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为什么我不跟着你呢?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在我们修行的蜜月期间,自我会一直催促我们前进:「好极了――多么美妙,多么启发人……」一旦过了蜜月期,我们便进入「柴米油盐」期,而佛法也开始触动我们的深处,无可避免的,我们就会面对自己的真相。当自我被揭露,痛处被碰触时,一切问题将开始发生,好象一面不能不看的镜子,挂在面前。镜子一尘不染,但里面却出现一张丑陋而怒目相视的脸,回盯着我们。于是我们开始反叛,讨厌所看到的;也许会大发雷霆地挥拳把镜子捣个粉碎,但它只会碎裂成几百个相同的丑脸,仍然凝视着我们。现在正是我们开始动怒和大发牢骚的时候了,自我哪儿去啦?它就坚强地站在旁边,怂恿着我们:「你很对,这太粗暴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要再容忍它!」当我们又被它迷惑时,自我更激起多疑和分裂的情绪,火上加油地说:「现在你还看不出这种教法并不适合你吗?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难道你看不出他不配做你的老师吗?再怎么说,你是个聪明、现代、世故的西方人,像禅、苏菲教、静坐、西藏佛教之类的怪物是外国的、东方的文化。一千年前在喜马拉雅山上所产生的哲学,怎么可能对你有用呢?」当自我高兴地看着我们步步落入它的陷阱时,它甚至会把我们在开始认识自己时所经历过的一切痛苦、寂寞和困难,都归咎于教法,甚至上师:「不论你碰到什么,这些上师都毫不在乎。他们只是来剥削你而已。他们只是用『慈悲』和『恭敬』之类的字眼来控制你而已……」自我非常聪明,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曲解教法;毕竟,「魔鬼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引用经典。」自我的最终武器是假道学地指责老师和学生们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完全依照教法的真理在做!」现在,自我扮演一切行为的正义仲裁者:这是最狡猾的立场,足以摧毁你的信仰,并腐蚀你对修行的恭敬和发心。不过,尽管自我千方百计想妨碍修行之路,如果你确实继续修行,并精进禅修,你将开始知道你被自我的诺言――虚假的希望和虚假的恐惧――骗得有多深。慢慢地,你开始知道希望和恐惧都是你的敌人,会破坏你内心的宁静;希望蒙骗你,让你徒劳无功,大失所望;恐惧则令你瘫痪在虚假身分的监牢里。你也开始看到自我如何全然控制着你的心。在禅定所打开的自由空间里,当你暂时从执著获得解脱时,你将瞥见真实自性是多么令人神清气爽,旷达廓然。你了解到多少年来,你的自我就像疯狂的骗子、艺术家,一直以虚伪的阴谋、计划和承诺来骗你,几乎使你的内心破产。当你在禅定的平衡中,毫不掩饰地看清这点时,这一切计划和阴谋都将自暴其短,开始崩塌。这不纯是破坏性的过程。在你准确而可能是痛苦地体悟到自我的虚伪和罪祸时,就会产生内心的空灵感,直接认识万事万物的「空无自我」和彼此依存性,那种鲜明和大方的幽默,正是解脱的标记。因为你已经从戒律学到简化你的生活,所以减低了自我引诱你的机会;因为你已经练习过禅定的正念分明,所以减低了攻击、执著和烦恼对你整个生命的控制。透过这种戒定的修习,观照的智慧将慢慢露出曙光。在它的阳光遍照之下,这种智慧将清晰而直接地告诉你,你自己的心和实相的本性是如何微细地运作。聪明的向导在你的生命中,一直有两个人活在你身上。一个是聒噪、要求很多、歇斯底里、诡计多端的自我;另一个是隐藏的精神生命,它宁静的智慧声音,你偶尔才会听到或注意到。当你听了越来越多的教法,思索它们,并把它们融入你的生活中时,你内心的声音,你本有的抉择智慧(在佛教里我们称为「分别的觉察力」),就会被唤醒并加强,这时候你将开始分辨什么是它的指导,什么是自我的各种吵杂和迷惑声音。你的真性,带着它的光辉和信心,就开始回到你的身上。事实上,你将发现你已经在自己里面找到聪明的向导。因为他彻底了解你,因为他就是你,你的向导越来越能够以清明和风趣,帮助你协谈思想和情绪上的一切难题。你的向导也可以持续的、愉快的、柔和的,甚或偶尔挪揄的出现,知道什么对你最好,帮助你发现越来越多的出路,让你不再受困于你的习性反应和混乱情绪。当你的分别觉察力变得更强化而清晰时,你将开始分辨什么是真理,什么是自我的各种骗技,你将能够以清明和信心来倾听它。你越听信这位聪明的向导,你越能够改变自己的烦恼,看透它们,甚至嘲笑它们的荒谬和虚幻。渐渐地,你将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够快速地从生命的黑暗情绪中解放出来,有这种能力就是最大的奇迹。西藏神秘家拖顿·索甲(Terton Sogyal)说:如果有人能够把地板变成天花板,或把火变成水,还不会让他感到惊讶。他说,如果有人能够解脱一种烦恼,那才是真正的奇迹。渐渐地,你不再像过去一般老是听着自我对你说的叨叨絮语,相反的,你将发现你可以在心中听到教法的清晰指示,在每一个转折点启发你、教诫你、引导你、指示你。你听得越多,你将收到越多的指引。如果你遵从聪明向导的声音、分别觉察力的声音,让自我保持缄默,你将经验到你本来的智慧、喜悦和快乐。一种新生命将在你身上展开,完全不必再像过去为自我戴上假面具。当死亡来到时,你早已在生命中学会如何控制那些情绪和思想,免得它们在中阴身的阶段主宰你。当你开始治愈对自己真实身分的失忆症以后,你最后将了解我执是一切痛苦的根本原因。你终将明白它对自己和别人的伤害有多大,你将体悟最神圣和最聪明的事是爱惜别人,而非爱惜你自己。这种观念将治疗你的心,治疗你的脑,治疗你的精神。有一点很重要,你必须牢牢记住:无我的原则并不是说原先有一个自我,然后佛教再来扫除它。相反的,它的意思是一开始就没有自我。体悟到这一点,才能称为「无我」。三种智慧的工具上师告诉我们:发现无我智慧的自由,其方法是透过闻、思、修的过程。它们开示我们一开始要反覆听闻修行的教法。在我们听闻教法的时候,它会不断地提醒我们本来就具有智慧的本性。我们就如同前面所述的那个失去记忆力的人,躺在医院病床上,而爱我们和关心我们的人,在耳边呼叫我们的真名,拿着家人和老朋友的照片给我们看,尝试唤回我们失去的记忆。当我们听闻教法时,某些段落和其中所蕴藏的智慧,将逐渐引起我们特殊的回忆,我们的真性将开始点点滴滴地回忆起来,一种非常熟悉的深沉感觉将慢慢唤起。听是一种远比多数人所想象还要困难的过程;真正像上师们所说的方式去听,就要完全放下自己,放下满脑子所装的一切资讯、概念、想法和偏见。如果你真正听闻教法,那些构成我们真正的障碍、横梗在我们和真性之间的概念,就可以渐渐地被洗清。在真正听闻教法方面,铃木禅师(Suzuki-roshi)的话经常对我产生启示作用。他说:「如果你的心是空的,就可以随时准备接受一切;它是开放的。在初学者的心里,存在着许多可能性;但在专家的心里,却只有很少的可能性。」初学者的心,是开放的心,是空的心,是准备接受的心,如果我们真正以初学者的心来听,我们就可以确实开始听到。因为如果我们以宁静的心来听,尽可能不受预存观念的影响,教法的真理就可能贯穿我们,生死的意义也可能变得越来越清晰。我的上师顶果钦哲仁波切说:「你听得越多,你听到的就会越多;你听到的越多,你的了解就会越深。」然后,透过第二种智慧的工具——思,就可以加深了解。当我们思维我们所听到的教法时,它就逐渐渗透我们的心流,充满我们内心的生活经验。当思维慢慢展开而且变得更丰富时,我们将把知识上所了解的东西,从脑袋带入心里,那时候日常事务也就开始反映教法的真理,并且越来越微妙而直接地肯定它。智慧的第三个工具是禅修。在听闻教法并加以思维之后,无明就要透过禅修的过程把所得到的智慧付诸行动,并直接运用在日常生活的所需上。修行道上的疑问从前似乎有一段时间,杰出的上师会针对杰出的学生传授一种教法,而学生也能证得解脱。敦珠仁波切经常提到一位印度大盗的故事,这位大盗在经过无数次成功的抢劫之后,了解到他所造成的可怕痛苦。他渴望为过去所做的坏事赎罪,因此拜访一位上师。他问上师:「我是罪人,我很痛苦。什么是解脱的方法?我能做什么?」上师望着强盗上下打量,接着问他有什么专长。「没有。」强盗回答。「没有?」上师吼叫。「你一定有什么专长!」强盗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承认:「实际上,有一件事情我是满有天分的,那就是偷东西。」上师咯咯笑了起来:「好!那正是现在你所需要的技巧。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你所有的认知抢光,把天上的所有星星偷来,放在空性的肚子里,放在心性无所不包的虚空里溶化。」在二十一天内,强盗证悟了他的心性,最后被尊为印度最伟大的圣人之一。因此,古时候就有非比寻常的上师,也有像那位强盗一般肯接受而专心一意的学生,他们只是以不动摇的恭敬心修行一种教法,就能够证得解脱。即使是在今天,如果能够把心用在一种强有力的智慧方法上,而且直接下功夫,我们确实是有可能会开悟的。不过,我们的心却充满疑问和迷惑。有时候我认为,比起贪念和执著,怀疑更会阻碍人类的进化。我们的社会提倡机伶而非智慧,颂扬我们的聪明才智中最为肤浅、粗糙和最没有用的层面。我们已经变得假「精明」和神经质,以致于把怀疑本身当作真理:怀疑只不过是自我拼命抗拒智慧的企图,却被神化为真实知识的目标和结果。这种恶意的怀疑形式,是生死轮回的卑鄙国王,由一群「专家」服侍者,他们教给我们的,不是灵魂开放和大方的怀疑,而是破坏性的怀疑;前者是佛陀强调在检验和证明佛法价值时所需要的,后者则让我们觉得一切都不可相信,一切都没有希望,一切都不能遵循。现代教育灌输给我们的思想却是要颂扬怀疑,事实上,已经创造了「怀疑的宗教或神学」,我们对什么都怀疑,好让别人把我们当成有智慧的人,随时指出什么是错的,而不去问什么是对的或好的,而且还嘲讽地污蔑传统的精神理念和哲学,或否定以善意或平常心所完成的事情。佛陀教诫我们要有另外一种怀疑,「就像分析黄金一样,要烤、切、磨才能测出它的纯度。」对于这种怀疑形式,如果我们遵从到底,便可以见到真理,但是,我们既没有内观的智慧,又没有勇气和良好的训练。我们已经被训练到盲目地怀疑一切,而无法接触到宽广而高贵的真理。为了取代当前虚无主义的怀疑,我请求你们要有我所谓的「神圣的怀疑」,这是觉悟之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承袭自先人的修行法门,绝不是目前饱受威胁的世界所能忽视的。与其怀疑「它们」,何不怀疑自己的无知、自以为是、执著和逃避。我们对于解释实相的热衷追求?其实,终极实相的信差——历代上师们,早已经用他们那惊人而无限的智慧告诉我们,实相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种神圣的怀疑鼓励我们前进,启发、考验我们,让我们变得越来越真诚,加持我们,让我们越来越接近真理的领域。当我和我的上师在一起时,我会一再问他们问题。有时候我得不到清楚的答案,但我并不对他们或教法的真理感到怀疑。有时候,我也许会怀疑自己的精神成熟度或听懂真理的能力,更多时候我会一再提问题,直到获得清晰的答案为止。当那个答案纯净而有力地来到我心中,而我的心也报以感恩和了解时,就激起我的坚强信心,那是所有怀疑者的嘲笑所无法摧毁的。记得有一年冬天,在一个万里无云、明月当空的夜晚,我和一位学生开车从巴黎南下义大利。她是心理治疗师,接受过许多种训练。她告诉我,她所体会到的是:懂得越多,产生的疑问就越多,而每当真理开始深深接触你时,你怀疑的藉口就越细微。她说,她曾经试过多次想要逃开佛法,但最后了解到无处可逃,因为她实际想逃避的是她自己。我告诉她,怀疑并不是病,它只是一种缺乏传统中所谓「见」的症状而已。「见」是对于心性的证悟,所以也是对于实相之性质的证悟。当那种「见」完全呈现时,就不可能产生丝毫的怀疑,因为那时候我们会以实相本身的眼睛来看实相。但在达到觉悟之前,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有怀疑,因为怀疑是迷惑心的基本动作,而对治怀疑的唯一方法是既不压制也不纵容。怀疑需要有真正的善巧方便才能对治,我发现很少有人知道如何研究或利用怀疑。现代文明如此崇拜贬损和怀疑的力量,但几乎没有人有勇气贬损怀疑本身,或者像一位印度教上师所说的:把怀疑的狗转向怀疑本身,揭开嘲讽的面具,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惧、失望、无助感和烦人的状况引发了这些怀疑。如果能这样做,怀疑就不再是一种障碍,而是证悟之门,每当心中有所怀疑时,修行人就会迎接它,视为深入真理的方法。我很喜欢一个禅师的故事。这位禅师有一个忠诚而非常素朴的学生,视他为活佛。有一天,禅师不小心坐在一根针上。禅师尖叫一声:「哎唷!」跳了起来。学生当下丧失一切信心,就离开禅师,他说他很失望地发现师父竟然并未完全开悟,不然的话,师父怎么会那么大声尖叫和往上跳呢?师父知道学生已经离开后,有点伤心,他说:「唉!可怜虫。他应该知道,事实上,不仅是我,连针和『唉唷』声都不是真的存在啊。」我们不要像那位禅学生一样,犯下冲动的错误。不要把怀疑看得过分严重,但也不要让它们过分膨胀,不要对它们着迷或加以善恶的判断。我们所需要学习的是慢慢改变我们对怀疑的态度;过去受到文化的制约和感情用事,未来应该采取自由、风趣和慈悲的看法。换句话说,要给怀疑时间,要给自己时间,以发现问题的答案,那不只是知识上或「哲学上」的答案,也是生活、真实、真诚和可行的答案。怀疑不会自动解除;但如果有耐心,就可以在内心创造一个空间,仔细而客观地检查、分析、消解和治疗怀疑。我们的文化中所缺少的,是心理的镇定和空灵,唯有靠不断的禅修才能达到,而只有在这种心理才能慢慢培养和发展智慧。不要急着想解决你所有的怀疑和问题;诚如上师们所说的:「急事慢做。」我总是告诉我的学生不可以过分的期待,因为精神的成长需要时间。光是把日文学好或成为医生,就需要多年的时光:我们怎么能够期待在几个星期之内就获得一切答案呢?精神的旅程,是一种持续学习和净化的旅程。当你知道这一点,你就会变得谦虚。西藏有一句著名的谚语说:「不要把了解误以为是证悟,不要把证悟误以为是解脱。」密勒日巴尊者也说:「不要抱有证悟的希望,却要一辈子修行。」对于我的传统,我最欣赏的是它的脚踏实地和不尚空谈,它强调最伟大的成就需要最大的耐心和最长的时间。西藏生死书第九章 精神之路--------------------------------------------------------------------------------在苏菲教大师路米(Rumi)的《桌上谈话》(Table Talk)一书中,有这么一段猛烈而直截了当的话:大师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是绝对不能忘记的。如果你忘记其他事情,只有那件事没有忘记,你就不用担心;反之,如果你记得、参与并完成其他事情,却忘记那件事,那你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做。这就好象国王派遣你到一个国家去完成一件特殊的工作。你去了,也做了一百件其他的事,但如果没有完成你的任务,你就是什么事都没有做。每个人来到世间都有一件特定的事要完成,那就是他的目的。如果他没有做那件事,就等于什么事都没有做。人类的所有精神导师都告诉我们同一件事:活在地球上的目的,就是与我们基本的、觉悟的自性结合。「国王」派遣我们来到这个陌生的、黑暗的国度,其任务就是证悟和体现我们的真实存有。完成任务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踏上精神之旅,以我们的一切热诚、智慧、勇气和决心来转化自己。诚如《卡达奥义书》(Katha Upanishad )中「死神」对纳奇柯达斯(Nachiketas )所说的话:有智慧之路,也有愚痴之路。它们离得远远的,目的地也不同……愚人深陷于愚痴之中,自以为聪明和学识渊博,就像盲人被盲人引领着,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那个超越生命以外的世界,不会对幼稚、漫不经心或迷恋财富的人发光。寻找精神之路在其他的时代和其他的文明里,只有少数人才能踏上这种精神转化之路;但在今天,如果我们想保存这个世界,避免它受到内外危险的威胁,大多数人类就必须寻找智慧之路。在当前充满暴力和分崩离析的时代里,精神的远景不再是精英分子的奢侈品,而是关系到我们的生存。遵循智慧之路,没有比目前更为迫切和更为困难。我们的社会,几乎完全倾力在颂扬自我,对于成功和权力抱着种种令人伤心的幻想;此外,还颂扬那些正在毁灭地球的贪婪和愚痴力量。在人类历史上,就以目前最难听到不阿谀的真理声音,一旦听到要遵循它,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周遭的世界都不支持我们的选择,我们所生存的社会,似乎也都在否定具有神圣或永恒意义的每一个观念。因此,在目前危机重重,未来亦不知何去何从之际,身为人类的我们,发现自己最为迷惑,掉进自己所创造的梦魇之中。不过在这种悲剧情况下,还有一个重要的希望来源,那就是一切伟大的神秘传统,它们的精神教法仍然存在。不幸的是,传承这些教法的具格大师非常少,寻求真理的人也几乎毫无拣择。西方已经变成精神骗子的天堂。对于科学家,你可以验证谁是真内行,谁不是,因为其他的科学家可以查核他们的背景和检验他们的发现。但在西方,因为缺乏对智慧文化的一套丰富完整的准则,因此,所谓「上师」的真实性几乎无法建立。任何人似乎都可以自我炫耀为上师,吸引徒众。但在西藏就不是这样,选择一种特殊的法门或老师来遵循会安全得多。初次接触西藏佛教的人,常常不懂为什么如此重视师师相传的不断传承。传承是重要的保障:它维持教法的真实性和纯净。人们从谁是他的上师来了解这位上师。这不是保存某种陈旧、仪式化知识的问题,而是以心传心的问题,把一种重要而活生生的智慧,及其善巧而有力的修行方式传承下来。辨别真正的上师,是一件非常精细而需要特别小心的事;我们这个沉迷娱乐、追求简单答案和速成效果的年代里,那种比较沉静和没有戏剧效果的修行功夫,很可能引不起注意。而我们认为神圣应该是虔诚的、乏味的、温和的这种观念,可能又会让我们看不到觉悟心的朝气蓬勃和生动有趣。诚如贝珠仁波切所写的:「身藏不露的伟大人物,他们非比寻常的品质,可能会让我们这种凡夫看不出来,尽管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检验他们。另一方面,即使是平凡的江湖郎中,也擅长装扮成圣人来欺骗别人。」如果贝珠仁波切能够在上个世纪的西藏写出这段话,那么在当前混乱的精神超级市场中,这句话更显得逼真啊!这么说来,在今天这个极度不可信赖的时代里,我们又该如何发现精神之路上所迫切需要的信任呢?我们能够利用什么标准来衡量一位上师是否为真上师呢?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跟一位上师在一起时,他问学生是什么原因吸引他们来跟他学习?为什么他们相信他呢?一位女士说:「我了解到你真正要的,是教我们认识和运用佛法,而且我也了解到你是如何善巧地教导我们。」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士说:「感动我的,不是你的知识,而是你确实有一颗利他和善良的心。」一位年近四十的女士承认:「我尝试过要把你变成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治疗师、我的丈夫、我的爱人;你安静地经历这一切戏剧化的投射,却从来都不曾放弃过我。」一位二十多岁的工程师说:「我在你身上所发现的你确实谦卑得很,你真的希望我们都很好,你不仅是老师,更不曾忘记做你的伟大上师的学生。」一位年轻的的律师说:「对你而言,教法是最重要的东西。有时候,我甚至认为你的理想是把自己变消失,而只是想尽办法无私地把教法流传下去。」另一位学生害羞地说:「起先,我害怕把我的心开放给你。我已经受到这么多伤害了。但当我开始这么做的时候,我注意到我本身确实有所改变,慢慢的,我越来越感激你,因为我体会到你是在多么尽力地帮助我。然后我发现自己对你的信任竟然这么深,比我曾经想象过的还要深。」最后,有一位四十多岁的电脑操作师说:「对我来说,你是一面如此美妙的镜子,为我显示两件事:相对层面的我和绝对层面的我。我可以看着你,然后清楚地看到我的一切相对混乱--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因为你反映回来给我的是什么。但我也可以看着你,然后看到反映在你身上的心性,一切事物都时时刻刻从心性生起。」这些回答告诉我们,真正的老师是仁慈的、慈悲的、不厌倦地想把他们从上师那儿得到的智慧分享给学生,不为自己的利益设想,只为教法的宏扬光大而努力,永远保持谦卑。一位确实具备这一切品德的人,经过长期观察,你会对他产生信赖。你将发现这种信赖会变成你生命的基础地,支持你通过一切生死难关。在佛教里,我们以这位老师是否根据佛陀的教法指导学生,来断定他是不是一位真上师。我们要再次强调的是:最重要的是教法的真理,而不是老师这个人。这是佛陀提醒我们要「四依」的原因:依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依了义不依不了义;依智不依识。所以,我们应该记住,真正的老师是真理的发言人,是真理的慈悲的「智慧展示」。事实上,一切诸佛、上师和先知都是这个真理的化身,以无数善巧、慈悲的形象示现,引导我们透过他们的教法回归我们的真性。因此,一开始的时候,比寻找老师还重要的是寻找和遵行教法的真理,因为当你与教法的真理接触时,你就会发现你和上师接触了。如何行道我们都有遇见某种精神之路的业,我愿意打从内心深处鼓励你,以十足的诚心,去遵循最能启示你的法门。阅读一切传统的伟大精神经典,了解一些大师们所说的解脱和觉悟是什么意思,然后找出真正吸引你,并且最适合你的通往绝对实相之道。在你寻找的过程中,尽可能做拣择;修行之路因为事关最高的真理,比起任何其他学问,还需要才智、冷静的了解、精细的辨别力。时时刻刻都要使用你的常识去判断。踏上精神之路时,要尽可能放轻松,清楚你随身带来的行李:你的缺陷、幻想、缺点和投射。明白你的真性是什么,并且保持彻底的谦卑,一方面要清楚地了解你在精神路上已经走了多远,还有哪些仍然等待你去了解和完成。最重要的是,不要陷入我在西方随处可见的「购物心态」:从一位上师到另一位上师,从一种教法到另一种教法,到处选购,不肯持续或诚心一意地修行任何一种法门。几乎所有传统的伟大精神上师都同意,最重要的是精通一种法门,以你全副的心来遵行一种传统,直到精神之旅的终点,同时要以开放和尊敬的态度对待其他一切法门的智慧。在西藏我们常说:「了解一个,你就完成了一切。」现代流行的观念,如:保留一切选择、不必从一而终,正是我们文化中最大、最危险的迷惑,也是阻碍自我修行的最有效方式。当你继续寻找时,寻找本身就会变成固执的观念,把你征服。你变成一位修行的观光客,忙得团团转,却没有一点成就。诚如贝珠仁波切所说的:「你把大象留在家里,却跑到森林寻找它的足迹。」专修一种教法,并不是要限制你或嫉妒地垄断你,而是一种慈悲和善巧的方法,在你和环境终将出现的障碍中,让你能够专注在精神之路上。因此,当你已经探索过各种神秘传统之后,就要选择一位上师,跟随他。踏上精神之旅是一回事,发现耐心、智慧、勇气和谦逊以致遵循到底,则是另外一回事。你也许发现老师的业,但你必须接着创造遵循老师的业,因为我们当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如何真正遵循老师,这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因此,不管教法或上师多么伟大,重要的是你要自己发现智慧和技巧,以便学习去敬爱和遵循上师及教法。这并不容易。事情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因为我们还在轮回里呢!即使你选择了上师,而且尽可能诚心诚意地遵循教法,你还是常常会遇到困难、挫折、冲突和缺陷。不要对障碍和小困难屈服,这些只是自我的幼稚情绪而已;不要让它们蒙蔽了你,你的选择具有重要性和永恒的价值。不要缺乏耐心而使你放弃对真理的承诺。我一再伤心地发现,许多人以热诚和诺言挑选了一种教法或一位上师,但一碰到不可避免的障碍,就感到灰心,然后踉跄跌回轮回世界和旧习气里,浪费几年或可能是一辈子的光阴。诚如佛陀在初转法轮时所说的,我们在轮回中的一切痛苦都是源自无明(ignorance )。除非我们从无明获得解脱,否则无明似乎是永无止境的;即使已经踏上修行之路,我们的搜寻工作仍然被它所迷惑。不过,只要你记住,把教法牢记在心,你将逐渐辨别无明的各种混乱面貌,因而不会危害到你的承诺或丧失你的展望。诚如佛陀告诉我们的,生命就像电光石火般短暂;不过,华兹华斯(Wordsworth )也说:「世界再也受不了我们:得到又花掉,我们糟蹋了我们的力量。」人生最伤心的事,莫过于糟蹋我们的力量,违背我们的本质,放弃这一生(自然中阴)给我们认识和呈现觉性的殊胜机会。上师一直在提醒我们不要愚弄自己:如果在死亡的那一刻,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那么我们学了些什么?《中阴闻教得度》说得好:心四处游荡,没想到死之将至,做这些没有意义的活动,现在空手而回,将是混乱不堪;你需要认证修行法门,因此,为什么此刻不修行智慧之道呢?从圣人口中发出这些话:如果你不把上师的教法牢记在心,你不就变成你自己的骗子吗?上师佛陀在一部密续(Tantras)中说:「在已经觉悟的一切诸佛中,没有一位不是依赖上师而证悟的;在即将出现于这一劫的一千尊佛中,也都依赖上师才能证悟。」一九八七年,在我所敬爱的上师敦珠仁波切圆寂于法国之后,我从他生前居住的法国南部搭乘火车回巴黎。他种种慷慨、温柔和慈悲的动作浮上心头;我不禁潸然泪下,一再告诉自己:「如果不是上师,我怎么可能了解呢?」我以一种未曾有过的温馨而强烈的感受,体会到何以在我们的传统里,会如此神圣地强调师徒关系,以及这种关系对真理活生生的传承(以心传心)多么重要。没有我的诸位上师,我不可能体悟教法的真理:我无法想象如何能达到像我如此浅薄的理解程度。在西方国家,有许多人对上师抱持怀疑的态度--不幸的,通常都有好理由。在这里,我不必列举自一九五零及一九六零年代以来,东方智慧进入西方之后,有多少可怕而令人失望的愚蠢、贪婪和诈骗的例子。不过,一切伟大的智慧传统,不管是基督教、苏菲教、佛教或印度教,其力量都倚赖在师徒关系上。因此,目前世人所亟需的是:尽可能清楚地了解何谓真正的上师;何谓真正的学生或弟子;何谓恭敬上师所产生的转化(也许你称之为「弟子的炼金术」)的本质。有关上师的真性,在我听过的描述中,最感人最正确的,可能是来自我的上师蒋扬钦哲。他说,即使我们的真性是佛,但自从无始以来,它就被无明和迷惑的乌云所遮蔽。不过,这种真性或佛性,却从来不曾向无明完全屈服过;在某些地方,真性总是在抗拒无明的宰制。因此,佛性有积极的一面,那就是我们的「内在老师」。从被迷惑的那一刻开始,这位「内在老师」就一直不厌倦地为我们工作,想把我们拉回到真实生命的光辉和空灵。蒋扬钦哲说,「内在老师」没有一刻放弃我们。它具有如同一切诸佛和一切觉者的无限慈悲,在它的无限慈悲中,不停地为我们的进化而工作--不仅是在这一世,也在我们所有过去世--利用各种善巧方便和各种情境来教育和唤醒我们,引导我们回向真理。当我们祈祷、期待和渴盼真理很久,经过好几世,而我们的业也被相当净化之后,一种奇迹就会发生。如果能够了解和利用这种奇迹,它就可以引导我们永远终结无明: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的内在老师,以「外在老师」的形式显现,几乎是奇迹似的,我们与这位「外在老师」会面。这个会面是任何一世最重要的事。谁是这位外在老师呢?无非是吾人内在老师的化身、声音和代表。在我们的生命中,我们所敬爱的上师,他的模样、声音和智慧,无非是我们神秘的内在真理的外在显现。此外,还有什么可以说明我们和他的缘这样深呢?在最深和最高的层次上,上师和弟子是从来不曾也不能分离的;上师的工作,就是教我们毫不迷惑地接受内在老师的清晰讯息,带领我们体悟这位无上老师永远的存在。我祈祷诸位都能够在这一世尝到这种最完美的、友谊的喜悦。上师不仅是你内在老师的直接发言人,也是一切觉者、一切加持的持有者、管道及传承者。因此,你的上师才能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来照亮你的心。他正是绝对真理的化身,或者也可以把上师比喻为一切诸佛和一切觉者与你对话的电话机。他是一切诸佛智慧的结晶,也是一切诸佛慈悲的象征,永远照顾着你:他们遍照宇宙的阳光,直接照着你的心,以便帮助你解脱。在我的传统里,我们尊敬上师,因为他们甚至比一切诸佛还慈悲。虽然一切诸佛的慈悲和力量永远存在,但我们的业障却阻止我们与诸佛面对面相会。反之,我们可以会见上师;他是活生生的人,会呼吸、讲话、动作,就在我们的面前,以各种可能的方式显示诸佛之道:通往解脱之道。对我来说,我的上师们一直是活真理的化身,他们无可否认地显示出,觉悟可以发生在这一世、这个世界、此地、此时;同时,在我的修行、工作、生命和解脱的旅途上,他们一直是我的最高启示。对我来说,上师们象征我的神圣誓愿--觉悟为第一要务,直到我真正证悟为止。我充分了解,只有在证悟之后,才能完全认识他们的本质和他们无限的宽大、爱心和智慧。我愿意与你分享这个美丽的祷词,这是吉梅·林巴的话,也是西藏人祈请上师在我们心中出现的祷词:哦,慈悲的上师,从我的内心中央,恭敬心的盛开莲花中,升起,我唯一的皈依!我被过去的行为和烦恼所折磨:我祈求你,在我的不幸遭遇中保护我,永远做我头顶上的宝饰,大喜悦的曼达拉,引生我的一切正念和觉察。恭敬心的提炼诚如佛陀所说,在已经证悟的一切诸佛中,没有哪一尊佛是不依赖上师而成就的,他也说:「唯有藉着恭敬心,你才能体悟绝对真理。」绝对真理是不能在凡夫心内体悟的。一切伟大的智慧传统已经告诉我们,超越凡夫心之路必须通过心。修心之路就是恭敬心。顶果钦哲仁波切写道:证得解脱和觉悟的智慧,只有一条路:遵循一位真正的精神上师。他是帮助你渡过轮回大海的向导。太阳和月亮当下就反映在清澈、平静的水面上。同样的,一切诸佛的加持,总是呈现在具有完全信心的人身上。太阳光平等遍照一切处,但只有透过放大镜的地方,才能让干草生火。当佛陀慈悲的遍照光芒通过信心和恭敬心的放大镜时,加持的火焰就在你的生命中燃起。因此,你必须知道真正的恭敬心是什么。它不是无心的崇拜;它不是放弃你对自己的责任,也不是毫无拣择地服从一个人或一个奇想。真正的恭敬心是对于真理牢不可破的接受。真正的恭敬心来自敬畏和尊崇的感激,但这种感激是透明的、扎实的和明智的。当上师能够打开你最深层的心,并让你确实瞥见你的心性时,你就会对上师以及他的生命、教法和智慧心所呈现的真理,由衷生起喜悦的感激。那种不假设计、真诚的感觉,总是根源于重复的、确定的内心经验,不断清晰而直接的体认心性,唯有这种感觉才是我们所谓的恭敬心,藏文叫做mo gü,意思是「渴望和尊敬」。由于你越了解上师的真正本质,因此你就会越尊敬上师;又由于你终于知道上师是你的心和绝对真理的连系,也是你的真实心性的体现,因此你更渴望上师能启发你。顶果钦哲仁波切告诉我们:一开始,这种恭敬心可能不是自然或自发生起的,所以必须运用各种技巧来帮助生起。主要的是,我们必须经常记住老师的殊胜品质,尤其是他对我们的慈悲。藉着反覆生起对上师的信心、感恩和恭敬心,终有一天只要提起他的名字和想起他,就可以停止我们所有的凡夫认知,我们将视他为佛陀。不把上师看成普通人,而把他当作佛陀,可以产生最高的加持力。因为诚如莲花生大士所说的:「完整的恭敬心带来完整的加持;深信不疑带来完整的成功。」西藏人知道,如果你把老师当作佛,你将得到佛的加持;但如果你把上师当作普通人,你只能够得到普通人的加持。因此,要想得到上师教法的全部加持转化力量,你就必须尝试开启自己最大的恭敬心。只有当你把上师当作佛时,像佛一般的教法才能够从上师的智慧心来到你身上。如果你不能视上师就是佛,而只把他看作普通人,那么完整的加持就永远不会出现,即使是最伟大的教法,你也无法接受。我越思维恭敬心,以及它在整个教法中的地位和角色时,我就越体悟到它实在是一种善巧有力的工具,让我们更能接受上师教法的真理。上师们并不需要我们的颂扬,但把他们看作活生生的佛,却可以让我们以最大的诚心来听闻他们的讯息,并遵循他们的指示。因此,就某种意义来说,对于上师所象征和所传承的教法,恭敬心是产生完全尊敬和开放的最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