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声忽然轻松了起来,带着爽朗和曾经的淡定。加布雷默默地听着这一席话,目光深沉。然后在片刻以后,他又展出了温暖的笑,看着地上躺着的威德淡淡道:“嗯……这果然是我认识的威德,为梦想而不惜肝脑涂地的威德。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不论用什么方式。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后悔?哈哈……我还不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呢!哈哈哈哈……” “好,好,你不后悔就好,臭小子……” 加布雷说完撇了他一眼,一脸的不屑。 “唔……说起来,威德,这次的事件布诺雷斯应该有完全的受理权啊,为什么到现在处置好以后还要接受索克兰堡的复审?也不算是件太严重的事吧,哪用得着索克兰堡来插手?我真有点想不通……” “行了,加布雷,你就不要再给我压力了。总之我的预感不好,很不好,总觉得这件事……” 说到这里,威德没有再继续了。他叹了一口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安静地躺在草坪上,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 *** *** 雨天,又是一个雨天。威德咒骂着这个该死又湿漉漉的天气,继而转头和加布雷朝城堡上的小会议室走去。 今天就是索克兰堡的复审日期了,也不知有什么好复审的。他一路抱怨着这件没完没了的烦心事,并和加布雷讨论着索克兰堡的办事效率低下,人浮于事等话题。然后在快走到会议室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头柔软的棕发和纤细的背影不禁让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过在下一秒,一个声音又在心里暗自嘲笑了起来:有什么好不自在的。他跟着整了整精神,朝着大门走过去。安吉此刻也发现了他们,随即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着两个人轻轻一欠身,说:“日安,加布雷少爷,威德少爷。” “日安,安吉,” 没等威德发话,加布雷先开口了。他越过威德走了过去,然后笑盈盈看着安吉好奇地问:“怎么,你也要来接受复审吗?我还以为只有康辛特大人的那次问讯才需要你到场呢。” “嗯。毕竟是索克兰堡的使者复审,要求全到。” 她看着加布雷礼貌地回答着,笑容温暖。然后听见了房间里的一些谈话声,安吉轻轻点了点头,说:“我们快进去吧,时候已经不早了。” “噢,当然。” 加布雷回答着向前面走去,同安吉一道推开了房门。身后,威德一直沉默地看着别处,等到他俩都背过身去开门时他才将目光收了回来,望着安吉的背影打量了一遍。 已经没事了吗?看样子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果然是生命力旺盛的家伙。 他如是想着,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浅浅的笑。随后他一正色,跟着他们也走进会议室了。此时的房间里已经等着三个人了:米沃,一个老头,而还有一个年轻男子。威德他们三个都没想通米沃怎么会在这里,伊哥斯帕里这样的事务通常都是由菲利克斯来处理的,根本不用老师出马。而那个老头,自然就是索克兰堡来的使者了。他老朽得厉害,一具干瘪的身躯几乎像是柴火一般,小而尖的脑袋上完全谢了顶,露出了光溜溜的皮肤。然后是那个年轻男子,在这三个人中间也是最显眼的。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栗色的长发间辫着不少的小辫子,别有风味,一双浅得几乎透明的眼睛里泛着光,近似于迷醉的感觉。而当威德看见这个男子时,他的表情先是一怔,跟着就深深地沉了下去。 “哼……小家伙们,你们来得还真早呀。居然让索克兰堡的使者等你们,你们可真是……” “噢,行了行了,米沃老师,其实……是我们来得太早,比预知中走得要快呀。” 不等米沃抱怨完,那个年轻男子已经笑眯眯地打断了。他一手拈着辫子摆弄,一面懒洋洋地笑着,像是回想起什么很好玩的事情般,语气轻快地说:“唔……你知道吗?今天的飞禽兽速度很快呀。我想这是和它们昨晚吃了扁目蛇的脚有关系。那些细滑的小东西总是有着出人意料的魔力,令我也忍不住想弄来尝尝了呢……” “他不用回避的吗。” 突然,威德冷冷地打断了他,语气生硬。 “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审讯我的场合里。” “威德.道尔顿?”米沃一惊,跟着愠怒了起来,“你……你是怎么说话的?竟敢这样称呼特使,你简直……” “噢噢噢……别动怒,米沃老师。只是一个小毛头,不懂礼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用太大惊小怪。不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您对我还是呵护有加啊,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他说着陶醉地眯了眯眼,对着米沃深深一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威德,柔和的笑容里面意味深长。 “啊……威德.道尔顿,今天只是进行一个简单的事件复审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来也是没有问题的。其实……索克兰堡对康辛特大人的审理可是绝对的放心呀,没有任何疑问。不过嘛……对于如此恶劣的事件只在布诺雷斯理备案也的确有些草率了,应该在索克兰堡里也备下案呀,这才是妥当的,你说是吗?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请你配合一下,像一个合格的学徒那样。如果说实在是不喜欢看到我就把我当陌生人好啦!啊……事实上,我也希望你把我当作陌生人看待。从现在起,请记住我是从索克兰堡远道而来的莱蒙特大人,而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可以随便对之大呼小叫的莱蒙特.道尔顿。” 莱蒙特? 道尔顿! 安吉和加布雷都很惊讶,继而转头看向了威德。此刻的他正眉头紧锁,目光冰冷,一点也没有见到亲人的欣喜感。不过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大家都站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然后开始了今天的复审。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博林根大人,您请。” 莱蒙特说着让到了一边,慢慢坐下来准备开始记录。威德一看不由得又紧紧皱起了眉,跟着暗暗骂了起来。 这混蛋!原来只是执笔的副官而已,还以为他就是主审官呢! “咳……咳咳咳……” 被称作“博林根大人”的老头子干干地咳了几声,那声嘶力竭的样子像是要把肺也咳出来似的。然后他终于缓过了气,挺了挺腰板,从大桌子上拿起了那一卷长长的羊皮纸,努力凑到眼前细细看了起来。 “唔……威德.道尔顿……罪名……谋杀……” “什么?谋杀?!”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威德已经极为不满地失声喊了起来。 “威德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行举止,主审官是用来尊重的,不是拿来质问的。” 莱蒙特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睛里却在阴阴地笑。他起身凑到了博林根大人的旁边,皱着眉头看向了那卷羊皮纸。 “大人,好像不是谋杀嘛。” “噢……噢?不是吗?”博林根大人的声音有点不阴不阳,听起来颇具喜剧效果,“可是我看见了……上面写着他杀了一个……” “萤,一个萤。”莱蒙特连忙补充道,“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自卫而已。是那个萤先动的杀心……” “萤……?动杀心?” 老人突然激动了起来,跟着手也有些发抖了。 “噢……噢噢!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呀!区区的萤……居然敢对异人下手,这传出去,我们异人的脸要往哪儿搁呀!这简直……” “大人,他只是起了杀心,并没有真将那个异人怎么样。” “啊?是这样吗?噢……那么,那个异人现在怎么样了啊。” “他现在正站在您的面前呢,好好的,就是威德.道尔顿。” “噢!原来就是他呀……” 这一老一少就这样搭着腔,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得有种脸发绿的感觉。真不知道索克兰堡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让这样的老人家来做主审官,就算是不怕累着他老人家了也别折磨受审者呀。不过莱蒙特倒是很有耐心,仍然笑容满面地跟他解释着,一直到他弄懂了为止。审讯就在这样的氛围里龟速式的进行着,然后在涉及到乞罪书时,新的状况又出现了。 “什么?他刚刚提到了乞罪书?我……没有听错吧。” 博林根大人的声音仍然十分抑扬顿挫,听起来特别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不过此时正埋头记录的莱蒙特突然站了起来,跟着就趴到博林根的耳旁清晰地说:“不,您没有听错。不过您忘了临走前桑格拉特大人的交代了吗?实际上那只是一卷普通的羊皮卷,并不是律法司特制的乞罪书,而且最后律法司也没有收到那封所谓的乞罪书。所以,为了不增加律法司和桑格拉特大人无谓的工作量,我们需要跳过这个环节,跳过去跳过去……就直接记录为,唔……萤以人质要挟异人……” “莱蒙特,这样恐怕不大好吧。” 一直沉默的米沃突然发话了,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他看了看威德,又看了看莱蒙特,轻轻冷哼了一声后开口了。 “事实上,事情的原委是威德提交了那封乞罪书,这已经在我们的记录里写下了,而且事实上……” “事实上略过这一点正是律法司的特别交代,不是我莱蒙特想要这么做,更不是想要袒护威德,徇私枉法。而且,您自己问问他,我会偏袒他吗?所以……请您不要会错意了。” 莱蒙特冷冷地说着,那双浅色的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不容置疑。然后,他忽而又轻轻地笑了,从博林根身边站起来,慢慢踱步到米沃面前,笑容可掬却微显寒意地说着。 “或许久居伊哥斯帕的您不了解索克兰堡的运作,有些事情是需要以适当的方式进行简化的。比如说这一纸乞罪书,原本就是假的,无效的,却因为一些无用的记录而需要进行追查,找到它以后先登记再注销。您想想,这么个小东西要上哪去找?找到了还得进行无用的程序,那该有多麻烦呀!律法司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还要为这点小事而奔波吗?没必要。所以,我们何不在一开始就简化它?不光如此,除了我们今天的复审里面不会记录乞罪书的事,就连你们在布诺雷斯的记录也需要一并更改,保持一致。事情我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所以米沃大人没有疑问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行下面的复审了呢?” “疑问?哼……听你的口气我有疑问也没有用的嘛,何必多此一举。哎呀……几年不见,你小子的滑头是越耍越大呀,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这些……嗯?” 突然间,米沃住口了。因为他看见了莱蒙特手上的一纸手令,带有律法司长桑格拉特的私人印章,鲜红醒目。 “米沃大人,要修改布诺雷斯的记录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也需要经过标准的程序呀。这份手令里面写清楚了要怎么做以及相应的理由,是要交到依格那提亚斯大人手上去的。或者说……您还是有很多疑问,需要现在就拆开来看看以求可信。手令是可以给您看的,不过之后依格那提亚斯大人问起为什么是拆过的……您就自己去解释吧。” “你……” 米沃斜着眼睛阴冷地盯着莱蒙特,许久也没有说话。然后在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他突然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盯着墙壁上的雕花了。 “继续吧,我的莱蒙特大人。” *** *** *** 在漫长的半个时辰之后,这场无聊的复审终于结束了。安吉走出了房间,对着外面的威德和加布雷轻轻一欠身,说:“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加布雷少爷,威德少爷。” “啊,好的,回头见。” 加布雷温和地打着招呼,目光随着安吉离去。然后在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他目光深沉地说着:“那么……都结束了吗。” “啊,都结束了呢,真好……啊……” 威德说着伸了个懒腰,笑容很轻松。缠了他七天的烦心事总算是结束了,再没有什么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了。想起这七天,短暂却又漫长,让他的试炼都受了不少影响。 得好好加油补上啦,嘿嘿嘿…… 他开心地想着,一面招呼着加布雷走了。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刚刚还阳光明媚的脸一下子又暗了下来,跟着就乌云密布了。 “不好……加布雷,我们快走吧!” “嘿嘿!要往哪里走呢,都不等等我呀。” 一个懒散滑腻的声音响起,跟着就在肩上的重重一掌,将他把住了。 “不和我好好地叙叙旧吗?已经多少年没见面了呀,我亲爱的堂弟,呵呵呵……走!我们出去慢慢聊!” 第十三章 访客(下) 大雨过后的伊哥斯帕是清爽怡人的,四处是清新的空气和泥土气息。莱蒙特走到了赛鹭湖边,脚步轻快向前奔跑,一面哼着一曲圆润但在某人听来却极为恶心的清唱小调。然后,他们在一堆平坦的大岩石旁停住了。莱蒙特忽地转过身来,舒展地伸开双臂,用一种世间最纯净无邪的笑热情洋溢地说:“威尔!赶快过来!给你亲爱的堂兄一个大大的拥抱吧!” 拥抱?哼…… 虽然这是一个无比盛情的邀请,虽然莱蒙特的笑脸率性又纯真,但是在威德的眼里看来,那里只站了一个噩梦,一个本年以来做过的最糟糕的噩梦。因此当莱蒙特再度热情地展了展手臂时,威德只是冷笑了两声,不耐烦地说:“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吧。” “什——么?!噢噢噢!不……” 像是备受重创一样,莱蒙特伤心地号了起来,忧郁而委屈。 “噢,不不不……威尔,威尔,这就是你对待我的方式吗?对待你亲爱的莱蒙特堂兄?噢……自你进入伊哥斯帕已经四年多了呀,整整四年不见,我可真想你……” “拜托……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是在你进入伊哥斯帕之前吧。”威德白了他一眼,“那可是九年以前的事情了,什么四年……不过我相信不管是多少年,你除了长得更壮、头发更长以外,一切都不会改变的吧,还是道尔顿家乃至整个隐都里最大的一个梦魇呀……” “嘿,怎么说话呢……难道你还在为我带走了那条三尾火蛇而耿耿于怀吗?” “带走?那是诈骗!诈骗!” “噢噢噢……果然,还在为那事生气呀。不就是一条三尾火蛇嘛,都已经过了九年了,还真小家子气……” “你……莱蒙特!” 威德一时气结,跟着厉声一喝,原本阴沉的脸上真有些怒容了。 “噢,可是你变了呀!威尔。虽然我还是那么万恶,可是你,却变得非常出类拔萃了呀!” 莱蒙特的话锋突然一转,跟着眼睛里也闪现了激动的泪花,晶莹剔透的。 “噢噢……看看,看看你,长得多高、多帅气了呀!比以前更迷人!还是一个天赋者?啊哈哈哈……嗯?已经在长胡茬了吗?哇……都是个男人了呀,要是婶婶看到你一定会激动得昏死过去吧?哈哈哈!伊哥斯帕里的姑娘也被你迷倒不少吧?不要理她们,都配不上你,等你成为魔法师了再出去找更好的。我听说婶婶已经帮你物色了好几个名……” “莱蒙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再理会莱蒙特的胡言乱语,威德直接切入正题了。 “呃?为什么?为了工作呀,没见我是来工作的呀……”莱蒙特捋了锊头发,理所当然地说着。 “工作?呵呵……据我了解,你今生唯一会接受的工作除了暗杀就只有暗杀,没有其他可能……” “呀呀呀,别这么说呀。”他不满地拍了威德一掌,“其实除了暗杀我还是有很多别的爱好的,比如说——狩猎,陷阱……啊,还有做饭,哈哈哈……” “做饭?哼……那么你今天来是打算毒死我呢还是毒死整个伊哥斯帕里的人啊。” “嘿,我今天来当然是为了你呀——啊,不是要毒死你啊——就是为了你的小恶作剧来做复审的嘛。” “复审?这么说你现在是在律法司里供职了?噢,真可怕……”威德露出了极惋惜的表情,“居然让这样一个人来断定他人的罪责乃至生死,这简直就是……” “唔……实际上我也是才调过去的,我一直都在死亡之塔里供职呢。” 莱蒙特微皱眉头辩解着,那副顽皮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没长大的英俊大男孩。 “我可是一直都在为暗杀事业贡献生命呀。都怪你,没事弄些小麻烦出来,害我担心得不得了,想尽了千方百计调去律法司,等到你的事情摆平了之后还要再想法子调回去,中途还得在这里接受你的冷嘲热讽,真是身心俱疲啊。” “什么?”威德一惊,跟着诧异道,“你?为我而来?开玩笑吧……” “开玩笑?哈,你居然将我如此的苦心称之为开玩笑?噢噢噢……好吧。听着,威德,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干嘛要浪费我的宝贵时间跑来伊哥斯帕,而不是去多暗杀几个人?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干嘛要费时费财的打点律法司,仅仅为了能和个老朽得糊涂的糟老头来处理你的复审,抹掉任意一个对你不利的小污点,任意一个!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干嘛要挑菲利克斯不在的时候来?然后等着痛恨诺斯威沃的米沃要求代替菲利克斯,处理诺斯威沃门下的优质学徒威德的不良案件审理,好借机给诺斯威沃一记响亮的耳光。而呆会,我还得回去哄哄他,顺便再给点好处,让他老老实实地让你的案子顺利完结!我做了这么多,如果不是为了你,威德.道尔顿!我的堂弟!我需要吗?!有必要吗?!而你,连一个小小的拥抱都不舍,更不要说什么感激、答谢了!你,你,你……你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莱蒙特慷慨激昂地陈述,痛斥着威德的不义。他的双手夸张地挥舞,眼睛里也充满了愤慨与失望的神情,极具感染力,令威德也不禁怔怔的呆住了。他茫然地望了莱蒙特一会,有些不可置信又有点内疚,然后在半晌之后,他又犹犹豫豫地问了起来。 “你……为什么……开玩笑吧……” “我才说过我不开玩笑的,威德,我做了这么多仅仅是因为……我爱你。” “咳!” 威德被生生地哽了一下,然后干咳了两声,严肃地喝到:“才怪!” “啊?哈哈哈……好吧,好吧,我骗你呢……哈哈……是因为老爷子要我这么做的,而且还有好处,哈哈哈哈……” 刚刚还在激昂愤慨的莱蒙特突然就放声大笑了起来,全没了那副正经相。他痛快地笑了好一大阵,然后完全无视愤怒的威德,沿着湖边又小步地踱起了步来。 “唔……实际上呢,是我们家老爷子要我来处理这堆烂摊子的。他给了一些经费,要我完全抹去你提交乞罪书这件事,而作为报酬,他还答应给我一卷古奥拉咒文。是古奥拉咒文呀!真感人,呵呵呵呵……” “你又在胡说了吧,爷爷才不会关心到这么细小的地方来呢。在没有作出成绩之前,他根本就不怎么过问后辈们的事,更何况只是学徒试炼而已,怎么会……” “嘿,威德,你也太虚伪了。明知道爷爷最心疼你的,对你的事也是另眼相看。而现在,你还是天赋者呢,多么的令人欣喜,他又怎么能不对你格外上心、特别优待呀,呵呵呵……” 莱蒙特轻轻笑着,抚了抚那头漂亮的栗色长发。他认真地看着威德,忽而慢慢摇起了头来,带着一种惋惜的口吻低声喃喃了起来。 “唉……不过你也真令人失望,居然为了救一个妖奴而签下乞罪书,令我们家族蒙羞。不管这最后是否通过,你的行为本身就是可耻又可憎的,老爷子被气得够呛啊,那火大得……连房顶都快烧掉啦。难道说……你想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实现他的愿望?还真不愧是亲父子呢……” “莱蒙特!” 威德突然怒吼一声,目光中像有利刃一般,冰冷而凌厉。 “小心你的舌头。” “哦呵呵呵呵……生气了生气了,我们的小威尔生气了呢!呵呵呵……”莱蒙特开心地眯着眼,笑得很灿烂。然后他又将手指竖到了嘴唇前,轻声的喃喃着。“嘘……不说不说,这可是我们家的大事故呢。啊……我都已经忘了,为了这件事,我们的小威尔还差点丢了性命呢,心里的阴影挺深吧。” “莱蒙特……” 砰! 一道寒光闪起,崔冰斯的剑尖已经指在莱蒙特的下巴处了。他微微一怔,继而嬉笑着用两根手指拈开了剑锋,一面啧啧称奇地赞叹道:“嗯……好剑,好剑!跟我们的小威尔还真是般配。不过你还是先收好它吧,要是伤到了你堂兄,他的‘微光之手’也不是好惹的,呵呵呵……” 他说笑着靠近威德了,然后将手臂搭在威德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你对我可得好一点,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呀,要不然,早就通知格赛和海瑟薇来收拾你了。你知道,他们俩对老爷子的勋位都很垂涎呀,可惜老爷子垂涎你,已经打算将爵位让给你了。而我嘛……自然很识时务,不会跟祭士大人对着干的,呵呵呵……你可是身负重任呀,不要让老爷子失望,更不要做出任何的蠢事来。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对你的未来造成不必要的影响,那可就后悔莫及啦。” “勋位吗?呵呵……我对它没兴趣。”威德淡淡一笑,“如果祭士的位置也能让的话,我倒会考虑考虑争取它的。” “得了吧,你,贪得无厌的家伙……能够得到传承700年的道尔顿勋位就已经该乐死了,还在这里口出狂言,哼……要不是因为我这可怜的私生子身份,我也会跟着来抢一抢这个勋位,好好风光一下的……” 他说着鄙视地瞪了威德一眼,扭过头去悠哉地望向湖面。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一下转回了头,对着威德两眼放光的笑了起来。 “喂……你又要干什么……” 感觉到一种不详感,威德戒备地瞪着他,然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脸色发黑。莱蒙特倒是没在意他的反应,仍然笑容诡异的步步逼近,一把拽住威德的手,跟着仔细看了起来。 “噢,差点都忘了……威尔,你当初就是用这只手签下的乞罪书吧?很勇敢嘛。那么……你决定了吗?要不要继续呢?” “继续?继续什么!” 他试图抽回手,却被莱蒙特死死地抓住了,未遂。 “继续你的乞罪书申请呀,呵呵呵……快点给我答复吧,继续还是撤回,说出你心里的答案吧。” “什……什么?” 威德一愣,感到一阵极度的茫然和混乱,之后便有些发怒了。 “你不是已经说那东西是假的吗!而且根本就没送到律法司!记录都被清除掉了,你现在还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嘘嘘……别这么大声,安静,安静一点。”他眯眼一笑,“我刚才那么说不是为了保护你嘛。但那封乞罪书的确是真的,不过倒也的确没送到律法司的审判官手那里,而是落到了老爷子的手里了。你现在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他有多么的震惊,多么的愤怒。那种怒不可遏甚至要将你先杀之而后快的震怒感,咦——想想都觉得发寒……所以,虽然乞罪书没被送去审理,但他还是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到底是想真的带那个萤走,脱离我们伟大的道尔顿家族和隐都自由生活呢,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威德.道尔顿,为明天的祭士头衔而奋斗?” “废话!我当然……” “啊,等等。不要和我说,和它说吧。” 莱蒙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来,递到了威德面前。 “好了,签了它,然后就表示你诚心忏悔,再也不犯了,呵呵呵……” “签了它……” 威德狠狠地一皱眉,又想起了某个不愉快的场景。他一把拽过那卷羊皮纸,忿忿地打开了。然后在两秒钟以后,他“啪”地一声将那东西扔到了地面上,指着它厉声质问:“你让我签了它?这是什么!” “噢,别发火呀,我亲爱的威尔。这不就是一份契约吗,很普通的契约而已。”莱蒙特说着从地上拾起了羊皮纸,轻轻拍掉了上面的污秽。“只要你签下它,我就回去告诉爷爷你的诚意,让你在今后的道路上都更加顺利地成长,不错吧?” “不错?什么叫不错!表示我的诚意用得着签这个吗!出卖我的领地和灵兽的契约?给你?!” “喔……得啦,威德,这叫合理的报酬,懂吗?” 他轻轻拍了拍威德的肩膀,笑容纯净而灿烂。 “你知道,我为了你的事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能够补偿的呀。正好你在厘东岛有一处荒废多年的城堡,你的双角兽更是长年无人问津,还不如给我呢。至少我会把它们都照顾得好好的,就像待你一样。” “荒废多年?无人问津?你……” “行啦,我马上就要走了,别那么啰嗦。你到底签不签,嗯?” “莱蒙特……你知道,我现在最讨厌什么吗?” 威德咬牙切齿地问着,似乎在他的牙齿间正躺着莱蒙特一样。 “我现在最恨的,就是有人再问我签不签,到底签不签……懂吗!” 被他这么一吼,莱蒙特愣住了。然后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随即一皱眉一闭眼,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唔……好吧,我不这么问就是了。那么……你到底答不答应,嗯?” “没门。” “噢?真的,那么我就告诉老爷子……” “没门!听见了吗!” 他猛地大吼一声,像是有多大的怨恨一般死死瞪着莱蒙特,目光盛怒。 “威尔……不就是一处领地和一匹动物嘛,你用得着这么较劲呀……唉,既然如此,那我只有去告诉他老人家,你的确想和那个萤离开……” “哼……你尽管去说吧,如果他真信,真要来把我赶出隐都的话……” “嗯?的确哦!就算他真的信,最多也就是把你找来痛斥,那我不是就露馅了,不妥不妥……那么这样吧,我去告诉他你的萤的确不错,不错到令人神魂颠倒,甚至于让你产生放弃自己的想法。他一定很乐意让我先解决掉她,你知道,他有多讨厌这种美丽却可憎的生物,尤其是自那件事以后……呵,正好,死亡之塔的职能里面也包括了弑杀全罪的萤,正对我的胃口呀。可惜了呀……那姑娘还的确不错,要不是出身为一个萤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和你有点什么,呵呵呵……那么,你考虑好了吗?我就这样回复了哟?嗯?” 莱蒙特笑眯眯地望着威德,望着那个沉默却又似快要火山爆发般的男子。他左手扬着那卷契约,右手不时地放着一阵阵绿色烟雾,像是炫耀一般演示着他的毒系魔力…… 终于,在长久的对持之后,莱蒙特赢了。他满脸惊喜地看着那一卷契约,又不停地放在嘴边亲吻再亲吻。然后,他突然扔了一个东西给震怒的威德,又甩下一段话,跟着呼地一下子消失不见,只剩下湖边悠悠回荡的回声响起。 “还给你啦,谢谢你的慷慨!呃……另外,我今天来是其实为了别的事情的,别的更重要的事的,而不是为你,呵呵呵……至于刚刚说的那些关于你的事嘛……你爱当真就真,爱当假就假啦,不过当真可能心里会好受一点吧,嗯……总之那件东西其实是被我截下了,根本就没再让任何人看到过,所以爷爷他老人家嘛,也就……哦呵呵呵!那么再见了,我亲爱的堂弟,要记得我的恩典哟!” 威德怔怔地望着空荡的四周,然后看向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卷羊皮纸,熟悉而可憎,上面还清晰的留着两个名字: 威德.道尔顿,安吉。 “乞 罪 书?!莱蒙特!!我不会放过你的!!去死——!!” *** *** *** 宽广的天空中,一辆华丽的马车正疾驰着飞过。 博林根紧了紧厚厚的皮大衣,敲着马车后边的木门说:“莱蒙特大人,你没事吧?外面……可很冷呀。还是快些进来,小心冻僵啦……” “呵呵呵……谢谢您的好意,博林根大人,您就先自己休息一会吧,我马上就进来。” 莱蒙特一面答应着,一面继续靠着木板写信。他一向喜欢在马车驶过天空时坐在后面,看着那些云流远离而去很有一种美感。今天的天气很冷,云层也乌得发黑。不过这些他都不在意,只是为自己不错的收获而高兴着。回想起威德最后被气得双脚跳的样子,他又低低地笑出声了。 “呵呵……那小子,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嘛。那么轻视妖奴的贵族,居然会为一个萤所制住,难道真是……子承父业,子承父业呀,哈哈哈哈……” 他开心地想着,然后掠去脸上的发丝,再次低头默念了一遍书信: 亲爱的蒙特罗斯大人: 我此行很顺利,也很愉快。 雏鹰仍然坚定着方向,努力为长出黑羽而浴血奋斗着,而在他的身边并无惑人之物,只是寻常异类而已。相信到后年,他应该已经翱翔在琉璃岛大陆的天空之上,折桂之日指日可待。 至于光,很遗憾我没能找出明显的痕迹来,不过我也嗅到了过往的气味。那个空荡的密室里有古松的气息,还有萤的痕迹。她似乎曾有过强烈的执念,为了光,一定曾冒死做过什么。所以现在我几乎肯定第二张“秘境”的存在,即便有人如此坚决的表示他们未触动那个禁令,我相信,禁令已经被打破了。而我们所能够做的,除了抢在背弃者之前得手以外,别无他法。 您最忠诚的:L 他满意地折上了信,然后凭空招出一只妖精来,将信交给了它。 “老地方,你知道的,快去吧。” 当传信妖精的身影忽而消失后,莱蒙特又微扬薄薄的嘴唇,跟着从怀里拿出那一卷战利品,欣喜地看了起来。 “唔……看在你陪我玩得这么开心的份上,今日就放过她啦。说起来……还真挺特别,你最后会栽在她的手上吗?呵呵呵……家里会有很多人乐意看到吧,哈哈哈哈……威尔……”第十四章 尽头的尽头的尽头(上) “酣梦药剂,酣梦药剂,酣梦药剂,生血凝……噢,又是这些,还多了一个生血凝。所以……这么说起来,最近威德.道尔顿先生都在试炼与失眠和失血有关的魔法了,安吉小姐?” 布伯手拿一张清单,另一只手捧着安吉配制的一小匣子药剂,整整八瓶,都是生血凝和酣梦药剂。他沉默地看了几秒,又看了看安吉,等着安吉的合理答复。 “啊……是这样的。您知道的,魔法试炼嘛,总免不了一些奇怪的……” “但是据我所知,威德先生最近都是自己来泽得殿疗伤的,那他还用得着你的这些小儿科药剂吗?安吉小姐。” 听着他的话,安吉微微怔了一下,继而又粲然一笑了。她从布伯手里拿过了小匣子,合上盖子稳稳地抱好,说:“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魔法的试炼总会有一些奇怪之处的。所以,布伯先生,您就别再问了。” 望着那天使般纯真的笑容,如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睛,布伯的表情却仍然阴晴不定。他皱着眉看了那张清单几秒,然后一顿首,语气严肃地说:“唔……或许我这个任职二十年的百城医士还真不懂魔法的试炼,不过我至少知道泽得殿的规矩吧,哼……根据伊哥斯帕的规定,医疗处所泽得殿内的所有药剂只能由医士动用,并应当使用且仅仅使用于伤病的治疗。我没有看出来你是一名医士,我更看不出你那些小药瓶里的东西能拿去为主人治疗什么伤痛。所以,安吉小姐,你是不是应该把它们还给我,还给泽得殿里的首席医士,做一个遵纪本分的妖奴呢?嗯?” “……布伯先生?” 安吉怔怔地看着他,那张异常认真的脸,倍感诧异。他们的药剂配制交易一直都进行得很顺利,已经有很久了。安吉可以到泽得殿里配制自己需要的药,不用花一分钱,只是她每配制出一份药剂来都得做出三份等值的药剂,或是价钱上三倍于它的药剂,来偿还给布伯。她一直都遵循着协议来配药,也让布伯很高兴。只是这项进行了两年的交易怎么在今天就行不通了呢,而且看起来,布伯似乎很不高兴?安吉有些尴尬地踌躇了几秒,想要找出点法子来保住自己的药剂,可惜还不等她开口,布伯已经上前一步夺回了匣子,转身放回桌上了。 “布伯先生!……” “安吉小姐,能为主人尽心出力是件好事,我也很赞同,很欣赏。可是……如果说你的努力已经变得无用、变得毫无价值时,那么我劝你还是另想他法去讨好主人吧。疗伤已经有我们泽得殿来做了,你就不用再瞎操心了。” “布伯先生,我……” “不要再滥用我们泽得殿的药材,它们也是来之不易的。这些宝贵的药材应该用于治疗严重魔法创伤,而不是那些不痛不痒的,随便忍忍也能过去的小毛病,毫无价值的……” “其实,布伯先生,很多时候……” 嗯? 不痛不痒? 毫无价值? 忽然间,安吉想明白了点什么,心里也豁然开朗了。 “我当初答应你也不过是……” “布伯先生,可以把那张清单还给我吗?” 她突然提高了嗓门,向着布伯伸出了手。 “我想我是把一张错误的清单给你了。” “错误的……清单?” 布伯困惑地重复着,慢慢将清单递了过去。 “啊,果然如此呢……这是上一次的药剂清单了,我刚才一时大意又写了一遍。”仔细的读着手里的清单,安吉微笑摇着头说,“这一次作为交换的药剂不是这些呢,而是治疗火毒的梵拜杞露。我花了好多时间才找到更好更节省的方法的,今天也做得很成功呢,效果比用普通方法做出来的还要快。只不过……现在布伯先生好像已经不需要了呀,真可惜,那我只好把这些刚做好的梵拜杞露……” “拿走它们吧,全拿走吧。” 不等安吉说完,布伯已经笑容可掬地将那个小匣子递过来了。 “很高兴能碰上你这样优秀的妖奴,既为大家服务又替泽得殿节省了药材。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来吧,我们随时欢迎你,亲爱的安吉。” ** ** ** 怀抱着沉甸的小匣子,安吉无声地笑了。 早该想到了,早该想到了……最近都只需要生血凝和酣梦药剂,如此低级的药剂即使是拿十份做交换,布伯也不会满意吧。我怎么会傻得用这样的东西来作为交易的代价呢?难怪他会生气,甚至于想终止交易。再这样下去泽得殿的药库里都要堆满无用的酣梦药剂了吧?那对于珍惜药材如命的布伯来说可真是一项极大的浪费了,呵呵…… 她埋头走在走廊间,准备再回制炼室里补上那些现在就应该存在的梵拜杞露,然后走着走着,布伯的另一句话又闯进脑海了。 威德先生最近都是自己来泽得殿疗伤的。 自己来泽得殿疗伤…… 自己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