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热棘,火红火绿的两个大大的蛮牛gao丸,吃得那客人面红耳赤,热血沸腾,看得我们老金金睛火眼,垂涎三尺,一于要依样画葫芦。 “谁知那优谷餐厅的领班告诉老金,名菜必须预订一年。老金心想,一年就一年吧,这补晶,实在好,以形补形,直接了当。就来西斑牙一趟跟到瑞士去打羊胎素,一样方便。当下便订了名莱。” 财阀听得津津有味,问, “老金这就年年上道,那岂非很了不得!” 杨慕天一摊手,说, “轮不到他不去呀,翌年他出现在西班牙的优谷餐厅时,银盆一揭开,货不对板!” “怎么?”众人紧张地问。 “菜式的尺寸小了几号,老金当场质问领班,人家就给他解释说, “金先生,不是每年斗牛都是那只牛赢的,没办法!功力减半,也只得委屈你了,明年请早!” “于是老金年年上道,赌他的运气!” 众巨擘哈哈大笑,一顿午餐就总是在这种言不及义的轻松气氛下用毕。 老实说,一天到晚地在大上大落、风起云涌的商场中决胜千里、运筹帷幄,精神异常紧张,富豪们难得有这种纯友情交流,畅所欲言的聚会。 这之后,财阀们在其他场合碰上了地产王老金,急急问他: “今年人牛大战,谁胜谁负了?” 或者一手搭在老金肩膊上,细声讲大声笑: “怎么,今年到西班牙去的运气比去年好吧?” 连那本城的饮食巨子霍九叔,都被老朋友追问: “马德里是不是真有这间餐厅?” 一干人等其实都明明知道是个笑话而已,惟其难得有人提供亲切笑料,增加了不知多少生活情趣,因此都乘机趁热闹去。 连地产王老金碰上了杨慕天,都说: “老弟,别专挑我做男主角好不好?” 大家又笑作一团。 杨慕天在这些把戏上头,是绝对地成功,且赢得人心的。 当然,无人知道这种将故事资料巧妙运用的功夫背后,是一个如此苍凉的故事。 自从顾春凝一心一意同情照顾起杨慕天之后,杨慕天就确知了将人家的功绩揽到自己身上来的好处。 在以后力争上游的日子里,他非常记得,不时用这捷径,以登龙门。 顾春凝有一间小小的凉茶铺,是她父亲在旧金山经营餐馆赚了钱,资助她开设的,算是给她的嫁妆。 凉茶铺开在深水涉西洋菜街上,当然不是什么大生意,热,街坊总是捧场的多,勤勤力力地干,是不愁两餐的。 顾春凝并不是个漂亮女人,四十三四岁的年纪,大概是没有什么保养,皮肤黝黑粗糙—,故而很显老。 然而,她人缘好,左邻右里都乐于光顾她的顾春堂凉茶馆。 开在顾春堂旁边的是一家叫万氏证券的股票经纪分行。小小的一家店铺,摆满了一排排座椅,让买卖股票的顾客安坐其中,观看挂在墙上的一系列电视机,画面是交易所内的排板,写着各股票买入及沽出的价钱。 这家经纪行分支做的也是街坊生意,然,生意额跟顾春堂就真是有若云泥了。 经纪行的大老板是市场内极负盛名的金融巨于万胜棋,他是第一个试行以这种分店形式,将股票投资活动推动至街坊平民阶层去的。 据市场中人说,有日万胜棋无意中走过深水涉一条横街,看见一个小摊档,团团围满了人,原来在买字花。于是万胜棋灵机一触,就利用群众赌博心理,开设这种股票经纪分店,供应投机场地。果然,其门如市。 这个传言,还是万胜棋的老伙记四叔,也就是负责打理这深水涉万氏经纪行分店的经理,到顾春堂吃龟灵膏时,给杨慕天说的。 杨慕天寄人篱下,自然得上顾春堂帮忙营生。晚上则到附近的夜校去,继续进修英文。只因在乡间,跟在庄世华身边多年,庄世华是认真地教,他跟庄竞之是认真勤奋地学,散而,底于很厚,上起英文夜校来,完全跟得上。 至于日间在顾春堂的工作呢,杨慕天其实兴趣不大。然,也得见步行步,骑牛媪马。 令杨慕天最感兴趣的是街坊来饮杯蔗汁或凉茶时,给他讲本城的掌故。 四叔是个健谈的人,他说的又多是城内富豪起家的故事。什么船王身边只有几百块钱就自上海逃到香江来,发迹且挤上世界船王之列,又那金王来港时,口袋里也不外乎有二千元而已,转眼间,就成金融界巨擘了。 至于万胜棋,底子算是厚的,也无非是中学学历,身家也是普通人家的家底罢了。现今已是十大富豪中的一位。 人证物证俱存,这香江绝对是座如假包换的钻石矿。 假日,顾春凝带过杨慕天上山顶及浅水湾游览,春凝是把杨慕天看成游客,热心地为他介绍香江风貌。 杨慕天呢,心思已瞧另一个方向活动。 他看到雄霸半山,傲视海湾的一幢幢巨宅,正所谓门口高时狗又大,当真巍岩宏伟、气势如虹,他却只能望门轻叹。 回到那在顾春堂楼上的一层旧楼床位上,杨慕天心心不忿,觉得才华与际遇相差太远了。 顾春凝也是住在同一层楼宇内。这层楼是她的产业,中间房与尾房分租给另外两户人家,自住头房,把杨慕天安置在走廊的床位上去。九百尺犬的地方住上八个人,尾房还有两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当然是相当狭隘的。 早午晚饭则开到楼下顾春堂去吃,掏个地方阔落一点而已。 这晚顾春凝给杨慕天讲起: “我有位表姨就在四叔的东家任事,她今天路过,跑进来看我,谈起来,怪我上星期到了浅水湾去,都不上她那儿坐坐。慕天,你不是说,希望去观光那些豪门富户的居所吗?我可以在这个礼拜天跟你走一趟。” 顾春凝的表姨姓沈,排行第三,人人都喊她三姐。在万胜棋家是资格很老的佣人了。早在战时就已经在万家管杂务,熬到今时今日,实际上已升上管家的地位。 万胜棋年纪已不轻,七十过外了,正室给他生了四个女儿,都已成家立室,全嫁到外国去。这倒给万胜棋一个好借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于是,他名正言顺地纳了貌美如花的小星。都说,这姓戴的女子就是命好,万胜棋好几个红颜知己,独独她能养下个男丁,于是母凭子贵。过不了十年,万太太癌病逝世,戴姑娘就被扶正了。 三姐偏又跟这位新万太太顶合得来,他们万家传出来的故事,大太太在生时,这姓戴的很受了点气,心头总有说不出的苦,全个万家都站在大太太的一边去,只有三姐别具慧眼,她虽是跟大太太出身的人,但一直看好这小的一房。结果,注码是押对了。 单看如今三姐住的那间所谓工人房,就知道她当年陪着万家细少奶流的眼泪,已值回票价。 万宅雄踞浅水湾道旁的一个湾角,面海而筑,主屋与仆从居所并不相连。 三姐既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只有她的那间百多二百叹的睡房有海景,其余佣仆司机花王的居所都是向山的。 杨慕天跟在顾春凝后头去探三姐,站在她的睡房窗前,情不自禁地赞叹: “这儿风水好得很呢!吉人住福宅。” 三姐笑到脸上来。 “小哥儿真会逗人开心!” 下午茶点,竟然开到仆屋的小客厅上来,由其他女佣,也就是三姐的手下摆上果晶饼食,奶茶咖啡,一应俱全。 “饮过茶,我跟你们到处走走。” 顾春凝说: “表姨,你有功夫就别管我们了,坐一会儿便得告辞了。 三姐从容地说: “老爷太太到日本去了,就不用我多劳神,很多功夫,我现今都交给年轻的一辈去办了。只是太太若在香港的话,有很多事还是要我打点,她是惯了吩咐我做事的,没办法。” 说着这话,三姐是有气派的。语气表面上谦虚,实情表露了身份,教人一听就知道她在万家的地位。 “我们万家的四位小姐,今年都没有回港来省亲,只小少爷自美国回来度假,现正跟一班朋友在园子里耍乐,他们绝对可以这样子泡在泳池与球场上一整天,也不烦我们招呼,真是的!” “现今时代不同了,连我们做下等功夫的人都轻松得多,在上位的人对下属尊重,对儿女也迁就。就说我们万家这小少爷,老早跟他父母讲好,不会长居此城,也不打算继承家业,已考上医学院去,打算在外头给洋鬼子医病开刀,终其一生了。老爷太太哼也没哼一句,就随他去了。” “唉!庞大的家资产业,单是万氏证券那盆生意,就已后继无人,多可惜。” “太太是在我面前埋怨过,说很难得万家养了个男丁,还是没法子继承老爷的大生意。我就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不是?太太也算是听我的,这才不再长嗟短叹!” 顾春凝只听得唯唯诺诺。 杨慕天呢,心里有数。 在三姐的带领下,到主屋去走了一圈。 那间主人房内的浴室,叫杨慕天看呆了,比电视里头的布景还要威煌架势十倍。 杨慕天想起等下要回西洋菜街那幢旧得似要塌下来的楼宇去,蹲在狭隘至仅可转身的厕所内办事时,心上的砰然激痛,挥之不去。 园子大过深水涉区那市政局设立的公众园圃。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当然更加悦目。 在那个鹅蛋型的泳池以及网球坊上穿来插去的年轻男女,一身阳光,满脸笑容,活力充沛。 一位年纪跟杨慕天相若的年青人走过来,看了他们一眼。 三姐随即跟他招呼: “少爷!他们是我的亲戚!” 顾春凝连忙笑容可掬地点头,喊了一声, “万少爷!” 这位万家少爷根本不劳回应。拖着一位穿着性感泳衣的女朋友就走。 倒是那少女回转身来,打量慕天,给他抛下个甜甜的微笑。 女孩子是美丽的,明眸皓齿,骨肉均匀,那成熟的胸脯躲藏在泳衣里头,似是蠢蠢欲动。 然,她的动人吸引,还真不及庄竞之一半。 杨慕天蓦然心惊。 他怎么又想起庄竞之来了。 只除了平安到达香港的那开头十天八天,夜静更阑,辗转反侧之时,他很刻意地想起过她, 随即,杨慕天就告戒自己,即使是大错,既已铸成,就无谓再自寻烦恼下去了。 庄竞之不是从小到大都说着那句话; “慕天,只要你好,我就安乐了!” 杨慕天认为悲剧是上天注定的。 不见得当日他自愿牺牲,被押返大陆,庄竞之因而得以留港,深爱着他的竞之就会开心安乐。 女人一般是如此的感情用事,只要心中有爱,似乎就能敌万难。 庄竞之并不知道杨慕天出卖了她。 她只会不住祈祷,许愿,以自己的苦难去换杨慕天的平安。 既如是,就成全她吧! 女人真是蠢! 惟其杨慕天这么想,他就能睡得着,渐渐的且能心安理得。 如此偶然,身边擦过一个火棘棘的漂亮女郎,叫杨慕天体内热流激荡,他才会想起美丽的庄竞之来。 一甩头,叫自己不再去想她算了。 到过万家之后,杨慕天额外地打醒精神做人。 每天他快手快脚地做妥了顾春堂的功夫,就跑到隔壁万氏经纪行去,混在那起股票炒家群中,静静地听他们说话,领会股票买卖的道理,摸索内头奥秘。 他也开始学习阅读财经新闻。那阵子,中文报章根本没有所谓财经版,只有一两段简单报告,是关于金融市场讯息的。杨慕天认为并不足够,于是他跑去街口跟那报纸摊的牛妈打招呼。 “牛妈,特意给你送樽蔗汁来。那天听你的阿牛说,最爱饮蔗汁。”杨幕天一脸笑容。 “阿牛怎么老跑到你的店上去胡搅了,这孩子真没礼貌,就是馋嘴。”牛妈有点难为情。 虽是低下人家,天天蹲在街边营生的报贩,这牛妈倒是个明理人。只为识得几个中文字,闲来随手拾起报纸就看,算是有点知识,不是个缺修养的人,就怕儿子老跑去骚扰街坊,坏了礼数。 “千万别怪责阿牛呢,他那天跑来是问我一个英文生字,我教给他了,且给他倒了杯蔗汁,好学的孩子最讨人欢喜,阿牛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 牛妈笑得合不拢嘴: “天哥儿,真难得你指导阿牛啊,不知怎样谢你。这地头,不懂英文是肯定吃亏的。我看你才是有前途呢!” “哪儿的话,可惜我没多大机会接触外文,连买份英文报纸杂志都贵,自学也真艰难!” “天哥儿,难得你好志气,要看英文报纸刊物还真容易呢!你尽管来我这儿拿去!老实讲,这个地头,谁会给我买西文书报了,放一份半份在摊挡上也不过是充场面罢了!” “牛妈,真多谢你!” “客气什么,你闲来指点我阿牛多识两个英文字,就已经教我开心了。” 就是如此这般,每天大清早,在顾春堂开铺之前,杨慕天就先上牛妈的报摊去,蹲在那地痞茶居的大门口,先把一份西报看罢,那里头报导的有关金融消息比较中文报纸详尽得多。 对于四叔,杨慕天更是必恭必敬,每天股市收市后,慕天就走过去喜孜孜地跟四叔说: “龟灵膏是送过来给四叔呀?抑或你老上我们顾春堂去!” 四叔已临近退休年龄,身边无儿无女,年轻伙计们都嫌他赘气,一句“想当年”,就要人家听他讲那耳熟能详的故事。故此,难得有杨慕天自动送上门来当个乖乖的听众,对他的印象也就好到不得了。 日子有功,杨慕天很能自出自入那四叔的小型办公室,不时听到他抓着电话讲一些股票消息。杨慕天都记在心上。 他很有系统地给自己一个考验。每天坐到经纪行的金鱼缸内去时,他就拿支笔,记下自己薪水的股票,写上当时的价位,是决定买入抑或卖出,差不多次次都命中。 有时坐在身旁的炒家,跟杨慕天的意向不一样,竟又往往是杨慕天看得比对方准。 那西报跟四叔口中泄露的消息对杨慕天的纸上投资决策甚有帮助。有一天,西报一段新闻分明已透露了那间叫捷和洋行的可能要派红利红股。当日,一开市,股价偏软,也只有捷和洋行的价钱较为坚挺。旁边的股民心里头一乱,都纷纷出货。杨慕天不以为然,自顾自地在纸上做上记号,疯狂购入捷和洋行股票。果然,翌日,大市虽仍沉寂,捷和却逆流而上,开心得杨慕天什么似的。 又一天,午膳完后,杨慕天捧了杯廿四味凉茶给四叔,刚好听到他在电话里头讲: “是不是大户要联手出丰隆呢!去到哪个价位?二元六角!” 杨慕天走出外头金鱼缸一看,丰隆还在三元一角上落,他已在笔记簿上,沽出三万股丰隆,如此直至下午收市前,丰隆股价真的直线下降,只因杨慕天消息灵通,走先一步,现下把刚才沽出的重购回来,就已赚了好多,才不过是一个钟头的功夫。 这一晚,杨慕天坐在床上翻看自己的笔记簿,无言苦笑。 勤奋好学、把握时机、善于调度人际机会、甚至于天才横溢,若真的船在股票上头玩上几手,哪怕只是一天半天的功夫,他就能赚够一层楼。 然,如今笔记簿上的业绩,完全是纸上富贵,自己仍旧是居陋室,衣粗布,寄人篱下,仅可糊口,这样子下去,怎可能有前途? 杨慕天十分气闷,他想,只要自己手上有一点点资本,就可以了。 譬如说这层楼如果是他名下,挪动至银行做按揭的话…… 念头一闪而过。 这些日子来,杨慕天是。苦恼的, 香港是天堂,亦是地狱。 天堂不在于他生活的那一区,连天堂里的走狗,住的食的穿的用的,通通比他们好。 杨慕天想起了三姐! 当然,他也不能忘记那个跟自己一般年纪,甚而样貌不及自己英俊的万家少爷。那一脸似笑非笑,一派无可无不可的表情,给人一种不可一世的,高不可攀的感觉。 杨慕天妒火中烧,认为上天不公平! 为什么有人会有万家公子的命运? 他却还是劳劳碌碌,营营役役,无无谓谓地奔波于茫茫人海之中。 杨慕天完全记不起来,世界上有比他遭遇更悲苦凄惨的人。 天气实在闷热,天像要压下来似的,入夜了,连一阵热风也欠奉。 电台的天气报告说,天文台预测这晚应该有大雷雨。然,一点迹象都没有。 尾房刘家的两个孩子因着顽皮,被母亲狠狠地打了一顿!一枝鸡毛扫打得兄弟二人的屁股开了花,哭声震天,使屋内翳闷的气氛添了一点生气,却又吵得人心更烦乱。 中间房住的老夫老妻,平时还算静局的,不知是不是为了被孩子的哭声骚扰,天气又热,反正睡不好,也就扭大了那个音色极差的收音机,收听时代曲。白光的歌喉,原本清脆动人,可惜歌声透过那破家伙传出来,又浪漾在这个环境之内,只有变得凄厉! 杨慕天根本烦躁,当然睡不着。 心想,这样的鬼地方,怎么能长久待下去呢? 好艰难等到尾房那两个孩子稍稍收住了哭声。又听到头房似是有人饮泣。 杨慕天想,怕是回响或者幻觉,于是,转了个身,又竭力睡去。 那饮泣声夹杂着收音机的时代曲,是清晰的! 他蓦地坐起身来,走到走廊尽头的头房去。 杨慕天轻轻敲门,问: “春姐,有什么事吗?” 里头没有反应。 杨慕天推一推门,没有上锁的。 他探头一看,只见顾春凝在不住地抽咽。 杨慕天于是跑进去,慌忙地问: “春姐,什么事?” 顾春凝两眼红肿,分明已哭了好一阵子,那头凌乱的卷曲的头发腻腻地贴在头皮上,身上那件薄薄的绸衫裤,满是皱纹,在这种天气与环境里,整个人都显得肮脏。 这副模样的女人,再凄凉,其实都难于引起男人的怜惜与同情。 然,看进杨慕天的眼里,心上却起了异样的感觉。 他坐到顾春凝的身边去,阴声细气地问: “春姐,究竟什么事?” 顾春凝答: “今天收到父亲自美同寄来的信,他老人家病了。也真真挨了好几十年,怕撑不下去了,已决定把那小餐馆顶让给朋友,自己安心养病去。信里头讲,希望我到旧金山去一趟,见得一时是一时了。” 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 “春姐,”慕天一手搭着春凝的肩膊,另一手拍在她的手背上;“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就去这一趟,老人家见到亲人,心上一欢喜,就会药到病除。” “父亲若是这样子就去世的话,他还真没有享过什么福呢,原本打算退休后就返香港来陪我住的,现今怕没有这个日子了。将来呢,孤伶伶只有我一个!” “怎么说这话了?” 杨慕天把手紧紧地搭着顾春凝的肩膊。 “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只要我们在一起互相照顾,也就好了!” 顾春凝抬起头来望住杨慕天,有一点惊骇,脸上又刹那的有一份难为情。 腼腆的表情只有在漂亮的女人脸庞上才干娇百媚。 杨慕天不是不知道的。 “春姐,你怪我这么对你说话?” “慕天,你还小呢!” “不,春姐,我感激你,敬重你,没有你在身边,生活才会不—样!” 顾春凝的心卜卜乱跳。这些日子来,有杨慕天在身边,真是不一样的。说到底,一头家,是要有个男人才成。偏偏在苦难中成长的人,肯定比较成熟,杨慕天因而跟自己是合适的吧! 邻房的破收音机仍然传来幽怨的时代曲,那么的配合气氛。 那歌词说: “龙不抬头不下雨啊!” “雨不洒花花不红啦!” 顾春凝的房内静谧一片。 他们当然都听到歌声。 杨慕天问: “是不是,春姐?” 还没有待顾春凝回答,杨慕天就把她看成是个美好一如庄竞之的女人般,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还是等到差不多天亮时,才狠狠地下了一场雷雨。 因着葛地凉快,全层楼的人都睡得烂熟。 只有杨慕天不。 他望着那高高的,黯灰式的天花板,呆呆地盘算日后的计划。 他是平卧的。 身旁的女人转了个身,一条腿压到他的小腹上来。 杨慕天厌恶地伸手将那条腿拨落床上。 女人只微微一动,仍昏昏沉沉地睡。 杨慕天想,女人真是非男人不行的吧? 正因为此,男人不好好地利用女人也真是太暴殄天物了!这思想已经算很给女人面光呢! 顾春凝把父亲寄回来的旅费留了一半给杨慕天,且到银行去办好了手续,让杨慕天加签在她的储蓄户口内,才上飞机到旧金山探亲去。 机场上,杨慕天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