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七岁,她五岁。这样持续了年余,他始终不晓得她的名儿,她也不知道他的,彼此互不相熟,也少有谈话,他嘴笨,而她也不是多话的女孩,两人始终熟悉却又陌生。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告诉他:“喂,明儿起,你不用再来这里等我了。”乍闻此言,他心房一阵揪沈,竟痛得发不出声音。“为、为什么?”胸口像是被人挖了个洞,他着慌地追问。不是稀罕她带来的食物,真的不是,就算什么都没有也好,可不可以,让他听听她的声音?就像以前那样,只是几句:“喂,你很痛吗?”、“喂,你不可以偷哭喔!”、“喂,你还在不在?”就可以了,只要——这样就可以了。“别急啦!我会叫娟儿——就是侍候我的婢女,她可以送饭菜过去给你,这样你就不用挨着饿等到现在,东西都冷掉了。”另外,她想到他长愈大,丢过墙的食物一定不足以填饱他的肚子,让娟儿送去,他不只有肉吃、有饭嚼,还有热腾腾的汤可以喝,只要是她吃的,都可以为他备上一份。我不在乎啊!他心慌无措,想挽留,却发不出声音。“喂,你听见了没有?要记得到后门,娟儿会给你送饭菜去。”他可不可以说不要?他可不可以拿那些来交换?他要那道软软细细的娃娃音,这辈子从来没人问过他好不好、饿不饿、痛不痛……就这样,几年过去。为他送来热食的,成了大官府上的婢女。这一直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吃得营养,孱弱瘦小的身子长了肉,也健康得多,脸色不再苍白;身上的伤,有良药治愈,不会任其化脓、溃烂,连个疤痕都没留。大娘的操劳虽累,却也磨壮了他的筋骨……这一切,他不再引以为苦,从那娃娃音出现后,就不曾了。有一度,大娘以为他偷灶房的食物吃,将他打了个半死,每夜锁牢灶房。他没说,任凭大娘一棍一棒打得毒辣,他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说。那是他最温暖、最珍贵的记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打死他都不会说。那一夜,他又疼得睡不着了,连她冰冰凉凉、神奇得不得了的药都没用。靠在墙边,叹息着,回想他们初次交集的那个夜晚。他好想念那道娃娃音,脆弱得想乞讨几句怜惜——“你又被打了?”许是上天听到他的乞求,墙的另一边,果真传来那道日夜思念的声音。不过娃娃音不太娃娃音了,奶味儿也没了,但是无所谓,他还是眷恋得紧。“你怎还不睡?”他这回可没用难听哭声吵她了。她叹气。“你那大娘啊,心肠真狠。”活像打牲畜一般,那谩骂毒打的声音,隔墙外的她听了都心惊肉跳。“你还好吗?我让娟儿请个大夫过去,放心,不会给你大娘发现的。”“不,不用。”真的不用,他想了想,补上一句:“我迟早是要走的,这里容不下我。”“嗯,那很好。”否则他早晚要给大娘虐待死,那就枉费她帮他这么久了。“离开之后,你想做些什么呢?”“我想从军,把武艺学好,将来要带兵打仗,保护国家——”保护你。顿了会儿,他迟疑道:“你相信我吗?”她会不会嘲笑他口气太大?这些想法放在心里很久了,本来是不打算说给任何人听的,但她问起了,他什么都会告诉她,只为了多听听她的声音。她轻轻地笑,却不是嘲笑,而是浅浅的,柔柔的,像春风一样,化解他的不安。“我信你。一个人的出身不代表什么。”“真、真的吗?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这是他首度浮现那样的念头,他被自己吓到了。他怎会那样想?他和她根本、根本——那是云与泥的差别啊!哪来的脸开口?他为自己的念头,羞惭得无地自容。“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比谁都高兴。”没察觉另一头,他正陷入自厌自弃中,她轻柔地接续。自那天之后,除了伤药,她还会不定期在婢女送去的食篮下,放上一册兵书。为了读懂它,他在应付大娘交代的粗活间,总会利用机会,徘徊在书房学着识字、吸取知识。大娘请来教书先生,教不会弟妹,倒是成就了他。一册,又一册,每每在读完之后,她不晓得又从哪儿找来新的兵书。懂得愈多,他愈明白,她给他找来的,都是极珍贵、兵家必读的典籍。十五岁那年,他决定该是离开的时候,他需要更广大之处,习武强身,研读兵书,而在这里,并不被允许。这个家从不曾给他什么,他并不留恋,但是有个人,他一定要亲口道别。他告诉那婢女,他要走了,明日起不用再为他送来吃食,感谢她这些年来的关照,临走前,他想再和小姐说几句话,请务必代为转达。那一夜,他等在墙的另一面。“听说,你要走了?”不知等了多久,另一头传来她特有的清润嗓音。“嗯。”心房酸酸的,如果还有什么令他留恋、割舍不下,也只剩记忆中那道娃娃音,还有她给的温情。“也好,自己保重。”能帮他的,就帮到这里,往后便看他自己了。“小姐——”他一时冲动,脱口要求:“能不能请你,掌心贴着墙面,一下就好。”她不解,困惑地抬手,贴上冰冷的墙面。“这样吗?你想做什么?”他轻轻地,也将掌心贴上,隔着一道厚实的墙,却仿佛能感到她透过来的温度。“谢谢你,小姐。”他目光含泪,哑声道。终于,能够将这句迟了多年的话说出口。“临走前,可否让我知道你的名字?我想记住你。”“映宛,我叫梅映宛。”“嗯。”梅映宛,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他会刻在心间,永生永世,不忘。他应得严肃、庄重,惹她失笑。“怎么记?你又没见过我。”“不,我见过。”她生得好美,就像她院前栽种的那(奇*书*网^.^整*理*提*供)株梅树一样,雪肤玉貌,清雅出尘,那声音他已牢记在灵魂深处,只消一开口,他便能认出她来。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只能喑地里偷偷瞧她几眼,做为日后思忆的凭据。“你打算去哪里?缺不缺盘缠?我这儿有些银两,你先应应急。啊,对了,你有落脚处吗?城外有处小屋,是我家的产业,你先暂住在那里,生活安定了再做盘算。”“小姐不必费心,我应付得来。”她帮他的已经够多了,将来,他想靠自己。那年,他十五,她十三。那日之后,他们不再有交集。小小少年脱离了大娘的恶意凌虐,反而活得更宽广自在。他在一处小村落待了下来,白天,他猎些山禽野味,便足以三餐温饱。村子里的人都很和善,有时他猎了整头的山猪,便分食给左邻右舍。隔壁的大娘见他一人孤苦零丁,会替他补补衫、分送些自家种的白菜:他替年纪稍长的阿伯砍柴挑水,阿伯便将老母鸡下的蛋送来给他;村子里有个退休的镖师,年轻时颇富盛名,知他有心,便教他习武。晚上,他勤练武艺、研读兵书,有时在兴头上,烛火燃尽、鸡啼破晓,他都浑然未觉。就这样过了三年。那日,他砍了柴,送到人户人家,收了碎银,再到市集里将大婶托售的白菜给卖完,不经意听人谈起,梅御史家的闺女要嫁人了。姓梅的御史有几人?只有一个。梅御史有几个女儿?很多。所以,不一定会是她——然而,最后的自我安慰,教“梅映宛”三字给打碎了。名唤梅映宛的官家千金,他左思右想也只有一个。那一瞬间,胸口好似遗落了什么,空空荡荡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失落什么——她要嫁人了,对象也是当官的独生子,门当户对,所以她会过得好,夫婿疼宠,锦衣玉食,富贵终身。他喃喃告诉自己,不受控制的双腿来到御史府门前,也不知怎地,就这样傻傻站了好几个时辰。于是,他看见她在家丁婢仆的护送下,进了山上的普宁寺。据说那是她的意思,成亲之前,她要入寺庙斋戒七日,抄经书,为父母祈福,这是她身为女儿,出嫁前唯一能尽的小小孝道。那七日,他总是来到庙前。如果说,他也有什么心愿,那么他希望,菩萨保佑她幸福,她嫁的那个人,一定要很疼她。他没有大把的财富可以添香油钱,只有几锭碎银子,但是他有诚意,他有满满的诚意,他拜了又拜,头磕了又磕,只求菩萨听见他的心愿。他还是天天来,以往,隔着一道墙,如今,隔着一间间的厢房,守着她。这是他最后、最后,能守护她的时日。直到第七日,或许是出嫁在即,她睡不着,披了衣,由寺庙后门出来,偶尔抬头赏着月光,偶尔低垂螓首不知在想什么。见她走远了,他不放心,悄悄跟随身后。果然没错,她心不在焉,在后山中迷失了方向。他思索着该如何将她平安带回,此时贸然出现,必然会令她惊慌,而他最不希望的,就是吓坏她。只是,荒山里暗藏的危险太多,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机会思索,一头恶狼虎视眈眈,扑上去就要撕裂她,他无法再深思,本能地上前与它缠斗。幸亏平日上山打猎,随身带了把匕首,他受了点伤,恶狼则倒地不起。她吓坏了,退得远远,睁大的明眸满是惊慌。“别怕,小姐,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吓人,脸上有狼爪抓过的痕迹,缠斗间身上多处沾了狼血,一身的残破血污……他忍着痛,尽可能地放轻音量,安抚她。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怔愣地望住他。她恐怕真的吓坏了。“我只是要领你回寺庙去而已,不然这样,我走在前头,你可以跟在很后面、很后面。你不必相信我没关系,只要你觉得我有任何坏心眼,你可以转头就跑,这样好不好?”她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做决定。又过了一会儿,她移动脚步,却不是如他所说,拉开长长的间隔,而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以手绢擦拭他脸上的血痕。他受宠若惊,慌得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将手绢交给他,还拿出一个小瓷瓶。“这药抹上,很有效的,不会留疤。”“我知道。”他脱口便答。抹了这么多年,谁会比他更清楚这药多有效?“啊!”他怎会知道?梅映宛凝视着他,突然道:“你的声音,还有说话的语气好熟悉,真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心房不争气地扑通扑通跳着,声音微紧。“谁?”她摇头,笑了笑。“不过他已经三年多没消息了。没了他大娘的凌虐,我想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虽然有时候想到还是会担心,我嫁了以后,他要是有困难可就真的求助无门了。他这个人啊,挺倔脾气的,小时候不懂事,说他哭声吵了我睡觉,他就当真再也不哭,大娘几乎打掉他半条命,也决计不吭一声,这样的傲骨,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小姐——”胸房一热,张口无言。没想到,小姐心里还惦记着他,他何德何能?“喂,你!”心思一转,她恍然惊呼:“啊,是你!”“我过得很好,蒙小姐赠药、赠书、送食,这恩情,今生永不忘怀。”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说话老那么一板一眼地认真,又没人要你永不忘怀。你呀,要真记在心上,怎么一去就没了音讯?”“一个没名没姓、没没无闻的小子,没脸去见你。”他本是想着,有朝一日,闯出一番成就,再回去告诉她,她没信错人的,怎知——还未达成理想,她便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思及此,他黯然垂眸,无言了。“谁说你没名没姓,你姓卫!”私生子又怎样?大娘再如何气恼,他还是姓卫。十五岁以前,他见不得光,没出过大门一步,任凭他大娘小杂种、小杂种地叫,但既然他离开了,那里的一切就再不值得回顾。“没名字不打紧,我替你取。”说完,竟当真拿了根树枝,在泥地上涂涂改改,这个不好、那个不佳的,表情极其专注、慎重……最后,他看着月光下,映照出泥地上仅存的三个字。卫少央。“本来是想取自‘年少英雄,泱泱风范”的意思,后来想一想,还是用这个央。我的名字分你一半,少了半边的映字,就成了央……听起来有点没气势呢,还是你要用前头的那个!”“不,就用这个。”他心房一阵暖热。私心底,他想成为她的一半。“小姐,那大官的儿子,人好吗?你想不想嫁?”她讶然,浅浅笑着。“谈什么想不想,这婚事是我爹作的主,我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未嫁前,一切都是未知。”这桩婚姻,是父亲稳固朝堂势力的手段,生在这年代,她有何权利自主呢?他凝视着她,那笑容,就像今晚的月华,温润柔浅,对那桩未知的婚姻,抱着最宽容温柔的心。她应该嫁个好人的,她应该要幸福的,她是那么温婉善良的人——“如果!”如果你不想嫁,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走!这是第二次,他浮现那样的念头,想不顾一切带她远走高飞,甚至起了卑劣的念头,只要不送她回去,将她藏起来,婚期一过,她就不必嫁了……然而,目光触及那血污的衣裳,话又吞了回去。月光下的她,好美,美得清华高洁,不染俗尘,这样卑贱如泥的自己,怎说得出口?那一夜,他们之间首度没有那道厚厚的高墙,靠坐在树下,他说一句,她接一句,她问一句,他也答一句,他身上的伤,她为他上药:她伤了脚,他就背她……感觉彼此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遥远。天将亮时,她伏在他背上,回程路上各自静默。庙宇已然在望,两人同时开口——“小姐——”“卫少央——”一顿,她笑了。“你先说。”“请你——一定要幸福。”没资格带她走,就只能祈求她幸福。她静默了一阵。“你现在,还是想带兵打仗吗?”“是。”捍卫国上,让她在这里生活得平安,这是他唯一的信念。“我那儿还有几本兵书,你一直没回来,等明日我出阁之后,你记得去找娟儿拿,知道吗?”“小姐——”她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听我的!不管我给了你什么,一定要收下,好好珍惜、善用,我希望有一天,咱们再见面时,你不会令我失望。”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他答应了她,在她出嫁前夕。那一年,他十八,她十六。第四章片片段段,思绪纷飞,他忆起,年少那段最晦暗不堪的时光,卑贱如泥的身分,受人蔑视的委屈,却因为她,每每想起,总多了分心悸的疼痛——再度睁开眼,他是在自己的寝房,伤口也已处理妥当。钻心刺骨的痛毫不留情侵占他所有的知觉,他蹙眉,回想、再回想,却完全没有任何关于自己是如何回来的记忆。想坐起身,牵动了伤势,雪白的纱布渗出点点血丝,他咬牙,忍下呻吟,扬声叫唤:“管家、管家——”房门被推开,管家应声而来。“将军,您醒了?”“我——”该死,真痛。他喘了口气,接续道:“昏睡多久了?”“一天一夜了。”这么久?“您没上朝堂,皇上听说您身子不适,差宫里的管事来问了好几回呢!”“那你怎么说?”“这伤!看来非同小可,老奴不敢多嘴,就等您醒来交代一声。”卫少央松了口气。“就说是之前战事留下的旧疾复发,需调养些时日。”“可——”这不是旧疾,是新伤吧?老管家吞回疑惑,改口道:“皇上还有您的同僚送来不少补品,全搁在桌上。”他偏头,瞧见屋内各角落堆满的各式礼品,头都痛了。“看府里哪个人需要,全分送下去。”管家动手一一收拾,他目光不经意瞥见一只熟悉的瓷瓶。“等等!那个拿来我看看!”错不了!这只瓷瓶,他看了那么多年,里头的药,他这些年也研究过,却怎么也调配不出同样的疗效——是她吧?妥善安排他回府,留下了药,她终究没听他的话,置身事外。是呵,若非如此,她便不是梅映宛了,倔脾性、软心肠的梅映宛。休养了大半个月,他终于能够下床走动。伤口尚未痊愈,但要打理自己、撑上数个时辰应是不成问题,再不上朝堂,皇上怕要疑心了。每日下了朝,走出宫门,回到将军府后,他总是脸色煞白,然后又得躺上个把时辰。岳红绡老叨念着他,这么重的伤还不好生休养,何苦拿命去拚?实在是太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他没听进耳,倒是要求她替他查查杜天麟。岳红销出身市井,人脉混得熟门熟路,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只看她想不想知道。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已有能力探查她的下落,但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梅映宛已嫁为人妇,他大张旗鼓地寻她,旁人会如何看待?深怕损她闺誉,只能安慰自己,像她这般心慈良善的女子,必然会有最美满的归宿。而今,那夜的情景一再浮现脑海,她的夫婿并没有他以为的疼宠爱护着她,她也不若他以为的幸福!以往他不晓得便罢,如今知道了,又怎能置之不理?那一夜、那一夜她回房后,有向杜天麟解释清楚吗?杜天麟信吗?有那胸襟包容,不使日后心存疙瘩吗?一个会让妻子去陪另一名男人过夜的人,他完全没有办法抱予任何期望。是他牵连了她,他有那个责任与义务,确认她过得好!若是,她过得不好呢?他又当如何?一道小小的声音涌现脑海。他会如何?他会如何?卫少央一遍逼问着自己。不,他不知道,他只清楚一件事,谁若亏待了小姐,令她受委屈,他绝不会置身事外。岳红绡对他过度关注杜家的行径颇不以为然,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只因为相识至今,他从没求过她。她不清楚他与杜家究竟有何纠葛,只知他当时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肃,尤其在她将探查结果转述予他时,他的神情是一日比一日沉重。说到这杜天麟,真不是男人!一开始,她只觉得他是标准的二世子,从小在父母的庇荫下成长,手不能挑、肩不能扛,性格软弱,毫无担当。这也就罢了,哪个富家子弟不是如此呢?这被宠坏了的公子哥儿,成日声色犬马,沉迷享乐,她是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以往还有杜尚书稍加管束,不至于太过放肆,不过近来倒玩得过火了些,不仅将女人带回府里,还一口气纳了三名妾室。奇怪的是,杜尚书竟也默许了。说到纳妾时,卫少央蹙眉,双拳握得死紧,翻倒了茶水都不自觉。怪了,人家纳妾,他在气愤什么?“那……他的妻子呢?难道就放任他这样……这样荒唐?”“她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但据说,这正妻并不怎么讨杜天麟欢心,除了正妻名分,她在杜家说的话,其实没什么分量。”那是由杜家仆佣间传出来的,对这情况,其实是可理解,男人向来喜新厌旧,何况是结缡十载的发妻,哪有外头莺莺燕燕新鲜呢?再者,杜天麟爱玩爱闹,贪图淫乐,这正妻出身名门,端庄守礼,行之有度,哪懂得讨他欢心?自是会令丈夫感到无趣,成亲不到半年,便冷落了她,宁可在外寻欢作乐,除了名分上是夫妻,两人少有交集,几乎与陌生人无异。这段时日,有了父亲的默许后,就更是变本加厉,连房门也不进了。接着,这一玩就玩出问题来了!暂且不提杜天麟人品如何,打着尚书之子的身分,多数女子仍会前仆后继地讨好他,图着往后的荣华富贵,杜天麟多是抱着逢场作戏之心,当他无意负责,而女方却认真了,情况可就无法收拾了。女子不甘富贵梦碎,日日上门去哭闹,女方兄长也是个练家子,一气之下掳了杜少夫人,想为妹子出那口气——砰!卫少央一拳重重捶上桌面。“你说什么?!”梅映宛被掳走?几时的事?岳红绡小小吓了一跳。“你的反应会不会……太激烈了一点?”“回答我!”他低吼。“喂喂喂,小心你的伤!”怕他太激动,想探查他伤口,被他反掌抓住。“别管我的伤,你说杜少夫人被掳走,那你一定也知道是谁做的,杜家那方面有想过要怎么处理吗?”“拜托,就凭杜天麟那孬样?遇事时躲得比谁都还快呢!事情发生三天了,也不见杜家有什么动作。”想也知道,这种人只图一时欢快,哪晓得怎么解决?反正只是个晾着好看的正室,平日也没多喜爱,何苦为她出生入死?也就是说,没人管她的死活!饱满的愤怒胀痛了胸口,卫少央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她被掳至何处?”他们不救,他来救!“你想做什么?”岳红绡奇怪地瞥他一眼。“那还用说吗?自然是救人。”“你救什么救啊!人家丈夫都无关痛痒了,你这外人倒热心。”更别提他身上还带着伤。“难不成要看着她死?”“那又如何?又不是你的妻。”并非冷血,而是他这举动恐遭非议。他可是堂堂一品官员,一举一动都太惹人注目,他自己会不晓得?不,他做不到,只要扯上她,他所有的思绪便乱了。任何后果都无妨,他一定要她平安,他只在乎她的平安!“红绡,我必须知道!”被他坚定的眼神震慑住,她愣了愣。“如果,我不说呢?”“别拿我们多年的交情去赌!”梅映宛若有个万一,他不会原谅任何伤害她的人!岳红绡震愕。他们多年的交情,竟不及一个梅映宛……“城西……十里村……”她呐呐地,吐出话来。卫少央二话不说,挑起随身佩剑,一个转眼已飞身出了书斋,是那样迫切、那样焦虑,无法掩藏的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