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紧了紧鞭子,准备把肯拖过来了。 “不!我必须走!必须!!” 肯跟着也吼了起来,同时身体微微泛光,居然抵住了阿卡鲁斯的力量继续站着原地,纹丝不动。 “黎还在琉璃岛呢,黑特尔答应过要救活他的!在这之前,我必须回到琉璃岛去,必须做一个复仇者!” “救活黎?”阿卡鲁斯一愣,目光迷茫了,“黎?哼……哼哼……你开什么玩笑?连我都知道黎已经死了,已经被你们埋掉了,请问还有谁、还要用怎样去救活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呢?!肯!” “不!不!可以的!我看见了!那些宿主们有很奇特的法术,他们可以办到的!” “那只是骗术而已,他骗你的。清醒一点吧!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超越生死的,即使是魔法也不行,不可能的!!” “不!不!可能的,可能……咳……不不,阿卡鲁斯,你不明白,他可以的,他真的可以……” 肯无力地摇起了头来,开始像虚脱一般的喃喃争辩着,连嗓子也有些沙哑了。他转过头去望向远处,湖面的荧光更微弱了,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能再耗下去了……肯默念着,然后他打起精神来,挣扎着用手在长袍里摸索着什么,一面颓然地望着阿卡鲁斯说:“好吧,阿卡,就算他是骗我的,那又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出卖隐都了,成了一个背叛者……我会进入琉璃岛,然后亲手杀了他的,黑特尔……就像他杀死我那七名同伴一样,慢慢的,慢慢的折磨而死……但在这之前,我还是愿意抱着一线希望,期待着黎的归来。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不明白,看着情甚兄弟的人慢慢死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而且,他还是为了救我而死的,为了我……我就那样抱着他,看着他喘息,抽搐,睡去……他的生命就这样从我手中流逝,永远也无法找回来……别了,阿卡鲁斯,下一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 “肯!你……啊!!” 突然一片白光亮起,阿卡鲁斯的长鞭就那样被肯震开了,不费吹灰之力。镜湖上,肯的手里握着一根银白的树枝,像是一件圣器般光芒万丈。借用这枝条的力量,肯轻易的就将整个湖面都冻住了,然后疾步起身,准备朝那个防御漏洞赶去。见肯就要离开,阿卡鲁斯哪里肯死心。今日一别恐怕就是永别,不要说世事多变,就是那个复仇王子听说就很反复无常,要是他哪天又突然改了主意,那肯岂不是…… 不能让那种事发生!一定得把他留下!! 不敢再往下多想,阿卡鲁斯咬着牙进攻了。而肯,发现了身后的一阵杀气,慌忙转回身来。然后他连连向后退去,一面惊恐莫名地对着那两人喊:“躲开!快躲开!不要攻击我!现在我手上可是有……” 轰!! 一声巨响雷动,惊天震地。辽阔的镜湖上猛然爆发出一个耀眼的光团,将整个北岸都照亮了,恍若白昼。 夜,还在继续。 *** *** *** “哈黎安?哈黎安?现在好些了吗?别害怕。我在这里,在这里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完全好了,再像以前那样,看书、试炼、到湖畔去燃篝火,整整一晚上……” 月殿外,冷风猎猎,黑影缠绕。所有的光线和温度都在这里消失了,只化为无尽的寒冷,盘旋着被吸进一个巨大的黑色旋风之中,消失无痕。在这片荒凉的空地上,旋风的源头处隐隐传着说话声。那个女孩正抱着一个怪物喃喃着,就像念诵古老的故事一般轻缓,娓娓道来。 “哈黎安,还记得上个月你教比约火咒吗?那个大笨蛋又把自己烧了,幸亏我们在,才没变成一个秃子,哈哈哈……” “比……约?” 耳畔忽然传来了两个模糊的音节,令安吉不禁为之一振。她立即拍了拍哈黎安的背,然后语调轻快地继续说:“对!比约!就是你带来的那个半兽人妖奴呀,又高又大的那个。你对比约真的很好呢,即使大家都说他笨,说他没用,可是你仍然像对待亲人一样的对待他,是因为自己也是妖奴吗?呵呵……你要坚强起来呀,要是你走了,比约可就没人照顾了……” “坚……强……” “嗯,坚强。你要坚强起来,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好起来,好起来……吗?” 已经过了多久了?一刻钟?半个时辰? 该死! 我好像觉得过了几百年一样,为什么还没有人来?还没有人来帮忙?难道,都已经喝醉了吗?那些守卫呢? 可恶啊…… 安吉忿忿地思索着,为哈黎安的情况担心不已。但随即她又想到若是哈黎安以现在的姿态出现在守卫面前,会不会被当场击毙呢?心里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于是不再纠结于守卫观察力的问题,继续专注于哈黎安,慢慢地安抚了。 自从肯将那团魂魄一样的物质从哈黎安的身体里提走以后,哈黎安就变了个人了。他的眼睛变得血红,整个眼眶中都盈满了血一般的颜色,而皮肤则瞬间苍白,整个身体上都布满了青色的纹理,就像是那个魇兽印记在弥漫开来一样,令哈黎安的样子极为可怖,几乎成了一个怪物。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只是一味地跪在原地呜咽着,仿佛极为痛苦似的抓着全身,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见哈黎安都快把自己撕碎了,安吉慌忙跑了过去,胡乱地掰着他的手臂制止着,不让他再继续伤害自己。然后当他们相互依偎住时,哈黎安渐渐安静下来了。他开始靠在安吉的肩上哭泣,像一个孩子般的软弱、无助、虚弱地颤抖,令安吉不住地抚着他的背。不敢太快,也不敢太重,就像害怕惊动这脆弱的灵魂一样轻轻安抚着,一直跪在地上相拥抚慰。 “哈黎安?” “安……吉……” “啊!哈黎安,你记得我了吗?对,我是安吉,安吉!” 说来也奇怪,当安吉尝试着和他说话开始,哈黎安也更为平静了。他慢慢停止了哭泣,然后磕磕巴巴地重复着安吉的话,或者是回答。而当他说出第一句自主的语句时,安吉分明看到在哈黎安的脖子处,他的皮肤淡去了青色纹理,渐渐恢复为之前的正常模样。 我能救他!我能救他! 振奋地鼓励着自己,安吉继续和哈黎安说话,唤回他的意识。四周围绕着他们的黑色旋风更猛烈了,可是她没有注意,也无心去留意。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是一心关注着哈黎安。慢慢的,哈黎安的皮肤越来越正常了,开始出现了淡淡的血色。安吉心中惊喜,于是更努力地回应哈黎安的话语,期盼奇迹出现。 戈明娅宝石?对,碰到戈明娅宝石了呢。 今天是奇迹之夜!奇迹…… “安吉……谢谢你,陪我走过最后一程……” 嗯? 忽然听到这句话,安吉的心中浮上一丝不祥的阴影,但随即她又拍了拍哈黎安,语气轻快地说:“嘿!你在说什么呀,你不是都快好了吗?别说傻话,肯根本就是伤害你,你不会……” “我要死了,安吉,我……躲不过了……” “哈黎安?” “ ‘圣魂’的毒素已经侵入太深,我知道的……只要不把它拿出来,我起码还可以再撑上十年的,可现在……既然他已经抽走,祖神深层的愤怒被激醒了。我的人族血脉与魇兽血统无法保持平衡,只能任由魇兽的力量在我身体里破坏,耗尽我生命的一分一毫。” “哈黎安……哈黎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你已经要好了呀,你现在不就和平常一样吗,一样的好……” 安吉说着就要推开哈黎安,准备正面与他交谈。可是哈黎安却更用力的抱住了她,一面颤着嗓音低沉地说:“不要看!不要看……我的脸……每个宿主的最后都是这样的,痛苦而凄惨。我们不是被别的什么毁了的,而是被体内祖神的愤怒所杀死的。当那些愤怒被唤醒时,它会毁掉一切的,万劫不复。我希望你不会走到这一天,或者说……我希望在那之前已经解除了祖神们的怨恨,那样,大家就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了……” “哈黎安?” 祖神,古精灵,自由。 “哈黎安!这些都是可以的,都是……” 安吉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准备告诉他,可此时,哈黎安却变了。他的皮肤开始发黑,声音忽然沉得压抑,拖着长长的尾音继续喃喃着一些模糊的话语,令安吉从心底感到恐慌。 “我……不适合做宿主呢……我不需要什么强大的……力量……只想过一些平凡的生活而已……只要……守着我的母亲……妹妹……当一个普通的樵夫……人类……平凡地活下去……我……也真该死呢……抹杀了哈黎安的灵魂……借用他的身体进入伊哥斯帕……我……不是一个好人……该死……该死……” “哈黎安?哈……” “安吉……小心……古精灵出卖自己给琉璃岛时……便立下了契约……所有的族人……必须为奴……违抗者……杀无赦……杀……” “哈黎安!你坚持下去啊!我已经和西卡做到了,可以给你们自由!所有人的自由!哈黎……” 安吉说着已经推开了他,正对哈黎安的脸了。可是当她看见那张脸时,即使只是在昏暗之中也被狠狠地怔住了。那是一张魔鬼的脸庞,脸庞之上已经没了五官,只有无数黑色的痂遍布四处,层叠交错。那些痂壳在隐隐中发着幽幽蓝光,映得周遭的一切更加的森冷。安吉被惊得一退,随即又发现哈黎安的全身皮肤都变成了那样,一双腿更是没了形状,只是像烂泥一般堆着地上,斜斜的撑着他快要倾倒的身子。 “哈黎……安?啊!” 哈黎安突然一把抓住了安吉的肩,然后用一阵低得几乎发不出声的嗓音低哑地嘶吼着。 “走……快走……我不想……毁了你……走啊……啊……啊……不——你不能走……陪我……下地狱吧……陪我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陪,唔……安吉……走……快一点……快……” “哈黎安……哈黎安……”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怪异,那个恶鬼一般的人就这样紧紧抓着安吉的肩,反复无常地说着话,说着那些完全相反的话。周围,旋风在呼啸着,世界是模糊的。肩头开始传来痛楚感了,哈黎安的手太用力,已经不觉穿过她的皮肤,刺出鲜血来。安吉无法离开,也无力离开,只能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人,任凭眼泪滑过脸庞也没有察觉。曾经温文博学的哈黎安还在吗?可是他已经变了模样,没人能认得出了。他的那些游历世界的伟大梦想始终是无法成真,而做一个普通樵夫的小小梦想也是无力实现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的无力呢?如果当初阻止了肯,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为什么不可以控制魇兽……为什么要被他们控制,为什么……我…… 我…… “啊!” 突然,哈黎安一直死死抓住她的手松开了,然后猛地抵在了她的胸口,像是费尽了全部力气似的哑哑地吼了起来。 “走……你走……不……别走……跟我一起……死……杀了你……啊……走……走吧!!!” 呼!! 一阵风起,安吉轻轻飘动了。然后她眼前一黑,看不见月殿的土地,看不见风,也看不见那个怪物了。 哈黎安…… *** *** *** 砰! “哇……威德,你在干什么,用得这么对待它吗?它只是一只可怜的、易碎的水晶杯而已,哈哈哈哈……” 米榭萝大殿里,悠扬的乐曲还在鸣奏着,婉转悦耳。魔法导师们几乎都离席了,留下来的也大多半醉了,所以大厅里的学徒也放纵了起来,开始肆无忌惮地喝酒、玩乐,还有人唱歌、跳舞的。 角落里四年级学徒的席位间只剩两人了。加布雷透过还剩半杯的红酒微迷着眼看威德,桌子上破碎的水晶片仍在摇晃着,似乎在向人倾述它那不幸的夭亡。威德扯过方巾擦拭身上的酒滴,一面略微不平地为自己申辩道:“不是我弄破的,我就只是端着它而已。它就这么……自己碎掉了,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改天得建议他们把酒器都换换,这伊哥斯帕里的酒器也太陈旧了,万一伤着人怎么办,真是的……” 他擦过衣服将方巾扔到一边了,然后发现旁边的加布雷正在大口的灌酒,便一把夺过酒杯,微愠地责备道:“喂!加布雷!少喝点。明明酒量很差还硬撑,我可不想待会拖个酒鬼吐我一身……” “呵呵呵……放心,不会的……我还有我的妖奴呢,他才不会嫌弃我吐他一身,一定会尽忠职守地将我服侍好,完全没有怨言的,嘿嘿嘿嘿……啊,说起来倒是某人马上就没有妖奴了,不能再喝醉了哟,没人管。唔……她是明天就走吗?怎么这么突然,好像住店似的,说走就走呀……” “嗯……哎?加布雷!叫你别喝了!你……” 见加布雷趁自己不注意又提起一个酒瓶喝了起来,威德一把又夺过了酒瓶,放得远远的不许加布雷碰了。他跟着又沉默了起来,随即拍了拍加布雷,颇为认真地说:“喂,小子,跟你说的事记住了没有?等会回去就帮我拿啊,必须。不然等明天你这个醉鬼又要睡到太阳落山了,连比多奇魔咒的响声都惊不醒的。” “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钱嘛,有多少给你就是了,用得着这么婆婆妈妈的吗?好像没见过钱似的……” “你……谁没见过钱啊?我之后会还你的,臭小子……喂,你还是先把钥匙交代了吧,不然呆会睡着了我找谁去开锁啊……” “哎呀,就在身上的嘛,大不了你呆会搜身啦!” 加布雷不耐烦地打开了威德的手,然后定定地瞪了他好一会,噗嗤一声笑开了。他衬着头,上下打量着威德的脸意味深长地说:“我说……威德大少爷,你留着的那点钱也算是很够用了吧,用得着还找我借呀?还真打算把人家的一辈子都安排完吗?安排完了今后的去处又来安排生计问题,呵呵……你不累的啊?” “给我闭嘴!酒鬼。” 威德忿忿地用一块糕点塞住了加布雷的嘴,不想再听他啰哩叭嗦了。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优秀生一喝了酒就变了副德行,不禁让威德对诺斯威沃醉酒都产生了无尽的遐想。他望着远处狂舞的人群发起了呆来,一面像是辩解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了起来:“我也没想找你借钱的,只是事情太突然了,我没法准备啊,多拿一点总归是好的。那个家伙,还不知道出去了要怎么生活呢……而且天真的可以,不要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啊……” “哈哈哈哈……这你就别管了。那是她的事,以后的道路怎么样都得她自己去走了,你们两个从此是分道扬镳,互不相干的,明白?有这份闲心还不如想想怎么陪雪黎,你今天晚上的表现可不好哟,一直阴沉沉地,害得人家都另选舞伴了。喏,就在那边呀。要不要过去呢?位子我来守就好。” “哼,你守?我还离开桌子你都该倒下了吧,还你守呢……行啦,时间也差不多了,等雪黎跳完这曲就走吧,回去了……喂,加布雷,不要又去拖别人的酒瓶子,漂浮咒可不是用来让你偷酒喝的,加布雷!” 当威德终于把加布雷按在椅子上时,灯光暗下了。大厅里忽然响起了舒缓的乐曲,像是月光的温柔一般令人心情沉醉。舞池里的人们开始翩翩起舞,而威德也在一瞬间愣住了。这曲如此优美的旋律竟是熟悉的《情诗》,而在这样一个场合这样的夜里让他不禁烦躁,连心情也似乎坏了起来。所以当加布雷再次拉着他开扯那个话题时,威德的语气都跟着变重,态度也出乎意料的恶劣。 “哇……威德,我只不过是提了下安吉的名字而已嘛,用得着这么大火气吗?” “名字?!你只是提了下名字而已?!呵……什么叫我情绪低落都是跟安吉要走有关?我最近试炼很累好不好!而且那些奇怪的病痛老是缠着我,烦都要被烦死了!加布雷,你什么时候也被艾力克传染了?老是喜欢把我和那档子事扯在一起。我只是一个正常的异人而已,没有奇怪的想法!对于安吉更是出于朋友的关心,而不是你们所谓的那种什么感情!再说我现在还有雪黎呢,你们……你们……难道不觉得无聊吗?要是雪黎听了会怎么想?你就不能考虑下她的感受吗?加布雷!” “噢噢……冷静,冷静。其实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抒发下跟了你四年的妖奴要走有些伤感而已。你不伤感的吗?我倒是有些伤感的,呵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学会体贴人了,也很认真地对待与雪黎的感情,我了解。所以才要更加提醒你这一点嘛,以防你试炼得太认真又变回原来的没心没肺样了,再伤一次人,哈哈哈哈……” “你……好了好了,走吧。新年晚会年年如此的,无聊死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下雪黎。” 威德愤懑地摇摇头站起来了,随即便向雪黎的方向走去,准备叫她离开。这时身后的加布雷又开口了。带着微醉的口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轻声喃喃道:“正常的异人啊……呵呵……那么她要是不是萤,哪怕就是一个人类,你……还会说不是那种感情吗?威德?” 喧闹的大厅中,加布雷的声音很微弱,但却足以惊动威德了。他默然地转过身来看着加布雷,久久不语。然后就在他开口回答之前,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了喧闹声,跟着就是一道青色云烟飞了进来,“簌”地落在大厅中央喊开了。 “布伯!布伯先生在哪里?!我家主人受伤了,里欧!啊……还有阿卡鲁斯!他们两人都受了重伤!麻烦您赶开去看看吧!!快一点!” 殿堂里顿时炸开了锅,人们纷纷议论了起来。这时不知是谁反应了过来,颇为奇怪地盯着那妖奴发问了。 “她的主人?里欧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萤的妖奴了?他……不是个穷小子吗?” “啊?” “嗯?” *** *** *** 妖奴楼,宁静无声。 舍农坐在没人的底楼大厅里,望着窗外的雪花发着呆。 戈明娅宝石呀……奇迹的象征。 啊…… 那它能不能带给我奇迹,让她继续留下来呢? 呵呵…… 他发呆似的傻笑着,随即又低下了头,望着手里的鲜花沉默了。 想用好多好多的花草装点屋子,她是这样期待的吧?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也没有勇气去做,将来更没有机会做了…… 唉…… 沉重的叹息声似乎在房间里回荡开了回声,让整栋大楼的寂寞也显得更明了。已经等了很久了,从他在整个米榭萝大殿里都找不到安吉开始,他便飞奔回到妖奴楼里等她。她总是要回来的吧……如此想着,便安心了。然后继续坐在大厅中静静地等待,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那些话语,那些他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语…… 砰! 忽然一声闷响,外面传来了声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雪地里有人出现了。怀着满腹的疑虑,舍农快步走出去,打算看个究竟。他慢慢走得近了,然后猛然发现那个身影竟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令他百转千回。 “安吉?!”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加紧了几步,一面疑惑着安吉那纤柔的身影为何看来如此虚弱,并且是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 “安吉?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吗?” “我吗?我很……” 最后一个“好”还没有说出来,安吉停住了。她忽然听到了水滴声,感觉胸口一阵异样,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一般奇痛莫名。然后她低下头,怔怔地看向自己。在那片雪花的皎洁光芒之中,她分明看到一片阴影正浸在胸口,滴着水珠,慢慢扩散。有水的声音在鸣动,渐渐的越来越响,越涌越急…… 这是哈黎安留给我的吧……临别的……礼物? 她抬头望向前方,喘息着,艰难地呼吸每一口新鲜空气。然后她倒下了,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便重重跌倒在舍农眼前,失去意识。 “我……不好……” “安吉?!不——!!!” 舍农撕心裂肺地大叫了起来,跟着狂奔过去,想要抱起安吉。可是一阵风吹来,尘土飞扬,迅速凝结成形挡在他的面前了。 “退后!退后!不要靠近她!不可以碰她!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准再碰她!” 雪地上,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动,伴随细微的水流声慢慢渲染开来,像是一朵巨大的梅花绽放于白雪之中,妖娆刺眼。 安吉躺在花朵中,仿若熟睡一般地静静躺着,宁静而安详。任凭胸中鲜血喷涌,已经没有任何痛苦…… 我听见……生命流逝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 消失的安吉 “大人,请您宽恕阿卡鲁斯吧,他这只是无心之过呀!” “是啊,大人。阿卡鲁斯是念及朋友情谊才收留了肯,从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但他绝非是与隐都为敌、故意藏匿逃犯!对于这一点,我们都敢以性命作担保!” “况且肯也没有伤及无辜,相反还除掉了一个宿主,琉璃岛的人!那宿主……总归是一种黑暗生物,与人不善。从某种意义上来将,也算是阿卡鲁斯的一种将功补过了吧?所以,康辛特大人,就请您从轻发落,放过阿卡鲁斯吧!” “大人!” “大人!” 伊哥斯帕的主持者房间里,新一届的五年级学徒们正在七嘴八舌地劝说着康辛特,拼命恳请他放阿卡鲁斯一马,让阿卡鲁斯继续留下来。五天前的大事件不仅震惊了伊哥斯帕,也震惊了布诺雷斯,震惊了索克兰堡。一个背弃了隐都的逃犯竟然堂而皇之的呆在伊哥斯帕里,一躲就是大半个月,而且还是来替琉璃岛办事的,这如何不让隐都的高层们恼怒不已。而促使这一切顺利进行的阿卡鲁斯自然是难辞其咎,应该要受到严厉的惩罚的。只不过,正如这些五年级学徒所辩驳的那样,阿卡鲁斯也并不是有意为之,并且在最后幡然醒悟,还尽力去做了一些补救,所以也不至于落得一个“共犯”的罪名而锒铛入狱。于是,经过几日的思量之后,康辛特下达了如下的最终惩罚:责令阿卡鲁斯离开伊哥斯帕,即日启程。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五年级学徒的耳中时,大家不由得都慌神了。眼看只须最后一年就能取得魔法师资格,而现在,驱逐令的下达无疑意味着前功尽弃,阿卡鲁斯将无缘魔法师领域,终身只能成一名术士,这实在是令人感到惋惜又痛心疾首。因此,在他们打听好康辛特的行程后,所有的五年级学徒便相约来得康辛特的面前,望他能再重新斟酌斟酌,网开一面。无奈的是已经说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康辛特除了埋首读书以外根本不做任何回答,甚至连声音也难得发出一点的,这不禁让众人苦恼了起来。大家低头面面相觑,一边继续阐述着那些烂熟于心的理由,不肯就这样放弃了。可是到最后,当他们第三十一遍的说着那些理由时,连自己也觉得无趣了。他们不得不就此停了下来,低头不语,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上等待康辛特的发言。 “怎么,都说完了吗?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啊。” 终于,康辛特开口了,带着他那鼻音厚重的嗓音,吐字铿锵有力。他放下手中的书,扬了扬火红的浓密眉毛依次扫视众人,然后微微一顿首,冷冷地笑了。 “无心之过,念及旧情?呵,呵呵……那这么说来,只要是有情有义、无心犯错之人就可以被体谅,被纵容了吗?那么战场上那些被判处死刑的失职战士们是不是更应该为自己鸣冤,讨得生路呢?可是一些无心为之的小小过失就是造成了国家的损失,军队的失利,生命的死亡!即使你再无心、再悔恨,所有逝去的东西是不会因为一两次真心的忏悔就重新挽救回来的!永远不能!不要拿什么无辜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罪名,做过的错事就得要付出代价,即使你不敢、不愿、不能。而将功补过,哈哈哈……这个就更好笑了。没错,这次的那小子是只杀了一个宿主,琉璃岛的人。可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明白吗?他与琉璃岛为敌,被琉璃岛的人这般追杀就很好地证明了他的立场是于我们有利的。可是现在呢?他死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的让复仇者得手了,就这样让叛逃者顺利完成了任务。而且下次呢?下下次呢?你敢说还会这么幸运,只是死掉一个宿主,而不是我们隐没者,整个伊哥斯帕里的隐没者吗?!不要为自己的过失找借口,年轻人,错了就是错了,你必须承担起后果,无论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后果……” 康辛特的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大屋子里面,抑扬顿挫。那些年轻的学徒们也静静地埋头聆听,久久不曾言语,也无法言语。虽然都知道康辛特是个说一不二、作风硬派的老战将,可是大家还是抱着那一线微弱希望的坚持着,努力着。不过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很明显是没戏了。康辛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而且没有将阿卡鲁斯的罪再上升几个高度来施以严惩就算是非常幸运的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于是大家就那么站着,不再徒劳辩驳地站在那里。可就在这个时候,康辛特的气势又突然软了下来。他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心中烦闷地摇了摇头,一面微闭上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睛,揉着太阳穴慢慢说道:“好啦……知道你们情深意重,心意可嘉,我也不是不愿意网开一面,就此从新发落的……” “啊?!大人……” “嗯?听我说完。” 他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继续说下去。 “你们也不是第一个来替他求情的人了,菲利克斯、玛德萨乌早就来过好几次了。尤其是玛德萨乌,都快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可是,不是我不肯放过他,而是他自己,要求要离开伊哥斯帕的。” “什么?!” 众人顿时呆住了,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自己要求的?阿卡鲁斯?他要离开伊哥斯帕,放弃魔法师身份吗?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你们就去问他本人吧,问我也是没有用的。呵呵……亏我难得一次的想要改变主意,可是这个小子,居然坚决的要求离开伊哥斯帕了,说自己也再无心思和颜面留下,只求离开。哼……随他去吧。嗯?你们,可以走了吧?莫名其妙地烦了我一早上,也不知道先去了解了情况再来找我。还站在这里干什么?‘门’试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吗?等着我来给你们授予魔法师护符呀。还不敢快走!” “啊?噢……是是是……告辞,告辞,打扰您了……” “打扰您了,康辛特大人,告辞。” “告辞,告辞……” “告辞……” 说话间,学徒们都纷纷退出了房间,带着对康辛特的惶恐和对阿卡鲁斯的困惑。当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时,康辛特的绷直的身子不由得松懈了下来,靠回了大椅背中。他有些失神地望着前方,叹息地喃喃着“这些孩子们啊……”,然后,他忽然看见了墙壁大镜子中的自己。那个英武硬朗的魁梧男人脸上已经爬上了皱纹,鬓角也出现几丝花白,衬在那片火红的头发里格外的显眼。 “呵……老啦,老啦……还真适合留在这个摇篮里当保姆了。” 他轻轻地感叹着,自嘲般地摇了摇头。随即又重新振作起精神来,按下桌面上的一个铃道朗声说道:“菲利克斯,你过来吧,报告索克兰堡特使的行程计划……” *** *** *** 安静的走廊里,学徒们沉默地前行着,各自回味着刚刚与康辛特见面的紧张场景。 “噢,噢……好吧。阿卡鲁斯那家伙居然自己想要离开,真是浪费我们的精力,浪费口舌啊……” “喂,潘卡吉,为阿卡鲁斯做的努力是我们应当要做的,不要说什么浪费口舌,别说这样的话。” “喔,骊,你多圣人呀,我可比不了你,被这样玩了还心甘情愿的。我可是放弃了宝贵的试炼时间来面对可怕的康辛特,可结果呢?居然是这样的答案,你叫我怎么能不抱怨几声呢?哼……” “潘卡吉,你……” “行了,骊,别理他。潘卡吉是谁呀?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在离岛和疯牛决斗时做的决定呢,你难道就忘了。他不自私就不是潘卡吉了,就像布伯不爱钱就不是布伯一样,本性难移呀。” “喂!佩洛普!都已经过去多久的事了,你还提它干什么?哦……我明白了,被你家莱斯克斯少爷给骗了,心情不好呀。呵呵……里欧. 莱斯克斯,外法司长海茵谬.莱斯克斯的儿子,莱斯克斯侯爵家的五公子。可你呢,居然以为他只是个山野里的莱斯克斯,还傻傻地被骗了四年,整整四年呀,和你最讨厌的贵族呆在一起,也真是笨得可以了,哈哈哈哈哈……” “潘卡吉……你……去死吧!” “哇!!!佩洛普!别!这里可是主堡!!!” 电光火石之间,佩洛普的闪电已经击起来了,映得整个走廊都是蓝幽幽的。而潘卡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以雷火回应着佩洛普的攻击。 场面一时失控。 当众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们分开以后,两人怒目相向,跟着便各选了一个方向,迅速消失了。看着所幸未被发现的争斗现场,艾力克突然灵光一闪的反应了过来,然后便似笑非笑地看向气喘吁吁的加布雷说:“其实……潘卡吉再怎么自私也终归是来了呀。可是某人呢?在这么重要的时刻里连个面也不露一下,这才是深入骨髓的自私鬼呢。你说呢,加布雷?” 艾力克打击的方向向来稳定,他现在说的人自然就是威德了。不过在加布雷若有所思的沉默间隙里,费伊娜已经好奇地接过话去了。 “不是说了威德突然有事吗?我今天早上也看见了,好像是挺急的。倒是舍农有些奇怪了,这样的时候也不露面,也没对任何人打过招呼。” “嗯,说的是啊。那家伙才是真正的圣人呢,凡是有能帮人的时候一定当场,绝对不会缺席的。可是今天,怎么无故消失了?唔……最近的奇怪事还真多呀,连什么传说中的宿主都冒出来了,这是真的吗?还是说布诺雷斯对放了一个怪物进来不好解释,随便扯了一个借口?哎呀……总之我看那戈明娅宝石挺邪门的,什么奇迹的象征,分明就是灾难的象征嘛。看来得去找几个古咒文出来去去邪气了,嗯,现在就去……” 鲁万提斯打趣似的说着这番话,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而加布雷,若有心事地沉默着,加快脚步离开了。 威德…… *** *** *** 妖奴楼里,妖奴们熙来攘往,为一天的事务而忙碌着。忽然大门口闯进来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带着焦急的神情和匆忙的脚步直奔楼梯口,也不问任何人的意见。所有人都略微地望着他,然后在认出了他的身份后便更为吃惊了,随即脸色一沉,眼神中充满了复杂和阴郁,并开始相互小声地谈论了起来。 “喂,是威德.道尔顿啊。” “嗯……来找他的妖奴的吧?都找了好几天了,还是没见着呀。” “哼哼……怎么见得着呢,连我们也很难得见得着的嘛。那个女人神神秘秘的,从这半年以来都是这样,根本就是……” “嘘……别说了,万一她能听见呢?那你可就……” “啊……该死的……走了。” 人群小心翼翼地散开了,而那种诡异阴冷的气氛却仍然存在,久久不曾散去…… ‘威德少爷,您要找安吉是吗?我今天看见她了,就在早晨,她从外面回来啦!’ 一大早,当威德正打算和加布雷前往主堡为阿卡鲁斯说情时,克里玛为他带来了这个消息,使他为之一振。他连忙告白了加布雷朝妖奴楼赶去,希望今天来得及。已经过去五天了,整整五天,没有安吉的一点消息。妖奴们都说每天还是能看见安吉的,可是他没有,他一次也没有再见到过安吉。不论是用妖奴镯召唤,还是四处去找她,安吉就像是从伊哥斯帕里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难道她已经走了吗?怎么可能,我还没解除妖奴契约呢,也没有拿到伊哥斯帕的批文,她不可能走得了的,不可能离开伊哥斯帕。 他一遍遍地思索着,依然觉得安吉的消失很不寻常,甚至有些诡异。阴影开始笼上他的心头,就像那个梦一样,令他寝食难安,强烈地体验到一种不详感,萦绕在心中久久不曾散去。 安吉…… 安吉…… 噩梦发生在新年的那个夜晚,那个早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缝隙照到他的床头上时,威德浑身一个激灵地醒了过来,莫名恐慌。可是他却记不得那个梦的内容了,只是觉得可怕,觉得不舒服。他很快就将注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重大了,令整个伊哥斯帕都为之震荡,每个人都惶惶不安。他和其他人一起为里欧和阿卡鲁斯忙碌着、奔波着,一直到了深夜时才记起了安吉的事——她和他约好了今天要离开的——实在没有精力去处理了,他想着明天吧,明天再去找她。于是便又等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有空闲时间了才去找安吉,只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那些妖奴们只说看见她一早出了门便没有了下落,动用妖奴镯寻找,没有音讯;让人带话给她,没有结果。就这样日子又过了一天,直到第三天,一个阴霾的早晨,他又做了那个梦了…… 那个梦……在梦里,安吉浑身鲜血地躺在雪地里,没有一丝生气。天空中满是闪亮的戈明娅宝石,或者说……更像那些他曾经营造过的雪焰火,晶莹剔透的,漫天无际。它们轻扬飞舞地飘下来,温柔地撒在她的身上。她是那么美丽,就像是一个雪白的天使,柔软的长发衬着娇柔的脸庞,无限美好,只是已然没了笑容,没了温度…… 她死了。 “啊!!!!” 威德骇然地惊醒过来,全身大汗淋漓。他飞也似的狂奔出去,满世界地寻找着她的下落,甚至连最痛苦最不愿意使用的妖奴镯召唤也使出来了,可是,仍然不见她现身。妖奴们还是说什么“昨天又见到过她”,可是这对于威德而言真的只是没有用的假消息而已。直到中午时分,他又得到了一个近似于噩梦般的消息——那个死去的怪物似的人是一个宿主,而他曾经却是一个人,一个伊哥斯帕里一年级的魔法学徒,哈黎安。 哈黎安!哈黎安! 他这下呆住了,惊恐莫名。 哈黎安,他跟安吉走得很近吧?那安吉,安吉会不会也…… 不敢再往下细想,他直接去找到菲利克斯了。可是菲利克斯给他的答复却是伊哥斯帕里除了哈黎安以外没有人员伤亡,更没有人员失踪。 “可是她真的不在了啊!怎么就叫没有人失踪?!” “可是其他见过她啊,只是你恰好没有遇见罢了。我已经问过很多人了,他们都说见过安吉的,只是她行踪不定,总是无法确定到底是在哪里,而且好像最近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嘛,挺正常的。镇定,镇定,说不定她只是在跟你捉迷藏呢,再过两天就出来见你了。呵呵呵……我的事还有很多,就先不陪你了,有事了再来找我吧,再见。” 连菲利克斯也拒绝相信他,威德还真是没有办法了。 真的只是我没有遇见她吗?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就是怎么也找不着她,她不是急着要走的吗?到底…… 唉…… 无奈中的无奈,他只有继续等待了。而慢慢的,一些关于安吉的不利传闻也开始流传了起来。什么“不像一个萤,和死去的宿主一样可疑,说不定也是宿主”,什么“行踪诡秘,捉摸不透”,还有“能力奇怪”,“和哈黎安关系密切,异常密切”,“偏袒比约”等等等等……都在将安吉推向一个极为危险的位置之上——她也是宿主。也是碍于道尔顿家的名号,同时伊哥斯帕没有正式下令,所以妖奴楼的人们还保持原样,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实质性行动来。不过已经有不少人在传言,等伊哥斯帕里的事务稍事安排妥当了,安吉将要接受盘查,同时所有和哈黎安有关系的人都将接受盘查,澄清身份,不然大家都将处于巨大未知的危险之中,不得安宁。一时间,伊哥斯帕半岛已经满是风言风语,秩序大为紊乱,人人自危。 “她是宿主?那我是什么,琉璃岛的奸细吗?哼!” 对于以上的种种流言,威德都是无心在意,也不削在意的。当务之急是先见到安吉,不管有多少人说自己曾经见到过她,天天都能见到,至少他是没有见到过的,也无法安心。而今天,既然得到了克里玛如此肯定的消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安吉的房门前,威德迟疑地停了几秒钟,然后上前,一边沉重地敲着木门一边低声呼唤。 “安吉?安吉?”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面似乎也只有空荡荡的回音,除此以外便无任何声音,也不像有人在里面的。 “安吉?你在里面吗?听见了就回答我,安吉?安吉?” 还是没有人回答,走廊里一片安静。 冥冥中,威德又感到一丝恐慌。他不肯放弃地继续呼喊着安吉的名字,一面持续拍打着房门,力道也不觉越来越重。 “安吉?安吉?!安吉!!!” “她不在里面,她刚刚出去了。” 忽然间,身旁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像是泉水一般温润柔软。 翡翠静静地望着威德,同时欠身行了个礼,平静地说:“安吉已经出去了,就在刚才,可能你晚了一点点。” “什么?她……出去了?” 威德迟疑地望着她,将信将疑。 “你确定她出去了吗?你确定你看见她了吗?我……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了……” 他喃喃地低声说着,无意中竟在眼里透出浓浓的忧郁,像是浓雾一般吹不尽化不开,令翡翠也看得十分清楚。她沉默地看了威德几秒,淡然一笑,然后缓缓转身朝楼下走去,一面娓娓道:“我确定看见她了,还和她说过话的。放心,她只是心情不过,再等两天就好了。您来找她的事我会代为转告的,就请先回去吧。” 听着她的话,威德愣愣地望着房门,依然愁眉不展。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想要翡翠代为问候里欧,这个一直保密身份的翡翠主人。只是走廊里已然没了她的踪影,只剩下威德一人孤单地站在那里,阴郁而显得有些落寞了。 安…… 穿过树林,走过湖畔,当翡翠来得一片足够安静的密林里时,她静静地停下了。四处打量了好几遍没有旁人,她轻巧地闪到一棵大树后面,隐去身影。而当她再一次现身出来时,温柔淡雅的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一个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 舍农。 他拍了拍变身之后有些凌乱的衣服,重新整理一新。已经第五天了,他每一天都要花些时间来装扮安吉,出现在妖奴楼里,掩人耳目。因为真正的安吉如今还不能动,还静静地躺在一片黑色触角之中,等待生命的奇迹出现…… ‘放心,我会救活她的,虽然是困难了一点。她的脏器已经被人打坏了,身体被人贯穿,被那个宿主,干净利落的……该死……而在这之前,你必须扮演好安吉的角色,因为除了我,整个伊哥斯帕里没人能救她,而我,又无法解释我的身份,无法解释她的长时间消失……所以,做好你的工作吧。如果你足够爱她的话,足够珍惜她的话,做好我要你做的事。’ 爱她吗? 当然,我爱她。 我爱她胜过一切,胜于我的前途、荣耀、生命……如果在这之前我还有怀疑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很肯定了。不会让你再受到那样的伤害,不会让你再处于任何危险之中,任何的,就像那一夜…… 他想着,拳头不禁又紧握了起来,磕着皮肤生生地发疼。摇摇头挥起这些可怕的记忆,舍农继续朝一个隐秘的地方走去。丛林深处的地下有一处地下室,是已经废弃不用了的魔法试炼场。只是现在,那里却成了舍农希望的聚集地,安吉重生的疗养所。也不知那老骨是什么来头,一个区区的妖奴楼管理员,竟然会使很多古老偏门的法术,还是有关于异世力量的,这根本就不可思议。不过如今对于舍农来时,这些都不重要了,也没有心情刨根问底。因为的确如老骨所说的,安吉的伤已经太重,几乎不是人力所能及的范围。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日看得的伤是多么的触目惊心,简直就等于是在宣告死亡…… 啊…… 不忍再想下去,舍农侧身钻进了地道里。今天一大早老骨就去别处找药材了,所以要他去妖奴楼里找了东西就马上赶回来,陪着安吉。他要找的东西是条简朴的项链,安吉一直随身佩戴的那条。不过他翻遍了整个房间,依然没有看到半点和项链有关的东西。想起安吉还一个人留在试炼室里,舍农便不再逗留,快速返回了。可没想到刚一走便碰上了威德,消息还真够灵通的。 哎?不对啊,我今天一直都以翡翠的形象出现的,他怎么会突然跑来找安吉呢? 嗯……或许是他想碰运气吧。一直不想以安吉的面貌见他,也就躲着他,可能是察觉不对劲开始着急了吧。威德.道尔顿,他…… 嗯? 这……这是…… 突然,刚走近试炼室的舍农慌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关好的门竟然打开了,大大地敞开着的。他连忙跑了进去,心急火燎的,可是宽大的房间里除了密布的黑色触角外哪里还有安吉的影子,只有那个她曾经躺着的地方留有一块空隙,还有无数的断裂触角散落四处,流淌黑色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