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每次都是约同一间咖啡厅,知雅知道到哪里找她。如果五分钟后同学没出来,周惟惟觉得自己还是先去用餐的地方等比较好。 病房里令人不自在的沉默过后,开始响起一些低低的交谈声,和牛皮纸袋摩擦的声音。 好现象,起码他们没有三个人都僵在那里。 在两个女人当中,偶尔夹杂一两句低沉的男性嗓音,都很简短,就是嗯、对、好、不好之类的单音。 周惟惟倒是不记得原来唐健的嗓子这么低沉,光听声音的话,老实说还满好听的,很有男人味的感觉。 再等两分钟。她突然有点想上洗手间。 不晓得里面还要多久?她是可以到大厅的公用厕所,可是她怕知雅正好出来,以为她走了,两个人正好错开。 反正里面听起来也像场面控制住了,她去借用个厕所应该不会太奇怪吧? 想了想,周惟惟突然有点后悔,干嘛不一开始就约在咖啡座见面就好?现在倒是把自己不上不下的吊着了。 生理需要越来越迫切,无可奈何,她只好站起来,先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探了下头。 里头的几个人正在谈事情,知雅翻动一些文件讲解,坐在病床沿的唐健正好被她遮住,周惟惟看不见,而站在一旁的文慧铃脸色还有点僵,不过语气还算和善。 她轻声对自己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房门。 “嗯,不好意思……” 房里的三个人同时回头。 一时之间,大家都静了下来。知雅这一转身,正好让出了一点空位,床上的男人视线直直钉向她。 周惟惟尴尬地笑了笑,对大家探挥手。 “不好意思……刚才你们在谈正事,所以我没有进来打扰。”她对唐健多打一下招呼,“同学,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那个男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突然怔了一怔,一双锐利的眼直勾勾定在她身上。 他没有反应,周惟惟很尴尬,只好再补上一句,“我是周惟惟,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我?” 大概是不记得吧?毕竟他们在大学时期,真的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不过,唐健倒真的恢复得比她想象中更好。 印象中那张总是被刘海和黑眼镜遮去的脸孔,如今头发整个往上撩,反而露出了干干净净的面容。 眼窝微深,衬得一双黑眸锐利无比,瘦长的脸形只是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更严苛,是然脸色过度苍白,神色也太阴沉,不过唐健的五官竟然还满端正的。 她不会用英俊来形容,因为他的眼睛……她很难形容这双眼睛。 传统黄种人的颅形比较圆宽,五官比较开,但他的整个颅形却非常的瘦削狭长,眼窝深陷,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几乎像是在瞪人一样。 他也比她记忆中更高。她是记得他瘦瘦高高的没错,不过那个“高”感觉是被瘦衬托出来的。因为身体没长肉,所以体格好像就被拉长了。 她印象中他应该就是一七多的中等身材,现在实际见到了,却不是如此。 因为肋骨伤势的缘故,坐在床沿的他背微驼着。知雅并不矮,有一六八公分,而微驼的他可以和知雅平视,也就是说,如果他整个人站直的话,起码有一八五以上。 不过……他一直盯着她做什么? 周惟惟被他密切的眼神看到有些发慌,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眼光很锐利才对吧? “你好。” 终于有人响应她了。文慧铃对她礼貌的笑了笑,周惟惟松了口气。 “你要干嘛?”知雅用嘴形问她。 “不好意思,我借用一下洗手间,你们继续谈。”她尴尬地往厕所的方向走过去。 知雅真想昏倒! “忍不住了。”她对朋友扮个苦脸,闷着头自己前进。 然后被人挡住。 周惟惟差点一头撞上,连忙停下脚步。 唐健站在她前面,紧紧地盯着她。 “唐、唐健?”她迟疑地轻唤。 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当一个男人用这么震慑的神情看着你,任何女人都会不如所措。周惟惟几乎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上是不是沾到什么了。 “唐健……”文慧铃伸手过来扶他肩头, 他想也不想地侧身避过,从头到尾那双迫人的眼神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上。 周惟惟背心浮起一层冷汗,完全不如道该怎么办,只好用眼神向知雅求救。 然后,唐健动了。 他突然向她袭了过来,眼神极为专注,神情坚决,仿佛有人在此挡住他去路的话,都会被他辗过去。 下一秒钟,她整个人被锁进他炽热的怀抱里。 周惟惟忍回一句惊呼,整个人完全吓住! 一股强烈的药味伴随着高热的体温烘向她,她背后响起两道尖锐的深呼吸,周惟惟的头皮发麻,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看文慧铃的表情。 “同、同学……”她无肋地想推他,可是他抱得那么紧,肋骨又有伤,她根本不如道自己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整个人急得满头大汗,僵在那里。 她努力扭头要向知雅求救,那死丫头根本呆在那里,完全靠不住! “你没事,你还在,太好了……”蓦地,他在她的耳畔低沉沙哑地轻语。 她没事?住院的人又不是她,她当然没事! “同学,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她双臂垂在身体两侧,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好了。 拥着她的双臂陡收得更紧,她被搂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唐健的脸紧埋在她发间,吸嗅她芬芳的味道,一句句几不可闻的低喃飘进她耳圈—— “太好了,你没事,我还来得及,我还来得及……”第二章 “你这个淫妇!” 周惟惟呻吟一声,往后倒在自己的沙发上。 “我发誓!我真的是无辜的!” “文慧铃已经告到唐妈妈那里去,说她儿子劈腿,总之他们之间吹定了,而罪魁祸首就是你。”知雅在那头简直是兴高采烈。 可恶的家伙,根本是摆明了看好戏! “我发誓,我真的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我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唐健了。甚至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我都很少见过他!” 周惟惟真是欲哭无泪。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为了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所做的莫名其妙的事而扞卫自己的清誉? “拜托,亲都被人家亲了,抱也被人家抱了,现在讲这种话谁会信?”知雅简直是快笑出来。 “哪有亲?”周惟惟坐直身体抗议。 “哪没有?他那天亲了你的头顶心好几下。” “这样哪算……算了,不跟你讲了。”周惟惟气恼地挂上电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呢? 距她从病房里落荒而逃已经一个是期了,周惟惟依然想不透。 而且那天要逃时,也是一阵兵荒马乱。唐大公子根本不肯放开她,文慧铃在旁边“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知雅和惟惟想到她们进来之前两情侣之间的对话,当场一脸黑线。惟惟顾虑着他肋骨有伤,不敢硬推硬挤,知雅也是心同此理,而唯一能劝他放手的正牌女友又在旁边哭得凄天惨地,两个女人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幸好这个时候唐妈妈送点心来了,护士也进来要打针,趁着唐健注意力稍被转移,惟惟迅速扳开他的手,拉着知雅转头就的。 知雅这没义气的家伙,边跑还边嚷嚷她的客户档还没签呢!惟惟恼得差点将她就地正法。 至于那位唐大公子,据说隔天他又开始发高烧,险些又重回加护病房。但她已经不想再知道眼这位奇怪的男人有关的讯息了,至于文慧铃是怎么跟唐妈妈告状的,她更是不想知道。 总之,从头再开始!那位莫名其妙的“老同学”所发生的任何莫名其妙的事都跟她无关! 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虽然告诉自己别再去想那人,惟惟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是会想起那天的事,和他说的话。 太好了,你没事……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太好了?她又会有什么事? 他的拥抱里竟然有着那样强烈的依恋,完全让人无法理解。他们明明是陌生人的,不是吗? 这个男人,真是个谜。 叮咚!门铃响起,她订的披萨来了。 惟惟叹口气,不想了,爬起来开门。 今天是是期五,又到了她请休的日子。她懒得出门,所以刚才叫了披萨,准备今天就这样解决一整天的民生大计。 叮咚! “等一下,马上来。”她在玄关柜找出自己的皮夹,把门拉开。“总共多少钱?” 门还没全打开,一股药味猛地扑鼻而来,惟惟马上就知道不太对劲了。 “嘿!”一座庞然大物当着她的面垮了下来。 惟惟手忙脚乱地接住,整个人被撞得倒退了一步,堪堪顶住这片高热的发射体。 “嗨。”唐健从她肩膀上抬起头,对她挤出一丝微笑。 “你!”惟惟哑口无言。 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又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我可不可以先坐下来?”不等她发话,唐健先开口,额头又无力的抵回她肩头。 “你……”还是只讲得出一个“你”字,她无力地长叹一声。“算了,先进来吧!” 瘦归瘦,到底是个男人,他几乎是把一半的重量都挂在她身上,惟惟半扛半扶地撑着他,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你先躺下来!”她略过客厅中央的长沙发,一路把他扶到自己的床上。 那沙发肯定是容纳不了他的高个子的,到时候让他又哪里折到了,她到哪里赔还人家一个儿子? 可恶!一定是知雅出卖她,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 “呼……”在她软棉棉的床铺躺了下来,清瘦的男人吐了口气,眼帘半垂,雪白的脸色显示他这一路过来一定不轻松,睫毛在眼窝下方投射出一片暗影,让他的眼圈看起来青黑明显。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床边,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病号。 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那个该死的知雅! 她一把火冒上来,回头就想去找手机去钉人。 叮咚!门铃又响了。拜托别再来什么意外了。 幸好,这次总算是她的披萨。 “您订的是小披萨磁餐,总共四百七十九元,谢谢。” 会完钞,她关上铁门,把披萨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被这么一折腾,她的食欲也跑光了。 她悄悄走回床边,床上的男人呼吸平稳,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的体型依然太瘦,即使在睡梦中眉心都是微锁的,身体应该很不舒服。 那又何必特地的到她家来?惟惟真是气恼。 病人可以吃披萨吗?好像不太容易消化……那怎么办?找他妈妈来把他领回去好了。 可是她没有唐家的电话。 “臭知雅,你完蛋了!”惟惟决定打电话给罪魁祸首问电话,兼问罪。 结果知雅没接手机,可能是正在跟客户开会之类的。 惟惟把手机丢开,用最压抑的,最不会吵到人的音量,恨恨的低叫几声。 啊—— “算了。这位大公子没醒来之前,谁也搬不动他。”她放弃了。 无力地踱回客厅,打开电视,恨恨攻击她的午餐。 她勉强吃了一块披萨,实在是没食欲。不久上眼皮开始跟下眼皮打架,可是她的床被一个不速之客占了。 “可恶。”咕哝着的女主人干脆往沙发上一歪,开始睡午觉。 再有意识时,脸颊旁边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吹在她脸上…… 她困困地伸手去拨,猛然碰到一片热热软软的皮肤。 “啊!”惟惟吃了一惊,连忙张开眼睛。 一双眼窝微陷的双眼在咫尺内盯着她。 “你……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她连忙坐直,往后再退一个座位,拉开和这位不速之客的距离。 “刚刚。”坐在地板上的唐健对她微微一笑,顺势坐上她滤腾出来的那个空位。“嗨。” 嗨? 嗨? 莫名其妙闯进人家家里,只有一句“嗨”? “这位先生,请你自己打电话叫你妈妈来接你,谢谢!”惟惟没好气地瞪着他。 她这个表情好可爱,一双眼睛瞪得黑白分明,又圆又大,唐健真想凑上去吻一吻。 不过看她现在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这似乎不是个好主意。 “好。” 他嘴里应了,可是人没动。 那双深邃锐利的长眼一瞬不瞬盯在她脸上,惟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先移开眼光。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看你。”他轻笑,低沉徐缓的嗓音还有点中气不足,但是很好听,很适合当夜间电台的主持人。 “我是问,你在我这里做什么?”她指指眼前的地板。 他回头看了看床,再看看自己坐的位置,表情无辜又自然。 “因为床离你太远了。” 惟惟体内的火山差点爆发。 她自认不是个坏脾气的人,不过最近的一个星期凡是跟这位先生有关的事,都让她很想发脾气。 “唐健,请你不要回避问题。”她又瞪圆了眼睛,看起来像小白兔在生气。 唐健差点笑出来。 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和满足。每一眼见到她,这样的情绪就不断在他的体内滋长,以至于在看不到她的时候,他必须千方百计的找来。 这样的情绪,那个所谓正牌的女友是不会明白的。 “我饿了。”他慢条斯理地说。 “你要是肯乖乖待在医院里,自然有人管你吃、管你睡。”惟惟两手一盘,打定主意和他杠到底。 而唐健,这个号称“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老同学,似乎完全知道怎么对付她。他只是坐在原地,一个劲儿冲着她瞧,表情可怜得像刚被人丢掉的弃犬…… 该死的! 惟惟从小就受不了这种小狗眼神。尤其这种大男人,却摆出和他锐利双眼完全不搭轧的小狗眼,让她更受不了。 “吃完饭,你就给我打电话!”心软的女人愤愤不平地站起来,到厨房去替他张罗吃的了。 本来就是因为懒得开伙才叫披萨的,结果还是下厨了,她到底是何苦来哉?但他是病人,总不能叫他吃冷披萨吧? 量后,惟惟替他弄了碗青菜豆腐鱼片粥,煎了颗荷包蛋,闷闷地把食物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快吃。”她真是气闷得不得了。 “谢谢。”他的惟惟就是心软,他清楚明白得很,完全吃定了她。 唐健愉快地一手接粥,一手拿汤匙,慢慢地开始吃东西。 她到底为什么要服侍他?惟惟真是无语问苍天。 说真的,从陌生人的观点来看,他那样一脸温顺,乖乖吃粥的样子,其实……其实满可爱的。 “是谁告诉你我的地址的?”她决定拿出修养,平心静气地交谈。 唐健看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惟惟耐心地等他吃完粥,把碗放回茶几上。 “面纸。”他先说。 她深吸一口气,数三下,从旁边抽了张面纸给他。 他接过来擦擦嘴,把面纸丢到桌边的垃圾筒,然后一手按着自己的肋骨,慢格动作地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 “没有人,我自己查的。” 这男人的睫毛简直长得令人发指。 “你怎么查的?”惟惟想不透。 唐健微微一笑,眼也不睁地说:“我有我的方法。” 只要给他一台计算机,要找到一个人有什么难的? 结果还是有答跟没答一样。 惟惟瞪着他的侧脸,用力对他皱眉头,但这位先生闭眼假寐,她再瞪他也看不见。 “那天在医院,你为什么说那些话?” “我说了什么?”他回问。 “你说,太好了我没事,你还来得及。你还来得及做什么?” 唐健的眉心揪起来,终于睁开眼睛。 “我说了这句话吗?” 如此近的距离看进他的眼底,惟惟的呼吸顿了一顿。 “你连自己说过什么都忘了吗?”老天,他的眼睛真漂亮,深不见底,几乎让人以为自己会陷进去。 好诡异,在她记忆中,他一直是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甚至有点其貌不扬,为什么现在的他感觉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唐健改盯着前方的电视柜,神情深思,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某种迷离的思绪里。惟惟在一旁屏着呼吸,不敢吵他。 偶尔有一些波澜拂过他剑般的浓眉,不过又恢复平静。如此往返数次,那深邃的眼神终于又落回她的容颜上。 “忘了,想不起来。”唐健摇摇头。 “你……”惟惟忍了又忍,最后那股气终究没忍住。“唐健!你太过分了吧!莫名其妙的到别人家里来,还一问三不知,那你到底是知道什么?” 唐健看她瞪得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又笑了。 好可爱。他的惟惟,这样光看着她就觉得好满足。 惟惟眼前一闪,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唇上就多了两片灼热坚硬的唇瓣。 “你……”她倒抽一口气,这样短短的片刻正好让他的舌钻入其间。 药味,粥的味道,和一阵男性的气息冲进她的唇齿鼻关,她一时呆掉了,竟然忘了要推开他。 唐健微微一个移动,肩膀将她困在沙发和自己的胸膛之间,大手滑向她的脑后,将她的唇更紧地按向自己。 “嗯……”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 她并不是没有被其他男生吻过,只是这个吻……这个吻竟然该死的感觉很对! 他的舌在第一时间便喂入她的口中,不给她逃脱的余地。她的气息急促,芳躯微微发着抖。他的舌头勾诱着她的舌头,让自己吸吮,手滑向她的腰后,从T恤下缘钻进去,在她柔腻滑美的背心上游移。 老天,这男人的吻功很厉害…… 她的手攀上他的肩头原本是想推开,他明白了她的意图,整副瘦而宽的肩膀更是往上压,她的手只好停在那里,看起来反而变成抱住了他一样。 唐健的吻加深加切,不断在她的齿舌间游移,吸吮她也强迫她吸吮自己。惟惟气喘吁吁,脑子里一片昏蒙,整个人只尝到他微热的气息,与一阵淡淡的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