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一怔,这才记起,刘陌曾轻提过,他这个妹妹,最不喜欢杀戮的。“可是,总是要射一回地。 ”他慢慢道,将弓箭重新系回马上。匈奴人喜狩猎,可不善于捉一只活蹦乱跳完好无损的兔子来讨好心上人的。 兔子的生命太脆弱,让他屈尊射它,已经是很委屈了。 若要抱只活的在手上,他怕自己手劲一大,直接捏死了都吃不准的。“什么叫一定要射一回的?”刘初听不懂。“匈奴人故早地习俗,剥下自己亲手射下的猎物的皮毛,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我来汉地之前,在匈奴所打的猎物皮毛,早就遗失了。 所以这猎物,总要重打一回的。 ”秋日的阳光下,刘初的脸便慢慢的变红了。 他着迷的看,这可是陛下手掌心中最宠爱的明珠,他不过是个异族人,有几成机会能带走她?因了这对兄妹,他愿意放下自己的匈奴身份,慢慢的,将自己当作一个汉人,尊大汉天子为他的陛下。“每隔几年,我的父皇总是要去上林苑狩猎的。 ”刘初慢慢道,“上林苑里有的是狮子,豹子,你若能跟着去,可以慢慢打。 ”“哦?”金日单笑吟吟的, “悦宁最喜欢什么动物?”“我?”刘初想了想,道, “我和娘亲一样,最喜欢雪狐。 ”“雪狐?”金日单怔了怔, “那可是少见的很。 我在匈奴多年,都没有见过。 听说,只有终年大雪的唐古拉山上才有。 你怎么喜欢它?”“因为漂亮啊。 ”刘初笑道, “小时候,郭理财叔远远抱着我看了一回,和雪一样的颜色,眼睛灵动极了,仿佛能说话一般。 只可惜,”她扼腕道, “站的极运,一有动静,一溜烟就跑了。”“你别想啦。 ”刘初吃吃笑道, “我父皇着人寻了经年啦,都没寻见一只的。 ”“不过,”她想了想,又咬了咬唇,道, “你若真是猎了什么老虎、豹子的,不要瞎糟蹋了皮毛。 送到卡门衣坊,报上我的名哥,夏姨知道该怎么做的。元鼎六年末,刘彻在建章宫里宣见了金日单。彼时,长安城的天气已经相当冷了。 金日单在雪地里跪了半晌,方听见皇帝慢慢道, “听说,你和悦宁公主最近来往甚密。 ”“是的。 ”纵然面对的人是这个世上威权最盛的帝王,金日单依然毫不畏俱, “微臣喜欢公主,自然希望与她靠近一些。 ”“好大的胆子。 ”刘彻的面上不辨喜怒, “悦宁公主是朕与皇后的掌上明珠,你一介匈奴降臣,有什么资格,妄言喜欢公主?”“微臣自知身份低微,纵然不是匈奴人,也是配不上公主的。 ”金日单昂然道, “微臣只是欢喜公主而已。 只是,陛下治下有四海,亦有匈奴子民。 陛下要他们沐教化,为顺民。 但若是连陛下自己都将他们看轻了,又如何让他们服从陛下呢。 ”“好厉的一张口啊。 ”刘彻冷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怪不得,皇后和太子都帮着你说话。 ”帝王的话,让金日单一怔,然而他无暇再想,刘彻已经慢慢踱到他身边, “你听着,”他肃然道, “朕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 看在皇后的面上,朕给你一次机会。 朕给你三年,这三年里,你必须竭力为朝廷做事,让朕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带走朕的悦宁。 而你若是让朕有半分不满意的,”他冷然道, “朕会立刻在宗室子弟中择了人,将悦宁嫁出。 ”皇帝的要求,很难,但这已经是唯一的一线希望。 金日单便心悦诚服的叩下首去, “臣,谢陛下恩典。 ”刘彻冷冷的看着金日单退下,回过头来,道, “如此,娇娇满意了。 "陈阿娇从亭后转出来,怀中尚抱着手炉,抬眉道, “为什么是我满意,早早,不也是陛下的女儿.么?”“或者,陛下尚有些别的想法?”刘彻冷哼了一声,拉了阿娇的手,皱眉道, “这里风大,还是回长门吧。”阿娇嫣然一笑,软下了神情,轻轻应道, “好。 ”这次放了金日单一马,固然因为,连日来与阿娇的冷漠距离,让他微微疲倦,不想再不如阿娇的意思。 便是没有这一茬,他想,若是悦宁坚持,到最后,他还是会应允的。因为,他舍不得,悦宁,不如意。悦宁,在他心中,便是那个未曾经过伤害的阿娇。 他曾亲自带给阿娇伤害,便希望,悦宁不要再走一样的路。 而他护得悦宁,便如同,在护,当年的阿娇。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亲手再为悦宁划下伤痕。只是,这份隐秘的心思,俱藏在悠悠落在建章的雪中,从头到尾,不见踪迹。元鼎纪年的最后一天,过了午,建章宫里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不一会儿,便下的铺天盖地,望出去,极目所至,俱是白茫茫的一片。 然而再大的雪,也挡不住过年的气氛,建章上上下下的宫人,早将新宫本置的焕然一新。 廊下挂着红艳艳的灯笼,于冬夜的清冷里,平添一分暖意。刘彻体恤阿娇体弱,不欲其多走半步路,便将家宴定在了建章宫的飞雪阁。天色将暮的时候,陈阿娇便坐上宫车,吩咐道, “往飞雪阁去吧。”坐在宫车上,犹听的见北风呼呼的吹,车帘上下颠簸,透出一点雪色来,当真像极了因风扬起的柳絮。 她忍不住伸出于去,接住雪花,只觉手上微微一凉,再看时,雪花在手上迅速融化,很快的,便只剩一点水渍,再无痕迹。忽然想起,那一年,在圆觉寺抽的那支卦签,那上面的那首七言诗:高祖荫秀第一枝,心自淡泊人自清。建章绵延三千里,吹尽狂沙始到金。吹尽狂沙始到金,吹尽狂沙始到金。如今,她渐渐可以明白前三句的意思,只是独独参不透这最后一句。 总觉得,若是参透了,一切也就走到尽头,有了一个盛大的结局。元光五年,陈阿娇见废。元光六年,她产下了陌儿和早早。元朔六年,刘彻知道她的存在,同年未。 她回到了汉宫。到如今。 元鼎年都要结束了。 屈指一数,多少年光阴都不动声色的过去了,而他们,命运纠缠交错,一同走过了这么多年,渐渐的,都不年轻了。 而所谓“吹尽狂沙始到金”。 究竟意指着怎样一种结局?元鼎六年是波谰壮阔地一年。 春日里,刘彻在南越设置南海等九郡,南起遂安。 又定西南夷。 遣军证返东越。 一时间,开疆扩土。 国盛远扬,宣室殿上地帝王,意气风发,半生文治武功,俱到了巅峰,无人能及。而于她而言,元鼎六年,亦总算有了一个好的收场。远远的,便见了。 飞雪阁灯火通明,已经布置的暖洋洋的一殿皆春了。 刘初站在廊下,笑着喊, “娘亲。 ”神情明朗。 一身白猞猁狲锦裘,与殿外雪同色,愈发衬的脸红扑扑的,粉雕玉琢。“慢点儿。 ”她含笑下车。 牵了刘初地手,问道, “早早冷不冷?”“不冷。 ”刘初吃吃的笑,她的手果然是暖和地, “娘亲今天真漂亮,父皇看了一定喜欢。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赖在阿娇身上, “娘亲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 不知道地人看到,一定不会以为咱们是母女,反而以为是姐妹呢。 ”“贫嘴。 ”她忍不住笑道,弹了弹刘初的额,戏谑道, “你满意了,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她在唐古拉山上眨着眼晴唤娘亲的稚嫩样子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就已经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娘亲。 ”刘初便淡淡的红晕了脸,爱娇道, “还有三年呢。 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她的眸光璀璨,道, “父皇这次圣裁倒深得我心。 我又可以粘到娘亲身边三年,多么美好。 ”“再赖,都要成老姑娘了。 ”她慢慢道。 抬头,便看见远远从宣室方向而来的御驾宫车,宫车上的那个人,他们纠缠了半生。 她曾以为,他的名字于她,不过是如同浩如烟海地历史名人一样,是纸上一个冰冷冷的符号,却在命运的捉弄下,不得已的将他的眉他的眼与他的名字朕系在一起,闭了眼亦可清晰绘出。 到最后,甚至熟悉他地气息,一如低首看掌心上的纹路。命运,是多么奇妙的东西。而她陷在命运的漩涡里,也曾怨,曾恨,不甘受命运的摆弄。 到最后,才相信,有些东西,在时间的不动声色之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就仿佛,走在一条大道的人,忽然拐了一个弯。 在那条弯路上走的久了,就渐渐的忘记了,如今脚下走的,与原来的道路,本不是同一条。宫车转碌碌压过雪地,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停在飞雪殿前,随车的宫人掀开了帘,黑锦冠服的刘彻下来,看见站在廊下的她,目光淡淡,暗含一点暖意。仿佛,又回到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时他们还是少年夫妻,每次他从宣室回到椒房,她都会满心欢喜的站在殿前接。 那时候他总有些无奈, “娇娇,你不必每次都出来的。 ”“我知道啊。 ”那时她笑的开怀。可是,我想早点见到你。“娇娇,”刘彻微笑走过来,仿佛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道, “进去吧。”“好,”她低首,轻轻应道。 瞥见女儿隐隐的微笑。开头,她的身边是他。到最后,她的身边还是他。这是陈皇后复后后,帝后第一次相携正式出席皇宫家宴。臂粗的红烛排成两排,将飞雪殿亦染上了些淡淡的绯色,喜意照人,忧如白昼。 一殿的人俱拜了下去,恭敬道,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都起来吧。 ”刘彻的心情似乎不错,淡淡道。阿娇随他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着着座下的妃嫔与皇帝子女,淡淡的叹了口气,饮尽了盏中酒。年复一年,陈皇后独宠,后宫便渐渐凋零。 在尹佳萝没入掖庭,王沁馨,卫子夫,李芷相继死去后。 妃嫔中。 她见得眼熟的,竟只剩下刑箬一人。 然而刑箬也己形容黯淡,伤怀年华老去,君恩不在之外,亦为养子刘闳最终的下场哀凉。 深宫寂寞,待的久了,没有血缘之亲也能滋长出些情分,何况刘闳表面上素来乖巧。 不得善终,打击颇大。自有宫娥捧了碧酿来。 恭敬为她斟上。“娘亲。 ”刘陌携了上官灵,上前参拜,笑意盈盈, “儿子恭祝娘亲新年安康,福寿安康呢。 ”“好。 ”她亦含笑应了,满干了盏中酒。刘彻不由看过来,蹙眉道, “娇娇莫要喝太多了。 ”饮酒过多,亦要伤身地。“人家开心么。 ”她转过头来,笑吟呤的,酒意上涌,将双颊染上淡淡的绯色,眸光明如星辰。 “大过年的,陛下心情不好么。 ”这些年,她难得有这么明朗的颜色。 他便不再说了。乐姬弄管弦,其调清深。 这些年,虽然司马相如与李延年相继而去,乐府却自由运转,搜集了不少民间歌谣,另谱了新曲。 宫廷歌舞格调便一洗,清新可爱起来。 只是再欢喜的歌舞,看的久了,也有些乏。皇家地宴会,说是家宴,又有什么人敢真正放开心思?夜宴进行到深处,刘彻便觉得无聊,道, “各自散了吧。 ”转身去看,阿娇却真的有些醉了。 不由失笑,吩咐道, “皇后与朕一同坐车回去,你们自行回吧 ”绿衣不敢有异议,屈了膝,安静退下。她将醉未醉,上了御车,掀帘看,忽然道, “雪停了。 ”的确,在夜宴进行中,那雪,早就慢慢停了。他好笑地听着她的惋惜叹声,从背后将她揽入怀里,问道, “娇娇喜欢雪么?”入怀是伶仃地瘦,纤细腰肢,仿佛不盈一握。 他曾经欢喜过楚腰纤细的玲珑女子,到如今,却隐隐担心心,这么瘦,是不是身子不好。她侧着头想了想,青丝拂过他的下颔柔软妥帖,道, “要是不冷,我便喜欢。 ”喜欢那么晶莹玲珑的雪花,却怕她刺骨的寒,不敢靠近。酒意有些朦胧了她的冷清,渐渐放开平日里的静谧自持,放纵了一点点小性子。 刘彻看的叹为观止,心道,若如此,时常酒醉一场,倒也不是坏事。长门殿宁馨温暖,布置华奢,早已远逾当年的椒房。 掀了帘,便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年前,有谏大夫上告大司农桑弘羊,掌管大汉财政,却自己亦涉猎从商,中饱私囊,所得私财,年逾十万。 刘彻不过淡淡一笑,放在一边。关于桑弘羊手中钱财地去处,他倒是知道的。 不过是全投在长门殿,长公主府以及柳裔与他自己身上了。 桑弘羊笃信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今朝有酒今朝醉,便有一贯余钱,也是不花掉不甘心的。而让他心甘情愿作嫁的,除了家人,只有柳裔,阿娇,和刘陵。到如今,长门殿放眼望去,尽目奇珍。 有多少出自他的赏赐,多少是桑弘羊送来,他亦懒的计算。 只是桑弘羊这样的行径,他身为帝王,虽然不必欢喜领情,倒也不至于见疑夺职地。阿娇,是值得金屋相待的女子。所以,若那个人不能厚待她,就由他,来为她搭,一座金屋吧。这便是刘彻所不知的,桑弘羊的心思。长长的厚绒毯在烛光下暖意融融,阿娇除了履踏上去,感觉舒适,愈发不耐皇后冕服的束缚,洗漱了,换了轻巧衣裳,对着镜梳理青丝。镜中容颜娇美,比诸年轻时,也是不遑多让的,她怔怔的看,忽然道,“彻儿,若是有一天,我老了,丑了。 你还肯踏进长门么?”刘彻闻言讶然,挥退了宫人,问道, “娇娇怎么突然这么问?”再漂亮的红颜,终有一日会成枯骨,天崩地裂都寻不回。 他若一直对她冷酷,背身而去,她便一滴眼泪也不会掉。 但若经过这么多年的温情脉脉,依然还是那个结局,她无法相信,自己会纹丝不动。刘彻低低的笑,亲吻她的青丝, “娇娇那么美,只怕连朕老了,娇娇也不会老呢。”他抱她上榻, “常言道, ‘结发为夫妻’,若娇娇不信朕的心意,朕便为你结一次发吧。 ”誓言这东西最不可靠,心若淡了,便灰飞烟灭。 阿娇在心里淡淡嗤笑,他们少年时亦曾为夫妻,到后来还不是劳燕分飞,可见全不靠谱。但不想打断他的兴致,便由着他,互取了一段长发,轻轻打了一个结。眼角眉梢俱带着笑意,软化了他的冷酷, “如此,可好?”她点点头,凝神去看,心思却忽然如同被雪地里的冷水洗过,冷到了极处。那纠缠成结的发丝里,分明有一根,浅浅的白发。新的一轮纪元,刘彻定的是个“封”字。开了年,就是元封元年。他们这一代人,都已渐渐老去。 下一代的孩子,也都朝气蓬勃的成长起来。 新年里,陈阿娇穿行于京城四府,看着陈蔓,桑允,柳宁都渐渐长大,相互嬉闹,笑容明朗的似乎如一泓清泉。 就是最小的湄儿,也长到了足三岁,口里咿咿呀呀的吐辞不清,果然是如同当年抓周所预示的,极黏着柳宁,让做父亲的东方朔吃醋不已。而他们多年来的努力,也在这一幕和煦交融中有了意义。 仿佛有一种静谧的温暖在血液里传承,一直传承下去。这一日,陈阿娇来到飞月长公主,与刘陵叙旧。 侍女恭敬的打了帘子,细声道, “恭迎皇后娘娘。 ”屋内,刘陵转过身,笑盈盈的望过来,右手边站着一个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温文秀美,低首屈膝,规矩参拜道, “细君参见皇后娘娘。 ”“细君都长这么大了。 ”陈阿娇不禁有些意外,随即便释然,刘细君本也只此刘初略小个两三岁的。“是呢。 ”刘细君温婉的抬起头来,道, “如今是新年里,细君便来拜见姑姑,不意皇后娘娘正好也来此。 ”按着刘细君自家的辈分而言,她实此刘陵低着两辈。 不过后来拜了刘迁为养父,就从了袜陵候府的辈分,转唤刘陵为姑姑。这些年,陈阿娇和刘陵都很是欢喜这位历史上温文多才命运坎坷却有凛然大义的细君翁主,对她颇加照料。 只是有些性子大约是人天成的。 丹阳候夫人多年地宠溺。 亦不能改她温文多虑地秉性,无可奈何。“既然皇后娘娘来了,细君想,皇后娘娘与姑姑古许久不见,定有许多话要说的,细君便先告退了。 ”陈阿娇点点头,看着刘细君消失在帘幕的纤瘦身影。 慢慢想,这样,也是好的吧。 若是将刘细君宠成了如当年的自己一般娇纵任性的模样。 刘细君还是刘细君么。“嘿,阿娇姐在想什么呢?”不经意间。 刘陵走到她身后,忽然吓了她一吓,这才含笑问道。阿娇白了刘陵一眼,阑珊道, “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把戏。 ”“我在想,”她低下头,若有所思道, “既然历史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么,刘细君是不是不用再重复她那伟大但绝称不上幸福地一生?”他们若有若无,凭着对历史的熟稔了解,不经意的拨动着历史。 却在被他们自己被动过地历史里迷茫,无法再拿自己熟知的历史来衡量这个些界,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悖论?刘陵嫣然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 还是由他们自去吧。 不过按说,细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人相护地孤女,那么多宗室女子,陛下多半不会送细君的。 ”“可是也没那么简单吧。 ”陈阿娇皱眉道, “和亲之人选肩负要务,要是刁蛮任性不分分寸,岂不是坏了两国邦交,反而不好。 ”“阿娇,”刘陵吃吃笑道, “你是不是当皇后当久了脑子也不灵光了。 记不记得大汉与乌孙和亲的目的是什么?”她想了一想,哑然失笑,汉与乌孙和亲,相约共枕匈奴。 如今匈奴早已没落衰无,还有必要和这门子亲么。 她被脑中的历史给拘住,竟犯了傻。可是,她脑中灵光一闪,若历史早就在他们到来之际全番改变,她拿着历史中的印象来看现实中的人,是不是,就出了偏差。那不是一段冰冷冷的历史。 如今,在她身边的,都是活生生地人。他们会哭,会笑,会爱,会恨,连司马迁都开始写新的《史记》了,她还执著的记着记忆中的历史,是不是,一直都在犯傻?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相信,那个原来冰冷无情的刘彻,在她来到他身边后,渐渐的懂了真爱,真的有心,陪她到老。 岁月弥坚,亦不褪色?刘陵看着她淡淡变换地脸色,好奇问道, “你在想什么?”“没什么。 ”她淡淡笑道。历史果然以他的方式在发生着史化,元封元年三月,乌孙国慕大汉天威,遣使臣往长安,欲祈联姻。乌孙乃是大汉西域诸国最强劲的一个国家。 游牧于天山以北伊塞克湖南岸至伊列河流域一带.国都赤谷城位于伊塞克湖南岸,乌孙的南面与天山以南的城郭诸因相邻,西边是大宛;西北是康居,东接车师。 东北域与匈奴接壤,元狩二年与四年汉匈漠南漠北之战,因为长信侯柳裔的加入,对匈奴的打击,远比史上为烈。 陇西,漠南,匈奴势力为之一空,乌孙势力也趁隙发展,重回故土敦煌祈连,渐与大汉接壤。 元狩四年以来,在刘彻的统治与阿娇桑弘羊的齐心协力下,大汉开疆扩土之余,国内民生亦未见凋零,国力强盛域之处,直压周边诸国,在这样的境况下,乌孙君臣自请出使来朝,倒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 刘彻因其胞姐南宫长公主刘昙一生之苦,对和亲一事,颇不欢喜。 而且他生性高傲,亦不愿意将国家的安定兴盛之责强加在一介弱女子身上。元鼎二年,乌孙使者第一次入汉,眩于汉都长安的繁华,回国后,盛赞大汉的广域富庶。元封元年,乌孙王昆莫(乌孙王哥)猎骄靡遣王孙军须靡携王孙女阿莫提往汉,献乌孙良马,祈与汉和亲。历史以一种奇妙的方式转了一个角。刘彻重视此次乌孙来馈,在宣室殿接见。无论如何,总要有一个人辛苦么?晚上归长门殿,陈阿娇问刘彻。 “乌孙和亲之事。 陛下有何打算?”“与乌孙邦交和睦,对大汉有好处的,所以不能辞。 ”刘彻叹道,“只是选人选,颇费周折。”“是呢。 ”陈阿娇淡淡道, “乌孙遣女和亲,总不能辱没了她王孙女的身份。 但是陛下膝下地皇子。 不是已经成婚了,就是还没到年纪。 唯一似乎还可以地那个,还被你禁到了北宫。 ”刘彻微微皱了皱眉。 道, “虽是乌孙王孙女。 但毕竟……”他没有说完,阿娇的心便凉了凉。 刘彻最本质的身份,依旧是帝王。 他可以为了朕合他国,将宗室子女嫁到乌孙去。 但本心里,他还是有些看不起所谓蛮夷女子。而早早看中的金日单,却是不折不和的蛮夷之人。“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刘彻看她颇为烦忧,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乌孙王最初的目地。 可是打算把她的孙女嫁入……”他住了嘴,眼神却渐渐阴沉,女子再美,除了阿娇,于他不过是小节,他若真收下阿莫提,倒真是平白比那老头低了两个辈分了。陈阿娇怔了一怔。 方才醒悟过来,乌孙远在西域,并不知汉帝独宠自己之事,远来阿莫提,最初是为了献给刘彻当妃子。 她一意按着自己的思绪看事情,竟连这样明显地迹象都忽略了。“刘彻!”她瞪着他,恼怒喊道。刘彻大笑,抱住她,道, “朕倒是真的很大没有见到娇娇这般恼怒地时候呢。”她心中暗暗警醒,连日来犯的两个错误,是否说明,她已经渐渐的,真的希望能与他白头携手呢?渐渐的,相信他的心意,信他爱己,重己,再也不会,伤害自己。或者,至少,希望自己能够相信?元封元年四月,刘彻在未央宫设下大宴,宴请乌孙王孙与王孙女,同时请宗室子弟出席。陈阿娇作为大汉的女主人,坐在帝王身侧,冷眼旁观,乌孙王孙军须靡进退之间颇有尺度,是个人物。 而阿莫提高鼻深目,极是明艳的,亦有着塞外人的爽朗和敢爱敢恨,半分不看坐在对首地宗室子弟,反倒时不时的看着主座上的刘彻。那目光,噎的陈阿娇心里头一阵一阵的不舒服,却发作,不出来。宴会散后,出了宫。 阿莫提念念不舍的将视线离开金碧辉煌的未央宫,兴若致勃勃地看着繁华昌盛的长安街市,军须靡看的皱眉,拉着她回了释站,径直道, “阿莫提,你给哥哥听清楚,今日里坐在你对面的那些汉家贵族儿郎,你喜欢哪一个,与哥哥说,汉帝多半能成全,至于其它的主意,你趁早少打吧。 ”“我不。 ”阿莫提摆在撅着嘴道, “我就欢喜他们汉家的皇帝。 乌孙女子要嫁就要嫁给英雄,在我看来,他就是最大的英雄。 之前你和爷爷都是说让我嫁给他。 为什么如今要改?”“可是你看不出来么?”军须靡忍耐道, “他今日如是安排,根本就没有意思要娶你。 长安城的人都说,汉家皇帝最宠的是他的皇后。阿莫提,你不能那么任性。 ”“可是……”阿莫提吃吃半晌,却红了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乌孙有责任,所以要领大局,不能任性。 可是,我真的不能任性一点么?”他们兄妹用乌孙语交谈,声音虽然不低,伺候差遣的汉人却没有听懂半句。 军须靡被她问的怔了一怔,终于叹息,眼中透出一丝怜悯来,道, “我来长安城后,听得汉人有一句话, ‘无情最是帝王家’,你既是乌孙的公主,少不得要担点责任。 哥哥代乌孙千万子民,谢谢妹妹了。”出使间隙,军须靡亦极爱极了长安城的繁华,着了汉装,带了随从,随意在长安东市走着。 东市熙熙攘攘,百姓安居乐业,面上都挂着和乐的笑容。“单从此看,大汉皇帝,着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军须靡在心里慢慢道。而为了避免日后乌孙与大汉可能会起的冲突,此次和亲,势在必行。 只是,他念及留在驿站生着闷气的阿莫提,微微皱了眉头。 论身份和年纪,阿莫提都是和亲汉家最好的人选,她也不是不懂事,只是少女的心思,总是看不清幻影和现实的区别,一意的不肯委屈将就。“这位公子,”他虽着的是便装,衣料却是不凡的,眉宇间的气度亦英伟。 长安商贩都是成猜的人物,如何肯放过。 热情唤道, “公子来看看我们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买回去送给夫人吧。 ”他笑着摇头,示意不用,望着满街琳琅满目的东西,慢慢向前走,忽然皱了眉,在东市少人注意的角落里,瑟缩着坐着一二流民,四月里,长安早进了春,早晚却依然有些冷,他们衣裳残破,过来过往的人冷漠的走过,习以为常。“看来汉家治下,也不是一派承平嘛。 ”随从看见他注意那流民,便凑上前,轻轻道。他淡淡一笑,水至清则无鱼。 汉家天子再英明,也不可能保证治下所有子民都安康和乐。 转身要走,却瞥见一座昵青色的女轿停在街边,十三四岁的汉家贵族少女掀开帘子,伸出洁白柔荑。 送出半贯钱。 轻轻吩咐道, “绵宁,将这个给那两个人。 ”绵宁应了一声是,接过钱,走到那两个流民面前,慢慢道, “你们运气不错。 遇到我家翁主,翁主心善,赏给你们的。 ”叮丁当当将钱扔到二人面前。 转身回去。 转眼,那轿便又前行了。东市中人对流民并无兴趣。 对那个惊鸿一现地翁圭倒是极有兴趣地,密密道, “适才那位,便是那个好福气的江都细君翁主吧。 ”本是罪臣孤女,一朝时来运转,又被收在圣眷极浓的丹阳候夫妻膝下,受宠怛逾,再无人敢看轻半分。谁能说不是福气不好呢。卖织布的大娘霍的回过头来,大声道。 “细君翁主人好心也好,好人有好报,有这样的好福气也是应该的。 你不见么,那么多地贵族世家子弟经过东市,又有几个肯如细君翁主般施舍钱财的?”她说的话是实,众人一时也没了言语。 慢慢地,便不再提。 军须靡身后的随从叹了半晌。 道, “这些汉家女子,虽然漂亮,惜乎太柔弱了。 比如刚才那个什么翁主,到了乌孙,恐怕连一个冬天,就撑不过去。 ”军须靡回身看了他一眼,他就渐渐地没了言语。军须靡天性聪敏,来使之前,便随熟悉汉家的人学了些汉话,处于长安街市中,大致能听的懂,若张口,却说不出什么,便用眼色看着随从。 那随从很是机灵,走到适才帮刘细君说话的那位大娘摊铺前,问道, “大娘,你这红布怎么卖?”大娘瞰了瞰他身后的军须靡,含笑道, “半贯钱一匹。 ”她怕人嫌贵,连忙解释道, “这可是按桑司农新起的法子染的布料,你看看,这颜色是多么鲜活,布料是多么软。 ”军须靡漫不经心的摸了一下,不由“啖”了一声,那布料果然是极柔软的。 看来,连寻常街市上卖地布匹都是如此不凡,看来,汉家不仅强大,其他技艺方面也远胜乌孙。随从不知道军须靡变换的心思,尚在问, “大娘,适才那位翁主,是那家王候人家的?”那大娘看了他半晌,方明了笑道, “两位是外地来的吧。 ”“长安城中人,没有不知道这位细君翁主的。 ”大娘叹气道, “她命运坎坷,是江都王女。 江都王谋反被诛后,又被抚于丹阳候膝下。她心思亦敏慧,同时受教于陈皇后与蜀中才女卓文君。 要知道,陈皇后,飞月长公主与卓文君,可是并称我大汉三大才女,她同时受教于其二,一手琵琶弹的据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真是仙子一般的人物。 ”该问地问完了,随从便觉得该买匹布回去了。 可是一摊上各色布匹玲珑,拿不定主意,便回头去看军须靡,军须靡微微一笑。又忆起适才帘子掀起的时候,少女衣袖鹅黄,只见得一双眸子,灵秀温婉。她还是更适合桃色的农裳,他想,生气勃勃的艳,略带一点张扬,与安静相得益彰;。付了半贯钱,今起那匹桃布,军须靡哑然失笑,他这是怎么了。 他是异国出使的王孙,她是大汉的翁主,连一面的机缘都没有,买来这样的布,做什么呢?将本扔到随从怀中,他意兴阑珊道, “回驿站吧。 ”回到驿站,阿莫徒的侍女前来禀报,阿莫提昨晚不适,竟是染了风寒,恹恹的。他不忧反怒,冷笑道, “乌孙那么冷的天气,她都染不上风寒。 到了大汉,反而染上了。 ”阿莫提,你未免太让人失望。阿莫提为哥哥训的流泪,然而风寒已经染上,亦没有办法轻易痊愈。过了几日,汉宫传下了旨意,将乌孙王孙女许给东临候次子刘培。阿莫提默默听了,倒是很安静,不曾吵闹。 军须靡冷眼看着,觉得有些不安,却又无计可施。这一日,他向汉家驿站的人打听,得知长安城最有名清欢楼所在,带了人去。前些年,汉家人说,来了长安城,来到清欢楼,便不算来过长安。这些年虽渐渐泯然,到底菜色盛名,远盛于平常酒家。在清欢楼下,便见了粼粼车马,俱是富贵人家。 一边车上,十岁左右的华贵男童不耐众人簇拥,着力挣开了去,不意踢到驱车的骏马,那马一个激灵,扬起双蹄,带的男童一跌,却正正跌在马蹄之下,四周奴婢都白了脸,眼看马蹄就要落在男童身上,斜刺里闪过一个青年男子,抱着男童滚了出来。头一辆马车上的贵族女子惊魂甫定,喊道, “策儿。 ”抱过吓的呆了的儿子,心方安定下来。 军须靡微微一笑,正要推开,忽然一怔,月白色衣裳的女子掀帘下得车来,年纪较之前贵妇略轻一些,雍客华贵,身边跟着一个浅碧色衣裳的少女,看了金娥怀中的刘策无事,方才安下心来。 刘陵微微一笑,道, “多谢公子相救家侄。 ”他讷讷难言,只注意了女子身后那双温文秀婉的眸色。 半晌,方道, “夫人言重了。 ”语调生硬之处,绝不似汉人。 刘陵与细君俱一怔,问道, “公子尊姓大名,好教丹阳候府言谢的。 ”“是啊。 ”合娥回过神来,感激道。 要知道,刘策是她膝下唯一的儿子,袜陆候府嫡长孙,身份贵重之外,亦是她的心头肉。 若是出了事,当真是不堪设想。军须靡淡淡一笑, “我是乌孙来的使者。 ”金娥轻轻啊了一声。 乌孙来使之事,她们自然是听过的。 刘细君便微微抿嘴笑道, “怪不得,尊驾身上的确有股大漠男儿的英雄气概。”刘策回过魂来,对军须靡极是欢喜,道, “娘,这位大哥功好俊。你定要替儿子多谢谢他。”军须靡淡淡垂下眸来,丹阳候家虽贵重,他也未必看在眼里。 只是舍不得那个少女,不想轻易离开。“自然的。 ”金娥安抚的拍了拍儿子,转首矜持道, “公子既救了我儿,若在这长安城中有难为之处,都可以寻秣陵候府的。 ”刘陵却微微一笑,问道, “尊驾尊姓大名。 ”“我姓孙,”军须靡想了想道, “名唤军须。 ”金娥与刘细君哦了一声,神色都无异常之处,刘陵却轻轻低下首来,暗暗道,观这人人品气度,必不是凡品的。 却不料,竟是乌孙王孙本人。 看他神色眼光,竟是欢喜细君的。 难道命定的缘分,竟真是切不断的?阿娇若是知道了。 定是有些不乐意的。 然而,凡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袜陵候府东厢侧门,军须靡略敲了敲,便有侍女刷拉一声拉开了门,掩口笑道, “孙公子,我家小少爷候你多时了。 ”他尚不习惯汉家女子的巧笑嫣然,明媚照人,低下头去,道, “还请带路。 ”侍女听习惯了他生硬的汉话,点了点头,笑着走在前面,七折八绕,便到了一座近水楼台,刘策坐在台上,远远见了,欢喜的扑下来,道, “孙大哥。 ”“慢点。 ”军须靡含笑接住他,道, “你都不怕跌到?”“孙大哥身手这么厉害,能从惊马之下救得我。 ”刘策调皮的眨着眼睛,道, “我才不担心呢。 ”烟青色衣裳的少女抿唇而笑,笑容温雅,抬眉对上青年灼热的视线,微微一怔,低下首来,面上略带些红晕。“姐姐。 ”刘策忽然回过头来,道, “你说,孙大哥的身手和太子哥哥比起来如何?”“太子?”军须靡一怔,重复道。“是啊。 ”刘策兴致勃勃道, “孙大哥大概不知道,我们的太子哥哥虽然是太子,也是一身好身于,厉害不过的。 ”他略略有些沮丧,“说起来,太子哥哥事忙,我见的少。 倒是姐姐从前陪悦宁姐姐读书的时候,见的多些。 ”军须靡便望向刘细君。 她点了点头。 心下慢慢蹩眉,秣陵候地嫡长孙与人交往,妹亲自然派人查了他地身份,知晓他是乌孙使者,将继承昆莫的王孙。 她是知晓的,只是没有告诉策儿,觉得彼此相交。 不在身份名字,就顺着他报的假名称呼了。但是涉及到大汉太子,凡事就得细致三分了。军须靡豪迈一笑。 道, “想不到大汉太子殿下生于深宫之中。 竟有一身俊功夫,真是难得。”“陌哥哥才不是生于深宫中呢。 ”刘策怎着跳起来道, “我听娘说,陌哥哥小时候……”“策儿.。 ”刘细君凝眉唤道。军须靡便知道该打住了,微笑问道, “却不知细君翁主平日里喜欢什么?”刘细君坐立不安,匆促道, “我先回房了。 策儿,你看着。 也不要耽误孙公子太多功夫。 ”刘策转着眼珠子,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消失,方人小鬼大的挨着军须靡,道, “孙大哥,你喜欢我姐姐么?”他念念不舍的收回目光,方低首看着身边地男孩。 道, “是啊。”乌孙男儿直来直去,做不来恤怩作态之状。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刘策反而有点发懵,怔了半晌,咿咯一声,叹道, “难喽。 ”他做沉吟状半晌,却见军须靡并不上当,抱着拳不理会他,反而忍不住,凑上去道, “我家姐姐,虽然不是爹娘亲生的,但你也不要以为她是寄人篱下,很可怜。 有时候我都觉得,娘宠她胜过我哦。 更何况,皇后娘娘和飞月姑姑也很喜欢她。 ”“虽然我看孙大哥,”他上下打量了片刻,道, “气度看起来,不是一般人。 但你不是汉人,凭着这个,想娶大汉地翁主,难啊。 ”果然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军须靡叹道,不过是个不到十岁地男童,也能看出这么多。不过,他沉下眼来,事在人为。不做,就什么都不知道。三月里,汉帝往上林苑春狩,特邀乌孙王孙与王孙女一道前行。乌孙儿女遂水草而居游猎,无论男女,都有一身好骑法和箭艺。 阿莫提风寒初愈,心中又对和亲安排气苦,自骑了马,拍鞍而去。 上林苑占地广大,她跑了片刻,被风一吹,安静下来,看着四周,却早已认不清方向,无奈下得马来,慢慢驶步。“虽然是夷女,看起来,到也别有一番风度。 ”身后有轻佻的声音传来,阿莫提受惊,回过头来,却见一个汉家子弟亦骑了马,从林中分树而出。 容貌还算看的过去,只是一脸纨绔气象,掩也掩不住的刁蛮傲意。“喷,”他驱马到阿莫提身边,方勒了僵,道, “你不知道么,我就是陛下亲自赐婚的你未来的夫婿,东临候次子刘培。他一介皇亲,却要娶一个胡女,心中不忿,不敢对陛下有并议,便欲将一腔怨气,撒在这个乌孙王孙女身上。 从马上弯下腰来,放肆笑道, “让我看看,乌孙女子与汉女有何不同?”阿莫提的汉语没有哥哥学的好,但也勉强抓住几个词,明白眼前f人的身份,怒眉一扬。 她亦是一国娇女,何曾受过如此错待,又本对这人不满意地。 只做了不知,从背后劈出猎刀,斩向刘培。 刘培眼明手快的避过,却劈到马身上。 马受了惊,将刘培掀下。刘培很狈的起身,怒道, “蛮女,着我怎么收拾你。 ”“王孙。 ”乌孙随从随着军须靡站在林中隐蔽处,见了这情景,急忙道, “我们再不出去,阿莫提小姐就会吃亏了。 ”虽然阿莫提是草原上长大的女子,而刘培是长安城的纨跨子弟。 但男女天生存在的差异,让人无法战胜。军须靡垂下眸,低声道, “再等等。 ”他垂下的手指深深扣紧,这样,应该是最好地吧?他想带走那个汉家姑娘,而那个纨绔子弟,他也觉得配不上阿莫提。前面,阿莫提被打了一巴掌,脸上迅速红了起来。 发鬓散乱。 但她的倔脾气也被激出来。 发了狠,一脚踢出去,力道偏了,踢中刘培左腿,刘培恼羞成怒,正要继续动手,忽然听到一个生硬低沉的汉音, “你对我妹妹做什么?’“哥哥。 ”阿莫提受了委屈,哇的一声,进在军须靡怀中哭了出来。军须靡伸出一只手安抚着她。 锐利地盯着刘培,冷道。 “我乌孙出使大汉,愿与大汉永结同盟。 大汉地人就是这样对待我乌孙的王孙女的么?”刘培清醒过来,冷汗涔涔而下。 知道若是对方将此事告到陛下那里,他的一生就算完了。 连忙笑道, “这只是一场玩笑。 我特意来看看自己的未婚妻子。 大哥就高抬贵手,总是自家人。 ”阿莫徒从哥哥怀里抬起头来,以为军须靡会就坡下驴。 毕竟,她个人受委屈事小,二国邦交事大。 却不料哥哥斩钉截铁冷然道。 “不行,我乌孙的公主,不容人错待。 ”“哥哥。 ”阿莫提忍不住唤道。“怎么了?”军须靡低头看她。“没事。 ”阿莫提忍不住破涕为笑, “我以为,哥哥不疼我了呢。”可是,你能不能再疼我一点?阿莫提,军须靡桩紧了拳。 你将哥哥想的太好了。若不是他亦有所求,适才,他定会答应刘培地请求。消息传到汉帝那里,刘彻震怒,当场罚了刘培三百金。 但是两国和亲之计,陷入了困境。乌孙王孙女犟着不肯答应再嫁给那个曾羞辱过她的人,理亏的毕竟是汉人,刘彻也不好过份强逼。刘彻召见了鸟孙王孙,道, “我们二国地和亲……”刚起了个头,军须靡忽然跪下道, “事情到如此地步,我有个不情之请。 ”“两国和亲,所取的是盟约,至于是嫁是娶,并没有关系。 阿莫提这次受了伤,我这个做哥哥地,不想再难为她。 而我在汉都长安,却欢喜汉家女子的明媚照人。 恳请汉帝恩准,请嫁宗室女子于我,我必将奉她为汉家公主,一生一世,绝不亏待。 ”刘彻静默了片刻,忽然冷笑道, “军须靡,你的话也未尝不可。 朕亦知道你欢喜谁。 但刘细君是朕的侄孙女,又是朕的皇后和甥女同时欢喜的人。 朕不可能将她嫁到遥远的乌孙。 ”“汉家皇帝。 ”军须靡负手为礼,急切道, “我乌孙人若欢喜人,就是欢喜一辈子。 军须靡此心一片赤诚,还请成全。 而且,”他迟疑了片刻,道, “若汉帝成全,我愿意……”刘彻看了他半晌,终于道, “既如此,若刘细君自己愿意。 而皇后和丹阳候夫人也同意,朕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我自然不肯同意。 ”这是丹阳侯夫人听了这个消息的直接反应。“细君那么小,那么柔弱,如何经的起乌孙地风雪?”“娘亲。 ”刘细君出了一会子神,道, “女儿倒是愿意的。 ”“细君你……”金娥愣愣的看着干女儿,道, “你是不是发烧了。乌孙那么远,那么荒凉。 ”“女儿没有。 ”她笑着闪躲,想起青年刀削的眉目和灼热的眼神,微微红了脸。“娘亲,”她正色道, “女儿想学皇后娘娘,志向不限于闺阁。但再也没有一个陛下,可以让细君挥洒了。 更何况,”她神情忧伤, “娘亲再疼我,我终究是罪臣之女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日后如何是好。”“乌孙王孙娘亲见过的,细君想,他会待我好地。 ”何况,她嫁过去,身份代表的是大汉,谁人胆敢怠慢?金娥怔怔的听着,终于红了眼晴,叹道, “娘亲说不过你,你自己作主,不要后悔就好。 ”上林苑里,陈皇后听到消息,怔了半晌,轻轻叹道, “终于强不过历史么?”但这却是修正过的历史,是刘细君自由意志的选择,是一对彼此有着好感的男女的结合。 她想,刘细君应该比历史上幸福吧。元封元年三月末,刘彻封江都翁主刘细君为汉家公主,军须靡与刘细君在汉都长安举行盛大的婚礼。 除了刘彻赐下来盛大妆奁外,另有丹阳候夫人和皇后赠下的礼物。 荣宠胜冠京华。军须靡带着新婚妻子与妹妹,离开长安,到了汉孙边界,已经是四月天气了。 西域天气寒冷,到了此时,尚有几树刚刚开放的桃花。 军须靡怕细君寒冷,在马上回过头来,道, “冷么,要不要加件衣裳?”刘细君摇摇头,面上一片红扑扑,却不是冻的,而是赶路热的。 抱着琵琶,道, “走吧。 ”坐在马上,往前看过去是乌孙远远连绵的山脉,上覆冰雪。 往后却是她的故乡大汉最西的领土。 她难舍的频频回头,却最终掉了泪,很心转了过来。马后是大片大片盛开的桃花,坐在马上,却可以闻见冰雪的气息。一种全新的生活,在她马蹄之下,渐渐展开。 这远大时节,只可承受,不可述说。此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 此泰山下小山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 一一《史记,封禅书》封禅之礼自古有之,是远古时代.活动在泰山周围的部落或氏族自然崇拜的原始祭天仪式。 “厥旷远者千有余裁,近者数百载,故其仪厥然堙灭,其详不可得而记闻云。 ”秦统一六国,始皇帝自以为功高盖世,于始皇28年,东巡郡县,借用原来秦国祭祀雍上帝的礼封泰山、禅梁父,刻石颂秦德。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修法度,功在不朽,元鼎元年,于汾水上得宝鼎,视为祥瑞,诸臣上书刘彻,请求皇帝往泰山,行封禅之礼,告功绩于上苍,宣德政于百姓。 时刘彻已有心动,便穿下令来,命群臣考证古制、演练仪式、建造官邸、修筑明堂,到了元封元年,他定下了年号封字,便定下了心思。 吩咐臣工准备一应封禅大典。元封元年三月,完成了与乌孙的和亲,刘彻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东巡,随行扈从万余人,封禅车乘连绵数百里,留太子刘陌监国。绵延仪仗簇拥着的中央金碧辉煌御车中,刘彻闲适的坐在榻上,与陈阿娇下着棋。 望着阿娇的娇颜,淡淡道, “娇娇还是小心些照料身子,莫要像上次在临汾。 ”一朝病倒,不能随他一同前行。“放心啦。 ”阿娇朴哧一笑, “我身子没那么糟糕。 上次是受了凉,意外。 ”她面上微微一红,道。 “况且泰山封禅这么难得的事。我也不想错过啊。”她闲闲的落下棋子,问道, “陛下可知,封禅礼仪从何而来?”她下了经年的围棋,终于有些长进,这一子落地极是精妙,刘彻倒不得不缓下来仔细思考下一步地棋路。“早就不可考啦。 ”他慢慢道。 亦落下一子, “相传,古有七十二人君行过封禅事。 到了如今,能明确知道的。 只有秦朝赢政了。 ”“嗯。 ”她点点头,瞰着他的脸色道, “齐鲁儒生认为,封禅乃是帝王受命于天,与天沟通之礼。 古来帝王,若非天下太平,国家兴盛,不可行之。 陛下继位以来,外解七十余年匈奴边患。 内安民生,倒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哦?”刘彻揽过她,微笑道, “难得娇娇会这样直白赞一声朕呢。 ”抵着她的颜,姿态亲昵。 阿娇一时大窘,啐道, “有宫人在呢。 ”然而伺候在一边的宫人早就偷笑着低下头去了。她索性将头埋到他怀里。 暗暗想着,封禅这种事,看起来虽然盛大热闹,难得的殊荣,但行一次也就够了。 真要让他如史上一样,三年两载地来泰山一趟,二十余年内封禅泰山八次,那就真是劳民伤财了。 所以,如果必要的话,她可盼一路将他洗脑至泰山,灌输那种封禅神圣观点,以防他把封禅当成了自家家里的祭祀,时不时惦记着回来封一番。到了中岳嵩山脚下,刘彻便下令,车马仪仗暂时停驻数日,自带了阿娇,刘初与几位近臣,从南麓上嵩山,游玩祭祀。 其时不过是初春,篙山之上花草未生,只有一些长青地松柏。 其上有嵩阳书院,面对双蹊河,背靠峻极峰,西依少室山,东监万岁峰,山峦环拱,蹊水长流,环境幽美,景色宜人。刘彻挽着阿娇的手,入嵩阳书院。 见院中有柏树高大,其亭如盖,苍翠耸侍,枝叶茂密,树龄逾千。 仰望良久,道, “此柏高大奇伟,形似统领万军地将军,便封它做将军柏吧。 ”“不好,”阿娇扑哧一声笑出来,道, “这世间有千千万柏树,陛下安知此柏第一?若有其他柏树更高大,岂非不公?依阿娇看,封做三将罕顶够了。 ”她忆起嵩山将军柏的故事,忍住笑意,眸光间光彩流转,刘彻不经意回首,正好瞥见,凝了半晌,方道, “既如此,就依娇娇所说。 只是,”他回身莞尔道, “这柏树若要怪封号低了,只能找娇娇了。 ”随侍官员含笑道, “陛下圣恩浩荡,皇后娘娘虚怀若谷,这柏树若知了,只有戚激的份,哪敢生嗔怒之心?”刘彻便大笑,携了阿娇穿过二进院,举目便一怔。 院中又有一棵柏树,高约斗丈(约30米),合围粗圆,比适才所见之柏更要高大,虽树皮剥落,躯干龙钟,依然生机盎然。跟在帝后身边的官员侍从俱都一怔,暗暗叫苦,猜着帝王的心思。陛下最是喜怒无常的,若恼羞成怒起来……良久,刘彻方徐徐一笑,侧首看着阿娇,若有所思,道, “娇娇来过此么?”“是啊。 ”林阿娇若无其事道, “无朔六年我往即墨遇见陵儿之前,的确到过嵩山的。 ”刘彻忽然想起彼此分离的七年,心中一怅。 便心平气和,道, “此树既比三将军高大,便封做二将军吧。 ”这棵柏树树干底下有一枯孔,南北相穿,似门庭过道,可容人,颇为有趣。 往前走之前,阿娇回头看,二将军柏两根弯曲如翼地庞然大干枝,往左右伸张,若雄鹰展翅,又似金鸡欲飞。再走了些时候,果然见了那棵此先前两棵柏树更高大的柏树,刘彻在树下叹道, “天工造化,诚不欺人!”乃封该柏为大将军柏,命人于其下立《汉封将军柏碑》。 其意已足,便与众下嵩山。山巅上,一阵清风吹过,大将军柏枝叶轻轻晃动,仿佛点首致意。于是车马扈从继续向东前行,数日后往东到了泰山,刘彻命人往岱顶立石。 自己却携扈从去东海巡游。四月。 御驾返回泰山,随行扈从逾万人,将泰山拥了个密麻,景象壮观。皇帝按定制礼仪,于梁父山礼祠‘地主‘神;其后举行封祀礼,在山下东方建封坛,高九尺。 其下埋藏玉牒书。 到‘祀礼行后,遣派役夫整修山道,驺骑垒方石于登封台。 皇帝自在山下斋戒七日。 方携陈阿娇与众臣登泰山,行封禅礼中最隆重也最肃穆的封礼。 在山顶之上的岱庙。 陈阿娇为刘彻更衣,刘彻束好冠盖,望着阿娇道,方慢慢道, “娇娇,你记得么,新婚的时候,朕曾答应过你,朕要做一个前开后继地明君。 打造出一片属于朕地锦绣河山,留给我们地孩子。 ”她抬首,怔在他漆黑锐利的眸光中。 慢慢反应过来,那是少年时新婚在,他与她说的话。 曾经背弃,今又拾起。 她慢慢松开手去,心思翻滚。 转过首,轻轻道, “吉时就要到了。 陛下出去吧。 ”他看了她一眼,眸光中有着一点怜惜和无奈。 然而那怜惜和无奈,却在转身的瞬间便被自信和意气风发取代。是的,意气风发。自来,封禅是帝王最高的荣誉。 封禅之礼,对一个帝王而言,比登基大典还要隆重。 因为,每一个帝王都有一次属于他地登基大典,却不是每一个帝王都有封禅泰山的资格。而他自践位以来,时光须臾,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在这三十年里,他击败了汉朝君臣数代引以为心腹大患的匈奴,平南越,收滇国,伏朝鲜,和亲乌孙。 建立了一个从未有过地广大和平的大汉疆域。 而这个疆域里地臣民,以他为主,安居乐业,民生康平,法度严谨。 此功绩上可对天,下可对地。 终于有了封禅泰山的这一天,万民臣服。登封礼乃是极肃穆的仪式,刘彻身上的礼服,上裳为黄,以示亲近与天,下服为玄,以示礼敬于地。 庄严的走上登封台,十二串玄色旒珠从长冕上垂下,胄昭示着人间帝王的身份。帝王通过登封礼,上告于天,以示君权神授,君主的权威得到上天认同。陈阿娇站在登封台下,看着于台上行登封礼的刘彻,心情肃穆。 虽然她并不相信封禅上告于天的说法,但一个时代需要一种信仰。 她身为这个帝国地皇后,有必要,维持这种信仰的高度。刘彻立在泰山顶上的立的石碑,石色莹白,其上无字。 高达数丈,上下渐削,顶端如帽,高耸稻重。“朕观历代帝王于岱顶树碑立传,”刘彻如是于阿娇说, “以为不然也。 朕功德盖世,非一小小石碑所能言表。 ”阿娇听得频频发笑,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子自大独尊。 然而,他总是有这个资格的。 汉武帝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的空前盛世,人才辈出,功业至伟。 为后世朝代,画出一个清晰的蓝图。 自他之后,直到唐代,方显盛世光芒。他们在岱山顶上住了一夜。刘彻有不世功勋,又有心上佳人在侧,兴致颇高。 便命人取来树种,亲手栽植。“就选柏树吧。 ”阿娇道。 “柏村千年常青。 千年后,人们到泰山上来,还能赡仰一下陛下亲手栽植地树木。 如同陛下观嵩山之上的将军柏。 ”“好。 ”刘彻总是不愿意拂了阿娇的兴致的,慢慢道, “就种柏树吧”扈从很快寻来了数株柏树苗。 说是皇帝亲手栽植,其实挖坑统浇水的都是侍从,刘彻做的不过是将树苗小心放入侍从挖好的坑中。“娇娇,过来帮朕扶一把。 ”刘彻唤道。“嗯。 ”她颔首应道。 过去轻轻扶住树苗。 看着刘彻将土填入坑中。她可以想见千百年后这六株汉柏枝茂叶盛,苍劲挺拔的样子。 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株,将被“赤眉斫一树,见血而止”。她想的太远了,陈阿娇哑然失笑,这六株汉柏,此时方不过是小小的树苗,还不知要多久长成。 更何况,历史早已经不经意在他们手中扭转了二十年,日后是否有一个赤眉军,还是未知之数呢。植完了树,将后续事交给侍从照料,他们自去岱庙更衣。夜里的泰山,隐约可窥见些轮廊,拨地冲天,苍莽幽远,气势磅礴,绵延不断。 到了第二日,太阳从东方升起,分外雄浑壮丽,泰山七十二峰笼罩在霞披之下,幽雅险峻、瑰丽苍莽,奇绝挺拨,不一而足,美不胜收。 站在岱顶极目远眺,一切俱融合在俯瞰之中。“泰山岩岩,鲁邦所詹。 奄有龟蒙,遂荒大东。 ”刘彻信口吟道,转身笑睇阿娇, “人言娇娇是一代才女,逄此壮观景象,可能赋诗赞之?”她凝望他片刻,曼声道, “峨峨东岳高,秀极冲清天。 岩中间虚字,寂寞幽以玄。 非工复非匠,云构发自然。 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 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 ”室中气象清幽,契合阿娇性子。 只是最后一句,让刘彻心里一沉。他如何可能,放阿娇离开自己身边,在这泰山多住,哪怕一日?众人自岱阴下,拥簇着刘彻,按祭后土的礼仪,禅泰山东北麓的肃然山。相传泰山下黄帝时即有明堂,极为简陋, “四面无壁,以茅盖,四周通水,入口西南,名昆仑楼”。 只是到了汉时,早不复存在,刘彻先命了人,仿黄帝旧制,大兴土木,建造一座明堂,颁布政令,召见大臣并祭祀神灵祖先。 封禅结束后,刘彻从昆仑楼入明堂,接受群臣的朝贺,割泰山前赢、博二县奉祀泰山,名为奉高县。制诏御史曰: “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惧不任。 催德菲薄,不明于礼乐。 惰祠太一,若有象景光,篆如有望,震於怪物,欲止不敢,进苍封太山,至于梁父,而后禅肃然。 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个孤寡布帛二匹。 复博、奉高、蛇丘、历城,无出今年租税。 其大赦天下,如乙卯赦令。 行所过毋有复作。 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 ”既封泰山,无风雨灾,一时间,刘彻的威望达到顶峰。 途经之地,百姓皆赞。典仗继续前行,向北行至碣石,又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 一路上,陈皇后皆随行,帝后相处甚谐。自泰山封禅后,刘彻意气风发,不愿即刻回帝都长安,便一路巡狩而去,北行至碣石,又巡自辽西,下令回转,度黄河返回长安。历北边至九原,声势浩大,终于意尽。陈阿娇随着刘彻一路行来,只觉着出了长安城后,天空开阔,心情舒展,百般烦心,千般忧虑,都有身边人为自己处置妥当。 也就放下了心思,尽情看大汉的大好河山。 生命里的几次远游,陪在身边的人虽各不相同,却都是一片欢乐。 而刘彻,虽然背弃一个人转身后冷酷无情到了极处,但当他心还在你身上的时候,在甚些时候,却是一个最好的情人。她便觉得自己是在玩火。 虽然到目前为止火焰还未腻伤手,在掌间吞吐得宜,炫发着美丽耀人的光芒,却怕有一天,若一个不留神,连自己都葬送。“怕什么?”刘陵咯咯笑道, “论玩火的炉火纯青,再没有一个人胜的过你了。 ”“我才不是怕,”她抬头懒洋洋的看了刘陵一眼, “只是……”却欲言又止,从前觉得,是也好,非也好,凝神拆招就是。 到如今,却有些隐约希望,能够一直安定走下去,白头到老。白头啊,她讽刺的扬了扬头,若白了头,清艳容颜不在,那个人,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吧。刘陵夫妇亦在此次随驾扈从之中,偶尔刘彻不在她身边,刘陵便来陪她。 知己姐妹在侧,所有的隐忧便都一驱而散。 她拉着刘陵道。“陵儿看过黄河么?”“看过啊。 ”刘陵微笑道, “阿娇姐不曾听过么,黄河这一带南岸以桃花闻名,号称“十里桃花霞满天”,我曾慕名来看,当真是景色绚烂。 ”“你就欢喜桃花,”陈阿娇叹道。 “真怀疑上辈子是不是桃花妖投胎而来的。 ”“那也不错啊。 ”刘陵笑谑道, “阿娇姐不也最喜欢菊花?”“我可没有你这么疯狂。 ”她瞟了刘陵一眼,掀开车帘看。 帘外一片黄土连天,虽因为御驾经过。 特意修整过,还是有此颠簸。 往远处看,纵横阡陌,欣欣向荣。第二日,南下渡过黄河。 在船上听黄河波涛汹涌,震撼人心。 一路继续前行,果见大片大片的桃花林,绵延数里。 惜乎花期已过,桃花早谢。 只余翠绿桃叶,寒吐芬芳。“真是可惜了。 ”陈阿娇便扼腕,放下帘子, “若是桃花开起来,一定很漂亮。 ”刘彻不以为意拥住她道, “娇娇若是想着,明年开来再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