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女人的星球》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他一大跳,人跟着就躲到桌子底下去了,说实话我也被吓了一跳。关上门后我把资料本子录音笔放在桌上后,并直接没坐下,而是蹲下看着他。我怕他在桌子底下咬我——有过先例。他被吓坏了,缩在桌子下拼命哆嗦着着,惊恐不安的四下看。我:“出来吧,门我锁好了,没有女人。”他只是摇头不说话。我:“真的没有,我确定,你可以出来看一下,就看一眼,好吗?”跟这个患者接触了大约2个月了吧?他有焦虑+严重的恐惧症,还失眠。而恐惧的对象是女人。他小心的探头看了下四周,谨慎的后退爬了出去,然后蹲坐在椅子上,紧紧的抱着自己双膝,惊魂未定的看着我。我:“你看,没有女人吧。”他:“你真的是男的?你脱了裤子我看看?”我:“……我是男的,这点我可以确认。你忘了我了?”他:“你还有什么证据?”我:“我今天特地没刮脸,你可以看到啊,这个胡子是真的,不是粘上去的。你见过女人长胡子吗?就算汗毛重也不会重成我这样吧?”他狐疑的盯着我脸看了好一阵。他:“上次她们派了个大胡子女人来骗我。”我:“没有的,上次那个大胡子是你的主治医师,他可是地道的男人。”他努力在想着。我观察着他,琢磨今儿到底有没有交流的可能。他:“嗯,好像是,你们俩都是男的……但是第一次那个不是。”我:“对,那是女人,你没错。”他:“现在她们化妆的越来越像了。”我:“哪儿有那么多化妆成男人的啊……在些日子觉得好点儿没?”他:“嗯,安全多了。”我:“最近吃药顺利吗?”他曾经拒绝吃药,说那是女人给他的毒药,或者安眠药,等他睡了她们好害他。”他:“嗯,吃了就是困。”我:“就是嘛,没事儿的。这里很安全。”他:“你整天在外面小心点儿,小心那些女人对你下手!”我想了下,没觉得自己有啥值得女人那么鸡飞狗跳寻死觅活惦记的。他:“她们早晚会征服这个地球的!”我:“地球是不可能被征服的。”他:“哦,她们会统治世界的。”我:“为什么?”他又疑神疑鬼的看着我,我也在好奇的看着他,因为从没听说过他说过这些。他:“你居然没发现?”我:“你发现了?”他严肃的点了点头。我:“你怎么发现的?”他:“女人,跟我们不是一种动物。”我:“那她们是什么?”他:“我不知道,很可能是外星来的,因为她们进化的比我们完善。”他好像镇定了很多。我:“我想听听,有能证明的吗?”他神秘的压低声音:“你知道DNA吗?”我:“脱氧核糖核酸?知道啊?你想说什么?染色体的问题?”他:“她们的秘密就在这里!”我:“呃……什么秘密?染色体秘密?”他:“没错!”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人的DNA有23对染色体对不对?”我:“对,46条。”他依旧狐疑的看着我:“你知道多少?”我:“男女前44条染色体都是遗传信息什么的,最后那一对染色体是性染色体,男的是X/Y,女人是X/X。这个怎么了?”他严肃的鄙视我:“你们都太笨!这么简单的事儿都看不明白!”我:“呃……我知道这个,但是不知道怎么有问题了……”他:“男女差别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男人的X/Y当中,X包含了两三千基因,是活动频繁的。Y才包含了几十个基因,活动很小!明白了?”我:“呃……不明白……这个不是秘密吧?你从哪儿知道的?”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原来去听过好多这种讲座。你们真是笨的没话说了,难怪女人要灭绝咱们!”我实在想不出这里面有什么玄机。他叹了口气:“女人最后两个染色体是不是X/X?”我:“对啊,我刚才说了啊……”他:“女人的那两个X都是包含基因好几千个!而且都是活动频繁,Y对X,几十对好几千!就凭这些,差别大了!女人比男人多了那么多信息基因!就是说女人进化的比男人高级多了!”我:“但是大体的都一样啊?就那么一点儿……”他有点儿愤怒:“你这个科盲!人和猩猩的基因相似度在99%以上,就是那不到1%导致了一个是人,一个是猩猩。男人比女人少那么点儿?还少啊!”看着他冷笑我一时也没想好说啥。他:“对女人来说,男人就象猩猩一样幼稚可笑。小看那一点儿基因信息?太愚昧!低等动物是永远不能了解高等动物的!女人是外星人,远远超过男人的外星人!”我:“有那么夸张吗?”他不屑的看着我:“你懂女人吗?”我:“呃……不算懂……”他:“但是女人懂你!她们天生就优秀的多,基因就比男人丰富。就是那些活动基因导致了完全不一样的结果!男人谁敢说了解女人?谁说谁就是胡说八道。我问你,从基因上看,你高级宠物高级?”我:“呃……我……”我:“就是这样。你养的宠物怎么可能了解你?你吃饭它明白,你睡觉它明白,你看电影它就不见得明白了吧?你上网它就不理解了吧?你跟别人聊天它还是不明白吧?你看书它明白?不明白吧。你看球赛高兴了或者不高兴了它明白?它也不明白!它只能看到你的表面现象:你高兴了或者生气了。但是为什么,它永远不明白。”我:“嗯……你别激动,坐下慢慢说。”他:“你能看到女人喜欢这件衣服,为什么?因为好看。哪儿好看了?你明白吗?”我:“嗯,有时候是这样……”他:“女人生气了,你能看到她生气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不知道……”我:“经常是一些小事儿吧……”他再度冷笑:“小事儿?你不懂她们的。你养的宠物打碎了你喜欢的杯子,你会生气,在宠物看来这没什么啊,有什么可气的?对不对?对不对!”看着他站在椅子上我有点儿不安。我:“你说的没错,先坐下来好不好?小心站那么高女人发现你了。”他果然快速的坐了下来。他:“没男人能了解女人的,女人的心思比男人多多了,女人早晚会统治这个世界,到时候男人可能会被留下一些种男,剩下的都杀掉。等科学更发达了,种男都不需要了,直接造出精子。可悲的男人啊,现在还以为在主导世界,其实快灭亡了,这个星球早晚是女人的……”我:“可怜的男人……感情呢?不需要吗?”他:“感情?那是为了繁衍的附加品。”我:“我觉得你悲观了点儿……就算是真的,对你也没威胁的。”他:“我悲观?我不站出来说明,我不站出来警告,你们会灭亡的更早!可惜我这样的人太少了。”我:“是啊……我知道的只有你。”他:“佛洛依德,你知道吗?他也是和我一样,很早就发现了。”我:“哎?不是吧?”他:“佛洛依德的临终遗言已经警告男人了。”我:“他还说过这个?怎么警告的?”他:“他死前警告所有男人,女人想要全世界!”我已经起身在收拾东西了:“嗯,我大体上了解怎么回事儿了。过段时间我还会来看你的。”他:“你不能声张,悄悄的传递消息,否则你也会很危险的。”我:“好的,我记住了。”我轻轻的关上了门。几天后我问一个对遗传学了解比较多的朋友,有这种事儿吗?他说除了来自外星、干掉男人、征服世界那部分,基本属实。不过,我们都觉得佛洛依德那句临终遗言很有意思,虽然只是个传闻。“女人啊,你究竟想要什么?”第二十二篇《在墙的另一边》在见这位患者之前,我被两位心理专家和一位精神病医师严正告诫:一定要小心,他属于思想上的危险人物。在接到反复警告后,我的好奇心已经被推倒了一个顶点。老实说,刚见他到后有点儿失望,看上去没啥新鲜的。其貌不扬,个头一般,没獠牙,也呼吸空气,肋下没逆鳞,看样子也吃碳水化合物,胸前没一个巨大的“S”标志,看构造变形的可能性也不大。不过还是有点儿比较醒目的地方——是真的醒目: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按下录音键后,我打开本子,发现他正在专注的看着我一举一动。我:“你……”他:“我很好,你被他们警告要小心我了吧?”我:“呃……是的。”他:“怎么形容我的?”我:“你很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吗?”他:“没别的事儿可干,他们已经不让我看报纸了。”我:“为什么?”他:“我会从报纸上吸收到很多东西,能分析好几天,沉淀下来后又有新的想法了。所以他们不愿意让我看了。”我:“听说过你的口才很好。”他:“我说的比想的慢多了,很多东西被漏掉了。”我:“自夸?”他:“事实。”我突然觉得很喜欢跟他说话,清晰干净,不用废话。我:“好了,告诉我你知道的吧?”他:“你很迫切啊。”我:“嗯,因为说你是那些心理专家的噩梦。”他:“那是他们本身也怀疑。”我:“怀疑什么?”他:“你会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劲?一切都好像有点儿问题,但是又说不清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看不透什么地方有问题。有些时候会若隐若现的浮出来什么,等你想去抓的时候又没了,海市蜃楼似得。你有时候会很明显的感觉到问题不是那么简单,每一件事情,每一个物体后面总有些什么存在,而且你可以确定很多规律是相通的,但是细想又乱了。这个世界有你太多不理解的了,你会困惑到崩溃,就像隔着朦胧的玻璃看不清一样,最后你只好用哲学来解释这一切,但是你比谁都清楚,那些解释似是而非,不够明朗。你有没有?”我飞快的在脑子里重温着他那些话,并且尽力掩饰住我的震惊:“嗯,有时候吧?”他:“如果真的仅仅是‘有时候’,你就不会在接受了警告后,还是坐在了我面前。”他的敏锐已经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了。我:“因为我好奇。”他:“对了,所以你会怀疑一切,你会不满足你知道的。”我啥都没说,脑子里仔细的在考虑怎么应对——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迫认真应对。他:“我说的你能理解吗?”我:“我在想。”他:“没什么可想的,根本想不出来的,因为你现在的状态不对。”我:“也许吧?什么状态才能想明白呢?”他:“不知道。但是大概上我了解一点。”我决定先以退为进:“能教给我吗?”他:“不需要教,很简单。你想想看吧,宗教里面那些神鬼的产生,哲学各种解释的产生,追寻我们之外的智慧生物,以及把我们所掌握的一切知识都极限化,为了什么?为了找。找什么呢?找到更多更多。但是,实际上是更多吗?是的。多在哪儿了?”我:“似乎话题又奔哲学去了吧?”他:“不,哲学只是一种概念上的解释,那个不是根本。”我:“呃……哲学还不是根本?那什么是根本?”他:“你没听懂我说的重点。哲学只是其中一个所谓的途径罢了。也许哲学是个死胡同,一个骗局,一个自我安慰。”我觉得我有点儿精神病了,他的目光像个探照灯让我很不舒服。我:“你就不要在兜圈子了吧?”他:“我们只看到一部分世界,实际上,世界很大,很大很大。”我:“你是想说宇宙吗?”他:“宇宙?那不够,太小了,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罢了。实际上这个世界时跨越空间、跨越时间、跨越所有的一切。大到超越你的思维了。”我:“思维是无限的,可以想象很多。”他突然大笑起来,这让我觉得很恼火。他:“想象的无限?你别逗了。想象怎么可能无限呢,想象全部是依托在认知上的,超越不了认知。”我:“嗯,这个……知识越多,想象的空间越大……是吧?”他:“扔掉空间的概念吧?神鬼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弥补空间的不足,什么时间啊,异次元啊,都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差的太远了。一只树上的小虫子,无法理解大海是怎么样的,沙漠是怎么样的,那个超出它的理解范围了。捉了这只虫子,放到另一棵树上,它不会在意,它会继续吃,继续爬,它不会认识到周围已经不同了,它也不在乎是不是一样。有吃就好。”我:“既然有吃了,何必管那么多呢?那只是虫子啊。”他:“没错,我们不能要求虫子想很多,但是也同样不能认为想很多的虫子就是有病的。允许不同于自己的存在。”我:“你是想说……”他:“我并没有想说,只是你认为。”我:“好吧,知道我们的世界渺小又能怎么样?对虫子来说即便知道了大海,知道了沙漠又能怎么样呢?不是还要回去吃那棵树吗?没有任何意义啊?”他:“你是人,不是那个虫子。你是自诩统治者的人,高高在上的人。”我:“那就不自称那些好了。”他微笑着看着我,我知道我上套了。我:“你是想否定人吗?”他:“不,我不想。”我:“……回到你说的那个更大的世界。你怎么证明呢?”他:“一只虫子问另一只虫子:你怎么证明大海存在呢?”我有点儿头疼:“变成蝴蝶也许就能看到……如果离海不是太远的话……”他得意的在笑。我明白了,这个狡猾的家伙利用我说出了他真正的主张。我:“这可复杂了,根本是质变嘛……”他:“你突然又困惑了是吧?”我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他:“你有没有玩过换角度游戏?”我:“怎么玩儿?”他:“在随便哪个位置的衣兜里装个小一点的DV,想办法固定住,然后再把兜掏个洞,从你早上出门开始拍,拍你的一天。等休息日的时候你就播放下看看,你会发现,原来世界变了,不一样了,全部都是新鲜的,一切似是而非,陌生又熟悉。”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真的很好玩儿,想想都会觉得有趣。他:“过几天换个兜,或者装在帽子上,或者开车的时候把DV固定在车顶,固定在前杠上,然后你再看看。又是一个新的世界。这还没完,同样是裤兜,再让镜头向后,或者干脆弄个架子,固定在头顶俯拍,或者从鞋子的角度?或者从你的狗脖子上看?怎么都行,你会发现好多不一样的东西,你会发现原来你不认识这个世界。”我:“好像很有意思……”他:“当个蝴蝶不错吧?”我上套已经习惯了。我:“这样会没完没了啊。”他:“当然,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超出了你的想象。”我:“时间够一定会看完所有的角度。”他:“你为什么老根时间较真儿呢?没有时间什么事儿啊?真的要去用所有的角度看完整个世界?哪怕仅仅是你认知的那部分?难道不是你的思维限制了你吗?”我:“我的思维……”他:“我说了,思维是有限的。对吧?”我:“对……”没办法我只能承认。他:“我是个危险人物?”我:“嗯,可能吧?但是你说的那些太脱离现实了,毕竟你还是人,你在生活。”他:“是这样,但是依旧不能阻止我想这些。”我:“但是你的思维也是有限的。”他:“思维,只是一道限制你的墙。”我:“你说的这个很矛盾。”他:“一点儿也不。宗教也好,哲学也好,神学也好,科学也好,都是一个意思,追求的也是一个东西。那是你要找到。也是所有人找的——当然,你可以不去找,但是,总是有人在找。”我:“假设你是真的,找到后呢?”他:“啊……按照以往的惯例,找到后就支离破碎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的讲给别人听,有人记住了,有人没记住。记住的人又糊里糊涂的再传播,最后大家觉得他是某个学派或者宗教的创始人,然后一帮人再打来打去,把本身就破碎的这个新兴宗教又拆分为几个派系。直到某一天,几个古怪的人发现了其中某些不同,然后煞费苦心的再找,直到找不到答案,开始思考,直到遇到那堵墙,然后,然后……Bulabulabula,周而复始。”我:“你把我搞糊涂了,你到底知道什么?”他笑了:“对你来说,对你们来说,我只是个精神病人。”我:“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任凭我再说什么,他也不再回答了。但是他目的达到了:勾起了我对一些东西的想法,但是这样只能让脑子更乱。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思维混在一起,理不清头绪。我懂了他说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第二天我很想再次跟他聊聊,突然间我觉得这很可怕。因为我昨儿晚上睡前一直在设计把DV固定在衣服的什么位置上。我想起了N个精神病医师告诉我的:千万千万千万别太在意精神病人说的话、别深想他们告诉你的世界观,否则你迟早会疯的。思维真的是限制我们的一堵墙吗?世界到底有多大?在墙的另一边。第二十三篇《死亡周刊》我:“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他:“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