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吃一惊: “这是危险,核数师不会接纳。” “你试试看。” “慕农,不行,我的职责所在,不可以这样干。” 归慕农的脸色变了,道: “请你别每一件事都跟我为难,好不好?你究竟可不可以回报我,跟我的意愿办事?” “慕农……”我当然继续抗议,此事关连到专业操守问题,我绝不能轻率。 “好了,好了,你尽管跟小郭商量去,再把报告提供给我参考,这样成了吧!” 说罢,他就走出办公室去。 我的气稍稍平了,把头枕在椅子上,假寐了十分钟,再拿出粉盒及镜子来照一照,发觉眼睛不再红肿了,才走出归慕农的办公室去。2006-10-27 17:26 回复60.20.48.* 149楼早看出来姓归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了。2006-10-28 09:40 回复胭脂水粉20位粉丝150楼 郭伟贤已经在等着我开会,他重新把归慕农的意思向我说一遍。我还没有听罢,就摆手否决: “我刚才已经和归慕农商议过,这办法是会计上的大忌,核数师不会接受。” “事在人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看,还是照旧提供方案,至于如何过核数师那一关,就由归先生去处理吧!” 我拿双眼瞪着郭伟贤,真怀疑,这两天就是他向归慕农贡献的狭计,为了邀功。 郭伟贤一向跟我在公事上不合得来,归慕农把我升职,出任他上司以来,就已试过不只一次的冲突,我不喜欢他的地方就是他的急功近利,兼凡事小题大做。 不是他的鬼主意,归慕农不会有这种处理业务的歪念头。 于是我疾言厉声地说: “我坚持不可以将两笔支出重复报缴,这是违法的。你看过我们上一次的会议记录吧!那时,阮凯薇是会议记录者,你可以在档案内查出来,就知道我已经订下了一个处理母公司与子公司收支以及税务的方案,跟着这个方案推行就成。” 郭伟贤没有再抗议,他只能就范。 我再嘱咐: “把我们今天所议定的,做好一个报告,让我签批存档,也向归先生报告。” “好。” “什么时候可以把这个方案确定下来?” “核数师那边催得紧,我等会就给你送来。” 郭伟贤有一个好处,他做事相当巴结勤快。 果然,下班前,他把报告打好了,在每一张纸上签了名,证明无误,然后我再加签在最后一页纸上。 “让我送去给归先生。”郭伟贤说。 “不用了,等会儿,我还有有事要见他,我把报告交去吧!” 这是个见归慕农的借口,我没有理由错过。 在走去归慕农办公室之前,我经过秘书身边,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我想了想,说: “把这份报告影印了寄去上海给阮小姐,注明给她备案用。” 我看让阮凯薇知道现今的转接功夫由郭伟贤替代也是好的,说不定她什么时候再调回来,又往原职上坐。 秘书应命而去,影印妥了再把正本交回给我。 我叩了归慕农的门,没有回应,我伸手推门,办公室内没有人。 我走进去,干脆坐下来等待。或许归慕农到外头开会未回来吧! 面对着那张归慕农坐的高背椅,我忽然心寒起来。 一种不祥不安的预感突袭心头。 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者,是我发觉我跟归慕农原来是如此陌生,所以我着慌了。 连在公事上的处理原则都大相迳庭的人,可以恋爱吗? 抑或我过分执着,过分仔细,过分敏感? 是因为一连串的变易,使我深深体会到自己的不幸,才会如此杯弓蛇影,惴惴不安吧! 等候了差不多近一小时,归慕农都没有出现。 办公桌上的对讲机却响起来,传出了归慕农的声音,他说: “喂,汤太在吗?” 我应: “是的,我在这儿。” “我现仍在主席室,今晚会有特别会议,请勿等候我,把报告留在我桌上吧,明天一早,我会找你谈。” 我知道在对讲机中不能多讲话,所以只好唯唯诺诺。 对方再说: “你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 “谢谢。” 到底算是关怀,让我的心好过很多。 事实上,我的确异常疲累。不单是整天的冲锋陷阵,加上荡荡然无了期的一次又一次等待,最能阴干人的精力。 回到家去,我很快就睡去了。 竟然无梦,一觉睡到天亮。整个人自昏沉的熟睡中一下子转醒,心头的翳重空前的浓郁,压得我连呼吸都有点困难,要微张着嘴呼气。 是什么预感? 抑或只是前两天带下来的病还未有彻底康复,因而浑身不适,感受到一份难以形容的压力? 我挣扎着爬起来,投入生活去,这是最有效的治疗精神萎靡的独步单方。 我一脚踏入写字楼,就觉得气氛暧晦,情势有异。 那几个守卫员和接待处的接待员,平日见到我们这等高级职员上班,必然笑容可掬地打招呼,今天大家见了我,竟浮一脸的尴尬,那个打招呼与不打招呼之间的表情,叫人看着也觉狼狈。 还是我先行开口说: “你们早。” 对方才分明勉强地挤出笑容来回应。 其中一个女接待员,一见了我,活脱脱有着慌张,立即垂下头去,避免与我作目光接触。 为什么会这样奇怪? 我一直走到写字楼去,三五成群的文员,分明在窃窃私语,一瞟见了我,就立即作鸟兽散,其中有一两个女同事的目光竟带着陌生和鄙夷,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我的心开始卜卜乱跳。 不是第六灵感,一定有事发生了。我走回办公室去,吓我一大跳,秘书竟然在哭。 “什么事?”我慌忙问。 对方抬眼望我,没有做声。 “是有事发生了,是吧?”我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秘书仍然没有回话。正在追问下去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秘书接听: “汤太办公室。” 随即,秘书按住了电话,问我: “汤太,一位叫李开伦先生的找你。” “请告诉他,我不会接听他的电话。” 秘书情急地说: “汤太,你还是听他的电话吧!他说是你跟你交代那封发给公司各同事的信的。” “什么?”我莫名其妙。 “事态相当严重。” 我把电话接过了,才“喂”的喊了一声,对方就说: “汤太太,你好。我是李开伦。” “找我什么事?” “找你是因为免了你来找我的麻烦。” “我怎么会找你?” “你会的,汤太太,你会急于找出是谁干的好事。我这就来自首了,信是我写的,也是我发的,你们公司每人一封,永不落空。这个手段呢,活脱脱是像爱尔兰游击队,只求破坏,然后毅然站出来承认是自己的杰作。你,或者是收信的其他很多人,可能会觉得那封信的内容是无聊幼稚低俗卑鄙无稽之谈,但是,滋扰还是一定有的。 “这就已经让我发泄掉一口鸟气了。沈希凡,这个不是你妄称英雄的世界,怎么还会好人有好报。你破坏了我的饭碗,断了我的财路,我不错是无奈你何,但不可能就此罢手,不好好的给你一个教训。” “李开伦!”我几乎咆哮:“你究竟写了封什么信?你在信内胡说八道些什么?” “唧唧唧!写得这么精彩绝伦的一封信,原来你还没有拜读过。香港的邮政效率真的退步了,以前一天之内信就寄到,现在呢,怕要先后两天功夫。” “李开伦,你别再说废话,你一定在信内撒谎,歪曲事实,旨在诬陷。” “汤太太,难怪你位高权重,真是冰雪聪明,你全猜对了。可是,这年头,人们根本只找工余是非来作聊天资料,谁会查根究底问真相,支持公道了?故此,我说的虽全是谎言,可是会有人津津乐道。” 我气得掷掉了电话。 久久不能定下神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才抬眼望着神情惶恐的秘书,问: “你收到信?” 对方点点头。 “拿给我看。” 对方没有回应。 “去,拿信来给我看。”我再严厉地说。 秘书用颤巍巍的手把信交给我,我拆阅。 德盛集团的朋友们: 请别奇怪你们为什么会收到这封信,因为不平则鸣!我要向你们公布一个你们集团内丑恶人物的罪行。 汤沈希凡是个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女性,她妄视自己有夫之妇的身分,背弃快乐家庭与忠诚正直的丈夫,跟你们的董事局成员之一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旨在伸张她的权势,提高她的收益。非但如此,她还因为爱上了下属的恋人,被对方拒之于门外,于是老羞成怒,把下属调离香港大本营,送往大陆作开荒牛。 这种人仍在德盛集团耀武扬威,真是人神共愤,故而我不惜向各位揭发真相。 不平人上。 原来时代转移,二十世纪末的今天,依然有凄凉若此的冤案。 我极力伸手撑着办公桌,开始眼花缭乱,身子摇摇欲坠,耳畔隐约还听到秘书微弱的声音在喊: “汤太太,你怎么了?汤太太……” 我最终是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再回醒过来时,心头有一份浓不可破的失望。 原来,我不是就此死去。 为什么? 为什么不陷害我至死就算? 为什么还会转醒过来? 叫我怎么还能面对世界,活下去了? 我怎么可能还会听到因为我仍活着而有的欢呼? 可是,我的确听到: “太太,你醒过来了。” “汤太太,你觉得怎么样?” 我睁开了眼,房子相当暗,可是,我认得出我已经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来。 我问: “我回到家来了?” “是的,你在办公室晕倒了,我把你送回家来。” 我看清楚了,那是我的秘书。 “我打电话到你家去告诉汤先生,他让露茜来看你了。”秘书又这样说。 我抬眼,果然见到露茜。 “露茜。”我喊。 连见着自己的菲佣,都有一种终于有人可以依傍的凄凉感觉。 “太太,你放心歇息着,我会在这儿陪伴你。我已经给汤先生交代过了。”露茜认真地说。 我打算坐起来,可是头仍然昏昏然,像有一大块石缚在脖子上,头无法抬起来,一抬就晕眩。 “太太,你别急着要坐起来,你且躺下。医生来给你诊断过,说你这种是耳水不平衡病,必须躺下来好好地睡上几天,就能康复了。”露茜说。 “对,汤太,请放心,公司已经批准了你的假期。” 我本来想问“谁批准的”,可是话到唇边就吞回去了,不问也罢,怕提起和听到归慕农这三个字。 我因为平卧着,眼泪从眼角流向脸颊两旁。 脸上跟身上一样,一片的寒凉。 果然,我昏睡了多天。 耳水不平衡病有个好处,叫人不用多想,别无选择地昏昏然沉睡。 如果不这么快就康复过来,我会更欢喜。 这天晚上,露茜看我微微苏醒,就给我预备了小米粥,加上一小碟醒胃的咸菜炒肉丝,扶我坐起来吃。 “我吃不下。”我说。 “太太,你得吃呀,天大的事发生了,都要有精神体力才能应付得了。”露茜答。 “包括冤狱?”我的眼泪又掉下来。 “尤其是要翻这种案。”露茜说。 “露茜,请听我说一句话。” “太太,你慢慢讲。” “这辈子都不要做好人。真的,千万不要,好人不会有好报。” “不,太太,你错了。” “我怎么会错,露茜,我是身受其害。” “太太,只要你不怕被害,没有人真正害到你。” 这是一句出自菲佣口中的智慧之语,我凝望露茜,企图自她的脸上身上探秘。 无疑,这句话像一服有效的药,硬灌下肚子去后,令我浑身微微温热舒畅。2006-10-29 17:07 回复胭脂水粉20位粉丝153楼 我稍稍坐直了,自觉回复一点信心。 “太太,不要怕,蛇虫鼠蚁只有本事吓那些怕它们的小孩子,遇到不怕它们的成年人,一脚就把它们踩得扁扁的,根本不是事。病毒也只怕肯吃药与勤做运动的人,是不是?” 露茜说这番话时充满喜悦与自傲,她还说: “做好人是很快乐的。” 是吗?我闭上眼睛想,如果时光倒流,我老早预知出手帮了阮凯薇对付李开伦,会得到今日的这个后果,我会不会仍然伸手去拯救阮凯薇于水深火热之中,抑或就畏缩屈服于李开伦的邪恶淫威之下? 答案是:会。 我在心上问了自己千百万遍,答案还是一样的。 今时今日,我其实不知多感谢那头人面兽心的色魔陈清华,若不是我惩治了他,帮助了莉迪,我根本看不到汤阅生的真面目,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原本会狠心到以诬告我不忠不贞去平衡他的真正不仁不义。 李开伦事件是第二个例子,我必可以从中看到很多身旁人的真正面孔。 我必须鼓起勇气面对他们。 看清楚他们究竟是蛇虫鼠蚁,抑或是豺狼虎豹,这番发现就真正是价值连成了。 乱世见忠臣,贫家出孝子,我身边的人是龙是蛇,是天使抑或魔鬼,就趁着我生命中这些劫数,由他们剥下面罩,让我看个一清二楚。 有什么好怕呢?最坏的情况都已经放在跟前了吧! 我忽然想起莉迪,我问露茜: “你到我这儿来服侍我,莉迪就留在汤家吗?” “不。”露茜答:“她转换新雇主,必须在这年的限期内回菲律宾一转再回来。” 我点点头,移民局是有这样的规定的。 我说: “莉迪就快见到她的未婚夫,一定开心得难以形容。” “简直兴奋得一连几天睡不好。她没有预先通知家人,既免得他们需索太多东西带回去,也想给她未婚夫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心里想,在世界上总有快乐的好人,是令人鼓舞的。 “莉迪说,她一回来就会来看望你。”露茜说。 “那么,露茜,你回汤家去吧,奶奶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很吃力。” “才不呢,你少担这个心。曾小姐已经搬进来,而且带了她的母亲一起来住,日中跟奶奶结伴搓牌烧饭,不知有多乐。” 原来早已经是鹊巢鸠占。 我苦笑,回想自己的那一位归慕农,心上的翳闷又再涌现。我问露茜: “这几天我昏睡期间,有人打电话或来找过我吗?” 露茜摇摇头: “没有,我整天守在这儿,除了你的秘书小姐,没有别的人来过和打过电话。” “嗯。” 就像一个坐牢的人,听到连探监的人都没一个,心直掉到万丈深潭之中,摔个没影儿。 “太太,你好好地歇一歇,病好了就上班去,一切回复正常就好。”露茜这样说。 我点头,勉强把那碗稀粥吃掉了。 露茜把碗碟拿到厨房去洗时,我静静地躺着思考一个当前的严重问题。 我是否应该打电话给归慕农? 发生了这么大的一桩事,他竟然无声无气,无踪无影。是他对我都生很大的气,抑或压根儿毫不关心,任由我自生自灭? 我明白带给归慕农的麻烦与尴尬应该很不少。那封信的胡言乱语,令我震惊和伤心的是内容的断章取义。最凄凉的莫如我真正与其中一位董事局成员有特殊关系。就为了这一点的水洗难清,令我不得不吞下了其他一总的冤屈。 冤狱之所以形成,往往就是自己倒霉到刚好就在凶杀的现场,又曾与死者发生过口角。没有这些把柄,不会令陷害自己的恶人得逞。 如果日后会引起难以形容的尴尬的话,我是否应该要辞职? 引退了,会令事件平息下来,保存了归慕农的地位与事业,这是最重要的事吧! 说到头来,女人比男人容易找工作。 越爬上高位越多事业发展的掣肘。 而且,对维护归慕农,我有起码的责任。 想着,我伸手到床头去摇了他家里的电话。 “喂!”我一听,吓着了。 接听的竟然是个女声。 我把要喊出来的声音,骨碌的硬吞回肚子里去。2006-10-29 21:18 回复胭脂水粉20位粉丝154楼 归慕农是独居的,他妻子与儿子远在加拿大,平日只有一个钟点女佣为他的房子做清洁工作。 今晚上,会有女人在他的房子里。为什么? 是他已经另找了一个替代我清除寂寞的人,还是我搭错了电话号码? 下意识地再摇电话一次,依然无误。 “喂,这儿是姓归的,你找谁?” 听清楚对方这样说了,我才缓缓地放下电话。 忽然又头痛欲裂。我无法再思考问题,精神压力随着生活的疑点增加,把我整个人弄至溃不成军。 我又以微弱的声音喊: “露茜,露茜……” 露茜走近了我,问: “太太,你要什么?” 原来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有多好。我拉着露茜的手,说: “不要走开,你就在这儿陪我说话。我需要人陪伴我,令我不再孤单、不再胡思乱想、不再寂寞。” “好,太太,你要我跟你谈些什么?” “露茜,你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 露茜忽然尴尬地笑了。 我知道虔诚的天主教徒不肯讲半句谎言。于是,我说: “最低限度短期内,你不会离我而去。将来你会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与自己的亲人团聚。” “是的,太太。”露茜慌忙点头:“我会回到菲律宾北部我的故乡去终老,那时,我的弟妹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室,不需要我再照顾了。” “露茜,你有多少兄弟姐妹?” 露茜笑起来,道: “你会吓坏,我父母一共生了十五个孩子,我排行第六。从第一个到第五个都是男孩,他们没有办法到海外去工作赚外快,且已婚,各自生下孩子来,有他们自己的家要照顾,于是把养活弟妹的责任都往我肩上搁……” “你父亲呢,他做什么?” “他做我母亲的丈夫。所以,”露茜还是笑:“让我母亲不住地怀孕。” 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露茜,你不怕将来徒劳无功?世界会是你对人好,人并不一定回报你的世界。” “太太,我说过了,做好人的感觉很好,很快乐。我希望快乐。而且。”露茜非常认真地想一想,道:“凡事不会有绝对,我不会倒足一辈子的霉头。我下了注在十多个兄弟姐妹身上,只要其中有一两位对我好,予我回报,我就已经能很开心很有信心地生活下去了。我的那十几个兄弟姐妹,可真是各有各的个性……” 露茜在描述她的兄弟姐妹时,声音都是温和而好听的,听得人很舒服,令人自然地在脑海里泛起了一副大家庭的和乐图来,我十分向往,以至于陶醉。 凡是故事总有美丑两面。只要撇开了丑恶的一面不去翻动它,只着眼在美丽的一面上,心就欢畅,人就能轻松以至入睡了。 直到人们再强迫你面对着丑陋的另一些事实为止。 我的遭遇就是这个模样,比昨天更丑陋的事实原来在明天等着我。 醒过来后,我决定振奋精神,照常上班去。 不能再鬼鬼祟祟地躲起来,逃避并不是对付困难与邪恶的最好办法。 谎言固然会止于智者,社会上遭遇这种恶毒愚昧事的人不少,他们未必不会对如此无聊的中伤给予公允的评论。况且,我必须开导自己,香港这个城市的人,生活太繁盛太忙碌太复杂,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会较长时期地霸占住人们的精神和生活,成为刷不掉的东西。 我需要奋勇地站起来,以当事人的身分表现从容,去协助周围的人们淡忘这种荒谬绝伦的事。 此外,我心上仍有归慕农,我需要尽快地跟他有个见面叙谈的机会,只要他在这件意外事上,予我精神支持,我会有能力熬过去。至于说,昨夜电话中的女声,他在见了我面之后,自然会给我解释了吧! 回到办公室去,一切公事都如常运作。 连秘书都回复了笑容,她并且轻声地告诉我: “这两天,公司内再听不到什么人谈论起那封信的事了,想已事过境迁。” 我笑笑道: “最卖座的电影,都不能霸住整个暑假的电影档期。如今抓人来问八七年股票风暴是怎么个七零八落法,整个商界都怕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连我,都自问稍稍回复了常态,在工作岗位上表现我的固执、刚劲、幽默与自强。 我想了想,对秘书说: “请转告归慕农先生的秘书,请她转告归先生,我已恢复上班了,有什么事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秘书点头,过了不久,她轻敲我的门,道: “汤太,归先生嘱我转告,自今日开始,你转归伍霭琴董事辖下,所有的公事,请你向她汇报。” 我霍地站起来,道: “什么?” “归先生的秘书叫我这样告诉你的。” 我无疑是吃惊的,这代表事态有点不寻常。 更换上司,就可能证明归慕农在公事处理上不再承担我。这是他个人提出来要避嫌,还是已经惊动了最高的董事局当局而作的决定? 伍霭琴董事是德盛集团唯一的一位女性董事,她是跟着我们的冼主席出身,从当他的助理,一直爬上董事的高位。人很古肃,不大有笑容,她平日管辖的范围全属内政,以及主席办公室的一总事情。我的财务职责实际上跟她的权限沾不上边,唯一引起讨论的是应否把人事部拨归伍董事的范围,其后因为便利集团增设附属公司而改组,处处要人事部的很多配合,故此仍放在归慕农名下管治。 如今闷声不响地把我调拨到伍霭琴手下,为的是什么? 只可能有一个解释,事件已经决定由主席办公室处理,而且这是架空一个高级行政人员最好的办法,叫你做不是专业的工作,向一个跟你完全不同范围的上司报告,是软性地通知你,已被打进冷宫。 我浑身的毛孔都霍然直竖,意识到一场不轻的公司斗争就要展开,我是其中的当然牺牲品。 还未定过神来,台头的对讲机就已经响起来。 “汤太太在吗?伍小姐请你到她办公室来一趟。”说话的是伍霭琴的秘书。 只好应命而去,丑妇必须要见家翁。2006-10-29 21:18 回复220.231.40.* 155楼没有最彻底的痛,不会有最彻底的醒悟!2006-10-30 08:10 回复胭脂水粉20位粉丝156楼 伍霭琴的年纪已过四十五岁了吧,独身,脾气有点怪里怪气的,不大与集团内的同事亲密来往,大多数人都对她敬而远之,有一点点怕她的老处女脾气。 她手下全部清一色男将,公司内的女同事下意识地对这个安排额首称庆,认为服侍女波士是很难缠的一件事。 我带着惶恐不安的心情坐到伍霭琴面前去。 她什么开场白也没有,只递给我一份档案,道: “是你签批的吗?” 我翻开来,看到我的签名在最后一页纸上,其他各页都有郭伟贤的签名,这证明是他预备的报告,由我批核呈交的意思。 “对。” “这是你的建议?” 我点头。 “你知道归慕农对主席提出来,这个建议,他不好加任何赞成和否决的意见,他坦率说,在以前,他会得处理,但在今日,他认为自己需要避嫌。事态是严重的,归慕农必须澄清他并没有串同你或教唆你在支出及税务上歪离正道,作此非专业的、不正确的安排,以影响集团的名誉。” 我听得百分之一百的莫名其妙。 我说: “伍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怎么会这样做?” 伍霭琴扬一扬手上那份文件,说: “是你的签批,证据确凿,归慕农就是怕你把自己的意见硬加在他的头上。” 我把文件拿过来,从头再看一遍。 浑身冒出冷汗。 “不可能。”我喊。 签名是属于我的,签在最后的一页。然而前面的很多页,内容根本与郭伟贤呈交给我的完全不同,写的全是我极力反对的将母公司与子公司的收支税务作浑水摸鱼安排的方案。 其中字句还注明这是经与归慕农详细商量过,经过他同意才决定实行的。 “什么不可能?”伍霭琴问。 “我签批的不是这份文件,根本上……” 我忽然讲不出口来,根本上是归慕农建议我在这事上作所谓“弹性处理”,但遭我反对。我要郭伟贤写下详细报告,按我的方针办事,完全不会引起什么私情上的牵连与尴尬,完全就是光明磊落的照足法例办事。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讲不出任何一句对归慕农的攻击话,我完全没有力量去揭发任何对归慕农不利的情事。 我想,不单是爱护他,也是爱护自己。 对与自己有如此密切关系的一个人,怎么忍心为了维护单方面的利益,而对他有丝毫的伤害。 这严重地牵涉到人格问题。 心上的绞痛与脑上的迷糊教我整个人沉重得差一点点抬不起头来。 “伍小姐,我签批的一份文件,亲手交给了归慕农,还是盖了机密文件的章的。” “这份就是归慕农说你交给他的。” “不可能。郭伟贤应有副本。” “对,他的副本跟我手上的一式一样,也是你签批的。” 我挺一挺胸: “伍小姐,有人从中陷害。” “你意思是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 我吃惊了,不知如何作答。 “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 伍霭琴站起来,缓缓地说: “主席嘱我处理这件事。” “伍小姐,就算是一场不能解释的误会吧,我的确没有建议这个方案,可否把它更正过来就算了?” “太迟了。” “我不明白。” “如果没有那些风言风语,或者比较容易只眼开只眼闭。” 我浑身震栗,一个极不容易接受的恐怖意念在我脑海内忽然掠过。 我惊叫: “是不是如果没有风言风语,事情没有闹大了,根本就不会有这种狸猫换太子、鱼目混珍珠的把戏?只为了要把我铲除于局外。” “你心知肚明。” 简单至极的这句话,有如五雷轰顶,震耳欲聋。 人们在抓着一个漂亮、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借口去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当然,董事局的任何指令与行动都必须是名正言顺的,不可能以荒谬绝伦的谣言为借口,这影响公司的名誉,也不能服众,于是给我找了个这样的的罪名。” 我忽然整个人自五里雾中闯出来了,回头看到了一片真相。 “你知道,主席很重视归慕农,他对公司的业务十分有帮助。我的意思若再说得坦率一点,他对集团的重要性比你强得多,因而,不能令他为难,不能不尊重他的意念,更不能不保护他。故此,已经决定把你调任到我名下来,作我的个人特别助理。”2006-10-30 16:33 回复胭脂水粉20位粉丝157楼 我冷笑: “这种公司政治把戏不必耍到我身上来。为什么不干脆把我辞退?” 伍霭琴道: “请别冲动,你不能低估公司可能的铁石心肠,宣布把你辞退,对劳资双方都没有好处。我们不公布这报告的严重错误处理,免得变成公司要背负以私人事件辞退高级职员的恶名。此风也不可长,否则,无聊肤浅的人到处生事,伪做的告密信满天飞,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要我们公然的把这档案内容公开作为辞退你的原因的话,对于你的专业操守有害而无益,将来你还是要在商场上干下去,是不是?” “伍小姐,那么,我是肉在砧板上,你怎么建议?” “留在我身边工作一个时期,冷却整件事,骑牛揾马,到别个环境去发展。” 然后,伍霭琴再认真地加多一句: “我相信你是会有前途的。” 对,卧薪尝胆的故事结果多令人振奋,千古传诵。 可是,除了局中人,谁能体会到未熬出头时的地狱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事实放在眼前,很明显,”伍霭琴加以解释:“归慕农很有理由不再要你在他的门下工作,你的专业操守也有了瑕疵,那最适当的处置办法就是调离原职,归到我辖下范围内去。” 然后,伍霭琴补充,非常慎重地补充: “这也是主席的意愿,讲明白,他是需要顾全大体与公司名誉的人。” 话已经讲得很明显了。 归慕农不管别人怎么个想法说法,总之,他不可能用绯闻谣言为借口去对付我,这就显了私情,见了自私自利。他要堂而皇之地把我调离他的门下,继而把我挤出局去,终至干净利落地将我和他的关系像毒瘤般切除。 至于德盛集团的董事局,包括主席在内,根本不需要调查事件的真相,他们只需要衡量利益得失,确定维护归慕农比保持我的清白对集团更有利,就循着这个局势让它发展下去。 我对伍霭琴的近乎坦率之言,反而带着一份感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真真正正欲哭无泪。 情势的发展令我措手不及,也使我招架无力。 几次伸手按动了归慕农的对讲机,听到了他“喂喂喂”地喊了几声,我也讲不出半句话来。 再跟他纠缠,只有将事情弄得更僵更坏更臭更不可收拾。 他说过: “沈希凡,你不是我的对手。” 对,他已有言在先,只不过我太低估他的力量,太高估他的良心。 将我们这些天来的冲突重新细想一遍,我就知道,其实自己错得很多。 当我没有计较后果地把归慕农逼到一个角落去时,他只有选择当一头恶犬,反吠以冲出重围。 何时他答应过扮演伟大爱情故事的男主角,答应携了我的手,远走天涯海角,过其不要妻儿、不爱事业的二人世界? 他的名字温雅清高得引我遐想,以为真有推却尘嚣,务农为活的日子,真是太大的笑话了。 这年头,谁会为谁而牺牲一点一滴的名与利都是疯子。期望有人为自己、为爱情作如此牺牲,更是愚不可及,近乎白痴。 我之于归慕农,是他淡而无味的婚姻生活中一股兴奋剂,所得的效果是用回他本身的家庭生活之上,也是他在惊涛骇浪的商场内一个小绿洲,把船弯在那儿一阵子,歇息舒畅后,再战江湖。 他之于我呢? 我苦笑,只不过是我在感情困惑歧路上的一个假象。我过分忙不迭地证明我是个有爱情,肯为爱情而盲目牺牲的人,于是慌忙找对手上演这出活剧,只在身旁顺手一抓,自然是抓错了对象了。 归慕农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连锁性的意外发生,冲着他的前途与名誉而来,故此,他恢复本来面目,把我视为一只阻碍他前途的棋子,一脚踢出局外。 在他的心目中,怕我是跟韦约翰都是无面孔者,只是事业田径障碍赛中要一脚跨过的木栏而已。 觉醒竟在于重创之后,不知是何滋味。 我开始以新的身分在德盛集团上班,相信同事们个个心中有数,我在这儿的日子是有数的。 继承我位置的人是郭伟贤,那是太顺理成章的事。 根本不用追查,这种文件上的偷龙转凤功夫,总要有一个半个散兵游勇当跑腿,才干得成。郭伟贤老早已被收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