自己的车。”她突然象被烫着似的,往后退了几步,“我明天要采访,没有车不方便的。”“我问过了,采访在市内。晚上我们回憩园,明早我送你过去采访,可以吗?哦,签名售书的情况好吗?”他抢过她的笔记本,扔进后座,一把把她推上了车,怕她会逃跑似的,紧紧关上车门。她在他面前,显山显水,没有一丝遮掩,而他呢?她现在还是雾里看花,看得到轮廓,却看不清内容。这份爱,也许只有在石镇那个地方,与外界隔绝一切联系,才感到一丝真实。一回到尘间,还是有几份缥渺。她承认他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快乐,却也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担忧。她不怀疑他的爱是假的,却开始猜测这样的男人会只爱一个女人吗?第四章欧陆飞驰象阵风似的刮出了停车场。滨江下雪了。雪花象飞蛾一样,毛茸茸地扑在车灯四周,舒畅怔怔地看着,觉得世界是如此的寂静和寒冷。“怎么不说话?售书的情况不好?”等红灯时,裴迪文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舒畅的鼻子受不了烟味,她把头转了朝外。裴迪文皱了下眉头.“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她摇摇头,“绿灯了,开车吧!下雪天,慢一点。”“好的,宝贝。”他温柔地一笑.车顺着车流慢慢滑行。今年的第一场雪,让位于南方的滨江人都有点兴奋。街上的行人比平时多了许多。“不要乱叫……”“不喜欢吗?”“我觉得不习惯。”裴迪文抿了抿唇,前面是舒畅带舒晨玩耍的街心公园.方向盘一转,他把车停在了公园旁边,板过舒畅的肩膀,“说说吧,到底怎么了?你这样子.我没办法开车。”舒畅闭了闭眼,“你都没什么事要告诉我,我又有什么可向你说的?我不想去憩园了。”说着,手伸向门把手。“咔”地一声,裴迪文把车门自动锁上。“舒畅,你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人。你是生我气了?”他的眉打成了结,表情一下子冷凝成冰。舒畅抬起头看着他,路灯淡淡的光束从他背面照过来.颈部和肩膀的轮廓像是被描上了一层锐利又明亮的边,而他的神情成谜。“你有没有看到我给你打的电话?”她只觉得那灯光非常非常的刺眼。“这两天非常非常的忙,我把手机设成了静音,一结束,我就赶到报社,处理了几件公事,然后就找你,到现在,我都没顾上看手机呢!”这理由,真是无可反驳。开会时.忙碌时.睡觉时.她也会把手机设成静音,但那只是一会,他却足足静音了两天一夜。舒畅深呼吸,放在膝盖上的手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我今天送一个朋友去机场,我看到你和一个女人并肩下车,她就坐在我现在坐的位置……”终于说出这句话了,舒畅觉得心中象有座塔塌方了。“于是你就凭那一幕断定我欺骗了你?于是你就故意躲着我,把手机关机?在你的意识里,每个男人都和你的前男友是一样的,和女人一起.除了上床就没别的事?舒畅,在你心里,你还是不愿相信我爱你这个事实,我有点无力了。”他的声音又冷又硬,脸色也有些发青。他从车前的夹层里拿出一包烟,想抽出一根,手一曲,烟捏成了一堆碎末,他把夹层“啪”地一下关上了。舒畅紧紧咬着牙,不说话。她不是没话讲,而是她怕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很难再收回来。“我告诉过你,我另外还有一份工作。她是我工作上的伙伴,来滨江搞市场调研,我送她去下机场,不很正常吗?”“仅仅是去下机场?”她抬起头,口气很平静,“你这两天一夜没和她在一起?你身上散发出名为“毒药”的香水不是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