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老师……” 走廊里,一阵猴子发出的怪异声音再次响起,悉悉索索地向着威德靠近。但此时的威德却没有心思理会。他只是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枕着床,轻声呼唤着。 “老师……” *** *** *** *** “康辛特大人!成功了!” 泽得殿外,四方结界的表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一米多宽的大洞。无数褐色的肉质触角正扭动身子贪婪地吮吸结界。它们吸得那样的兴奋,原本手指粗细的触角早已涨大了好几倍,变得如巨蛇般粗壮。触角就这样不停吮吸了一个时辰,竟硬生生在结界上开出了一个洞来。 “快……都给我钻进去……快!” 康辛特吃力地大吼道。他的脸痛苦地扭曲了,汗水正不断顺着身体滴落,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刚淋过雨的。 身后的十来个魔法师相互点头示意,接着便从那大洞里鱼贯而入。在最后一个魔法师进入之后,康辛特猛地从腰间的两根金色大棍中抽出一根来,用力一震,一柄锋锐的金色斧刃赫然闪现。他抡起巨斧,然后朝着那些扭动的粗壮触角死力地砍下去! “啊——!!!” “大人!!” 随着一阵喷溅的紫褐色浆液和痛苦的吼声,疯狂的肉质触角终于从康辛特的身上脱落断裂。身后的其他人都看得冷汗涔涔,但康辛特只是沉闷地低吼一阵,跟着便迅速闪身,进入了结界。在结界闭合之前,他回过头来看着外面的魔法师说:“去加强伊哥斯帕其他地方的防卫,这里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会在一个时辰以内出来。” *** *** *** 泽得殿最深的地下室里寒气刺骨,四下里雪白一片。晶莹的冰霜冻住了走廊中的一切,悲伤,空气,还有那些无眼的青皮猴子。它们如冰雕一般静静矗立,保持着冰冻前一秒钟的姿态,面孔狰狞而扭曲。 威德走在寒冷的走廊里,戒备地举着手。前方还在传来猴子的爬动声。 在转角进行下一轮攻击前,他静静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的尽头的房间已经没有了房门。但在此时的门框中,却有另一闪透明的水晶门。水晶门背后的房间里景象奇异,一张撑着巨大白色幔帐的大床被完全冻在了冰块中,如一块巨大水晶般晶莹剔透。骷髅般的丑陋老人静静地躺在冰中。她的脸庞上挂着微笑,安详而满足,正如她刚离去时一样。 威德慢慢收回了目光,他毅然燃起冰火。他转过身去,走进了拐角出的下一道走廊。 “我会回来接你的。再见了,老师。” 第四十三章 命运的烙印(上) 我……死了吗? 啊……好痛! 一阵锥心般的疼痛感将碧姬从无尽的黑暗中拉了回来。她痛苦地睁开双眼,慢慢发现自己正躺在通往密室的那副大壁画下。 我怎么在这里……啊,对了……是来找小姐的……刚刚,迦维亚打伤了我吗? 糟了!小姐! 她猛然想起莲娜正在里面,而暗伤她的迦维亚已经跟进去了。碧姬的心立即紧缩了起来,浑身的伤痛便更厉害地燃了起来。手背上的妖奴印记正在传达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危险信号。难道说,莲娜已经…… 她不敢再往下想,连忙挣扎着爬向密室,急迫地想进去探个究竟。 强忍着内脏刀割般的疼痛,碧姬终于爬进了密室。眼前的景象令她胆寒。角落里,莲娜毫无生气地躺在了血泊中,而那些血迹竟然是黑得发紫的。在密室的另一边,一个圆形的魔法阵正耀眼地闪着红光。光芒一直从地面的阵图上延伸到空中,在那华丽的红光背后,似乎有一个人被困住了。 是迦维亚吗? 不,不对…… 塞巴迪昂大人! 碧姬的心再次狠狠地缩紧了。顾不上擦去嘴角刚渗出的鲜血,她挣扎着拼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想要帮助魔法阵中的塞巴迪昂。 “大人……塞巴迪昂大人……您还好吗……” 可碧姬才刚站稳,一股强力便猝不及防地打在了她背上。阵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立即传遍全身,仿若要死去一般。碧姬口吐鲜血,再次重重地倒了过去。 “唉……真可怜,已经连这样的攻击都受不了吗?呵呵呵……” 迦维亚拍了拍手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她微笑着,看着魔法阵中的人影。塞巴迪昂已经艰难地跪在了地上,虚弱无比。迦维亚慢慢地踱到他的面前,颇为得意的说:“怎么样,塞巴迪昂大人,这个圣克里斯阵您呆着还舒服吧?” 地上的塞巴迪昂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已然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瞪着迦维亚,嘶哑地低吼一声:“迦……维亚……” 迦维亚嫣然一笑,抬起头来看向魔法阵上方发光的红色石头。 想不到,彼得送给她的秘密武器竟然是圣克里斯魔法阵石。在启动它,看清那红色的阵图后,迦维亚还真是惊了一下。圣克里斯阵是专用来对付某些精灵的,但对人类和魔法师而言就几乎没有伤害了。虽然彼得的这块魔法阵石似乎是特制的,比起普通的圣克里斯阵来威力强了很多。可既便如此,它也只是圣克里斯阵,要用它来对付光之塞巴迪昂,迦维亚的心里也不禁发起虚来。但接下来,令人惊喜的事发生了。在红色光芒的笼罩下,塞巴迪昂居然无法移动了!他开始变得虚弱,很虚弱,最后甚至虚弱到站着都办不到。这是跟了塞巴迪昂两年的迦维亚怎么也想不到的。 名震隐都的光之塞巴迪昂居然怕圣克里斯阵!圣克里斯阵!这真是太可笑了!! “塞巴迪昂大人,难道……您是精灵乔装的魔法师?居然连圣克里斯阵也克服不了。您不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吗?哈哈哈哈!!” 塞巴迪昂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倒下去了。视听在开始模糊,也不知究竟还能撑多久。他用力地咬下嘴唇,殷红的血立刻就顺着下颚流了出来。刺激的疼痛感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向迦维亚,打算做最后的努力。 “迦维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真想背叛隐都吗?背叛我?……我平时……待你不薄吧……” “唉……大人,我也没办法啊。”迦维亚佯装痛苦的叹了口气,“主人有命,我是不能违抗的。您平时的确对我很好,这我都记得。所以呢,待会我会下手快一点,给您一个痛快的,哈哈哈……” “迦维亚……哼……你不要忘了自己还有家人……琉璃岛……恐怕不是个收容所……也救不了你全家吧……” “我的家人,哈哈……这您就不用替我担心了。我很放心,有主人在,他们都会很好的……” “主人?他救得了?呵呵呵……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罪吗?叛徒!……没人能救他们的,迦维亚……隐都……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者……包括他的家人……” 迦维亚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恐慌。但在下一秒,自信的笑容又挂上了她的脸。她在魔法阵前蹲下身子,与塞巴迪昂的脸离得更近了。 “塞巴迪昂大人,您知道我的主人是谁吗?要不……我就告诉您吧。虽然他们说过在成功之前是不能泄露主人的身份的,可我觉得您是活不到那一天了,一定会死不瞑目吧?呵呵呵……告诉你,我的主人是一个强大而值得信任的大魔法师。他在索克兰堡里,地位也仅次于大祭士了。他就是祭士迪亚.凯德大人,我们索克兰堡的八大祭士之一。” “什么?!” 塞巴迪昂狠狠地吃了一惊。 “迪亚?……呵呵……对,对对……当然是他……就是他……我怎么就没想到?护着巴巴科这么多年……让伊哥斯帕连遭袭击……原来……都是有计划的……那么如此说来,巴巴科也是你们一伙的了?” “没错。不过别把我和他扯在一起。他那个废物……要不是他总是随心所欲地胡来,我们的‘重生礼’还会早很多的!” “呵……呵呵……我可真恨你们……弄得我的驯场乌烟瘴气的……好吧……看来你是怎么都不肯回头了……那就痛快点,进来直接和我大打一场……或者,放我出去?呵呵呵……我想,彼得给你这魔法阵石也不是让你就这样看着我虚弱下去吧?还是说……你觉得即便这样了还不放心,怕会死在我手上?” 瞬间,迦维亚的脸抽搐了一下,一丝惶恐从眼中一闪而过。 “啊……我说中了……呵呵,你就这么……” “胡说!我没有!”迦维亚神情慌张地自己辩护道,“我……我……我只是……” “舍不得杀我?哈哈哈……我看不像……不过,你难道不怕再这么耗下去,你的同伴和主人就都要走啦,然后扔下你一个人……” “哼……这个用不着你来操心,他们忙着呢。” 迦维亚安然地笑了笑。 “他们还得寻找泽金,我们的王子殿下。” “泽金?王子殿下?”塞巴迪昂有些困惑,“复仇者的王子吗?他怎么会来这里……学徒?……他……怎么可能混得进来……” “唔,怎么进来的啊……这我们也觉得奇怪呢。” 迦维亚慢慢站了起来,重新在房中踱起了步来。 “事情和你的想象可能不太一样。估计现在的泽金殿下也和你一样,正在为自己的小命而挣扎呢” 什么? 塞巴迪昂疑惑地看着她,越发的不明白了。 *** *** *** *** “你是叫安吉,对吧。” 安吉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吧。之前是我伤了你的主人,还差点让他死掉,如果你想报仇的话我可以理解。不过……不是现在。请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的麻烦。我们可已经坐在同一条船上了,你就先暂时放下仇恨,老实地呆一边去吧。” 杰克说完便转过身去,操控着魔物而不再理会安吉。 房间里,七八条发着幽光的细长爬兽正堵在门口和壁炉的通道中,警惕地防御着外面的袭击。杰克褪去了碍事的宽大外袍,并将一头长长的纯金色头发简单地束在了脑后。他站到房中央,然后戒备地抬起闪着金光的双手,准备随时迎战。 安吉怔怔地站在原地,对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现在,她终于确定了杰克就是暴徒们口中的王子泽金。也因此,她很自然地预感到自己要倒霉了。可是之后发生的事却让她感到茫然。无数不知名的魔物前仆后继地从四处的缝隙里闯进了房间。看那杀气腾腾的架势,安吉完全不会怀疑它们是进来来杀人的。所幸杰克的特长似乎就是控制魔物,那些魔物在进入房间后不久就失去了神智。要么被他操控着反攻了出去,要么便当场自行了结了。 看着这满地的魔物尸体,安吉不禁有种想笑的冲动。她担心过自己会被复仇王子杀死,会被红龙咬死,还会被外面的一群暴徒们拖出去活活折磨死。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和泽金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而那些暴徒们,居然是来杀他的! 见安吉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一旁的泽金又发话了。 “怎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哼……你不会是专程找到我房间来杀我的吧?现在可不是个好时机,再说……你就不担心你的主人吗?我记得他也受伤住进来了……” 一听见泽金提起威德,安吉的心又开始抽痛了。威德那坠落的身影再次闯进了脑海,深深的自责更是如潮水般地涌了上来,将她吞没。 虽然她曾无数次地对自己人类的身份感到过无力,可是像今天这样,如此强烈地憎恨自己那人类式的无能,这还是第一次。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终于抬起头来,走到了泽金的身旁。 “不,我不会老实地呆一边的。让我帮你吧。” 泽金一愣,颇有些吃惊。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很怀疑地看着她,问:“你帮我?为什么……” “为什么?”安吉有些好笑地反问道,“不是你说的吗——我们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如果这里被攻破了,外面那些人不可能只杀掉你而放过我吧?你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奇怪吗。” “话是这样,没错。可……那是对常人来说的。对你们——妖奴——就有另一番道理了。伤害主人的人该死,主人痛恨的人该杀。只要是主人的敌人,那就不管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会是永恒的敌人。你们是不会放过任何伤害敌人的机会的。” 泽金认真地看着安吉。宝石般的蓝眼睛里映着炉火,却依然冷漠。 “是吗,妖奴就是这样的?呵呵……”安吉边说边挽起了衣袖,“我不知道其他的妖奴是不是这样,但至少我不是。虽然刚刚说是帮你,可准确的说……应该是救我自己。所以,我不会没事人似的呆在一旁去。至少从今天起,再也不会了……我……能做更多的……” 最后几句话安吉说得很小声,小得只有她自己听见了。她挽起了衣袖的手臂上血迹斑斑,都是在通道里爬行时磨破的。可片刻后,她却微笑着拭过了伤口。模糊的血迹之下只见光滑的皮肤,竟没有任何伤口。 见泽金一脸困惑地看着她,安吉一面盯着空中,一面轻声地对他说:“啊,这也是我的能力。呆会你要是受了伤,我也好心救你吧。” 就在距离泽金视线不远的地方,一个紫色的小光点正在轻盈地飞动着。它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慌忙钻进了安吉的胸前,将自己与这即将到来的大战安全地隔开了。 门外渐渐出现了脚步声和一些人的谈话声。 “啊,幽灵们,你们终于来了……” “巴巴科?哼……你不是很厉害吗?干嘛急着找我们过来,让你的宝贝们动手吧。” “哎呀……谁叫我们碰上了泽金殿下呢?他可是操控魔物的高手啊,主人又只让我带了这些小宝贝来……” “噢!那您自己动手好了,魔法师大人。” “哎呀呀……我只是一个老朽的魔法师,又刚刚饱受寂静峡谷的摧残。你们……何苦为难我呢?再说,这也是大家共同的任务啊……好了,快动手吧,王子就在里面。” “哼……老滑头……” 争吵声一直不断。 安吉照着平日里学徒们的防御姿势将双手举了起来,她一面盘算着如何攻击,一面问出了一直困扰她的那个问题。 “你不是王子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王子?呵呵……” 泽金低头冷笑了起来。 “因为……我只是一个凄惨的,失去了所有的王子。而那个夺走它们的人,不想看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时,门外终于传来的喊话声。 “泽金殿下!你就不要反抗了,这里可没有忠诚的仆人和护卫。这里有的,只是一群像我们这样的混蛋,哈哈哈哈……认命吧,自己出来!带你的头颅回去,这可是你的哥哥——黑特尔殿下的旨意,琉璃岛未来国王的旨意!” 第四十三章 命运的烙印(中) “取我的头颅,哼……只是这样而已吗?可我没这么仁慈。呆会儿,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地撕碎,碎成肉酱,然后再填进那些黑暗生物的肚子里去。” 泽金盯着大门,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番话。望着他那认真而冰冷的脸,安吉不禁打了个寒战。 “恩……杰克……啊,不……泽金,你对应付他们有把握吗?要不,我们想办法加固一下大门……” “加固?” 泽金说着瞟了她一眼。 “不,我们不需要加固。做好进攻的准备,等着他们开门吧。” “什么?”安吉有些愕然,“等他们开门?这,这也太……” “加固根本就毫无意义。因为这里,是他们囚禁我的地方——没错,囚禁我。” 见安吉有些奇怪地盯着他,他又重复了一遍。 “托你那主人的福,比试一结束我就被关进来了。他们在这间治疗室里下了咒语,使这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不过,他们似乎不关心有谁会进来?对外的防御咒倒做得很差啊,连你这么个小妖奴都能随意的通过壁炉进来。所以,你也不要再指望什么加固、抵挡了,没用。正好我早就被这囚笼困得快要烦死了,他们想打开,求之不得啊。” 说完,泽金的嘴角浮现了一丝阴冷的笑容,一双手更是耀眼地泛起了金光。 安吉迟疑地站在一旁,张嘴想说什么。可是话还来不及出口,她就发现门外的人也开始行动了。 轰……轰…… 门口传来了巨大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强行攻击着门。震荡感一波接一波地传了过来,直震得安吉的耳朵嗡嗡作响。大门在猛烈地颤动,声音越来越大。看这动静,门似乎马上就要破了。 “安吉,你杀过人吗?” 泽金突然一问,将安吉惊了一下。她慌忙转过头来看着泽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泽金正挥动手臂控制着什么。屋内,那些发着幽光的细长爬兽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迅速滑动着爬向门口。它们在门框周围的墙壁上停了下来,伏下身,等待。 “如果没杀过人的话最好就从今天开始。你不是要帮忙吗?那么,帮我杀光他们吧。” 轰轰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附有魔咒的大门轰然炸裂。破碎的木屑四处飞射,肆虐地刺进屋内。安吉本能地蹲下来蜷住,用手臂环抱身子以保护自己。可就在短暂的一瞬间,泽金却已经开始了攻击。 只见蛰伏的细长爬兽全都动了起来,跟着就“嗖”地一下窜出去。走廊里顿时响起一片奇怪的“咔咔”声和哀号声。那“咔咔”的声音像是骨肉在折损,合着几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听来直教人头皮发麻。 “啊!!!!” “啊!!” “杰西!!埃米多!!!” 接下来的一瞬间,安吉甚至没调整好自己那惊愕的心情,电光火石般的激烈打斗又开始了。泽金的双臂上猛然燃起了金色电弧,并迅速从电弧中飞出了无数的细小碎片。金色的碎片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猛冲向前,而被这些细薄碎片的划过的地方全都砰然炸裂,粉碎如尘埃。 “闪开!!快!!!” “该死!该死!!!” 门外的人在叫骂着,躲闪着。而安吉也僵硬地蹲在地上,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外面的嘶吼声渐渐结束,浓烈的血腥味正四处弥漫。安吉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浑身冰冷。虽然身处室内看不见走廊里的情形,但这里四散的血腥味,门框上溅着的鲜血、肉末,都在提醒着她外面的场景有多可怕。她不禁感觉恶心,有种想吐的冲动。 而此时的泽金却依然站在那里,一脸的平静。他的长发有些凌乱,脸色也有点苍白。可在那双蓝色的眼眸中,却有着一种惊人的专注和冷漠。所谓的不忍和同情在他的脸上从来都不曾出现,安吉不禁感到一股寒冷,一股发自内心的寒冷。 这个人!这个人! “吃惊吗?” 像是发现了她的想法,泽金淡淡地笑了。 “复仇者的成长从来就和隐都的少爷小姐们不同。那天要不是我得压制住红,保住身份,你家主人恐怕早死在我手上了。所以,我其实不需要你来帮助什么。你就好好地呆在一边,等着援兵吧。” 泽金说着便向门口走了几步。他站在门前,看着外面血肉遍地而空无一人的走廊,嘴角不禁嘲讽地上扬了。 “哼……都躲起来干什么,不是要取我的头颅吗?我还以为黑特尔派了多厉害的人来,原来,就是这么几个连人都不算的‘幽灵’,一群低等魔物,还有一个腐朽的魔法师?可笑。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黑特尔……” “哈哈哈哈……王子殿下,你很厉害,可也别瞧不起我们啊。” 走廊里终于传来了说话声,是一个女人。凭安吉的记忆,她可以判断这就是那个名叫“琼”的女人。 “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只是个孩子,动手!” 又一个老朽的声音响起了。 “唉……我们只是‘幽灵’啊,你忘了平时是怎么贬低我们的了,巴巴科?” “够了!琼!动手!动手!这是我们的职责!!” “我们的职责?哼……亏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不动手啊?枉费魔法师的名号……好啦,我当然会动手的,当然,嗬嗬嗬嗬……” 说着,泽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枯瘦的脸庞上双眼深陷,远看去像是被谁挖去了双眼,只留下两个黑窟窿。灰发花白而杂乱,如一头乱草一般。再加上那身肮脏破旧的长裙下枯柴般的四肢,泽金几乎都要认为她是个女鬼了。 泽金面无表情地抬起手臂,轻轻挥下。走廊里仍然存活的四条细长爬兽便马上抬头,朝那女人迅速窜去。可就在爬兽快要扑到她身上时,女人忽然桀桀一笑,跟着便将爬兽都悬了起来。 泽金暗暗惊了一下。那女人并没有用任何东西就将爬兽悬到了空中,而只是凭空抬着手,应该是使的操控咒。但让他想不通的是,这种爬兽可不是一般的动物,而是来自黑暗世界深处的魔物。普通的咒语用在它们身上根本就不会起作用。那么,这女人又是如何运用操控咒将它们悬起来的呢? 女人颇有兴趣地看着空中扭动的爬兽,然后阴森地笑了笑,说:“巴巴科,你刚刚说它们是什么?能那么快就把人吃的尸骨不剩,好像比你的宝贝们还厉害嘛。” “阿米达死兽。”走廊的拐角处传来了这个苍老的声音,“来自黑暗世界的魔鬼!连这种东西都敢养,啧啧啧……真不愧是琉璃岛……” “噢,阿米达死兽……不过,你们还真的快死了呢,哈哈哈哈……” 随着女人笑声的停止,空中悬浮的爬兽突然尖叫着扭曲了身子。在最后一阵嘶鸣过后,四条爬兽突然“啪”地一下全部碎裂。四分五裂的爬兽们陡然落地,并在血红的地上打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仿若不甘心一般残缺的胳膊还挣扎着动弹了几下。但在短暂的几秒后,一切又归于宁静。所有的爬兽都化为血肉,完全地融入了地上那一滩滩残渣里面。 泽金深吸着气往后退了一步。 刚刚的那些阿米达死兽都是这样死的吗?这女人不过是个幽灵,也可以说……就是一个术士。没有经过魔法试炼和修养的她,又怎能如此轻易地撕碎了它们?这种残酷的黑暗生命可是以坚韧和抗魔法性而著称的。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幽灵,所以才更具有了…… “唔!!” 一种令人窒息的疼痛突然出现在胸口,泽金不由得脸色大变地跌了下去。他痛苦地大口喘着气,并将手用力地捂在了左胸上。现在,那里面的心脏正在猛烈地跳动着,不时传出剧痛感。有一种力量正攥着他的心脏,拼命往外扯。泽金不由得感到恐慌,他的心脏就离开他了! “嘿,泽金殿下,你的心一定和你的人很美吧?啊……我的意思是,心脏。” 说着,琼又轻轻地握了握手,泽金跟着就大叫了一声。他痛苦地趴在地上,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发昏的头脑在嗡嗡作响,视听也开始模糊,他就快不能呼吸了! “啊!!!” 突然,琼前方的门中又出现了一个女孩。他们都以为这房间中只会有泽金一人,没想到竟还关了一个女孩。在她还来不及看清那女孩的模样时,女孩突然抬手对准了她,一种撕裂的痛楚便立即出现在腹部。 琼大叫着跌了下去,控制泽金的手也跟着垂了下来。也就在这短暂的一刹那,那女孩拖着地上的泽金,迅速退回到石壁之后的房间中。等琼再次抬起头时,她已经没有目标可以施展力量了。 “该死!该死!是谁!!你是谁!!!啊——!该死!!!” 安吉将泽金用力地拖到了角落里,焦急地轻拍着他的脸。 “泽金?泽金?你怎么样?泽金?” 泽金的表情痛苦而扭曲,原本苍白的脸也变得更惨白了。他用力地张着嘴,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可还不等泽金说点什么,门外的走廊里便传出了凌乱的脚步声。安吉猛地一惊,看样子他们是要趁机攻进来了。 要是他们进来了,我们的处境会更危险的! 她慌忙起身跑向房门,准备做点什么。可就在站到门前的一刹那,安吉犹豫了。 就这样暴露自己,我会怎么样呢? 一丝寒气瞬间流遍全身,死亡似乎正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在下一秒,她已经咬着牙冲了过去。走廊中的血腥场景立即暴露无遗,但此时的她已来不及思考恶心与死亡。她就站在门口,对着门外一切进行胡乱攻击。尽管她只能碎裂物体,尽管她还不会任何的防御,尽管外面有四个人和几只怪物正在朝她跑来,但安吉,还是不顾一切地攻击了。 “啊!!!” “艾美尔!!!不!!” “琼!!” “啊——!!!” “啊!!” “小心!!!” 吼!!吼!!! 一阵混乱过后,震耳的咆哮声响起。三道健硕的兽类身影从安吉的身旁一闪而过,直接冲向了房外的人。角落里的泽金似乎恢复了过来,才在这紧急关头召出了三头怪兽。 走廊里的四个人已经只剩下三个,因为就在刚才,安吉混乱的攻击杀死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的头在一声恶心的闷响过后轰然炸开,红红白白地东西顿时四下飞溅。琼和血怪也多少被安吉打出了伤口,只有那老魔法师为自己做出了结界。也只有他,用魔法将安吉击倒了。 第四十三章 命运的烙印(下) 安吉倒在血泊里,痛苦地捂着腹部。虽然当时她已经设法躲开,但还是没躲得过。鲜血正不停地涌出身体,强烈的痛楚在疯狂地吞噬着神经。安吉挣扎着爬进房间,躲在了一个大座椅之后。 “喂,你没事吧?安吉?坚持一下。” 泽金脸色苍白的走了过来。当他看到安吉身上的那一大团血迹时,一丝阴影掠过了眼睛。 “坚持住。” 他强作镇定地说着,接着起身退到了门边。外面的走廊中正在进行激烈的残杀,怪兽的嘶吼声和魔法的攻击声回响不断,但泽金这次并没有趁机出去攻击。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他决定不再危险地将自己暴露在那名叫“琼”的女人面前。但不和他们面对面也就意味着只能利用魔物攻击了,他不禁开始担心起自己手中那所剩无几的魔物来。 “巴巴科!快帮我们挡住!!该死!” 琼的声音又嘶哑地响起了。 “血怪!!你还在等什么!攻击啊!攻击!!我看不见他们!只有靠你了!!你究竟还在等什么!!!你这个废物!!” 听见她的话,泽金不由得心里一沉。 这些幽灵似乎都会一些奇怪的招数。那个琼还需要看着人攻击,而血怪却似乎不需要?那么,现在一来……恩? 泽金还在想,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出现了不好的征兆。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慢慢靠近,带着强烈的不祥。但在他来不及做任何事之前,答案便揭晓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脚下赫然出现,并瞬间如漩涡般疯狂地吸噬着泽金。泽金猛地倒地,接着便发现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奔腾了。它们咆哮着,嘶吼着,在短暂的激荡后轰鸣着奔向地面,迅速离开身体。泽金无声地蜷缩在了地面,只感觉到温度和生命都在迅速从他身体里流逝。 一旁的安吉正惊恐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泽金的脸变得越来越白,眼睛也剧烈地转动了起来。在他身下的地板霎时变得血红,并在某个地方慢慢汇聚。那石板并不是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而是本身变为了红色,就好像有鲜血正在石头中不停地流动。地板中的血液渐渐汇出一条手指粗细的线来,并迅速向外延伸,开出一条通路。泽金的鲜血就顺着石板源源不断地向外流去,一直到达了血怪的身体。 “不……不……小E,快点……再快点!……” 安吉的腹部上,一个紫色的光点正在拼命地吮吸着伤口。在小E拼尽全力地修复后,安吉的伤口终于停止了流血,慢慢愈合了。 “泽金……泽金……啊!” 安吉刚准备起身阻止血怪,她靠着的大座椅就被人猛地掀开了。外面的暴徒终于闯了进来,并迅速制住安吉,准备取泽金的性命。 “终于……我们赢了,哈哈哈……好啦,血怪,可以了。我们现在就砍下他的头颅吧,这颗漂亮的头颅……” 高大的血怪终于停止了吸血。他那原本苍白的皮肤此时红润无比,一双眼睛也充满了血红色。血怪深吸了一口气就站开了,留下巴巴科和琼,商量着怎么下手。 “唔……还是你来吧,巴巴科,我的手法不漂亮,伤口肯定磕磕巴巴的。就用点魔法把它砍下来好了。注意别砍坏了脸,那样黑特尔殿下认不出,还说我们骗他呢……” “行啦行啦……给我闭嘴,到一边去。” 琼恼怒地白了他一眼,但还是站到了一边。她突然又发现了脚下的安吉,玩乐的兴致便立即被勾了起来。 “哇……看这白皙的皮肤和水灵的眼睛,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哈哈哈……终于有我能做的事了,太好了!怎么样?你是愿意送出眼睛呢还是你的心?不过,我觉得你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很漂亮,送出哪一个都很好的,哈哈哈哈!唔……还是我自己挑吧,那就……皮肤,怎么样?” “什么?不……不……啊!!!” 说着,一种诡异的痛楚立即传遍了安吉的全身。她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呐喊着,感受皮肤在一寸寸地剥离,仿若脱衣服般地要离开她的身体。只是,脱衣服是不会这样痛的。这痛楚早已经超出了任何安吉能想象的痛苦,但,它又如此熟悉,就如那一夜中,安吉感受过的一样。 那一夜,彻骨的绝望。 墨堤文!!! “啊!!!” 安吉发疯般地挣扎着,惊叫着,然后朝着远处的那个人呼救。 对,远处有个人,安吉看见了。 救我!快救我!!! 安吉的世界再一次黑了,就如比试时一样。但不同的是这次周围的人都还在,只是场景消失了。远处,安吉看见的那个人也渐渐地近了。当它靠得足够近时安吉才发现,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符号,一个非常非常眼熟的符号。 救我!不管你是什么!救我!!! “够了!琼,你不要再折磨她了,她不过是个孩子。” “闭嘴,血怪。去看看巴巴科需不需要帮忙。” “你……恩?琼,你不觉得,这孩子有些奇怪吗?琼,琼……啊!!!” 哗…… 一股奇异的流体迅速膨胀,刹那间扩至整个空间。当巴巴科和血怪再次睁开眼时,血腥而杂乱的泽得殿已不存在。在他们四周充斥着奇怪的流体,像水,又不是水。它们晶莹而冷冽,厚重而粘稠。并且,流体像枷锁一般地牢牢扣住了他们,令他们丝毫不能动弹。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琼就在不远处。此时,她正被那小女孩捉在手里,死死地掐住了脖子。那小女孩飘在流体中,冷漠地望着身下的琼,那只掐住琼的手线条优美,似乎是根本没用力。可再一看琼的情况却并不是这样。琼的脸上青筋直暴,原本深陷的眼睛也有些凸出了。她拼命地张着嘴,似乎想尽量地吸进一丝空气,0可小女孩的手指已经深深地陷入了那根纤细的脖子。鲜血在不断地流淌,飘洒到流体中就变成了红色的水珠,轻盈漂浮。 眼看琼的脖子马上就要断在这小女孩的手里,血怪连忙大声地喊了起来。 “住手!不要啊!求你了!……” 可不论血怪如何拼命地呼喊,安吉都像没听见一般。她依然一脸宁静地看着琼,看着她慢慢死去。 望着琼那痛苦的模样,巴巴科不禁冒出了一身的冷汗。现在是琼先死,那等会呢?等会又该谁了? 他突然看见安吉手臂的衣袖破了一道口,里面有个印记若隐若现的,很是眼熟。 那是…… 天啊!这怎么可能…… 他木然地看着安吉,半晌才干涩地说出一段话来。 “请……原谅我们,原谅我们的愚蠢……我们无意冒犯,只是一时糊涂,打扰了您的沉睡……” “巴巴科,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 “请宽恕我们吧!伟大的战蟒精灵。卡亚那已经逝去,而我们,正是您忠实的战友与伙伴……” 卡亚那! 安吉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力量也随之迅速流逝。当她最后沉重地跌落在地时,原来的泽得殿又回来了。血怪和巴巴科都重新落回了地面,琼则痛苦地倒了下去。另一边的角落里,泽金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醒来。而安吉,只感觉痛楚又再度回到了身体,她又变回了原来的安吉。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巴巴科!” 血怪惊慌地看着一切,一脸的茫然。而干瘦的巴巴科则大松了一口气,为自己没死在安吉的魔爪之下庆幸万分。 “啊……太好了,总算是睡去了……” 他说着就在安吉跟前俯下了身来。当他翻开安吉左肩那破烂的衣袖时,一个淡青色的扭曲印记赫然出现在眼前。 血怪见状也蹲了下来。 “巴巴科,这是?” “战蟒的印记。呵呵呵……” 巴巴科说着桀桀地笑了。他看了看痛苦的安吉,然后伸出那干枯的手轻轻拂了拂她额上的头发。 “想不到啊……这小姑娘居然是个宿主,还是战蟒的宿主……” “你……你说什么?……” 地上的安吉轻声地发问了。“宿主”,“战蟒”,都是她曾经听过的。而且据她的判定,还都是些不好的东西。 她吃力地撑起身子,然后抓住了巴巴科的衣襟,很是急迫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战蟒?……你还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告诉我!……”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对吗?呵呵呵……” 巴巴科又对着安吉和蔼地笑了起来——不过在安吉眼中,那还是挺可憎的笑容——他轻轻拉起安吉的手,慢慢摩挲着说:“恩……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很正常。因为像你这样的宿主,在早年的岁月里都不会知道自己是谁的。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是战蟒族的宿主——宿主,你懂吗?” 见安吉那茫然的样子,他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你们是古老血脉的继承者,更是久远仇恨的传承者。你们的祖先是一群古老的奇特精灵,并同弥忒司人一起居住在卡亚那。大约在700年前,这些古精灵在群山之战中几乎被灭了族——同弥忒司人一起,呵呵——遗留下来的人没了归宿,便投靠到复仇者的琉璃岛上,为族人的仇恨而继续战斗。但在不久之后,纯种的古精灵就越来越少,而混种的,却会失去族人原有的能力和仇恨。可后来他们发现,只要是同人类结合,他们的后人便能最大限度地保留自己的能力,并传承世代的仇恨。于是,为了将使命延续,他们便选择了这种方式来延续自己的血脉——与人类结合,以一种新的形式存在。” “与人类结合?……”安吉颤抖地问着,“那……他们就是萤了?” “啊……没错,他们成了萤,一种带有血海深仇的萤。不过,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别的地方与其他萤不同。比如……强大的能力继承,记忆的传承力,还有……印记。看看你的左肩,那就是战蟒的图腾,你族人的标记。它会一代代地往下继承,永不磨灭。直到有一天……有人失去了古精灵的血统。正因为他们如此不同,琉璃岛才会给了他们一个不同寻常的名字——宿主。” 安吉静静地听着,身子在不住地发抖。 “你们是古血脉的宿主,是亡灵们的宿主,更是卡亚那仇恨的宿主。其实我一直想到琉璃岛亲眼看看宿主,看看这种奇特的萤。可没想到的是,今天在伊哥斯帕就见着了,呵呵呵……我听说这么强大又稀少的宿主,琉璃岛通常只会派去做一些很特别的任务呢。而且,都会在培养成熟之后。也不知是谁放你进来的,又为什么会放到了伊哥斯帕。既然你不杀泽金殿下,这里有什么事是值得你去做的呢……” “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宿主!更不是琉璃岛来的!!我只是……只是一个人类!一个人类!!!” 安吉突然打断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她的全身都冒着冷汗,身子也因为震惊而不听使唤地颤抖不已。 看着她那激动的模样,巴巴科更是夸张地大笑了起来,连连回答道:“对对对……你不是,你不是。你只是一个人类的女孩,一个毫无能力的人类,哈哈哈……” 他笑得累了又停了下来,然后继续认真地看着安吉,满脸堆笑。 “小宿主,或许你的确生在了人类世界,学会了人类的软弱。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记起过往的一切,族人,仇恨,还有那场战争。这是命运给你的印记,就如同你左臂上的那个一样——看看,那就是战蟒的印记。你永远也无法摆脱它,永远不能。因为,你就是战蟒族的宿主。在你全部记起的那一天,你会蜕变为真正的战蟒族后裔,然后按照血液里的指示一步步地走下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其实,你刚刚不就做了吗,在那个奇怪的空间里。做得很好,很有威慑力啊,嗬嗬嗬嗬……” “巴巴科,别和她啰嗦了,我们还有事!” 一旁的血怪终于忍不住了,连忙提醒起巴巴科来。 “唔……可是……我想我们现在是杀不了泽金殿下了吧。或者……请您允许。” 巴巴科说着对安吉一笑,微微点下了头。安吉突然想起了泽金的事,又看到血怪正在朝昏迷的泽金走去,心头猛然一惊,立即怒喝道:“放过他!要是你们敢动他的话,我就杀了你们!” 正走着的血怪突然微微一抖,接着就停在了半路。他望着地上的琼,又记起了刚才那诡异的一幕,眉头不由得紧紧地锁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飞进来一只奇怪的无毛小鸟。在安吉戒备着退回的同时,它已经轻轻地落在了巴巴科肩上,叽叽喳喳叫开了。 “什么?!” 巴巴科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惊恐。他猛地站起来,对着一旁的血怪大喊:“我们马上走!魔法师们已经进来了!还有康辛特!”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四方结界啊!!!” “有康辛特在,没什么不可能的!好了,带上琼,我们走!” 两人说着便慌忙准备了。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刻,巴巴科又转过身来微笑着对安吉说:“那么再见了,小宿主,我们在琉璃岛等着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来的,呵呵呵……” 三人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走廊里。房间中,泽金依旧沉沉地躺着,而地上的安吉还在忍着伤痛无力地喊着: “不!我不是!我也永远不会去!!!” *** *** *** 宁静的镜湖上波澜不惊。远处的天空已经微微发白了,眼看早晨就要来到。 彼得坐在不大的木船上认真地看着远方。在长久的观察过后他轻轻转过头,对着船头的另一个人恭敬地说道:“迪亚大人,天就快亮了,那些人似乎还没有动静,我们……” “恩,我知道。” 船头的那人缓缓地回答着。他中等身材,披了一件宽大黑色的斗篷,将整个身子都牢牢地裹了起来,也看不清脸。迪亚抬头望了望东方,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便用那低沉而浑厚的嗓音说:“再等半个时辰,能赶来的人我们就带走。赶不到的人也没有带走的必要。” “是。大人。” 彼得说着微微一欠身。他又扭头看向了陆地,那里一如往昔的美丽,平静而又祥和,仿若一座脱俗的仙境小岛。彼得轻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就要离开了啊,布诺雷斯……” “怎么,后悔了?” 迪亚突然低声一问。 “啊,没有,只是有些感触。”彼得微笑着看向了迪亚,“想起自己刚来时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对整个试炼所和布诺雷斯都充满了期待和热爱。可没想到十一年后的今天,我却以一个魔法师的身份来厌倦它,只想快些逃离……说起来,我当年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塞巴迪昂,现在也要和他反目成仇了……啊,迪亚大人,我已经按照您的指示把魔法阵石给了迦维亚,可这样一来……您不担心迦维亚杀了塞巴迪昂,而无法再得到他了吗?” “呵呵呵……这你不用担心。以我对他俩的了解,吃亏的只会是迦维亚。我只是将一些信息留在了那魔法阵石里,需要塞巴迪昂自己去体会。在经历过死亡的痛楚后,我想他便会明白自己背负的到底是什么……” “是,大人。可……我还是担心迦维亚会杀了他……” “哼哼……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只能证明塞巴迪昂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的话,得到与得不到他,对我们而言也没有区别了。” “是,大人……” *** *** *** “大人……塞巴迪昂大人……原谅我吧!我……我不过是被迪亚大人逼迫的……不这么做,我会死的啊……” 密室里,迦维亚正哭泣地趴在地上,一身鲜血。塞巴迪昂喘着大气站在她面前,身旁,还有两只飞翔的光影大鸟。 “迦维亚……你……真让我失望……” 就在不久之前,外面突然传来了喧嚣的声音。虽然想着四方结界牢不可破,预定的时间也还未到,但迦维亚直觉地感到出了什么事,彼得和其他人也离开了这么长时间,根本没人找她,她的心不由得发起虚来,便咬着牙打开了困在塞巴迪昂的魔法阵。 地上的塞巴迪昂早已虚弱地昏了过去,迦维亚这才松了口气,准备给他以最后一击。可就在她抬起手的前一秒,塞巴迪昂居然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并在电光火石间飞出了两只雷鸟,直攻迦维亚。迦维亚应声倒下,胸口也不住地涌出鲜血。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看着怒不可遏的塞巴迪昂,迦维亚一脸愕然,但却怎么也想不通。 “呵呵呵……迦维亚……看来,你被骗了呢……这圣克里斯阵的确能消磨我的能力,可是……他们却在里面放了点别的东西……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就这样死去啊……” “啊?什么?这……大人,大人……您放过我吧,大人……塞巴迪昂大人,我是被逼的啊!大人!……” 地上的迦维亚苦苦地哀求着,泪如雨下。望着她那悲惨的模样,塞巴迪昂不由得扯出一个冷笑,虚弱地说着:“可怜……你不过是个棋子……” “大人!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大人……我……我……真是被逼的……迪亚大人知道我的一个秘密,要是不按他说的做,我……我会被索克兰堡的人活活鞭挞致死的!大人……” “大人!求您了!看在我跟着您忠心不二的份上,大人……大人……” “塞巴迪昂大人……呜呜呜……” 塞巴迪昂面容憔悴,无力地笑了。他又发现地上还躺着莲娜和碧姬,两人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塞巴迪昂长叹声,低声说道:“我不会杀你的,迦维亚……我会把你交到索克兰堡,让他们来惩罚你……” “啊?……谢……谢谢大人!谢谢!……谢谢……呜呜呜……” 塞巴迪昂不再理会痛哭的迦维亚,转身向莲娜走去。莲娜身下的血迹全部变为了紫黑色,像是中了剧毒。塞巴迪昂皱着眉头,准备看看她的伤势,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啊!!!” 塞巴迪昂立刻惊愕地转回身去。 远处,迦维亚的一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则高高的举着。光芒还在手指间隐隐发光,正是刚刚攻击过的证明。而在她和塞巴迪昂中间,另一名女子已经痛苦地倒下了。她的身体被完全地贯穿,鲜血正如泉水般不断地涌出,染红了身下的一大片地板。 塞巴迪昂愤怒地召唤雷鸟。一只银白的雷鸟便立刻化为利箭,直穿迦维亚的心脏。在迦维亚应声倒地之后,塞巴迪昂也踉跄着跑向前方,抱起了地上的女子。 “碧姬!” 第四十四章 逝者(上) “跑啊!快跑!快!!” “人呢?都到齐了吗?到齐了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死啦!已经死掉好几个了!!” “有多少走多少吧!” “该死!那些魔法师是怎么进来的!!” 泽得殿的一处走廊里混乱无比。十几个幽灵和巴巴科正飞快地跑往地下最低层,准备从他们进来时的大洞里离开泽得殿。 “七月!有谁看见我的七月了?!七月!!!” “巴巴科!都什么时候了!先顾着你自己吧!” 暴徒们惊慌失措地逃窜着,谁也不想再被抓回去。若是这次被抓回去,恐怕等着他们的就不是什么监禁,而是死刑了。 拐过了无数道拐角,跑过了长长的走廊和楼梯,终于,他们逃到了最低层。眼看活命的通道就在前方,暴徒们都不由得心花怒放起来。但在狂奔下最后两段楼梯后,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们傻了眼。 前方三米处就是一道大门,而在那扇大门之后便有一条长走廊。蛇蝎蜈蚣钻出的地洞正是在那走廊之内。他们当初是从那地洞里进来的,现在,也得从那地洞里出去。可如今,那道开着的大门里赫然凝着一块坚硬而厚重的冰层,将整扇大门完全堵死。最要命的是,那雪白冰层之后的房间中还在不时地闪现光芒,听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施展魔法。 “该死!难道被魔法师捷足先登了?!” “我们……我们要死了!要死了啊!!” “闭嘴!他不是也在那冰层之后吗?巴巴科,快点再开一个地洞,巴巴科!” “巴巴科!!” 在众人的催促之下,巴巴科召唤着蛇蝎蜈蚣又开出了一个地洞。庞大的蛇蝎蜈蚣在钻出地面后闷吼一声,然后就重新消失在巨大的地洞之中。其他的暴徒连忙紧跟其后,纷纷钻进了地洞。 就在巴巴科最后一个钻入地洞之时,门后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啊!!!” “恩?” 巴巴科突然浑身一震,停了下来。 “七月?……啊!是七月!” 七月的惨叫声跟着又响了起来。巴巴科只觉得一阵心紧,连忙钻进了地洞,迅速向前爬去。 原来蛇蝎蜈蚣新钻出的地洞在不远处就接上了原先的地洞。想起生命垂危的七月,巴巴科心急火燎地爬进最初的地洞,准备进入上面的走廊里一探究竟。 “嘿!巴巴科!你去哪里?解开四方结界啊!不然我们怎么出去!!” “巴巴科!!” “巴巴科!……” “闭嘴!蠢货!!”巴巴科不耐烦地大吼道,“滚进这段原先的地洞里来!彼得大人在出口的结界上开出缺口的!自己慢慢爬吧!一群杂种……” 他说着就继续往前爬了。 走廊里的出口很快出现在他眼前。可在距出口还有十米之远时,一股萧煞的寒气便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不安和焦急,巴巴科最终爬到了洞口,在头伸出去的一霎那,眼前的场景令他震惊不已。 走廊中,原本灰暗的四壁此时煞白一片,极寒的坚冰冻满了整个空间。寒气四溢,直冻得人牙齿打颤。 不远处,一张由蓝色电流交织而成网在不时“嗞嗞”作响,耀眼的光芒背后一个纤细的身影隐隐可见。那人似乎被网死死裹住了,身体紧缩地蜷了起来,并不时拼命地挣扎着。电光狠狠地打着她,使她不住地咒骂着,哀嚎着,异常痛苦。 “该死!该死!!该死!!!啊——!!!” 七月! 巴巴科本能地想从洞里爬出去救她,可脚才蹬了两下,他忽然发现走廊另一处正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着单衣的黑发少年。他将双手稳稳地举着,每隔一段时间便朝七月放出一股电光。七月好不容易才挣扎出的缺口都被他一次次地补牢了。他那双蔚蓝的眼睛里映着阵阵蓝色电光,如宝石般透彻而冷峻。 什么?!七月竟是被他困住了!被这么一个孩子!! 一股无名怒火顿时从巴巴科的胸膛里燃了起来。他猛地跳出来,对着威德就放出一支利箭。正一心对付七月的威德突然一惊,连忙往后一靠。前襟的衣衫被银箭“簌”地划破一条长口来,但所幸还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 “七月!” 巴巴科一边举起右手一边朝七月跑去。当七月身上的电光都瞬间吸入巴巴科的手掌后,她那娇柔的身影终于清晰地现了出来。 “七月!你怎么样?!伤得厉害吗?!七月?” “唔……该死的……” 七月挣扎着从地上撑了起来。她慢慢抬起头,愤怒地看向威德,一双杏眼中布满了杀气。 “威德……威德!” 七月说着就想朝威德扑过去。可她才刚一动,身子又接着重重地跌了下来。一旁的巴巴科一面为他俩撑起了结界,一面心疼地抱起了她,说:“七月,魔法师已经攻进来了!走吧!!” “什么?……” 七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在下一秒,她又重新看向了威德,愤怒的眼中开始出现血色。 “不……我不走……父亲,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他早就该死了,在离岛的时候……他就应该被我吃掉!威德!” “够了!七月!”巴巴科厉声一喝,“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看看你,被散魂打成什么样了!你才长成不久,又被百城的人那样的折磨过,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不……不……父亲,我只要吃点东西就好了,哪怕是一点……我一定要杀了他……我恨他,恨他!今天走了就没机会了……父亲!……” “闭嘴!走!” 巴巴科说着便扶起七月往地洞的方向走去。 对面的威德一直沉默地靠在墙边,时刻防备着。在那干瘦老头召出了结界之后,他终于能够肯定那家伙就是一个魔法师。现在,有这么一个魔法师,加上一个七月,威德很清楚地看到自己已经处于了明显的劣势。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威德不由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心情复杂。 唉……完美无缺的结界。看来现在的我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以目前的境况来说,这对我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恩?她……在干什么? 威德忽然发现老头扶着的女人有些奇怪。她一直憎恨地瞪着威德,嘴里不停低念着什么。而更奇怪的是,她的身子在慢慢变得模糊。 “不……放开我……父亲……放开……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快走!七月!走!!!” “父亲!放开我!!让我杀了他!放开!!!” 随着一声诡异的尖叫声响起,女人的身体突然完全地变了形状。她陡然化为一道白色的烟雾,嚎叫着冲进了老头的七窍之中。 “七月!你在干什么!快停下!七月!!七……喔喔……喔……不……” 老头在惊恐地呼唤着,但女人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在接下来的几秒里,呼唤声迅速转为了喊叫,嘶吼,呻吟,和叹息。随着最后一声如同从紧缩着的喉咙中奋力挤出的一丝哀鸣,老头的身躯彻底地瘫软下去,没了生机。 “七……喔……” 随后,威德就目睹了他人生中迄今为止最为恶心的一幕。 死去老头的身体不时轻微地动弹着。偶尔,他还会随着阵阵肉麻的骨头“咔咔”声,忽地抽搐一下。所幸钻进那老头身体里的女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就享用完了美食,威德这才忍着了反胃,最终没有吐出来。 老头的身子被掏成了一副空皮囊,然后,干瘪的皮囊又迅速膨胀了起来。当他最终站立之后,他恢复成了之前的老头子,样一模一样。 “……我终于又活过来了,呵呵呵……” 他轻轻地动着腰身,弯了弯干枯的手指。 “嗯……父亲的身体果然太老了,真不灵活。不过……他倒不愧是个魔法师,力量比其他人强多了呢,哈哈哈……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安心地打了,将之前的恩怨都了结了吧,威德……” 对面的威德戒备地抬起手,死盯着他,冷冷说道:“洛洛塔……” “噢,洛洛塔,洛洛塔……没错,我是一个洛洛塔。不过你没看出,我早已不是那个可怜的游魂,不是一个卑微洛洛塔吗?现在的我可以吃掉魔法师,躲过某些魔法,并且……使用他们的能力。我,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洛洛塔呢,这也是父亲特别钟爱我的原因,呵呵呵……所以,以后都请你叫我的名字——七月。” 巴巴科那苍老的脸阴桀地露着笑容。但神情中,却诡异地透出了妩媚。 “七月?哼……就是这个老头取的?真可怜……” 威德看着他,嘲讽地摇了摇头。 “你连自己的养育者都不肯放过,真不愧为——低贱的魔物。” “低贱?呵呵……没错,我们是很低贱。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今天,你就会死在我这个低贱魔物的手里,伟大而高贵的异人。哈哈哈哈!……” 穿着巴巴科身躯的七月仰天狂妄地大笑了起来。忽然,他又猛地一停,扭过头来瞪着威德恶狠狠地说: “上次是你侥幸逃脱,还害得我被送到一个老太婆面前,吐出了大量的灵魂,受折磨好久!我,一直想要加倍地讨还回来……终于,这一天到了……威德,今天我就要掏空你,然后钻进你的身体,大大方方地走出这伊哥斯帕!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