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各国风俗各异,节庆礼节亦多有别。因为王族起源地传说,草原重视女子。青年男女彼此互倾爱慕、自由追逐结合的十月十日银桂节祭,不仅仅是未婚男女能够放开一切束缚的时刻。成婚未满三年的新婚夫妻,同样有权利在这一日重新选择合意的配偶。米粒大小的银桂花朵穿成的花球花链,便是女子们公开表达追求心意的道具。虽然,接下这些娇娆花朵只是一种固然地礼貌,未必当真便立刻开启比试争端,但被那嫉妒丈夫目光一路追随地狠狠瞪视,把玩着小小花球地青梵还是忍不住暗叹草原开放而处处争胜的民风来。不过……青梵心上突然一凛,手中花球倏然捏碎。将自由选择伴侣的银桂花朝。作为举行太子册立大典地正日;太子生母的身份。则是家世尊贵,几乎能与皇后相当的皇妃……低垂了眉眼掩去瞬间闪动的光彩,嘴角却是一点点扬起弧度:这看起来巧合天成的安排。御华焰的心思,果然值得玩味。“太傅……”听到轻轻呼唤,青梵立时回神,弹开碎花,随即循声望去。目光越过改坐车为骑马的风司琪,与走在他另一侧的黑色骏马背上年轻亲王视线相接,青梵忍不住轻笑出声来:“司冥殿下,若拿不住那许多花朵,走过一程估量着人家见不到时随手扔下便是。”风司冥脸色微红,尚未答话,又有两条花链与花环飞到。望一望满怀娇艳的红叶银花,再看一看街道两侧你拥我挤、努力向使团车队挥手示意,脸上笑容满满的盛装少女少妇,年轻亲王注目青梵,清俊秀美的面庞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啧啧,东炎的女子,果然热情啊。”同样闻声回望,见到皇弟为难景况的风司琪一边笑着,一边不忘向欢迎的人群挥手回礼。“宾至如归,倒真让我想起两年前九皇弟回京时候的景象来啦——只是在他国京都受到这样的欢迎,江大人,这可真真让我们受宠若惊呢。”策马在前作为先导的江枢顿时在马上欠身回头:“东炎强者为尊,最重英雄豪杰。池王爷、冥王还有柳太傅的声名,便是东炎也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今日得见真容,自然要欢欣鼓舞了。”风司琪眉头微扬,斜一眼正自悄悄将花球花链散落的风司冥:“冥王战功卓著,太傅青衣风流,自然震动天下。只有司琪藉藉无名,窃取了主使的位置,生怕让人心怀疑惑不满呢。”“池王爷……”江枢闻言一怔,正要分说,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银桂花球从街边人群飞出,直直向风司琪马前而来。风司琪一愕之下直觉伸手,一旁青梵已然大笑出声:“池王殿下,现在可见,有情人眼中,自有英雄可取,岂独浮华声名为准呢!”向花球飞来的方向胡乱点一点头,风司琪忍不住轻笑摇头:“这,这……哎!还真是漂亮精致!谁说草原人多粗鄙,不是巧手锦心,哪里做得出这般玲珑之物?”“池王爷夸奖。”见风司琪笑容愉悦,江枢暗暗舒一口气。随即陪笑道。“也是池王爷气宇天成,草原女子素性主动,王爷不嫌冒犯才好。”“不嫌不嫌——哪里就冒犯了?”玩弄这花球的风司琪心情越发大好,“只是才进外城就这样,怕还城皇宫门口,我九皇弟就要被东炎百姓地热情彻底淹江枢闻言顿时看向风司冥,目光相接,不由也露出微微苦笑:大陆三国鼎立相争不断。彼此虽有商旅往来。但朝廷之间除却国主登基、婚丧时彼此致问的最基本的礼仪。东炎已经足足百年没有与他国更深一步的和平往来。这一次太子册立大典,鸿逵帝陛下原本有意要表现东炎的大度和热情,嘱令司礼诸臣必然让各国使节到京之时受到隆重欢迎。三大国中西陵、北洛,尤其要与别国不同。东炎与西陵国土相隔并无接壤,因此也就没有直接冲突;但与北洛,虽还不至于“世仇”,边境之上却是磨擦多年。时起战火互有伤亡。为此,鸿逵帝甚至格外加意叮嘱,绝不许有任何针对北洛使团的无礼举动。但此刻眼前情景,风司 冥、柳青梵声名之盛、姿容之雅、仪态之尊,顾盼之间赢得满城惊羡赞慕,哪里有一丝半点当初自己君臣所忧心可能发生的不快的迹象?反倒要为他们会不会被兕宁百姓过分地热情吓到而担忧了。草原强者为尊,对强者地尊崇甚至可以超越部族世代生死仇敌地怨怒。这位少年成名、威震大陆的北洛皇子、赫赫冥王,以战场不败的声名。愿也也当得起东炎人对“英雄”的爱重尊崇。只是。望着再一次接住飞来的花球花链的风司冥,江枢心中又是不自觉地猛然一震——不是当日边境之上那种骤然面对强者的惊动:正装袍服地凝重颜 色,宣示着天然的高华威仪。冷峻庄严下是冰一样的锐利;一双幽黑双眸静静看来,便让人只觉置身深水的层层压迫。这种身处下位,本能臣服的感觉,在鸿逵帝陛下,甚至第一将军考斯 尔大人那里都曾经体 验。与北洛使团的数日同行,自己早已深刻体会、也渐渐熟悉这位年轻亲王远胜于他人的威严强势。正因为此,看到一贯沉稳端严的年轻皇 子,居然也会显露出这般几乎只能归结于羞涩地无措,心中才会生出如此惊愕又宽容地细密震颤。毫无作伪的神情,虽有无措却非全然拘束。微笑颔首致谢从容,稍稍的矜持,自显出一份真诚自然。清俊无瑕地容貌,举手投足丰姿悚 动,然而配合这般神情,看在眼中不觉遥远反觉真实可喜,亲近之心更油然而生……望一眼夹道欢迎的京城百姓眼中明白无误的欣悦,江枢微微低垂眼帘:没有更多的言行,仅仅一个微笑亦能令人沉醉悦纳至此……无论是否刻意为之,谁也无法否认,赫赫冥王,确实是蒙受西斯大神格外垂青而创造出来的人中珍宝。而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让皇帝陛下还有第一将军时刻记念,视为最不可轻忽的劲敌。“……江大人?江相?!”猛然惊醒抬头,却见玉花骢上一身水色长袍的温雅男子露出从容微笑:“后面的队伍慢下来了。虽然是兕宁百姓热情……我们似乎不该让鸿逵帝陛下久等。”神思顿时收回,略略一定,江枢脸上也露出礼仪完美的微笑:“今次北洛使团到来,是两国多年来第一次真正相交。能够向贵使传达我东炎真诚欢迎和诚心修好的一切,都是我主陛下所乐见。我有嘉宾,陛下与朝中百官自当循礼仪,安心恭候贵使大驾——既为两国和平相交已等候百年,又岂需急迫于这一刻?”“既已等候百年,又何须急于一刻?”青梵语声微扬,但随即舒展开眉眼,“鸿逵帝陛下真如此,刀兵休止,实是我两国百姓的大幸了。这也是我胤轩皇帝陛下愿为修好的心意。池王殿下,可是?”“太傅所言正是。”风司琪含笑接口,“大陆列国皆是诸神后裔。兄弟原该和睦相处,国家之间哪里有什么不能和平相交的道理?鸿逵帝陛下修好以诚,周到有礼,无论气魄风度都十分令人赞叹。让人只想尽快面见鸿逵帝陛下,亲口表达感激之情,以及我皇陛下同样修好的诚 意。”这是北洛使团自进入东炎国境,第一次明确表示胤轩帝对待此次 “使节会见”的真实心意!江枢心中顿时惊喜:纵然青衣太傅与赫赫冥王的声名播于大陆无人不知,这一次北洛派出使团的主持始终是风司琪而非其他。这位传说中庸碌无才、却又在河工一事上搅出天大波澜的北洛皇子,种种看似无心又仿佛有意的言行举止,令自己相待之时不仅前所未有地谨慎,更是深为用心揣测思量。等待了漫漫十余日,一路上只管敷演虚饰的风司琪终于还是在最后一刻表现出一国使节、皇子应有的气度。虽然语气还带了三分随性,但应对辞令一字一句皆合了国家邦交的规矩礼仪,再无丝毫个人而为的玩笑或是刻意为难。急忙在马上欠身行礼,口中说道:“池王爷佳音。江枢谨以外臣,代我主谢胤轩陛下美意。”风司琪缓缓颔首,对江枢先一步自称外臣的举动表示接受。江枢再行一个礼:“池王殿下,请允许外臣当先为导。”说着拍马上前,取过队伍最前方一名侍卫手中所执的杏红色大旗,竟是亲自为使团一行引路开道。“看来,鸿逵帝陛下,比想象的更着急嘛。”风司琪几不可闻地低笑一声,随即朗声道,“九皇弟,太傅!”“是,五殿下。”目光与风司琪另一侧年轻亲王视线一触旋即转 开,青梵微微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终于到了呢——绯樱宫。”“终于到了。”喃喃重复一句,“绝尘”背上的风司冥猛然挺直了身子,定定看向大道前方。无数杏红色王旗掩映下,西云大陆最金碧辉煌的皇宫禁城……巍然入目。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三章 原来娇客寄住(中)“……北苑的宫人仆役尽可差遣。另有总管陇君 ,侍奉苑中各种起居用度,并为贵使传声达情——池王殿下、靖王殿下、柳大人,如果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一边说着一边鞠一个躬,江枢恭恭敬敬说道。风司琪微笑颔首:“鸿逵帝陛下细心周到,安排得十分妥贴。劳烦江大人向皇帝陛下转达我等的谢意。东炎热情,果然宾至如归。”江枢微笑一下,随即再行一礼:“外臣定代殿下传到。”顿一顿,又向风司琪身后风司冥、柳青梵颔首示礼,“诸位贵使远来劳顿,请在北苑静心安歇修整。晚上国宴,希望那时江枢能够有幸再向两位殿下还有柳大人敬酒畅谈。”风司琪含笑点一点头:“江大人客气。东炎太子册立,大人必还有他事繁忙。便请自去,莫为我几个使大人为难。”江枢顿时微笑欠身:“照顾安顿北洛贵使,是江枢份内之事,我主陛下既然委托,此刻又有什么大事能比得上?只不过东炎少有大典,一时忙乱失序,实在让大方尚礼之邦见笑。池王殿下既这么说,那江枢便谢过殿下体贴,先行一步了。”“且去且去。”风司琪含笑点头。见江枢又规规矩矩向三人分别行礼后方才带着从人离去,背影刚刚消失在苑门,风司琪立即放松了正直端严的站姿。随手扯下最外一层礼服外袍,风司琪一边扯开领口一边咋舌道:“这东炎皇城是怎么了!难道草原不是传说中的粗犷豪迈不拘俗礼。怎么一套套礼仪阵仗比西陵还规矩严密?还有江枢这人,一路上都自自在在,一进兕宁居然就变得这么罗嗦磨蹭……可见东炎这位陛下多半是个麻烦主子。”“皇兄。”风司冥轻咳一声,用目光示意一副随性惫殆模样地兄 长,眼前还有宫苑总管正率领一众仆役将要再次行礼。但年轻亲王的眼底却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习惯似的看一眼青梵,却见他双眉几不可见地微微蹙起,风司冥心中不由一顿。顺着他视线看向站在最前的首领宫侍,却不觉何处有异。再看一眼柳青梵。平和面容上神情已然淡然舒展。同时转眼回视。瞥到自己的平静目光倒似带了微微的疑问之意。知道自己自入兕宁以来便戒心高筑,感觉到青梵目光中隐约可知的安抚,风司冥不由对自己地多心微哂。定一定神,这才做个手势,向面露小心探询之色地陇君 示意。“小人陇君 ,北苑总管,见过三位王爷、大人。”见他首可。陇君 顿时带着众人一齐伏身行下大礼。随即抬起头,“三位主使大人住在北苑地时候,由小人负责侍奉诸位贵人的起居行止。贵使大人但有所命,小人与手下所有宫人一定竭尽全力,令大人满意。”“我完全相信你们的话。”风司琪嘻嘻一笑,走上两步,随手将方才除下的外袍交到他手里。“不过现在最能令本王满意的事情,是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草原风沙之大果然不是旅人胡说。这件袍子抖 抖。没准都能落下三五斤沙土。”东炎草原虽有数处大陆有名的“风沙口”,但都在皇城兕宁百五十里之外。为配合日出入朝地大陆礼节,北洛使团一行昨夜歇在城外二十里处的行宫官驿。今晨进入皇都。路途既短近,一路之上官道严整,林木民居错落相间;使团沿途缓行以应百姓,又非是纵马疾驰,哪里能沾上什么风沙?听风司琪语意虚饰夸张,陇君 只是从容微笑:“是,热水沐浴之物早已备下。便请池王爷随下人入内屋,洗涤清净,更解旅途辛劳。”风司琪嘴角微扬,向风司冥丢过一眼,随即发出爽朗大笑:“好极好极——我们这就去!”一边说着一边举步便向屋内行去。纵然是在宫苑侍奉二十余年、老练从容如陇君 ,对这位北洛皇子的放任随性也难免些微的惊诧错愕。但极快平复心神,陇君 示意宫人赶紧跟上风司琪,随即令苑中仆役随着北洛侍从协助将三人随身物品送入各自内室安置妥当。做完这些,才向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风司冥和柳青梵行礼:“柳太傅、靖王爷,小人听候吩咐。”风司冥闻声,双眉顿时微扬。转头注目青梵,却见他脸上笑容舒 展,似是见到极有趣之事:“柳某嗜茶,劳烦陇先生再备置一套茶 具。”“卑鄙呵用之人,怎么当得起太傅大人一句‘先生’?真是折杀小人了。”陇君 急忙说道,脸上却露出淡淡赞叹之色。青梵嘴角轻 扬:“能够得到东炎两代君王‘谨慎不失’称赞的宫廷教习首座,如何当不起‘先生’二字?陇先生常为一国典礼司仪,鸿逵帝陛下竟然遣先生亲自照料我北洛使团起居衣食,此番诚恳心意,实在是令人无法不深怀感激。”柳青梵语声平静,含笑从容冥心中却是大震:东炎立国时日自远较北洛为长,但 文礼,国中典礼祭祀虽多,仪式程序却大半十分简单;相应的司仪典礼人员数量少而位尊,且典礼之职也渐为一家一族所垄断。祭礼为一国大事,与战事征伐同为国本命脉。东炎自建立以来,神道便是为拱卫王朝大统,一国最高祭司代君主监控军队掌握兵权;而军事之外祭礼司掌的职权,数百年来便一点一分地慢慢落到典礼手中。因此典礼之官既以职能特殊超脱于其他朝臣之外,却又实实处处关系国计民生,是最能直接影响君王之人,自然,也是最得君王信任倚重之人。出使之前,自己曾经细细查过东炎风俗、政治、人物。对承担典礼地陇氏绝非一无所知。然而一入他人境内,时时刻刻只牵念当年一时胜败之人,竟将其他要害之处公然漠视。想到此处,风司冥心中不由越发深沉,脸上却露出极平和温雅地笑容:“鸿逵帝心怀宽广,落落风度令人感动。我等也只能以同样诚恳之心,来回报鸿逵帝一番美意。”陇君 闻言顿时微笑,向两人略行一礼:“柳太傅和靖宁王爷能如此说。陇某敢代皇帝陛下在这里先行谢过。”顿一顿随即转向青梵。“柳太傅嗜茶之好。陛下也是久闻了。一月之前便特意命内务司预备下数品茶叶。草原粗陋,精致小道向来不及他国,这几品茶叶自然也难与《茶经》所列上品相比。胜在草原特产,他处无有,柳太傅只取‘新鲜’二字,也算领了皇帝陛下一片用心。”“鸿逵帝陛下这份情意诚挚深厚,青梵实在受之不起。然而推却又是不恭。只好勉强领受。还望陇先生为青梵再三拜谢了。”陇君 含笑行礼,随即吩咐宫监飞速将茶叶茶具取来。将器物在院中花树下石桌上逐次排开,陇君 一边亲自弄茶煮水,一边缓缓言道:“北苑原为皇帝出京,郊祀会猎时承接展转的行宫。设下种种,与绯樱宫沟通都是极畅达便利的。而每年秋冬季节,京中民间节庆次第频繁,皇帝也常会移出禁城于此驻跸。以亲近百姓与民同乐。这次两位王爷与柳太傅率使团前来。皇帝陛下说道两国和平通使,正是百年未有之盛事,不可轻忽随意。对使团也不能如常例安置在外城驿馆,使皇上与使者不能自由亲近从而疏远两国距离。”说到这里,小茶壶中恰恰水响,陇君 向两人抬头一笑,随手涤净瓷杯,点上两盏清茶送与两人。“取沵江江心之水,与因图琛原上新叶,敬我远到嘉宾,愿成亲睦之近 邻。”这分明已经是在代鸿逵帝向使臣说话了!东炎典礼职权之重竟至于此,风司冥心中不由又是暗暗一声惊叹。看一眼身边神情沉静地青梵,年轻亲王嘴角微扬,随即端起茶杯,方要开口,却听一个异常豪迈清健的男子声音自苑外传来——“好香的茶!鸿逵帝陛下果然偏心,不过地缘远近稍有差异,便厚此薄彼如此!”风司冥闻言手上微微一震,但随即稳稳搁下茶杯向苑门处看去。一边陇君 早是起身,快步向来人迎过去:“定王殿下此言,可是让我东炎万万承受不起。三大国同根连枝,既为三强,鼎足之势便如云山稳固不可动摇,如何能有厚此薄彼之心?定王殿下实是说笑了。”华服雍容的上方雅臣眉头一扬,也不接陇君 之口,一双精亮黑眸只是定定向看到自己进苑之际便霍然站起的北洛亲王。与风司冥对视半晌,这位西陵国柱终于露出一个深深地笑容:“两年未见,靖王殿下果然风采更胜当日。”“定王殿下亦是更显英气。”凝视对方双眼,沉默片刻,风司冥这才一字一句缓缓答道。见上方雅臣闻言似有微震,但脸上随即显出了然神情,投来地目光中审视之外增了几分赞叹,风司冥心头顿时如一块巨石落下。微微笑一笑,风司冥伸手做出一个邀请地动作,“陇先生领鸿逵帝陛下旨意,为使者奉上东炎好茶。是风司冥怕饮而不得其法,强留了先生做这等仆从呵用之事,心中早有愧疚。若是此刻再引定王一场误会,坏了鸿逵帝陛下友睦国邦的诚心美意,那就不止是辜负主家厚待,简直要沦为使四方不宁的大陆列国的罪人了。”“这……玩笑而已,靖王殿下言重了。”上方雅臣忍不住抽一抽嘴角:明明方才照面一刻,起身的瞬间不自觉便做出伸手按剑的姿势,居然在这般短暂的时间里便稳定了心神,言笑从容还替外臣属官圆场,甚至还逼得自己顺应他地心意叙话……这样的靖宁亲王,哪里还有一丝半点少年惶惑的模样?只是,瞥见被他寥寥几句话,便对之投以异样目光的陇君 ,上方雅臣突然心上一凛。转向一旁悠然安坐的柳青梵,行一个西陵武士通用的拜见礼,口中笑道:“柳太傅知道雅臣气。眼见这般局势,怎么也不替我分说两句?”“定王殿下。”并不起身,青梵只微微颔首以示回礼,唇边带一抹淡淡微笑,“便是知道殿下性情,这般随口地玩笑之语才无须更多解 释——若多解释,倒是把小事份量加得重了。”随手将自己尚未及饮的茶杯推到上方雅臣面前,“既能闻香而来。便是有心且有缘。何况又是鸿逵帝陛下一番亲睦和善之意。这一杯理当归于殿下。”上方雅臣顿时笑起来。看一眼神情沉静地风司冥,随即端起茶杯向陇君 道:“雅臣干渴,对此早是有心。不知陇先生可愿小王与靖王、先生同饮?”陇君 欠身道:“能得两位王爷同饮……陇某求之不得。”上方雅臣笑一笑,将杯中茶水一口喝干:“果然好茶!”见陇君 重新取过一只杯子斟满茶水递给柳青梵。柳青梵啜饮品尝之际脸上露出愉悦笑容,上方雅臣微笑叹道:“世人都知青衣太傅嗜茶,只是鸿逵帝以如此好茶款待,倒让雅臣这一趟赶到北苑行宫来。显得十分无益了 呢。”风司冥顿时抬头:“定王此言何意?”“没什么,只是感叹自己见事终究不如人周到罢了。”上方雅臣微微一笑,随手一翻,从宽袖底下露出一只精巧方盒来。将方盒送到柳青梵面前,上方雅臣突然顿住,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转手将方盒推到风司冥面前。“我主委托奉上地一点心意,希望靖王殿下也如对待鸿逵帝陛下诚心一般。不要推辞了才好。”风司冥微怔。随即扬起嘴角:“西陵北洛,会盟之友,姻眷之亲。关系原与他国不同。鸿逵帝陛下有意三国修好,则是关乎大陆根本的大事,两者似不当比而类之。”见上方雅臣闻言扬眉,年轻亲王含笑将方盒收入袖中,黑眸斜睨一旁陇君 ,“不知陇先生以为如何?”“靖王殿下所见极是。”陇君 微笑欠身,随即起身向三人道, “三位贵使既有旧交,叙亲谊之情,那陇某就先不打扰了。”看着男子从容退下的身影,上方雅臣随即转开眼,将手中茶杯慢慢斟满。“御华焰手下,除了考斯 尔刁滑如狐,只有这一个最是费人心思头脑——有他跟在身边,所谓厚此薄彼,看来并非一句玩笑。”说 完,举杯一口喝干,随后将茶杯重重放下,“靖王殿下和柳太傅远来辛苦,雅臣也该告辞,让两位好好清静休息了。”见他说话之间便要起身离去,风司冥黑眸精光一闪,身形晃动,已然拦到上方雅臣身前:“定王殿下。”“靖王还有何事?”风司冥微一踌躇,目光在青梵身上扫过。见他低眉垂目只管自斟自品,风司冥从袖中取出方盒:“‘云烟雾露’珍贵难得,念安帝陛下心意司冥已知,这包茶叶还请定王殿下带回——太宁会盟条约历历,北洛绝不背叛盟友,但和约本身从未禁止与第三方地合作:正如念安帝的私交在东炎亦有陇典礼,而从来不限于北洛柳太傅一样。”上方雅臣闻言微怔,直觉转头看向那一身青衣地身影,却见柳青梵悠然举杯,似是完全不知茶外之事。心中轻叹一声,一双精亮黑眸重新瞪视风司冥,见他目光沉静神态坦然,上方雅臣心中惊诧错愕渐渐被感叹取代。缓缓摇头:“柳青梵亲授地弟子,果然不同凡响——风司冥,我现在很遗憾,没有在两年前就当真与你结识交手。”“能得镇国大将军如此评价,风司冥亦是不胜荣幸。”极快地微笑一下,但随即敛起了笑容。静静凝视上方雅臣,风司冥一字一顿地道:“但,我希望,没有交手地那一天……至少,十年之内没有。”“西陵的镇国大将军,没有代替主君做出承诺甚至暗示的权力。”见风司冥脸色微变,上方雅臣顿时扬唇,“不过,这一次奉旨出使,离京之时我主陛下只有一句嘱咐:‘一切以会盟之利为先’。”“如此,请代风司冥致谢念安帝陛下。”风司冥脸色顿缓,嘴角也浮出一丝极淡笑意。“今夜国宴,愿与定王殿下痛饮,不醉不归。”上方雅臣顿时朗声大笑:“杯中之斗,上方雅臣从未输过。听说考斯 尔也是海量,不知靖王殿下今晚准备多少利物输给他人?”也不等他回答,径直大步出门而去。凝视他背影良久,风司冥这才轻轻摇一摇头。目光转动,对上青梵沉静幽深的双眸:“太傅……”“鸿逵帝与念安帝,同年而生。”“是。”“而较之两年前,你已大不同。”青梵微微一笑,起身走到年轻亲王身边,“所以,信你自己。”“是!”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三章 原来娇客寄住(下)“花摇影里花含俏,月上天心月见明——柳大人花间闲立,对月独酌,果然是好风雅。”身后传来男子豪健而沉厚的嗓音,柳青梵执着酒杯的手不易觉察地微微顿了一顿,随即举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悠然转身,向换了一身轻便装束的东炎君主亮一亮杯底,眉眼间浮起一贯温文平和的淡淡笑意:“柳青梵见过鸿逵帝陛下。”口中称见,但既不躬身行礼,一双静静迎来的眼睛更是清亮沉静,分明没有一丝醉意。想起眼前之人日间种种的应对如仪,御华焰剑眉微挑,嘴角不由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目光随意似的扫一扫庭间花树,却在重新收回时突然顿住。注视着青梵水色袍服玉带束腰上一点月光样的银白,御华焰眼中光华闪动,原本轻松愉悦的语气更带上了三分意趣:“柳先生今晚竟有佳遇?”顺着鸿逵帝的目光看到那枝不知何时挂到身上的银桂,青梵微怔一下,顿时扬起了嘴角。伸手将银桂拈到指间,“东炎民风热情爽直,柳青梵今次可算亲眼见到,也亲身体会到了。”御华焰闻言一怔,随即轻笑两声:“这,东炎素来任性爽直,少拘礼法,柳大人不嫌我粗鄙就好。”一边说着,一边极自然向通明殿上一身红色正装的上方雅臣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见他神情从容自若,青梵也是微微一笑:“江枢江大人言辞便给。珠桦珠上卿思辩敏捷,宰相真恪廷哲大人礼仪周到,而陇君 陇先生先生更是处处缜密绝无疏遗。世人皆称‘东炎武备’,但此一行,可知陛下足以傲视天下者,岂仅在武功,文治一道也是英华辈出。”虽然为表对北洛遣使道贺的绝对重视,自己今晨是亲率群臣到绯樱宫门口迎接。但之后例行地朝拜觐见递交国书一完毕。北洛使团诸人便立即被安排到北苑。除了一路随行的江枢以及负责使团在北苑起居诸事的陇君 。直到晚上通明殿里大宴诸国使臣,北洛众人仅有朝觐那短短片刻时间见到东炎朝臣。待到通明殿上大宴,贺蓝 众东炎武将轻衣软甲,英雄豪壮言行潇洒,吸引住各国使臣目光——西陵、北洛的主使,无论上方雅臣还是风司冥都是少年而负英名的名将,亲近考察乃至攀比之意更是远较他国明显。然而此刻听青梵随口点出。却将国中文事主持尽数囊括,御华焰心下微惊,脸上笑意却是越发加 深。“西陵北洛人才济济文采斐然,东炎可不敢在此争强托大。廷 哲、江枢几个也是政务上尽心得力,说到文词,怕不过是勉强能入得人眼,柳大人有意抬举罢了。”“陛下过谦了。虽然每一个都只交过寥寥数语,但腹有锦绣。气度自然高华。青梵虽然粗陋。也看得出其中不同。”青梵微微笑一 笑,目光中却透露出十分的真诚。御华焰注视他表情神态,闻言不觉也露出一个微笑:“说朕谦虚。柳大人自己岂不也是自谦太过?柳青梵年十三而居太傅,未加冠,已为胤轩帝主持大比考校天下士人,这些西云大陆哪个不知?《漱玉词》中语出清新,平淡中透出雅致,超越前人更在当代领先,便是在兕宁也能时时听到‘无晴却有情’的歌曲,可见柳大人文章辞藻早是大陆公论。”见青梵摇头轻笑,连连谢称“不敢”,御华焰眼底精光一闪,突然叹一口气,语声竟带了两分遗憾:“只是,‘闯阵破荒寻常事,男儿本自重横行’——青衣太傅素来敏捷文采,怎么今日只谈了这一句便避开席去?想是武人强习文字到底不堪,亏待之处,实在令朕深感不安。”不愧是坐了二十二年皇帝宝座的人,言行举止分寸地拿捏把握,几乎到了从心所欲地地步——青梵心中暗叹,忍不住为鸿逵帝无懈可击地表演轻轻喝一声彩:抛开了通明殿上满朝文武与各国使臣,屏退了左右宫人随侍,以堂堂君王之尊,专为寻找、安抚一个区区使臣而来,这份礼贤下士、恭谨尊敬的荣耀几乎无法回报。然而自己“青衣太傅”这个太过响亮的名字,更有“天命者”这重太过特殊的身份,却又让他的言行举动没有任何真正委屈了一己王者身份的地方。他言语之中处处自 谦,按着世人常识自道粗鄙,将自己有意点出他良辅能臣的语句轻轻带过,但随即便借着恭维之语,透露出他作为帝王在文事一道上地修练通达。明知彼此都是做戏,应对之际却表现得异常自然,转折处也不留更多痕迹,相比起胤轩帝的威严骄傲和念安帝的温雅雍容实在是毫不逊 色。只是,虽然通明殿上谁都认同他亲自俯就的举动,到底是错了君臣应有之份。当着使节外臣公然厚此薄彼,三大国固然傲视大陆无敢争 锋,东炎以为立国的威慑紧逼,却不是北洛素行的处事习惯……“过柳大人在当年太宁会盟上做的歌词——忆往昔,峥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实在文辞华美,又满是英雄豪气,直把凌云壮志尽情一吐;潇洒从容,让人听之而想见少年风采,不能不击节和歌赞叹。朕今次隆重大典、广邀使臣,虽不敢说专一为此,但也真是有心再听青衣太傅佳作。”青梵顿时笑起来,轻轻摇一摇头:“这首歌词实不是青梵自作……但若是鸿逵帝陛下有命,柳青梵自当为陛下做歌。”“一言为定。”御华焰闻言也笑起来,伸手扣住青梵手腕。与他并肩返向通明殿,一边继续含笑说道,“不过,若按朕的心思,其实更想借青衣太傅一首好歌,给朕地熹皇儿想个吉祥称号——风华茂盛意气劲遒,岂非人父之大愿?可惜事有类别,名有专属。朕虽欢喜。却只能叹息非我之独有。”青梵闻言淡淡笑一笑。抬目看向将在眼前地大殿,随意似的抬起被扣住的左手,向上方雅臣、风司冥地方向虚指一指:“陛下何必生此遗憾?歌词小道,只讲究合乎时机情景。当年一时灵机,其实是胤轩九年大比,得中殿生九年之后重聚鸿图殿,人物情景依稀。而世事诸般变 迁,方有了这一番感叹。歌词只讲风流潇洒,应和的也仅仅是当年的景致,又怎与陛下今日聚会的雍容盛大相比?东炎文武齐修,人才雄壮而胸怀开阔,各国使臣会聚,彼此能赞叹而仰慕亲近——岂不是陛下睿智英明,所以有名将贤臣良辅;宽容有度。所以使大陆诸国尽能体会和平恩德?”虽然知是颂扬语言。鸿逵帝仍是忍不住扬起嘴角:“朕听说柳太傅为人刚直无谄,敢直斥君上,绝不曲意附会……难道竟是朕听错了。所知百不能得其一?”“鸿逵帝陛下少年登基,主持国政稳坐江山,更建立不世武功。便是我胤轩皇帝,提到陛下之时也是赞叹不已。”将要踏入通明殿门,青梵脚下微顿,不着痕迹地落后半步,一边语声平静地向鸿逵帝说道。“胤轩帝一代雄主,朕得此言,敢说此二十年真正无憾了!”御华焰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通明殿中众人无论东炎朝臣还是各国使臣,原本无不时刻留意鸿逵帝举动,此刻见他与敬过一轮酒便离席避开地柳青梵一齐回到殿上,且面容神情无不透露出十分地得意欣喜,心中都是大大地一震。及待注目鸿逵帝身侧一袭水天色高华袍服的柳青梵,却见他只含笑向鸿逵帝鞠躬行礼告退便即返回北洛使团主使风司琪的座位之侧,脸上神情一如大宴开启时的平静温和,似乎从不改变的淡淡笑容让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端倪。一时分散大殿四处,与东炎朝臣将领应酬交谈的北洛使臣纷纷返回座席,投向柳青梵的目光神情却尽是信赖之色,顿时只引得众人疑惑好奇之心被越发激起。原本便借着姻亲与会盟之事,与北洛新任地礼部侍郎裴征说话的上方雅臣,自见到鸿逵帝与柳青梵两人远远向大殿走近就开始有意缓缓节断话题。柳青梵方一坐定,他便端着酒杯向北洛使团座席走去——三大国地位特殊,虽然通明殿中是按照东炎草原民族的习惯将众人座席在殿中按圆形排列,但三国鼎足分立却始终是遵循了大陆现实的基本格局。此刻坐回到最上座的鸿逵帝既然没有急着发话,上方雅臣也就十分自然地穿过殿中依然自由行动的众人,径直往柳青梵的座位而去。只是,刚刚到达席前,上方未神尚未来得及开口,一个男子已然抢到他前头: “久仰青衣太傅柳大人之名,方才未能单独相敬,不知此刻贺蓝 尔可有荣幸与您共尽此樽?”贺蓝 楚。殿中原有私语之声一时尽绝。就连御华焰也从御座上微微前倾注视两人,通明殿通明灯火之下,鸿逵帝一双幽黑双眸眼底闪动出一道道暗红色光芒。柳青梵微微笑一笑,拈着酒杯从容起身。相比于通明殿中其他将领地高大威猛,这位东炎第一将军、被草原共尊为“军神”地名将,乍一看的时候并没有他的威名素常能够给人地那种命悬他手的压迫感。并不特别高大的身材,在没有甲冑衬托之下只显出略胜普通人的健壮。而一双好似天生带笑的铁灰蓝色的眼眸,束得整整齐齐的姜黄色头发,更显出一种类似文士、文臣的安定从容和注意修饰,与之前为其作引导、此刻平静站在他身旁的北洛年轻亲王恰成奇妙的呼应。静静扫过风司冥一眼,见他只神情淡淡回望自己,幽深黑眸波澜不现,青梵不由越发扬起了嘴角。抬眼与考斯 尔对视:“是柳青梵的荣幸,能够与草原第一名将共饮此杯——对考斯 尔., .u 愿。”“青衣太傅学究天人,尽破《璇玑谱》上迷局,行事更是谋划运筹算无遗策。为人却如此谦逊,令贺蓝感慨佩服。能与柳大人相识,实在是贺蓝之幸——请满饮此杯!”青梵微笑一下,与贺蓝 上酒壶为两人斟满。“这一杯。是柳青梵敬将军——将军少年成名。多年驰骋威名不堕;修身进取,为国肯冒万死,视无回险境如平地,以大忠奇勇,建立下无数功业。将军才德,堪称人臣、将帅之楷模。青梵不才,只敢借鸿逵帝陛下佳酿以敬将军。聊表心中叹服之诚意——请满饮此杯!”考斯 尔微微一怔,下意识瞥一眼身边风司冥,但见他俊秀面庞淡淡含笑,一双幽黑眼眸深处却闪动出剑一般锐利地光芒,沉着冷峻之中竟是透露出几分混合着期待的挑衅。考斯 尔心头猛然一凛,但旋即急忙收敛心神。快速在脸上现出合乎礼节的笑容,双手接过青梵递来的酒杯:“贺蓝不敢推辞。”看他又是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只是咽酒入喉的时候似乎因为有些着急而微呛了一下。青梵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随即低下眼眸,按着行酒的礼仪规范向贺蓝 时以极低的声音送出三个字:“谢将军。”“是贺蓝该谢过柳太傅柳大人。”苦笑一下。考斯 尔恭恭敬敬还过一礼,随即挺直身子返回自己地位次。贺蓝 鸿逵帝地第一人。他既敬酒行礼,便代表了东炎全体朝臣完成了对皇帝重视地外臣的礼节。跟随在他身后的东炎众臣,包括上朝廷宰相真恪廷哲,也就不再近前敬酒,一起向青梵颔首后也各自归还原位。看着东炎第一将军走到御座前向鸿逵帝行礼的背影,青梵轻轻叹一口气,随即缓缓点头。伸手重新要取案上的酒杯,却有一只手抢先拿过斟满,然后送到他面前:“太傅。”“靖王殿下……”青梵嘴角微扬,目光却不看风司冥,随手接过酒杯,转向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上方雅臣。“定王殿下,请!”上方雅臣一笑举杯,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底亮出。顿一顿,一身雍容红色正装袍服的西陵亲王含笑轻声道:“若是两年前地承安,或许上方雅臣会有更聪明也合适的询问方法,不过今天……柳太傅,我只想得到您的亲口证实,您方才并没有代北洛与西陵之外的第三国做出任何承 诺。”不仅仅是身边的风司冥踏上一步,连一直高坐安然、悠闲品酒的风司琪闻言都放下了手中酒杯,青梵不由垂目一笑。顺手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这才抬眼看向早已收敛了笑容、神情庄重的上方雅臣:“定王 爷,此次北洛使团地主使,是我北洛五皇子、池郡王殿下。”上方雅臣一怔,脸上随即现出了轻快地笑容。“是,雅臣明白了。柳太傅,距离上次对局,自以为有些精进,只是未得验证……不知此番可有幸再得您指点一局?”“只要彼此皆有空闲,青梵恭候定王爷大驾。”看一眼御座上注视这边,眼中兴趣勃然的鸿逵帝,青梵心中暗叹一声,脸上却是笑容平 和。然而目光一转,见风司冥又近一步紧立于自己身边,不由舒展了眉眼,“或者,定王殿下同意的话,与我靖王殿下也是颇能一战地。”“于我,有棋下便好,何况冥王可是从未真正交锋过的对手。”上方雅臣哈哈一笑,目光在风司冥脸上转一圈,随即向青梵躬身行礼。见青梵微笑还礼,这才从容返回西陵一方座位。“酒宴已毕,见礼也算差不多,鸿逵帝该下令歌舞了吧?”青梵甫一落座,便听身边风司琪懒懒笑道:“不然,各国使臣都来向太傅问 礼,得什么时候才有完结?”忍不住微笑一下,青梵看一眼紧跟着自己在风司琪另一侧落座的,表情平静无波的年轻亲王,这才向风司琪道:“出使之类确然无聊,池王殿下姑且忍耐。”风司琪眉头微挑,似要说话。但不等他开口,御座上鸿逵帝已然站起身来。殿中灯火骤然暗去大半,宫监细细高高的声音随即响起:“陛下有旨,起舞、奏乐!”风司冥向兄长斜侧过身,轻声笑道:“鸿逵帝果然体贴……”一句话尚未说完,突然猛地顿住,微显昏晦的灯光下,年轻俊美的面容上神色竟是难以形容。一身朱红色舞衣的女子向四方宾客展露出朝霞晨露一般的容颜,一双明艳的黑眸流转出特有的妩媚而矜贵的笑意——“东炎班都尔,御华绯荧 .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四章 背夕阳,流风溢彩(上)“鸿鹄之志,凌越天云——柳青梵仅以此手获微薄之物,奉献皇妃娘娘与熹皇子:祝皇妃娘娘平安如意,愿熹皇子殿下前程万里。”看着华丽轿椅上满头珠翠的雍容贵妇露出由衷欢喜的笑颜,就连她怀中抱着的周岁婴儿也似知晓世事一般向自己咧开了嘴,青梵微微笑一下,随即又在马背上略欠一欠身,这才调转了马头,双腿一夹马腹,玉花 立刻如箭一般向林场深处飞驰而去。远远看着那道青色身影与静静等候的北洛亲王会合,鸿逵帝这才策马向林场边观看围猎的宫眷还有一众文臣侍从行来。随意挥一挥手示意忙不迭伏跪在地的众人平身免礼,御华焰轻松下马,两步走到轿椅伞盖之下,扶起怀抱皇子行礼的皇妃真珠氏,然后伸手抚一抚幼子的头顶。一边早有机灵的侍从将那只青鹄捧到御华焰面前,“皇上。”“鸿鹄之志啊……”淡淡看一眼被侍从小心翼翼缚住了双翅的苍灰色大鸟,鸿逵帝微微扬起了嘴角。随手捏过一根鸟羽在小皇子眼前逗弄着,御华焰也不回 头,只是语声愉快地说道,“这可是难得的好礼,廷哲,今天晚上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柳太傅了。”东炎上朝廷宰相真恪廷哲正是真珠皇妃的父亲,太子御华熹嫡亲的外祖父。听到鸿逵帝如此愉悦亲近的一句,一向宠辱不惊的周正面容也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微微激动来。躬一躬身,真恪廷哲恭恭敬敬说道: “陛下吩咐。微臣一定谨遵。”随即抬头再望一望鸿逵帝脸色,“臣下及小女,再谢皇上大恩。”股胘大臣与柔美妃子一齐向自己施礼,御华焰鹰目一扫,已见周围众人脸色,不由又轻轻笑起来:“这会儿便急着谢朕做什么?贺蓝擒了大鹿,柳青梵获了青鹄,风王爷在射下地最多的猎物中取了那头山猫。现在又与上方王爷追着那头灵狐……独有朕围猎开始至今一无所获。爱卿现在便口称谢恩。难道是算定了朕今日必定有大收获。还是想先讨一个赏赐?你我君臣骨血至亲,想要什么廷哲只管说出来,或者珠儿自己开口也是一样。”“微臣不敢。”“臣妾不敢。臣妾只愿陛下圣体安康,百官为君效力,东炎国富民强。”与真 廷哲同时开口的是皇妃真珠氏——真珠是她入了天家,封为皇妃后御华焰赐给她的姓氏。大陆通例,妇人婚嫁后大多跟随夫姓。鸿逵帝在赐姓中特意给予一个“真”字,其实是承认她作为出嫁的女 儿,对于生身的家族具有与男子一样的担当和继承权力。御华焰后宫妃子众多,但有此待遇的仅真珠皇妃一人,宠幸之深可见一斑。而此刻她诞下地皇子又被册立为太子,地位稳固更进一步。因此虽然口中称着 “不敢”,一身荣华地女子脸上却只有轻松愉悦地笑容。将怀中抱着的幼子递到御华焰手上,真珠皇妃笑吟吟地向鸿逵帝拜倒:“至于今日狩猎。陛下必能在各国使臣面前。一展我大炎雄武风采!”虽然是明显的歌颂之辞,但从一意态娇柔的女子口中以响亮语声朗朗说出,却是显出一种异常的坚定与自信。御华焰微微笑一笑。低头看一看双眼正骨碌碌乱转的幼子,脸上笑意不由越发加深:“珠儿说 话,果然总是最能让朕高兴。”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循着纷繁紧凑的马蹄声响,只见林场那边上方雅臣高举着一头银狐,正率着侍从快速向自己这边奔驰而来。鸿逵帝幽深双眸顿时闪出一片精光,“啊,上方王爷又有收获——看来今日朕若不能为我皇儿猎取更胜他人地猛兽凶禽,只怕连熹儿都会看不起这个父亲。”“皇上说笑了。皇上乃是我东炎第一勇士,先让外国贵使射猎献 礼,只不过为表我东炎风度礼仪罢了。”接到御华焰目光,真恪廷哲急忙笑着答道,“陛下必能旗开得胜,神威天赋,为熹皇子殿下定非凡之资。”御华焰闻言微笑,略一颔首,随即将目光转向奔驰而来的西陵定 王。草原习俗,若生男子,周岁生辰之际,亲生父兄以及家族中地位最尊、身体最强健的男子都必须为之专门射猎或是捕捉一件猎物作为男孩的生辰贺礼;将这些捕获的猎物作为献礼奉到神殿,诚心祷告祖先和神明,神明便会根据这些猎物的特性而将草原男儿所有的种种品质赐予这个男孩。在东炎,男孩的周岁生辰礼是决定其一生命运性格地最关键地时刻:狼的坚韧、狐的灵慧、豹地敏捷、熊的力量、虎的威严、鹰的高贵……在草原人眼里,即使是最寻常的草原野兔,都具有多子多孙繁衍滋长的勃勃生机而能够为神明体察,并赐福给自己的子孙。对于天家皇子,其意义重大更是自不待言。鸿逵帝既立方的御华熹为太子,又为之举行庆典遍邀各国使节,对 的偏宠之心丝毫不加掩饰,自然不会忽略掉在东炎民俗中如此重要的生辰贺礼一节上表现出同样的宠爱郑重。距离正式的册封大典还有三天,御华焰亲自率领群臣百官,更邀请各国使者一同参与皇家林场的围猎,按着最古老的礼仪,向上苍祈求给与皇子品性的加持保佑。东炎以武立国,朝臣之中除真恪廷哲、陇君 等寥寥数人能算确实意义的以文事文词为专精的文人之外,绝大部分都保持了草原民族天生的勇武;当着他国使者之面,更是刻意表现出自幼生长于马背之上的从容娴熟。然而西陵定王上方雅臣既能在十八岁成年之际便拿下北洛大比武试第一,北洛靖宁亲王风司冥又是威震疆场的赫赫冥王。三大国数百年鼎立争胜。身为使者,国事之上自然无人肯堕了下风。两人自围猎开始便不着痕迹地暗暗比试较量,竟是将一众有心在皇帝面前表现才 华、向新太子表现忠孝之心地东炎将领的风头硬生生压住。而相较于上方雅臣精湛的射猎之术,风司冥不仅眼力箭法皆极精准,尤其动作奇 快,随心应手,射落的猎物数量之多、速度之快,跟随的侍从几乎都来不及记录传报。这两人争胜之心既起。放眼林场中东炎众将。仅有第一将军的贺蓝.考斯 尔能够勉强与之相抗。御华焰本来有意在上方雅 臣、风司冥以及贺蓝.考斯 尔三人各获一件猎物后便加入射猎。但面 对林场之中竞赛意味越来越浓厚的情势,一时反倒不着急出手下场,而是耐下性子与一众使臣还有随驾的宫眷侍人在场边观战。然而此刻见上方雅臣获银狐而来,奉上地猎物被一只羽箭穿透双眼,全身皮毛却无一点伤害,想到之前北洛年轻亲王以同样绝伦箭术猎得地巨大山猫,鸿逵帝嘴角不由扬起一个意味深长地弧度。一双锐利眼眸终于再无掩饰地透露出遭逢强手急欲一战的强烈渴望和振奋来。“……将军真乃豪杰!”看着眼前与上方王族传统相貌没有丝毫相符的英武亲王,御华焰马鞭手柄轻敲马鞍,一边语声由衷地赞叹道。 “加上这匹宝马,真是马上鞍下,相得益彰。”“鸿逵帝陛下!”一如礼仪将猎物奉献给皇妃母子,西陵镇国大将军这才抬头向御华焰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随手抚一抚座下血红骏马顺滑修长的鬃毛,“此马乃是当年太宁会盟前。雅臣在北洛春季会猎上取得。确是难得良驹……但若陛下不嫌微薄冒昧,雅臣愿以此马,换与陛下真正相交的荣耀。”草原人天性爱马。肯以心爱坐骑相赠,是表达交往心意之诚的最好表现。见上方雅臣笑容坦荡从容,御华焰微微笑一笑,眼角余光一瞥,但见一青一玄两人两骑正从远处奔驰而来,鸿逵帝这才向上方雅臣哈哈大笑起来:“君子不掠人之美夺人所爱,何况将军这匹马更是西陵北洛两国交好地象征?好马当配勇士,上方王爷与此马正是相得。将军一番美意朕自心领,但这匹宝马还是归属将军最为合适。”稍稍顿一顿, “只是经上方王爷一说,朕竟没有为各位向太子奉献祝福的勇士准备恰当的回礼,真是大大的过失,实在有负各位远来贵使的心意。若是众位没有异议,朕愿亲自下场,狩获猎物,手制肉肴与众位共享如何?”御华焰口中说着“众位”,一双鹰目却是凝视并驾齐驱驰到近前的风司冥与柳青梵,显然主在问询他二人之意。风司冥顿时微微一笑: “陛下既肯屈尊,风司冥自然应陛下之愿紧随跟从。”说着看了身旁上方雅臣一眼,“定王殿下以为呢?”“能与鸿逵帝陛下与猎场共逐高下,上方雅臣正是求之不得。”西陵定王从容地回视,口中朗朗,“与草原第一英雄同行,如此机会,一生能有几回?”御华焰顿时哈哈一笑,随即回头看向身后各国使臣。参与他国太子的册封大典,献给新太子的礼物原是各国在派遣出使者之前就必须周全考量地关键内容。只是周岁生辰贺礼这一重草原特殊地风俗习惯,却是让相当未能事先思虑周到、一时又寻不出特别擅长骑射之人的小国的使者大伤了脑筋。所幸西陵、北洛争胜意味既强,鸿逵帝与一众东炎朝臣自然不会计较了旁人地战绩平平。此刻见鸿逵帝终于发话将要亲身参与争夺,众人心中越发一块大石落下:眼前显然是三国竞赛之场,鸿逵帝给出一个最合理也最体面退出舞台的时机,各人自是要抓住这个可以不再勉强应付艰难事项的机会。一时纷纷行礼,感谢皇帝陛下的亲切与关照,同时祝愿鸿逵帝陛下大展雄风多多猎获。御华焰微微笑一笑,随即扬手示. 来。见原本面带笑意的风司冥闻声表情突然一凝,眉头微微皱起。极快地与青梵交换一个眼神,御华焰不觉微微扬眉。但听耳边响起一声 “皇帝陛下”,御华焰顿时转头,含笑对上一脸疑问之色的上方雅臣:“这些畜牲在因图琛越冬也要伤人,现在赶了来算是趁机解除一桩祸 患……不知冥王、将军可有兴与我共除此祸根?”见说到最后一句,那双锐利眼眸已是死死凝视自己,风司冥缓缓柔和了表情,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笑意:胤轩十四年。也就是六年前地二 月。东炎西陵两线合击北洛。东炎骑兵攻破北洛边城丰门、侵占重镇 州。北洛原护国大将军孟铭天引咎请辞,随即风司冥奉胤轩帝之命,以少年之身将领十万之众迎击敌军。一年之中,北洛东炎大小战斗百 起,以八月的亚德兰草原会战为转折,少年冥王逐步将入侵之敌驱逐出国门之外。之后十一月,在东炎边境野狼谷。风司冥凭奇勇、定奇 计,歼敌接近四万,大败东炎骑军——这是近百年来北洛第一次在战场上彻底地击败东炎精兵,也真正定下“冥王”百战不败的赫赫威名。而野狼谷原以野狼聚居、阴险恐怖闻名,经此大战狼群绝迹,几年时间倒渐渐成为东炎往北洛方向商贾往来的新通道。此刻清楚地听到风中传来的恶狼呼嚎之声,御华焰又刻意语带双关,想到方才自己看到上方雅臣与他交谈的神态。风司冥心中不由越发收紧。脸上却是不动半点声 色。调整语声,令平静中显出恰如其分的兴致:“狼群侵害百姓,自然杀之无赦——风司冥但凭陛下马首是瞻。”“如此甚佳!”御华焰扬一扬眉。随手挥鞭前指,“众卿且看朕今日与冥王、上方将军协作!”鸿逵帝语声未落,人群顿时高呼:“万岁!”林场四周各处披坚执锐的甲士更是将矛戟顿地,发出整齐而有力地“威武、威武”地呼声。声音之巨,似乎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微微低垂下眉眼,柳青梵忍不住淡淡笑一笑:鸿逵帝这一手果然高明,不仅将挑衅示威、挑拨离间于一举完成,还在众人无意识间便抬升了自己地威严雄武——当此情景,纵然是来自最狭小文弱国家之人,心血也会不由自主热烈沸腾;那些从方才言语对话之中明白林场中释放恶狼而惊得几乎失态的使臣,这个时候也都消弭了心中恐惧,甚至跟随着激动的人群一起呼喊起“万岁”来。而一句“今日与冥王、上方将军协作”能够搅动多少人心,其中又蕴含多少真实含义,更是让人难以捉摸想象。只怕今日林场围猎一散,被刻意分散在兕宁城几处官驿的各国使臣便要开始在这东炎皇城中奔走打探了。只是北洛和西陵的使团都被安排到禁城之侧,紧连皇宫而与外城分隔甚远,没有了三大国的讯息,这些使臣的为难不用更多思考也能在头脑中清晰描摹……嘴角扬起一道清浅微笑,青梵抬起眼:“鸿逵帝陛下。”“柳大人有何指教?”语声带些微微地惊讶,御华焰的双眼却闪出幽深的光彩。“指教二字,柳青梵万不敢当。”微笑着欠一欠身,青梵从容道,“外臣谨祝陛下擒获狼王,为太子祈无上勇武。”御华焰顿时露出微笑:“承柳大人吉言——朕也久闻青衣太傅文武双全,不若柳大人也与朕还有两位亲王贵使共享逐猎之趣?”青梵微笑扬眉,刚要开口,却听女子清亮声音响起:“皇兄,柳大人早应允了臣妹,今日林场之上要与我一分高下呢!”人群分处白马红衣异常明媚耀目,曾经化名戴黎尔的东炎无双公主御华绯荧笑吟吟地策马走到青梵面前,一双活泼大眼深处暗红色光彩流连,“赌赛先来后到的顺序,就算是一国之主也要遵守,皇兄你说是不是?”“这个自然。”鸿逵帝幽深的双眸这一次闪现出真正的惊讶,但转瞬之间便取代以满含兄长宠溺的温柔责备,“不过无双,既然与柳大人早有约定,为何今日姗姗来迟,直到这个时候才到?平时对朕随意也就罢了,身为公主,怎么好怠慢了我东炎地贵客?还不快向柳大人赔 罪?”“是!”干脆地应一声,御华绯荧在马背上侧转了身子向青梵盈盈一拜,随即抬头凝目,大眼闪出异常明亮地光彩:“柳青梵,这一次当着皇兄,你会竭尽全力的是不是?”目光在御华焰和贺蓝.考斯 尔身上极快转过,青梵微笑拱手:“柳青梵……必定不教公主殿下失望。”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四章 背夕阳,流风溢彩(中)“……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柳大人真好雅兴,当此争夺激烈之际,还能吟咏做诗。”看到贺蓝.考斯 尔驱马缓步行来,青梵温和沉静的黑色眼眸不由跳跃出一点少少的笑意。“戴 将军布得好围。”刻意的称呼入耳,东炎第一将军顿时不自觉地挑眉,下颌也在同一时间倏然抽紧。但见他神情淡然无波,一双含笑的眼只是注目自己胯下坐骑,心下突地一动,重新对上青梵双眼,考斯 尔随即也微笑起来:“虽然不是乘惯了的马儿,但总是家生,奔跑走动调教好了的……这会儿有草原也有树林,贺蓝仗着地主之便讨个巧,柳太傅不会责怪想要在竞赛获胜的念头吧?”“这个自然。”抬头淡淡看一眼不远处虽不茂密但也绝非疏落的树林,再看一看较自己所乘明显矮了一截的红鬃马,青梵微微笑一笑,足尖随即在玉花骢腹上轻蹭一下,玉色骏马顿时斜跨两步与考斯 尔毛色深红的坐骑齐头并行。“天时地利人和,兵家若不能占其一二,除落败再无他途。考斯 尔将军号称东炎不败军神,不放过任何获胜机会的心意手段,柳青梵自然清楚,又哪里会有什么可责怪的?”顿一顿,“倒是御华陛下不曾更换马匹坐骑,这份气度自信,实在让外臣惊讶之外更有十分佩服。”听青梵语调轻松,不带半点贬损之意的从容愉悦外更透露出一丝极细微地满意。贺蓝.考斯 尔顿时收回在闻到“御华陛下”四个字后便 立刻转到鸿逵帝身上的目光,一双铁灰蓝色的眸子定定凝在青梵脸上。只是,面具一般的温和笑容让他实在无法看出眼前这个青衫男子的真实心意。沉默片刻,考斯 尔这才重新扬起笑容,“是陛下当年亲手驯服的马王,跟随陛下南征北战十余载——说到在陛下心中地位的重要, ‘飞将军’,可从来就不是其他什么能够代替得了的。”“飞将军……”口中玩味地念出这三个字。青梵温和含笑地双眼却是将目光投注在御华焰座下高头大马上。与身边风司冥还有上方雅臣座下一黑一红两匹纯色骏马相比。鸿逵帝地御马毛色未免显得有些驳杂。黄、白、灰、黑各种颜色密而无序地拼凑在一起,像是被随意抹染地水墨图画。不过,尽管毛色不正,不像普通皇家御马所固有的纯粹高贵,那马神态却极是倨傲,双目炯炯,顾盼自若;头上一对尖耳高高竖起。不时四转聆听,显出一种天生的机敏与警惕。一只前蹄微微抬起,却不像上方雅臣所乘红马那般在地上不耐地一下下轻踏,而是安静地保持姿态——正如做好准备的将军宁神静 候,军令一下随时可以奔袭战场奋勇厮杀。“我听说过东方名驹‘流光’、‘踏月 真有这般好马。”收回视线,青梵向考斯 尔笑一笑,随即将目光投向远方微微泛出青黄颜色的草原。“都说东方好马神骏非凡。草原上放马奔驰,仿佛一阵风过几乎无影无形……青梵以前还自不信,便是再快的马。又哪里能够过而无形?但依着今日所见,若是再过去十天半月,这可该是真正的‘风过无形’了。”考斯 尔回以微笑:“柳太傅夸奖了。不过,无论柳太傅地玉花 ,冥王座下‘绝尘’,还是上方王爷所乘,都是世所难觅的良驹。贺蓝粗鲁武人别无所好,只是喜欢好马良弓,自以为对马还是有些知识,生平也确实见过许多好马。但实话说起来,这样的马儿真是前所未见,一见则生欣喜赞叹。而且,听之前上方王爷说那其实也是柳太傅所赠,真是不得不感叹大人多得良驹的运气,更佩服大人挥手千金的慷慨。”柳青梵闻言顿时轻笑起来:“宝刀原当赠与烈士,何况结交友好,柳青梵又岂会吝惜区区一匹马?若是鸿逵帝陛下和将军喜欢,待此次出使事完,回转承京之后,青梵自然派人选备厩中好马,一路直送上兕 宁。”考斯 尔闻言微怔,但极快地恢复笑容:“如此,贺蓝便先谢过柳太傅好意了。”见他口中说话,目光却是不自主看向不远处鸿逵帝,青梵淡淡微笑颔首,一边语气随意地道:“不过,虽说好马难得,以将军衔赠授战 马,鸿逵帝陛下的心思,果然与常人不同。”也不等贺蓝.考斯 尔回 答,随即提一提马缰,“啊,角号响了——陛下在招手令我等过去 呢。”草原人游牧为生,狩猎打围可以说是最基本的生存生活技能。打围的基本道理和手段,百姓天家也是小异而大同:居中首领向众人分定方向后,各骑占定方位,随后每骑以五七步相隔形成合围地大圈;待大圈围定,以号角之类为令同时向内逼压紧缩,圈内野兽向外奔窜则由围圆众骑射杀,若野兽自外窜入合围圈内,则由居中首领及以下众人捕猎。此刻角号响起,意味中第一重最大地合围之圈已经完成,而鸿逵帝今日第 下场射猎也将正式开始。看着身前从容而去的青色身影,贺蓝.考斯 尔努力挥去他之前评论鸿逵帝“与人不同”一句说话之时神情语调地隐隐特异在自己心上那一霎形成的异样感觉,双腿一夹马腹,随即也快速向鸿逵帝等人赶了过去。向柳青梵微笑示意,御华焰扫一眼身周心思各异、但此刻脸上都显出兴奋之色的众人,随即高高抬起一只左手。只听又是一声宏亮高昂的号角声响,应合着四方军士发出的低沉而雄浑地整齐喝声,林场之上顿时笼罩一片威武之气。御华焰微微一笑。但笑容随即一敛,高举的左手猛然向下一挥,顿时角号声息、喝喊声止,众人屏息凝神,天地之间,仿佛只有猎猎长 风,凝成一片冷寂肃杀。四下寂静,人们几乎可以听出来自不同方向的风在空中交会、碰 撞。风声挟着惊乱野兽的隐隐呼号。扑向静静等待的人们。“皇兄!”向满眼焦急期盼的少女微微颔首。御华焰与众人一齐看着红衣白马的明艳身影迫不及待奔向狼啸之声最为明显的方向。见御华绯荧地身影已经掩在半密不疏地树林之中。鸿逵帝这才转回视线向众人轻笑:“众位,且请奋勇争先——虽然东炎素来看重女子,但若真输给了这丫头,可不要后悔就此落下一生地笑话!”感觉到鸿逵帝还有身边年轻亲王同时落到自己身上的锐利深沉的目光,青梵忍不住微微笑一笑。但尚未来得及开口,另一边上方雅臣已经拍马飞驰,越众而出的同时挽弓搭箭。众人只觉眼前箭尾雁羽划出一道流星白芒,草丛中一只慌不择路的肥大灰兔已被穿透喉颈,滚了两滚跌在尘埃。上方雅臣飞马趋前,一俯一提,连箭带兔拾起,随手撤箭还 壶,野兔挂在鞍边——全部动作一气呵成,座下红鬃骏马的奔速更是有增无减。众人惊怔一过。顿时齐声喝了一个大彩。御华焰笑一笑,“众卿……”鸿逵帝语声未毕,东炎一众将领早是纷纷拍马。追着上方雅臣的背影疾驰而去。看着眼前顿时扬起地一阵风烟,贺蓝.考斯 尔微微扬一扬嘴角,但突然心上一凛,目光一转,恰恰对上一双夜一般深沉幽黑的精亮双眼。风司冥唇边含笑:“原来东炎军神也会谦让过人……戴迩将军。”又是一个“戴迩将军”!考斯 尔忍不住瞥一眼笑容淡定的柳青 梵,随即又将目光转向鸿逵帝:风司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身边威严君王,挑衅之大胆,真是把“冥王”少年气盛的从容与自信显示到极致!只是他还未开口,风司冥已然直接面向御华焰:“陛下,有请了!”幽深双眸中精光闪动,鸿逵帝嘴角扬起深深的笑意:“冥王……果然有趣——请!”日略西斜。侧头淡淡看一眼落在身侧略较一人为高的灌木上的薄薄日光,青梵微微低垂眉眼,心下迅速计算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