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莉一愣,看了一眼瑞贝卡。瑞贝卡尴尬地点点头,乔莉也不敢再要红包了,连忙打开门。新郎笔直地走了进来,连笑容也没有给她一个,倒是刘明达连连冲她微笑,二人乘瑞贝卡和新郎不注意,互相做了一个苦脸,意思都很明确:这新郎太吃定瑞贝卡了! 新郎催促瑞贝卡赶紧走,但瑞贝卡的一双鞋却被婚礼公关藏了起来。几个年轻的女孩大约没见过这样的新郎,也不敢废话,连忙找出鞋,给瑞贝卡套上。新郎走出了房门,瑞贝卡紧跟其后,二人几步到了客厅,新郎见到瑞贝卡的母亲,停住了脚步。 “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她的。” “哎!”瑞贝卡的母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眼圈红了。瑞贝卡的眼泪也往上涌,她怕弄花了妆,忙竭力忍住了。新郎抬脚又往前走,她连忙跟上,乔莉和刘明达大步跟在后面,二人都想,这新郎虽然脾气不好,但刚才的那句表白,还是很让人感动。看来瑞贝卡要嫁他,还是有一番道理的。 众人浩浩荡荡地开往城堡酒店。酒店已经在草坪上搭了一个帐篷,帐篷里摆满白色的靠背椅,每张靠背椅上都布置着金色的香槟。乔莉估计这就是举行婚礼仪式的地方了。 她陪着瑞贝卡走进帐篷,发现不少同事都已经到了。除了市场部的人,销售也来了不少,陆帆、云海等都散坐在帐篷里。最让瑞贝卡头疼的车雅尼,居然也到了。她身穿一条蓝色小礼服裙,浑身上下并无装饰,但两条白皙修长的双腿,在人群中异常夺目。 这时,翠茜上前拥抱了瑞贝卡,称赞她漂亮,并把一个红包交给她。瑞贝卡顺手把红包给了乔莉。乔莉连忙装进随身背的小包。于是来宾们纷纷上前,把红包递给新人。乔莉的小包迅速鼓了起来。陆帆上前交了红包后,也不离开,只站在一旁,看着乔莉微笑。乔莉以为他有事情,抽了个空快步走过去,“老板,有什么指示?” 陆帆乐了,“今天你的老板是瑞贝卡,小心钱包。” 乔莉扑哧笑了。陆帆看着她蓬蓬松松的头发,一双贴了假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睛,不由得夸奖道:“今天你很漂亮。” “谢谢!”乔莉一愣,见他穿着淡灰色西服,打着一条银蓝色领带,便说,“你今天也很帅。” 陆帆不觉有些尴尬,“快去吧,”他低声笑道,“做好你今天的工作。” 乔莉一笑,迅速回到瑞贝卡身旁。一时仪式开始,程序非常顺利,只是当主持人宣布证婚人上台讲话时,施蒂夫站了起来。乔莉不想和他同台做戏,便稍微往旁边靠了靠。施蒂夫拿着话筒,站在台上,用英文向大家问好,接着又用英语发表了祝福。 主持人大概英语不好,只是笑着看着他讲,一句也不接。台下新郎与新娘的母亲们也都面露迷茫,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幸好来宾大都在外企工作,英文没有问题,对付了个大概。乔莉在台上暗自好笑,心想他又不是不会讲中国话,不知要拽什么。一时礼毕,酒会开始。瑞贝卡的主要任务是换衣服与敬酒,她准备了四套衣服,走马灯一样进进出出,把不同的礼服穿上又脱下。乔莉几乎没有机会坐下吃饭,一直跟着忙个不停。 直到两点,婚礼方告结束。乔莉把小包交给瑞贝卡,胡乱吃了口蛋糕,走出了酒店。结婚真累啊!不要说新人,就连她这个伴娘都已经吃不消了。她一出门,见刘明达和几个售前站在一起,便上前问:“本尼,你走吗?” “我……”刘明达看了秦虹一眼,“我和凯茜跟老强的车走。” “哦。”乔莉点点头。 刘明达问:“你呢?” “我回家。” 刘明达点点头,不再说话了。秦虹和强国军也沉默不语,乔莉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哪里不对了。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突然有个声音在后面响了起来,“回家跟我走吧,我有顺风车。” 乔莉一回头,看见了云海,只见他脱了西服,穿着一件蓝色衬衫,大概有点热,衬衫的第一个扣子也解了,领带也不知所踪。她扑哧一笑,“好呀,我搭顺风车走。” 她跟着云海走到停车场,便看见了陆帆与车雅尼。陆帆还是穿得一丝不苟,车雅尼也是如此。四个人见面相视一笑,陆帆看了乔莉一眼,“安妮,回家?” “是啊,弗兰克,”乔莉说,“你们呢?”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陆帆说,“天气太热了,你们要不要去?” “我下午还有事,”云海说,“安妮你去吗?” “我不去了。”乔莉笑了笑,“我还是跟顺风车走吧。” 乔莉上了云海的车,等陆帆的车先走之后,云海这才启动了车。云海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地看乔莉一眼。乔莉诧异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云海笑了,“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化了妆嘛,”乔莉说,“还贴了假睫毛。” “化妆还挺神奇,”云海笑道,“立刻更漂亮了。” “平时最多化一点点,”乔莉乐了起来,“哪儿比得了化妆师。对了,明天你有时间吗?” “怎么?” “我要去一次新信,他们可能有后续的业务。” “不错,”云海说,“看来上次的单子开了个好头,明天你什么时候?” “上午十点半。” “十点半,”云海想了想,“没问题。” 第二天上午,乔莉和云海去了新信,詹德明介绍了另一家子公司的人给他们认识,大家一起吃了顿便餐,乔莉与云海这才往公司赶。云海开着开着,忽然觉得方向盘一滑,车身摇晃了一下,乔莉向前轻轻一撞,忙伸手扶住车门,“怎么了?” “不知道,”云海惊诧地说,“难道避震器坏了?” “不会吧?”乔莉感觉了一下,“现在很平稳。” 二人又开了一段,云海的手机响了,乔莉听到一个女孩尖叫的声音,“哥,刚才地震了!你在哪儿?有事没事?!” “地震?”云海一愣。 “刚才我们公司大楼都晃了,电梯也停了,我是从十九层走下去的,现在好多人都在楼下,太恐怖了!”乔莉和云海对视了一眼,突然想起“避震器”的问题。 “你待在原地,我在开车,有事就打电话。”云海放下手机,乔莉问:“刚才是地震吗?” “可能。”云海笑了笑,“北京每年都会有一两次地震,没什么大问题。” 半个小时以后,两个人回到公司,公司楼下一片平静,既没有人围聚,也没有人惊慌。二人都觉得是云海的妹妹小题大做了。乔莉上了楼,回到座位,刚打开电脑,便见MSN上人头闪烁,跳出了十几个对话框: “乔莉你还好吗?北京没事吧?” “上海地震了!我们大楼都晃了,北京怎么样?” “四川大地震,还记得我们的高中同学吗,那个小四川,他现在联系不上,我们正在分头打电话!” 乔莉万分惊讶,立即开始Google,此时关于地震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就在瑞贝卡婚礼结束之际,四川发生了地震,危及北京、上海等多个地方。乔莉开始给家人和朋友打电话,杭州没事,上海没事,她开始给四川的老同学打电话,电话显示无法接通。这时有人在MSN上问她,和四川的同学联系上没有?他们已经打了半小时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销售区只回来了几个销售,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有人问乔莉,结婚现场有事吗?乔莉说没有,只是回来的路上感觉到了地震。 乔莉哪里还有心情工作,开始询问其他部门同事们的情况。有几个川籍同事因和当地家人朋友联系上,或联系不上情绪激动,紧接着又有人得到家中有人死亡的讯息。公司的MSN、电话乱成一团,就在这时,乔莉的手机响了,是瑞贝卡。“安妮,”瑞贝卡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天晚上你来陪我吧。” 乔莉吃了一惊,“你在说什么?” “我老公是四川人,他和他家里人联系不上,他要订机票赶回去,他妈也回去,他们要坐飞机去成都。” “现在那边情况不明,他们走得了吗?” “不知道。”瑞贝卡的声音既痛苦又无奈,“总得试试吧。” “如果他们走了我就过来陪你,如果他们走不了,你就安心待在家里,现在四川情况很严重,我也有同###系不上,你别太着急。” “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我好不容易才结了婚,刚过一天,就出这样的事情!” “算了,天下的事都很难说,”乔莉说,“再说今天不止你一个人结婚,你不要因为这个难过。” “我太倒霉了,”瑞贝卡说,“我就不应该结婚。” “你在说什么啊。”乔莉说,“你昨天刚结婚。” “我老公一点都不疼我,刚举行完婚礼,他就要赶回去,赶回去也不要紧,可是你不知道他的态度!”瑞贝卡哽咽着说,“我觉得真没意思。” “他家里出了问题,所以着急,”乔莉想着上午那个男人接新娘时强硬的态度,说,“他只是不太会表达关心。”这时,她见又有电话进来,忙说:“我在等四川的一个消息,回头再聊。” 她挂上了电话,回拨了过去。原来四川的那个老同学找到了,人暂时平安。乔莉走出座位,到了茶水间。茶水间已是人满为患。云海问:“你有亲戚朋友在四川吗?” “有一个老同学。”乔莉说,“刚刚联系上。” 云海默然不语。同事们都谈论着四川,聊着各自有没有亲朋或者认识的人身陷灾区。有一个销售,昨天刚到的成都,这会儿已经联系不上了。陆帆打电话给云海,让他亲自安排电话销售,每隔五分钟给他打一次电话,直到打通为止。 “去四川的销售找到了吗?”乔莉问云海。云海摇了摇头。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大楼内灯光惨白,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地震、死亡、杳无音信。突然降临的灾难让每个人无所适从,又觉得心有所感。每天的奋斗与挣扎在此时毫无意义--只要大自然轻轻发怒,就可以把一切立即取消,生活除了升职加薪,是否还有另外的内容? 瑞贝卡的电话又到了,她告诉乔莉,丈夫和婆婆没有走成,所有通向四川的交通都中断了。她丈夫和婆婆沮丧之极,并抱怨这场婚礼是不吉祥的预兆。 乔莉在瑞贝卡焦虑的声音中无语。她想着昨天早晨在瑞贝卡家欢天喜地的场景,想到那套性感的内衣,觉得人生的无常实在无法表达。而这时,陆帆和车雅尼正坐在一家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他们是过来开会的,结果临时接到通知,说客户有事,会议延后一小时,二人便在下面的星巴克喝点东西,没想到刚刚坐下,就被大地震的消息淹没了。 陆帆非常担心去四川出差的销售,他不断地给他打电话,希望能够得到平安的消息,但是每一次都是无法接通。他看了一眼车雅尼,她正悠闲地坐着,嘴里叼着一根吸管,轻轻地吮吸着咖啡,似乎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陆帆不禁问:“米兰达,你是哪里人?” “四川。” “什么?”他大吃一惊,“你亲戚朋友都没事吗?” “我父母早死了。”车雅尼无所谓地笑了笑。 陆帆一愣,“还有什么亲戚吗?” “我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车雅尼冷冷地说。 陆帆又是一愣。车雅尼看着他,语气缓和下来,“我十四岁就是孤儿,我姑妈救济我读到大二就死了。” “是吗?”陆帆不知如何安慰她,慢慢地说,“有时候生命是无常的,就像现在,所以做人要珍惜现在。” “对!”车雅尼说,“譬如朝露,只争朝夕!” 陆帆心中一冷,这话说得多么残酷,还有一种极度的孤独,他看着眼前这位外表柔弱、内心寂寞的女孩,一时语塞。这时,他听见了短信的声音,发件人是戚萌萌! 几个月没有联系,她怎么样了?不知有没有危险?陆帆连忙打开短信,看到了一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话:各位亲友,我于今天下午一点十分顺利生下一个儿子,体重六斤七两,母子平安。 真想不到啊!戚萌萌当妈妈了,而且是在这样的时候。看来她在医院应该没有听说这个消息。陆帆面含微笑,心绪既幸福又复杂:这个曾经和他爱过、恨过、闹过、无数次纠缠过的女人,居然成为了一个母亲。可是父亲,却是另外一个人。 自从她怀孕以来,就很少再找自己了,也许从此他的生活就和她没有关系了。就像一条路,终于出现了一个分叉口,朝两个方向慢慢地延伸开去。 车雅尼默默地看着陆帆,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而且这变化如此暧昧,说不清道不明。她淡淡一笑,假装不经意地问:“这是谁的短信?” 陆帆抬起头,看见了车雅尼的眼睛,他笑了笑,“一个朋友,她生了一个儿子。” “今天?!”车雅尼嘴角一挑,“那你真要好好恭喜恭喜她!” “是啊,”陆帆说,“我是应该好好恭喜她。” 第二天早上,去四川出差的销售和公司恢复了联系。他打电话给陆帆,说想请一个月的假,跟着一群志愿者徒步去北川支援。陆帆同意了。赛思中国开始发起一场募捐,除了公司的捐赠,每个员工也自发地参加了一些救助工作。有两个员工申请假期,要驾着自己的车参加救助队,把自备的物资送往四川。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对这场灾难感同身受。这不过是场天灾人祸,既然没有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又与自己何干呢? 乔莉收到了周雄在MSN上的留言:“地震了,你还好吗?” 她也留了言:“我很好,一切平安,你呢?” 关于晶通电子的内幕,此时她不想探听,除了公司组织的捐款,她还取出一个月的工资,捐到了红十字会。 大地震的余波在新闻与人的心里反复起伏,可是生活与工作,却要正常继续。乔莉自从上次从晶通回来之后,便一直等着下一步的举动。既然王贵林说信私不信公,那么何乘风等人应该会有相应的动作吧。可是这一等,便是十多天,公司上至何乘风,下至陆帆与云海,都没有再提这件事。不过,现在的乔莉比春天的时候镇静多了,她意识到,晶通电子会牵涉到很多问题,就连陆帆他们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每一步都需要谨慎与耐心。所以,她有的是耐心与毅力。 而陆帆则一直等待着云海的决定。不管何乘风说的故事有多好,陆帆太清楚自己的优点与缺点了,如果没有云海的参与,仅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好的。只有他的决断与执行,加上云海的深思与韧性,才能有成功的把握。 但是他知道,云海做事一向深思熟虑,除非他自己想好,否则很难说服他。整整两周时间,陆帆没有问过云海一次关于“故事”的考虑。两人几乎天天见面,讨论公司的工作。但陆帆从来不提晶通电子,就算涉及也是就事论事,从不多问。 五月末的北京,完全像是夏天,又到周末,而且是云海答应给出答案的最后一个周末了。陆帆一边工作,一边忐忑不安,究竟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时,电话响了,是云海,“弗兰克,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有。”陆帆竭力让声音很平静。 “去哪儿?” “来我家吧。”陆帆想了想,“家里地方大,也清静。” “好,明天上午九点,”云海呵呵一笑,“我直接去敲你的门。” 陆帆挂上了电话,心头略略有一丝轻松,不管云海考虑的结果是什么,他终于等到了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也会对他的答案有所影响。人的命运,有时候就取决于几个小小的片断。很难说这些片断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或者,到底能影响多深。 第二天一早,陆帆起了床,收拾整洁后,煮好咖啡坐在家中等云海。九点钟,云海准时到了。他进了门,四处张望了一眼,见陆帆的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不由笑道:“你家真行啊,这么干净,真像一个家。” “还家呢,”陆帆也笑了,“我这里没什么人气,不过有阿姨定时收拾。” “有阿姨收拾也不错,不像我那儿,乱得像猪窝。” “猪窝也比旅馆好,”陆帆无所谓地说,“这和酒店有什么区别?” 云海摆摆手,拒绝了陆帆递过来的咖啡,自己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摸出一听可乐,“等你找到了结了婚,不就像一个家了?” “找什么?”陆帆说,“现在哪里有谈恋爱的心情,还是等不忙的时候吧。” 云海打开可乐喝了起来。陆帆说:“你知道吗?戚萌萌生了一个儿子。” “噗!”云海险些把可乐喷出来,他连忙抽出一张餐巾纸,一边擦嘴一边笑道:“我的天!你在说谁?戚萌萌?” 陆帆见云海吃惊,不禁想起戚萌萌以往撒娇撒泼的模样,“对,就是戚萌萌。” 云海笑着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原来太阳真的可以从西边出来。” “喂,喂,喂,”陆帆说,“说话不要太过分,她毕竟是我的前妻。” “幸好是前妻,”云海笑道,“看来她终于变成前妻了。” “一个人总会长大,她也不例外。”陆帆笑道,“你呢?个人问题怎么样?” “她坚持不回来,她又找到一份新工作,说又可以继续留在美国。” “美国身份就那么重要?” “对她来说是吧,”云海笑了笑,“可我喜欢国内,五光十色,纸醉金迷。” “是啊,不像美国,一个大农村。” 两个人呵呵地乐了起来。 “我们言归正传,”陆帆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想了很久,何总的故事,其实很冒险,我一直很犹豫,可是地震之后,我就在想,人生真的很短暂,我当初不就是因为喜欢冒险,所以才回国的吗?” 陆帆看着他,云海的脸上流露着少见的沉重,“我花了那么多时间,读了那么多的书,我不想庸庸碌碌地在外企打一辈子工。我也不为了发财,但如果我拒绝了这个机会,我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去讲这么大的一个故事。它真的很大,弗兰克,一旦我们有所失误,你我这一辈子都很难再回外企了。我们再想混一混,拿点高工资就很难了。” 陆帆看着云海高大壮实的模样,微微笑了,“你决定冒险?” “决定了。”云海说,“但是我们得补上一个漏洞。” “漏洞?”陆帆皱起眉,“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还应该再成立一家公司。” “说说看。” “如果像何总说的,我们来运作赛思公司与晶通电子合股成立外包公司,我们最多的利润就是通过券商去持股,这对何总和欧总来说,都不是问题,但我们两个没有这么多钱,所持股份非常有限,而一旦这个故事讲不下去,何总大不了退休,欧总大不了离开外企,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陆帆隐约猜出了云海的所指,“那你成立公司的目的……” “我们自己做一家公司,专门为晶通外包提供配件和技术服务,只要晶通外包的故事可以继续,我们就源源不断地赚钱。而一旦这个故事失败了,我们至少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搭建一个平台。” “好想法!”陆帆拍手叫好,“这半个月,我也想了很长时间,也觉得这个故事少了一个环节。”他打开电脑,抽出一枝雪茄,“我们好好地规划一下!” 俩人边说边聊,直到下午两点才出去吃了午饭,接着又回到陆帆家里,继续聊新公司方案。这一聊便是深夜,陆帆留云海住下,云海也不客气,睡在客房。云海虽然心思缜密,却天性豁达,白天聊了一天,他早已疲倦,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陆帆翻来覆去不能入眠,直到天亮才闭了一会儿眼睛。 第二天一早,俩人各自爬起来,云海胡乱洗了把脸,就坐在书房里修改方案。陆帆虽一夜未眠,但还是仔细地洗漱,又换上一套干净利落的衣裳,才进了书房。俩人这一聊,又是大半个白天,直到下午四点,才筹划完所有细节。云海放下笔,陆帆合上电脑,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件事,”陆帆说,“我们是先跟何总谈,还是后跟何总谈?” “先谈比较好,”云海说,“外包公司的初期业务肯定全部源于赛思中国,如果何总和欧总大量持股,很有可能会派欧总本人监管这家公司,我们既然想和他们做生意,偷偷摸摸不是长远之计,现在就要把条件谈好。” “没错,”陆帆说,“有可能他们也会想到这一步。” “那我们就四方持股,”云海说,“但我们要多出1%。” “没问题,”陆帆说,“我去谈。” “何总一定很希望我们两个人都加入进去,”云海嘿嘿一笑,“我想他一定会同意我们的方案。” “有一个问题,”陆帆问,“公司放在谁的名下?” “找一个信得过的亲戚,落在他名下。” “你妹妹怎么样?” 云海点点头,“没问题。” 陆帆抽出一枝雪茄,点燃后吸了几口,忽然看着云海笑了,“以后给你改个名字,叫狄三思?” 云海乐了,“其实是何总提醒了我,他说得没错,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出路,晶通外包就是他和欧总最好的出路,但不是我们的。” 陆帆点点头,“想不到我创业失败来到赛思中国,刚刚一年时间,又要再创业。” 云海笑了,“我也没有想到,当初你请我进赛思中国帮忙,我说可以帮你一年时间,我会找机会创业,现在过了多久?差不多刚好一年吧。” “一年不到。”陆帆想了想,“你还记得我们最早说创业是什么时候吗?八年前还是九年前?” “是在加州吧?”云海说,“差不多那个时候。” “弗兰克,”云海喝了一口可乐,“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我们还要安妮继续接这个案子吗?” “安妮?”陆帆眉头一皱。 “如果还让安妮继续跟进晶通,她就是最后在合同上签字的人。”云海看着陆帆,淡淡地说,“你毕竟是她的老板。” 陆帆沉默不语。晶通外包的故事如果能够成立,对乔莉来说是奇功一件。但如果失败,则意味着乔莉要承担无法想象的责任。何乘风所说的违规不违法,到底能在法律的钢丝上走多远?陆帆没有把握。可是,换下乔莉,谁又合适接这个项目? “杰克,”陆帆问,“你有什么想法?” “不管把谁放在这个案子上,都无法预知后果,”云海说,“时间很长,执行的人也很关键。” “换下乔莉,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陆帆说,“而且,一旦在乔莉这个环节产生变故,恐怕会在公司内部造成不良影响,对大局非常不利。” 云海点点头,没有说话。 “走走看吧。”陆帆说。 “也只能如此了。”云海苦笑了一声。 就在云海与陆帆商议这个对他们的未来,甚至对乔莉的未来,都有决定性影响的“故事”的时候,乔莉度过了一个难得的清闲的周末。她打扫了卫生,做了饭菜,还逛了逛街。以往只要有时间,她就会给父母打电话。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她很是迟疑。父亲老乔总是劝她放手晶通电子,甚至离开赛思中国。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可一方面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另一方面也觉得因为恐惧而向后退缩,实在有违自己的天性。 她坐在家里,回复公司的邮件,打了几个电话,然后一边吃饭,一边闲闲地看着电视。突然,座机响了,她走过去一看,是家里的号码,她拿起电话,“喂?” “小囡,你今天忙不忙?”乔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在家里呢?” “还好,”乔莉说,“没出差。” “你爸爸说要跟你谈谈,也不知道他什么事情那么神秘。” “好啊,”乔莉笑了笑,“爸爸人呢?” 乔妈妈笑了,“他说他一会儿去书房给你打电话。你们父女俩玩什么神秘?为什么躲着我?” “不躲着你怎么行?”乔莉说,“你整天就知道唠叨找对象的事情。” “找对象是大事,”乔妈妈说,“没有比这件事更大的事情了,你们父女两个,一个不坚决执行,阳奉阴违,一个在我面前说好好好,支持支持,一给你打电话,就说什么婚姻不是结束,是一种开始,你们爷俩要把我气死了。” “我的妈呀,”乔莉说,“你怎么一打电话就说这个呀?你这样,我先接老爸电话,商量正事,找对象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你甭喊妈,”乔妈妈笑道,“你妈在这儿呢,你记好了,这件事情是正事,别的事都无所谓。” “好,好,好,”乔莉说,“那我们先把那些无所谓的事情商量完了,再来办您的正事,成吗?” “我的正事?我都几十岁了,还有什么正事?是你自己的正事,你要抓紧,要放在心上。” “OK,OK,OK,唐僧大人,您先把电话放下,先让我跟老爸说一会儿吧。” 乔妈妈笑着挂上了电话,不一会儿,父亲老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乔莉,最近忙不忙?” “还好,爸爸。”乔莉说,“最近事情不是很多。” “我前两天参加了机关的募捐活动,他们组织了一批人,又去了灾区。” “是啊,”乔莉说,“我们公司也还有募捐活动。” “人生苦短,”老乔说,“有些事情要当断则断,不然就反受其乱。” “我知道,”乔莉心头一阵烦乱,“我会小心的。” “你上次从晶通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没有。” “要小心,”老乔说,“王贵林公然地说信私不信公,就意味着他和赛思中国的幕后交易可能很快了。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希望你能及早退出,以免惹祸上身。” “爸爸,现在就撤,是不是太早了?第一,事情还没有那么明显。第二,到了要签字的时候再撤,我也是来得及的。” “到了快签字的时候,他们肯定会用各种办法留住你。”老乔说,“做事情要防患于未然,我们只是杭州的普通家庭,真要出了什么大事,爸爸也帮不了你。” “我知道,”乔莉说,“爸爸你放心,不管他们幕后有什么交易,我都不会参与进去。” “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老乔说,“虽然你的合同没有问题,但你是负责的销售,你如何向大家证明你的清白呢?” “法律是讲证据的,”乔莉说,“我没有参与就是没有参与。” “是的,”老乔慢慢地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等于和一件很复杂的事情牵扯上了关系,到时候你怎么去跳槽?又有哪个大外企或者大国企会雇佣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你的职业生涯会受到影响。” “我明白,”乔莉说,“我尽量提前撤出。但现在要走,我怕会损失很多学习的机会。” “做人只要贪心就会上当,”老乔摇头叹息,“有些人贪图钱财,有些人贪图美色,可有的时候,梦想也是一种贪婪,你要引以为戒。” “爸爸,”乔莉撒娇说,“你不是说我随时可以回杭州吗?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离开北京,回到杭州,陪着你和老妈过日子。” 听了这话老乔长叹一声,“小囡,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谁叫我是你女儿呢?”乔莉说,“你一直教我,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坚持,能坚持就不要轻言放弃。我向你保证,在签字之前我会慎重,但是现在,你就让我继续跟进这个项目吧。” “唉,我是教你不轻言放弃。”老乔无奈地说,“但是,你知道吗?君子不处危境。” “什么叫君子不处危境?” “就是说一个人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管在什么情况,都能够独立地判断、思考,分析事物的本质和自己的能力,”老乔说,“能够时时刻刻让自己处在平安、快乐的状态,这就是君子。如果为了不放弃而不放弃,不过是一个粗人。” 乔莉沉默不语。老乔接着又说:“你做事一向如此,只知前进不知后退,下棋也是这样。小囡,以退为进,才是上上策。” “可我也面临很多实际情况,”乔莉说,“现在工作非常难找,跳槽不那么容易。就算我决定现在撤出,短时间内也是不可能的,我需要时间找工作。” “你记住我的话,”老乔说,“不处危境、以退为进。带着这样的想法,边工作边分析。你是成年人,我也不逼着你做什么决定,但是你要理解我说的话。” “我理解,”乔莉说,“爸爸,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