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烽睁开眼睛,看着LOUIS,半晌过后他突然微微的笑了一下。那个笑容非常的清晰,甚至持续了好几秒钟,LOUIS一下子全身肌肉绷紧,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第一次看见关烽的微笑,那微笑是给他一个人的。 如果关烽这个时候死了,按照他的安排,LOUIS会被当做人质和筹码保住关家人的平安。他的妹妹和他的女儿都安然无损,关家的事业也有人继承,电影会按照计划开拍。那些关烽所关心的一切都没有收到丝毫损失,只有LOUIS一个人被当做了他计划好的牺牲品。 但是LOUIS却觉得,自己完全不后悔。 关烽所爱的那些人们,都平安完满。 而他,至少拥有关烽的最后一个笑容。 他心满意足。 狗男男 段寒之回到家里,卫鸿还没有回来。这个时候都深夜了,家里冷冷清清,冷锅冷灶,说不出的寒凉。 段寒之猛地坐进客厅厚实的阿曼尼沙发里,双手十指深深的□头发里去,手背上青筋暴起,非常的骇人。大脑在重压下隐约作疼,但是他需要这种疼痛,来保持意识的清醒。 一年多时间以来,虽然他还是不经常回家,但是他已经习惯了不论多晚,一回家就有灯光、饭菜、茶水热气腾腾的等待。卫鸿总是比他早回来,而且总是会耐心的等他回家,如果他在外边晃荡到太晚,只要打个电话,卫鸿就会立刻开车飞奔来接他。 他习以为常,也就从未觉得珍贵。 他从未考虑过这种生活会持续到多久,但是他总以为一旦结束,一定是自己叫停。 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在两人的关系中,段寒之总是处于主动和施舍的那一方,他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温情,他的需要就是卫鸿的动力,他的首肯就是卫鸿的幸福,他只要懒洋洋的坐在那里享受就可以了。 段寒之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一个人被抛下,他已经完全不习惯一个人回到家里,黑暗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冰冷而富丽,堂皇而寒凉,没有半点属于人的气息。 “呜呜……呜呜……” 一个湿热的东西舔着段寒之的手,他猛地抬眼一看,只见那天被卫鸿撞到的大黑狗从天台上跑了进来,正凑到他面前舔他。 这只被取名叫小鸿鸿(小红红?)的大黑狗,因为段寒之一直忘记把它送去流浪狗收容所,而最终在家里落了窝。这狗非常的有灵性,知道自己是个外来物种,所以平时根本很少在家里出现,基本上就在天台上自娱自乐,叼个小鸟、啃个骨头,日子过得与世无争,非常悠闲。 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突然好好从天台上跑下来,又干吗凑过来舔段寒之的。小鸿鸿同学常年流浪,是只非常有个性的狗,在这之前很少主动靠近人。 段寒之跟大黑狗面面相觑,一人一狗对视半晌,然后大黑狗嗷呜了一声,舔舔段寒之的脸。 “……滚蛋啊!”段寒之捂着脸跳起来,“你刷过牙没有!细菌!牙垢!食物残渣!小心我煮了你吃狗肉啊王八蛋!” 大黑狗神态自若的嗷呜了一声,伸出湿漉漉的舌头,亲热的舔舔段寒之的手,然后掉头迈着小方步,镇定自若的走掉了= = “……”段寒之在沙发上僵了五秒钟,猛扑过去一把拦腰按住大黑狗,拼命卡着狗脖子来回摇晃:“喂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狗啊,跟我说实话吧,其实你是卫鸿在外边私生的孽种吧喂!” “汪!”大黑狗说。 “其实你是智慧生物吧,你一定是智慧生物吧?上次我冰箱里少了的两块披萨是你吃掉的吧?还有被挖掉的一大块冰激凌也是你干的吧?你是怎么打开冰箱的?其实你爸爸的名字真的叫卫鸿没错吧?” “汪汪!”大黑狗又说。 段寒之恶狠狠的把狗踩在脚底下,居高临下的命令:“不准动,老子我脚冷,给我当脚垫。” 大黑狗于是就乖乖趴在那里不动。 段寒之大乐,又命令:“背上太硬,翻个身。” 大黑狗于是咕噜一下翻了身,露出柔软温热的肚皮。 段寒之坐在地毯上,光裸着双脚,惬意万分的在大黑狗的软肚皮上踩来踩去。看来收养这只流浪狗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段寒之活了三十多年,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大凡犬类生物都是非常可爱的,都是多功能居家旅行之必备品。 “你一定是卫鸿在外边私生的,偷偷摸摸的领进门来,以为老子我发现不了。” “汪!” “唔,不仅脾气像,长得也非常像!你们一定有血缘关系!” “汪汪!” “你说,卫鸿他什么时候回来呢?”段寒之低头去问大黑狗,“他不在我觉得真他娘的无聊,想欺负人都找不到对象,我是不是该出去寻找临短暂的春天?” 突然大门响起钥匙开锁的哗啦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卫鸿蔫头蔫脑的探进来,幽幽的瞪着段寒之,说:“你休想。” 卫鸿走的时候,段寒之亲手给他挑了一件意大利手工白衬衣,搭配灰色背心外套,浅蓝色牛仔裤,非常的精神。这跟他现在回来的样子可判若两人,他现在那狼狈的,直接拉去片场就能拍《丛林野人》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卫鸿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连手机都没带,不是他忘了,而是他根本带不了。他当时随身的就一个钱夹,一串钥匙,别的都没了。机票他没拿到手,只能临时买火车票回到B市。 当时天已经晚了,又下着大雨,卫鸿全身湿透的感到火车站,只买到当晚的硬座票。他又没有什么换洗衣服,就只能穿着湿漉漉的一身,坐了一夜的火车,今天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被凉风一吹,当时就打了两个大喷嚏。 卫鸿体质还是比较强硬的,在火车站里坐了俩小时,慢慢的一口气歇过来了,体温竟然被他自己给压下去了。 卫鸿这人一向没有什么自己已经是个当红角儿了的自觉,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往火车站长椅上一坐,既没戴墨镜,也没戴帽子,不一会儿周围路过的小姑娘们都要回头看他一眼,一边看还一边窃窃私语:“你看那人长得像不像卫鸿?”“我看是像,不会就是他吧?”“哎,人家是明星也!你见过明星坐火车,没有助手,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的吗?”“……是哦。”“认错了吧!……” 段寒之一边听卫鸿痛说革命家史,一边时不时发出一声冷冷的哼笑:“也就是说,你告诉你爹妈你要娶我当媳妇儿,但是他们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因为我并非女性?” 卫鸿蔫蔫的:“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能欺骗二老呢?” “哎?没欺骗啊?” “隐瞒事实真相这还不叫欺骗吗!”段寒之把装着姜汤的白瓷碗往桌面上重重一放,“明明是我娶你当媳妇儿,怎么能说是你娶我呢?” “……”卫鸿正在拼命摇晃着的尾巴一下子僵直了:“啊?” “既然是我娶你,那我是男性这一点又有什么值得反对的?你父母真是莫名其妙!” “……”卫鸿张了张嘴,弱弱的提醒:“可是,我也是男的……” “那只能怪你父母没把你生成女的,这关我什么事!凭什么怪我!”段寒之愤怒的一拍桌子,居高临下的命令:“赶紧喝汤!喝完睡一觉,明早起来跟我去摄影棚试镜!” 空空荡荡的家里现在变成了两个人加一只狗,这个稳固的三角(……)关系让段寒之非常的安稳踏实。他好好的睡了一觉,早上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卫鸿在忙活早餐的声音。段寒之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 “我要煎蛋,一面熟。切两个苹果给我,要脱脂牛奶。”段寒之披着睡衣,懒洋洋的靠在厨房门框上吩咐。 他睡衣纽扣开了两个,早晨刚刚醒来,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一眼能看见深深凹进去的漂亮的锁骨。可能是因为还不大清醒的关系,长长的眼睛半眯着,眼睫扇出半弧形的阴影,慵懒而矜贵。卫鸿只看了一眼,那目光就掉进去半晌没拔 出来。 已经好长时间没投喂了没投喂了没投喂了!要求喂食要求喂食要求喂食! 段寒之轻而易举的无视了大型犬卫鸿同学的内心咆哮,他转身亲昵的揉了揉大黑狗的下巴,顺手塞给它一把狗饼干。 大黑狗满意的嗷呜一声,把饼干咬得嘎嘣嘎嘣响,听上去无比幸福。 对比如此鲜明的差别待遇让卫鸿嫉妒得流泪了。 “马上陪我去买点吃的放家里,然后去影视城试镜,有个小鬼佬跟你抢角色,他今天也会来。赶紧把这个试镜的事情搞定,等其他人的档期也差不多安排好之后,你陪我回家一趟。” 卫鸿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家?回你家?”段寒之家不在B市,他们那时江南大族,姑且不论经济水平怎样,现在这些人都生活得非常优裕休闲,有着书香世家所特有的彬彬有礼、相敬如宾。 据段寒之的说法,他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也都专注于自己的事业——画画,摄影,自由撰稿等等,几乎没有人真正关注段寒之的事业和名声。 “想什么呢,我是说回你家。”段寒之在卧室换衣服,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盛气凌人的骄傲和矜贵,让人一听就恨不得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使他的身体做前后一百八十度的猛烈摇晃。 “回,回我家?” “当然是去你家探望老岳父和丈母娘了。”段寒之趾高气扬的说,“他们一定对我答应娶你这件事心存感激并且无意言表,但是没关系,我会给他们当面对我表达感激的机会的。” 卫鸿目瞪口呆。 大黑狗吃光了饼干,嗷呜了一声。 “……你觉得……可能吗?”卫鸿望着黑狗兄,木然的喃喃道。 大黑狗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尾巴,一溜烟欢快的向段寒之小跑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考试所以……但是不会不填啦,只是慢一点而已,一天写一点点,节省时间打工看书= =男一号试镜 段寒之一向不穿导演服,出家门的时候穿了一件T-恤加牛仔,他已经年过三十了,但是不论皮肤还是身材都保持得非常好,他侧过脸对人微笑的样子,活生生还是个大学毕业的年轻人,说他是卫鸿的同学都不会没人信。 不管是时段还是价格都造成了这个超市里没什么人,段寒之一进门就把墨镜一摘,头也不回的顺手塞到卫鸿怀里。 卫鸿低眉顺眼状放好墨镜,拎起超市门口的购物篮,亦步亦趋的跟在段寒之后边,就像个身高一米八五的熊状人 妻一样请示:“今晚炒个木耳鸡丁吧?” “嗯嗯。” “少买点香烟好吗?” “嗯嗯嗯。” “都嗯了还拿!这条烟我们不要!哎谢谢你啊这位姑娘,他肺不好,不能多抽。” 香烟柜台边的小姑娘呆滞的盯着卫鸿:“我,我好像认识你……” 卫鸿很好脾气的笑笑,又转头劝诱段寒之:“咱们买点西红柿啊蔬菜啊什么的吧,夏天水果多,吃什么不比抽香烟好。” 段寒之漫不经心的应着,随手捡起一串玫瑰葡萄,扔进购物篮里。 卫鸿一边摇尾巴一边跟在他身后,路过行人纷纷侧目而视,卫鸿个天然呆却浑然不觉,一心一意的跟随他最最亲爱的女王段。边上几个小姑娘忍不住偷偷捂嘴:“你看你看,那个人是演丛林逃生的卫副队吧?” “真的哎!他不是明星吗?” “我亲眼看到明星了哎!……但是你们确定吗?他前边那个人是谁?”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同事?”“家人?”“朋友?”“兄弟?” 段寒之毕竟不是经常在银幕上出现的角儿,很多人都看他眼熟,但是确切能第一眼就叫出他名字来的,还真不多。这人生得好,打理得也讲究,一般出去总有人误以为他是刚出道的演员,想不到他是个成名多年的导演。 几个第三次装作路过的上班男比较关注娱乐新闻,终于认了出来:“这不是段寒之吗!是导演啊!” 段寒之撩起一边眼皮,然后转头问卫鸿:“我长得不像导演吗?” 卫鸿点头哈腰:“像,绝对像,像极了的那种像。” “我知名度还没你高吗?” “高,绝对高,高多了的那种高。” “那为什么你帮我拎拎篮子开开车,别人都觉得很惊讶很不符合常理呢?” 卫鸿也呆住了:“不符合常理吗?我觉得很正常呀。……哎呀你不要管了,也许有的人就是少见多怪呢。” 少见多怪的上班男们躲到一边去默默的流泪了。 段寒之趾高气昂的吩咐:“你去那边排队付账,我去坐着等你。” 卫鸿于是撒着欢儿,叼着篮子,飞扑过去付账了。一系列动作流畅之极纯熟无比,一点也没有自己已经是个大神了的自觉。 试镜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但是拜段寒之的超市之行所赐——卫鸿怀疑他是故意的——他们赶到摄影棚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半了。 卫鸿从出道到成名,一直以兢兢业业为座右铭,上戏从来不迟到不早退,从不跟导演闹脾气。就算有时路上实在塞车,他也最多晚个五分钟十分钟,过后还一定会请剧组喝酒赔罪。 迟到一个半小时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他进摄影棚的时候连头都抬不起来,一个劲的跟剧组工作人员赔笑。 当红男一号跟你点头赔笑是什么感觉?无辜的众人受宠若惊,赶紧纷纷站起来赔笑还礼,整个摄影棚顿时你笑我笑大家笑,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相比之下段寒之的态度就自然并且牛逼多了。进门一看十点半,先不急不慢的走到化妆间去,泡了杯茶,再慢悠闲的坐到导演椅上,先看背景布置,再扭头跟女主角调调情,最后在三个鬼佬副导演饥渴的目光下慢慢转过头来,笑道:“大家早上吃了吗?” 副导演崩溃了:“尊敬的段,现在已经接近吃午饭的时间了,话说回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机试镜呢?艾森纳先生已经等您很长时间了!” 段寒之掉转目光,艾森纳正站在摄影棚的中心,穿着主角在戏里经常披的破破烂烂的斗篷,头发被发胶高高粘起,西方人特有的脸颊特征非常立体,笑起来的时候眼神专注近乎于火热。 这个造型其实是非常符合原著的,也很符合美国人对于电影男主角的定义风格,有点雅痞,有点白目,有点二,但是非常英俊潇洒。看得出来,为了做出这个造型他花费了不少心思,也许那三个副导演也帮了他大忙。 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艾森纳跟LOUIS是兄弟俩,跟瑞斯德投资机构的掌门算是一家人,或多或少都算是股东,而那三个美国人是给他们打工的。在这场不见硝烟的票房战争中,美国投资方一直致力于把电影拍摄成好莱坞大片风格,那三个美国副导演和艾森纳都是强迫加入这部影片的因素。他们想架空关烽的投资权,想架空段寒之的导演权,最后再顶替这个片子的男主角,使它成为一部完全美国英雄幻想式的大片。 就算这部片子票房不佳甚至亏本惨重,美国瑞斯德投资机构也完全不在乎。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明华娱乐名下的三条重要院线,是中国奇幻片尚未开发的丰厚市场,是在未来十年内滚滚而来源源不断的大把钞票。 段寒之轻轻瞥了艾森纳一眼:“造型很漂亮。” 艾森纳刹那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就知道,亲爱的段——” “不过,”段寒之打断了他,“太漂亮了。” 艾森纳疑惑的僵在了那里。 太漂亮了,就不是我想要的了。段寒之剩下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只转过头盯着那三个副导演,淡淡的道:“在开机试镜之前,我有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美国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由自主的坐直了。 “昨天晚上在恩慈医院里,明华娱乐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关烽从昏迷状态中醒过来了。” 艾森纳一惊,美国副导演也难以掩饰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后,”段寒之淡淡的道,“他签了合同书。” 摄影棚里陷入了一片难言的寂静。 “我想这对我们当中的有些人来说,不算是个好消息,但是我感到非常欣慰。明华娱乐将投资给我们三个亿的资金,其余部分按照合同条款,将由美国瑞斯德投资机构提供。” 段寒之转向片场中间,就这么久久的盯着那灯光聚焦的舞台。他的侧脸看上去非常的宁静甚至于沉肃,眼神静得就像水一样。 “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拍这部片子了。”他说。 三个美国副导演互相交换着复杂的目光。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投资权,关烽醒来的消息就像晴天霹雳一样,一下子把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投资权在哪边,哪边就最有话语权;现在三个亿的投资资金在关烽那边,那么不论是资历、地位、声望还是权威,都在段寒之这一边。 试镜的结果如何也就不难预料了。 【少年站在深渊之上,对着强大的对手仰起头:“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不管最后会变成怎样,我都一定要打败你!” BOSS轻轻的笑了:“嘴巴说说可是不算的。”他低下头注视着伤痕累累的少年,眼波温柔仿佛春水,“——我在饥饿之塔上等你。” 少年狠狠的攥紧了拳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咬紧的牙缝间才慢慢吐出零碎的誓言:“我一定……!” 暴雨倾盆而下,浇灌在黑色的土地上。 旷野之上一片荒芜,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哭泣。】 “卡!” 镜头一灭,艾森纳从道具坑里抬起头,满怀希望的看向段寒之。 段寒之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半晌才慢慢抚摸着下巴,转头去问副导演:“各位也都是非常有经验和审美品位的前辈……对这段镜头的感觉怎么样?” 三个副导演飞快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意见,选出来一个代表,诚恳的对段寒之道:“我觉得非常成功!非常有感觉!虽然镜头感稍显不足,但是到时候特效一做灯光一打,整个效果一下子就烘托出来了!” 段寒之懒洋洋的一挥手:“别拿后期来说事,我讨厌用后期来拍电影的导演。” “唔,尊敬的段,您要知道,艾森纳之前一直是歌手和模特,在欧美圈的人气非常高,拍电影的话经验稍显不足。不过作为演员我觉得只要动作和表情到位就可以了,像这种背景宏大细腻的电影最大的看点难道不应该是3D特效吗……” 段寒之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闭上嘴巴,淡淡的笑了一下:“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先来看看第二位候选人的表演。” 卫鸿没来得及上妆,反正他那张脸段寒之也看习惯了,他就只披了道具袍子,戴了个黑色凌乱的假发套,跟原著里那个脏兮兮的大黑狗有着莫名的神似= = 试镜的段落是随便从剧本里挑的,卫鸿闭上眼睛随便摸,摸出来结果一看,是中间一段有关于少年们围坐在篝火边聊天的镜头。 【少年专心致志的看着篝火,一边转动着烤得孜孜作响的山鸡。他的同伴精灵男坐在边上,懒洋洋的看着星空。 “啊,我真喜欢这片丛林。要是给我选择的话,我一定呆在这里不走。据说饥饿之塔矗立在终年暴雨的平原上,地面常年被沼泽覆盖,泥泞深得可以漫过你的膝盖呢。” “你不想去就别去呗。” “但是如果我留在这里,那我就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少年放下树枝,黑色的眼底映出浩瀚星空,“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父亲,祖父,祖父的父亲,祖父的祖父……从来没有一个族人走出过这片雨林。每一个人都在泥潭中生活,找不到方向,茫然的度过一生。” “但是,我想稍微做一些不同的事情!”少年转向同伴,火光映出他年轻的脸,“我想知道这片森林以外的地方都有什么,有哪些不同的人,说着什么不同的语言,做着什么不同的事情。我想试着变强一点,再变强一点,虽然我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哪些强者的高度,但是至少我努力过了!我可以向后来的族人证明,我们也是可以通过努力变得强大的!” 精灵男打着哈欠,瞥了他一眼:“这么说,你想当人啦?” 少年犹豫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否认:“不。” “哦?”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我还是那只生活在族群里的黑狗。”少年捂住心口的位置,一字一句认真的道:“人类,城市,街道,商店……那些都非常美好,但是那不关我的事。我本来是只黑狗,以后就还是只黑狗。不管外边的世界多么美丽,我的心都还留在这片黑色的土地上。”】 “啪!”助手利落的拍下END,灯光随即缓缓熄灭。 段寒之从椅子里站起身,仪态万方:“各位觉得怎么样?” 三个副导演犹疑了半晌,刚才那个看起来最年长的代表才委婉的咳了一声:“当然,这位卫先生的演技也非常好……动作和表情都非常的到位……” 段寒之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但是……怎么形容呢,我想像这样一段普通的对话,在整个剧中也不过三十秒到一分钟左右的长度,拍摄难度不高,表现力度也不强,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用来试镜的片段。” 卫鸿从摄影棚里爬起来,对段寒之比划了一下,小声说:“我去卸妆。” 段寒之一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一边转过头盯着那个副导演,淡淡的说:“我并不这么认为。” “……这样,冒昧请问一下,”副导演看着卫鸿和段寒之之间默契的互动,忍不住低声发问:“您和这位卫先生的关系是……?” 段寒之正伸手去开摄像机,闻言突然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极其的森冷,加之他原本就生得格外冷俊,副导演顿时被他逼的一退,就像是大热天的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一般。 “段——” 段寒之温柔的微微笑起来:“我们来看看卫鸿的镜头回放吧。” 副导演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动,段寒之轻轻把手放在他肩上,似乎非常轻柔友善,但是眼底却闪烁着不可错认的凶光。 “……”副导演默默的汗了。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这时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段寒之就会毫不犹豫的活生生捏碎他的骨头。 与此同时,化妆间。 卫鸿推门而入的时候艾森纳卸完妆站起身。不过他所谓的卸妆就是把假发套摘下来,把粉抹掉,然后在耳朵上、眉角上、鼻翼上、衣服上重新套上一个一个的环,所以看上去比不卸的时候还要夸张。 卫鸿笑嘻嘻的走过去,挡在了艾森纳面前。 艾森纳对这个情敌一点好感也没有:“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卫鸿摆了摆手指:“我什么都不想说。” “那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男人用什么方式来争夺情人吗?” 艾森纳莫名其妙:“……什么?” 卫鸿友善的微笑道:“不是用语言。”紧接着砰地一声一拳上去,毫无阻挡的狠狠打中了艾森纳的肚子:“——而是用拳头!” 兽王传说 半个小时之后,摄影城门卫奇怪的看着卫鸿从门里出来,笑嘻嘻的扶着边上一个小鬼佬。小鬼佬好像喝醉了又好像是在晕车,走路摇摇晃晃的,垂着头,站都站不稳。 “朋友,哥们儿,喝醉了,送他回家去呢。”卫鸿笑嘻嘻的解释,伸手拦了辆车,殷勤而热情的把那小鬼佬塞进车后座里去,“劳驾,把这哥们儿送XX人民医院去啊,他喝多了,我担心他酒精中毒。” 司机颤抖了:“大哥你别玩我,酒精中毒能中得鼻青脸肿吗?” “说什么呢,什么鼻青脸肿,”卫鸿塞给他两张老人头,“人家明明那是烟熏妆。” 段寒之调 教完他那三个鬼佬小太监——他们在当太监的同时顺便也兼职副导演——之后,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的走出摄影棚的门。正巧那人妖化妆师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晒指甲油,一见段寒之,立刻啧啧有声,说:“段老~~~” 段寒之说:“去去去,男人四十一枝花,我还是花骨朵呢。” “是是,您老还是朵鲜嫩的小蓓蕾呢。”化妆师腻上来,伸出一根涂了黑色指甲油的芊芊玉指去抚摸段寒之的脸,极尽煽情,极尽色 情:“小蓓蕾的脸皮儿真白真水嫩,用的哪家面膜呀?告诉大葛格好不好?” 段寒之一把掀开他的手,面瘫着道:“坚持不洗脸就可以。” 化妆师立刻飞窜三米远,一脸女人见到了蟑螂的表情。 “卫鸿呢?”段寒之毫不在意的问,“你见到他了没有,我还等着找人给他说戏呢?” “那只大型金毛寻回犬刚才驮着你的外遇小对象往外边走了,还叫了辆车,我深深的怀疑他跟你的外遇小对象发展奸 情去了~”化妆师轻托杏腮,眉笼轻愁:“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你也是男人。” “呀代~!不要提醒我这么残酷的事情!” “……”段寒之默默的转过头。 卫鸿哼着小曲儿,颠着小碎步,从大门口晃晃悠悠惬意无比的走进来,结果一进门就看见段寒之站在摄影棚前边等他。金毛寻回犬立刻露出了它的本性,当即就颠儿颠儿跑过去,甜蜜蜜的狂吠:“亲爱的!想我了没有?” 段寒之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 卫鸿立刻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到段寒之的西装裤脚下:“段段段段段大导演您好……” 段大导演伸出一根手指,慢条斯理的摸摸卫鸿的头,以示奖赏。 卫鸿咬着小手绢垂泪:“我还想要更多……” “这孩子,大白天的发什么梦呢。那个艾森纳上哪儿去了?” “回家去了!” “……啊?” 段寒之有点诧异,卫鸿沉痛的拍拍他的肩,顺势偷偷摸摸伸出狗爪子把美人扒拉到怀里,“啊,是啊,寒之,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刚才我去找我们亲爱的国际友人小鬼佬……啊不,是艾森纳小同志喝酒聊天,他喝多了两杯,痛哭流涕的对我表示:他梦想中的女神、从小的偶像、最仰慕的导演——也就是段寒之同志您,对他抱有一颗敌人一般冷漠的心,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的态度,以及抵抗八国联军侵略一般残忍的做法,使他那颗纯洁美好的国际友人之心受到了严重伤害。他对此深深的伤心!失望!以及愤懑!所以他今天终于下定决心永远离开你!他说他再也不愿意见到你了!” “……”段寒之沉默,“也就是说……我被他抛弃了。” “是的!”卫鸿摇着尾巴大力赞同,“你被抛弃了!他不要你了!你被孤立于世界之外了!不要犹豫的投奔到我温暖的怀抱里来吧咩哈哈哈,果然在这种时候才能显出我正牌小攻的地位呀!” “……= =|||” 段寒之默默的伸手摸摸卫鸿额头。 “没发烧啊,”他喃喃着道,“难道又是少年漫画看多了吗?……卫鸿,你就算穿上黑底红云袍也绝对当不了反派BOSS的,你死心吧。” 秋风萧瑟,一个俊美而冷漠的男人向远方大步走去,一只大狗呜咽着伸出爪子,竭力拖住他的裤脚跟。 “汪汪……不要抛弃我啊汪……” 和关烽病情日益沉重相对的是,四部连击式的奇幻大片《兽王传说》在各大娱乐报刊上一炒再炒,大大小小的流言都能当作娱乐版头条。影片刚刚开拍就一路火爆,声势之大把同期引进的几步美国片都压了下去。 领衔主演的最佳新人卫鸿,有着一部暴热偶像剧、一部国际大银幕电影、一部热播军事剧傍身,不论是演技还是人气都出类拔萃。虽然业内有些评论家质疑他那张过于温厚的典型北方男人脸是否足够“兽王”的霸气,但是经过化妆、修改、PS过后的定妆照出来,这些质疑的声音很快就被粉丝如潮般的尖叫淹没下去了。 因为前期画了太多时间在男主角的人选上,海选女主角已经绝对不够时间了。段寒之把演艺圈里年龄适合、演技适合、气质韵味也适合的女孩子想了个遍,最后还是决定力捧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沙泉。 沙泉在出演《天使之爱》以后,就被定型为了青春偶像剧女主角。长久的角色限制让她找不到突破,段寒之是当初发掘她的人,也是让她一部成名的人,她二话不说的听从段寒之的命令,推掉一部青春校园剧,来到了《兽王传说》的剧组。 对于这样的搭档卫鸿觉得非常满意。但是他没有想到,段寒之在接到美国方面的几个电话之后,还是决定把毒舌精灵男的男二角色交给艾森纳出演。美国瑞斯德投资机构在明华娱乐投资三个亿之后也陆续签署了他们的投资合同,但是作为条件,他们向以段寒之为首的剧组施加了相当大的压力。 艾森纳来到剧组的当天就被卫鸿堵在了化妆间里,眼看着卫鸿爆发出狼一样的小宇宙一步步走进,艾森纳颤抖了:“你,你要干什么?!” 段寒之推门而入:“嗯?你们在干什么?” 卫鸿立刻一步上前一把勾住艾森纳的脖子,一边拼命摇晃可怜的小鬼佬,一边满面笑容的对段寒之挥手:“啊,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在讨论第六卷第八幕,就是主角把他的精灵同伴堵在黑森林里,然后用拳头和鲜血交流男人之间闪光的友情的那一幕!……” “……”段寒之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好好交流。” 在他身后传来艾森纳绝望的呼救:“啊……亲、亲爱的段……啊呼呼……救……救……” 卫鸿脸上笑容灿烂,手臂猛地一紧。 可怜的小鬼佬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连话都不愿意对我说,他果然是真的恨我啊。难道是我真的伤害了他吗?段寒之毫无知觉的背对着那一幕惨剧,内心不乏伤感的想着,然后毫无愧疚之心的……走掉了= = 《兽王传说》在非常顺利的情况下开拍了,但是在对媒体正式发布定妆照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原本选定出演反派BOSS的演员突然出车祸受伤,必须在床上静养三个月,同时他还划破了他出名英俊的脸。 按编剧的话说,这个反派BOSS真正出场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分钟而已,很多场景都毫无动作性,大块大块的脸部特写镜头,其他就没了。虽然顶着个BOSS的名头,实际上出演这个角色却非常简单——“只要脸够好看就可以了”! “怎么办,临时换人?但是选谁呢?”摄像师对段寒之的老搭档魏霖抱怨,“演艺圈确实帅哥不少,但是我们不是要普通花瓶,我们要出类拔萃的花瓶啊。四大小生全部有片约在身,几个外地窜红的我们也都看过了,五官不够精细啊,到时候大屏幕一出来,什么缺点都无限放大了!艺校小男孩们倒是也有,但是没有人气撑不起反派BOSS的架势啊……” 魏霖头痛:“公开定妆照的时限是什么时候?” “……明天。” 魏霖回过头:“段导!过来帮我们拍张照片!” 段寒之莫名其妙一回头,刷的一张侧脸,冰雪轮廓鲜明凛冽,睫毛根根精致弯曲,比卡姿兰广告上那个浓情大眼小美妞儿还要让人怦然心动。 摄像师颤抖了:“……这样行吗,最后演出的不是定妆照上的人,真的不会被影迷用玻璃弹子弹窗户吗……” “唔,没事的!” “电影道德什么的,艺术人性什么的,对观众负责或对艺术负责什么的……真的没有关系吗,不会被当成丑闻披露出去吗……” “唔,完全没有关系的!” “最后投资方拎着冲锋枪踹我们房门怎么办,会不会被杀掉呢?会被杀掉的吧,一定会被杀掉的吧!……” “唔,尽管放心大胆的拍吧!”魏霖说,“到那时候就说定妆照上的演员换了粉底液,没事的投资方那些鬼佬们都很傻的,跟他们说演员换了个牌子的粉底液就可以搞定啦!” 摄影师额角抽搐着,慢慢滑下无数条黑线:“……喂,这人真是圈内备受尊敬的前辈导演吗?……” 于是定妆照出来的那一天,连段寒之自己本人都震惊了,一边摸着脸一边喃喃自语:“我今年真的已经三十多了吗?” 照片上的反派BOSS用一脸冰雪女王般居高临下的表情俯视世界,目光慑人到绝对零度的地步,任何人只要看了一眼都有可能心惊胆战牙齿乱抖。他漫不经心的微笑就仿佛恶魔展开翅膀,优雅到了极致却显出绝对的冷酷,扭曲而BT的美感彰显出绝对的实力和威慑;在他脚下的原野上,主角和正义的朋友们就像是他掌中的玩具一般,渺小脆弱不堪一击…… 剧组发布的广告词也极其闷骚: “出身荒蛮的强大少年!在推倒神祗的道路上拼搏进发!一切都只为了目标的那个男人,去迎接那注定的宿命吧!!!” “够了!”段寒之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拍,“什么叫‘推倒’啊?什么叫‘只为了那个男人’啊?!这广告词是哪个编剧写的,给老子出来受死!” 卫鸿默默的把手提电脑往段寒之面前一推。 “【找同好】哇哈哈哈哈一切都只为了那个宿命中的男人!忠犬女王正式出柜?爱你就要推倒你!” “【忠犬位系列38贴】推倒他吧梦想中的神祗!——进发吧少年!向着你梦中女神的方向!” “【敏那桑】大家觉得女王攻忠犬受CP怎么样?可耻的萌了,段【哔——】那张定妆照上的眼神太攻太邪魅了!” “【格式】大家发帖时请注意格式!请谈论角色,切勿涉及真人!违者删帖塞抹布,钦此!” …… 段寒之慢慢把那张报纸握成一团,手背上青筋直暴:“编剧必须死……” 在《兽王传说》强势开拍并引起火爆争论的同时,恩慈医院顶楼某间昏暗的VIP病房里,关烽缓缓睁开了眼睛。 医疗仪器还在屋角滴滴的闪着绿光,氧气机忠实的工作着,一点一滴维系着他的生命。 关烽慢慢转过头,床边坐了一个身影,黑沉沉的非常熟悉。 关靖卓合上报纸,轻轻笑了一下:“——哥。” 作者有话要说:俺回来了……从此会正常更新的……这几天爬墙去了……= =||||||||||||||||||||||||||||||||另一条路 片子前期准备工作虽然繁浩,实际上拍摄起来却很快。这种大制作大场景的片子,拍摄时间拖得越长花钱也就越多,段寒之不敢先动用美国方面来的钱,所以一切从简。 不过话说回来,他从简的标准就是以前工作盒饭里放两个鸡蛋,现在放一个…… 在主要拍摄内容即将杀青,开始进行后期电脑特效和3D制作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段寒之顶着烈日拍外景,突然接到了来自于关靖卓的电话。 段寒之稍微愣了愣。 他听说关靖卓去了美国,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听过关家三少回国的消息,报纸上媒体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手机还在持续不断的响着,段寒之顿了顿,还是接起电话:“喂?” 电流的沙沙声中传来那个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喂,是我。” “……”段寒之默然不语。 “有时间出来吃个饭吗?” “什么事情?” “有件事。”关靖卓顿了顿,“有件事情想问你。”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给我半个小时吧。”关靖卓微微的苦笑,“十年感情,最后再留给我半个小时吧。” 段寒之想拒绝,但是拒绝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这个人是有点悍性的,长久的疑惑让他不禁微微憎恶起自己的犹豫不决,最后他生硬的对手机说了声:“成啊。” 长久的沉默盘旋在他们中间,刹那间烈日下蝉鸣声声,声声远去,随着拂去的风一去不复返了。 “……明天中午十二点,转角粥铺,顶三楼。”关靖卓说完,轻轻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段寒之回到家里,卫鸿早就炒了两个菜,盛好了饭等他。架子上煲着一锅竹笋鱼头汤,正是最好的时候,满屋子都是香气。 这个煲汤的方式是卫鸿想出来的。一个精钢的细细的架子,底下兜着一个凹槽,凹槽里有个小蜡烛;上边托着订做的砂锅,汤煲好后放在架子上,由蜡烛燃烧产生的微热来温,不腻不烂,恰恰正好。 卫鸿是北方人,自己是不大喝鱼汤的。段寒之开始治病养身之后,每天都要喝一碗汤,他对汤水的火候特别讲究,卫鸿就为了他琢磨出了这个法子。 段寒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推开书房的门:“你怎么睡在沙发上?” 卫鸿模模糊糊的翻了个身:“昨晚外景拍得不好,副导说今晚返工……白天没捞着觉睡,趁回家做饭的功夫睡一会儿。你别管我,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就起来上工。” 段寒之没有去吃饭,也没有进房间。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定定的看着卫鸿。 夕阳西下,几缕余晖从落地窗帘的缝隙漏进房间里,男人侧躺在沙发上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那随着呼吸的起伏就仿佛山峦般坚定踏实。 “……明天中午我不在剧组吃饭,我出去一趟。” 卫鸿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段寒之静静的站在那里,过了很久很久。 “……卫鸿。” “嗯?” “要是我从此就不回来了,你等我到什么时候?” 卫鸿一个激灵,猛的翻身:“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 “没有如果!”卫鸿斩钉截铁的打断了,“老子绝不等你,老子出去找你!” 段寒之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噗嗤一笑:“那你得记住我的气味,到时候一路扑在地上嗅,嗅到了就汪汪叫两声,然后对我摇尾巴。” “……诶?”卫鸿头顶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是我汪汪叫,汪汪叫的是咱家小鸿鸿呀?到时候我就开着车,牵着狗,一路开大喇叭出去找你,嘿嘿可牛逼了……” 卫鸿同学牛逼角色演多了,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到霸王老公千里追逃妻的戏码里去YY了,一边YY一边搞杰克苏,苏得满眼冒星星。他先苏自己是个盖世强攻,再苏段寒之是忍受不鸟过于强悍的【哔——】运动而含泪逃家的小媳妇儿,最后苏自己开个越野车,牵个大黑狗,满世界去牛逼哄哄的抓媳妇儿。 天台上小鸿鸿“阿嚏!”一声,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然后它淡定的抽抽鼻子,波澜不惊的低下狗脸,继续去吃它的狗粮了。 第二天早上段寒之来到剧组,简单巡视了一圈,就一个人开车走了。 转角粥铺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搁在这座城市大大小小光怪陆离的娱乐场所里,就像沙滩上的一粒沙子一样毫不醒目。但是它有一款滑鸡粥做得很地道,还经常请越剧名伶过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儿,特地做旧了的三十年代大上海小弄堂,符合段寒之腻腻歪歪的装逼情调。 段寒之踩着咯吱作响的木头楼梯,上到了光线昏暗、灰色不清的三楼。木头八仙桌对面坐着一身西装的关靖卓,刹那间仿佛时光穿梭,一打开窗子就能看见游行的学生举着口号,走遍大街小巷。 “……你气色不大好。”关靖卓一边站起身接过段寒之的包,一边说。 “你也是。”段寒之坐下去,熟门熟路的吩咐穿着旗袍的小姑娘:“两碗滑鸡粥,一碟皮蛋,一碟蛋黄卷绿豆沙,一碟子花生。泡一壶霍山黄芽。” 小姑娘欠了欠身,收起菜单,踩着老式高跟鞋蹬蹬蹬的走远了。 东西很快就端上来,用大青花瓷碗盛了,热腾腾的散发着醇香。段寒之舀了一勺粥,头也不抬的问:“最近在干什么?” “在美国跟朋友做点生意,也是娱乐方面的。”关靖卓说,“最近生意不太忙,就抽空回来看看。” “我听说郁珍生了啊。你们还没领证?” 关靖卓沉默不语。 “关烽他很担心你。他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你少做点让他生气的事情吧。” “我知道。” 段寒之于是不说话了,一口一口的喝滑鸡粥。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下传来唱越剧的声音,一点一点湮灭在袅袅的香灰中,朦胧不清,仿佛隔世的梵唱。 关靖卓突然问:“你现在过的怎么样,幸福吗?” 段寒之动作顿了一顿。 “那个卫鸿……你真的喜欢他吗?” 很久很久之后,段寒之点了点头:“喜欢吧,……我想。” 关靖卓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回答一样,深深埋下头,把脸埋在掌心里。 “如果我当年,我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没有和郁珍相亲,没有那些照片……现在生活在一起的,会不会是我们?” 关靖卓的话语无伦次,听起来就像是在喉咙里战栗着,发着抖。这个问题是如此缺乏逻辑性,几乎没有人能回溯岁月得到答案,段寒之因此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他点点头,说:“也许是的吧。” 关靖卓维持着那个动作,很久很久,就像是他已经维持着那个动作睡着了一样。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既然已经和郁珍有了孩子,就好好过日子吧。”段寒之又补充道,“既然都找到了自己应该过的生活,我们也都不年轻了,就把那些往事放下来吧。人生剩下来的几十年,我希望能安安静静的,好好的生活。” ……不,我没有找到我应该过的那种生活啊,关靖卓绝望的想。 他很想对段寒之说郁珍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不喜欢她,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人为的误会。 他想说我们本来应该是在一起的,我们本来应该是可以幸福的,我们本来应该是可以白头到老百年静好的。那些湮没在岁月中的无数个“本来”就像一场吉光片羽的梦境,伸手触碰,却一下子就碎成了千千万万再也弥补不回来的碎片。 那仿佛笑话般的一场误会,从此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人生道路,然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越走越远,当关靖卓想回头的时候,段寒之已经找到了另外一条路了。 “……你真的,现在真的幸福吗?” 关靖卓紧紧盯着段寒之的脸。那张仿佛在年岁消磨中容颜静止了的脸波澜不惊,一片平静:“是的。我现在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 关靖卓看了他很长时间,最终淡淡的苦笑起来:“……那我祝福你。” 段寒之有些疑惑:“你不是有话要说?” 关靖卓摇摇头:“现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