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在。”“传朕地旨意,李容华升为婕妤,王美人育甫皇三子,也升为婕妤,赐住芸梦殿,算了,还是往清怕殿吧。”“是。”杨得意躬身道,垂眸掩住一丝讶异和一丝了然。阿娇不肯搬回未央,李芷刚生产,方才他刚刚决定,将王沁馨这个名字尘封在这座未央宫,那么,刘彻略一迟疑,往椒房殿的念头一闪而过,却不知为何有些排斥。道,“今夜往承华殿吧。”承华殿里,邢箬迎了出来,盈盈拜倒,“臣妾参见皇上。”“免了,箬儿。”刘彻作势搀了一把,邢箬就势而起,嫣然道,“皇上能来,是箬儿的福分。”她的神情娇媚可人,刘彻含笑着了一会,道,“从甘泉宫回来,箬儿似乎越发清减了。”“许是天气转怕,箬儿的胃口淡了吧。没什么大不了。”邢箬嫣然道“哦?”刘彻微笑道,“那便让御厨上些好菜,朕陪箬儿用吧。可莫再说什么胃口不好啦。”“箬儿.多谢皇上。”刑箬面上泛过一丝晕红之色,向身边侍女萦香道,“去准备吧。”“是。”萦香亦为主子高兴,自下去吩咐。不消片刻,八色御肴已经备齐。刘彻尝了尝,忽然忆起当年清欢楼上的几道筒单却风味绝佳的菜肴。刑箬察言观色,道,“皇上不喜欢么?”“不是。”刘彻含笑道。殿外忽然传来喧哗,他面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邢箬忙停箸,转脸向外问道, “怎么了?”“禀皇上,轻娥,”萦香屈膝禀道,“是敷香殿的王美人闹着要见皇上。”“她要见皇上,到我这来算什么?”刑箬便不悦,却依煞盈然转首望向刘彻,娇滴滴道,“皇上。”“告诉王婕妤,让她安心搬往清凉殿,不必再见朕了。”刘彻面上没有半分神情,淡淡道。刑箬低下头,面色微变。承明殿虽然不似芸萝殿冷僻苍凉,却也在未央宫东侧,帝足一向不涉的地方,住了那里,等于是一生与帝宠无缘了。想这年余来,敷香殿王沁馨受尽恩宠,风头最威之时,连卫皇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又育有皇子。却不料一朝君王转首,便落得如此田地。心中不免有点苍凉意味。君心反夏,很决若斯。“娘娘,娘娘。 ”承华殿外,侍女夏音迭声唤道,“你可别吓奴婢啊。”听了内侍转述地旨意,王沁馨脸色惨白。“夏音,我和卫子夫斗了年余,为的是什么呢?”王沁馨喃喃道。“娘娘,你不要这么说,无论如何,你还有三皇子啊。”“我不求我有个能干的亲人,像卫青或是霍去病,为我争光。”她苍凉道,缓缓笑开,“但至少,不要来拖住我前进的脚步啊。”一滴泪水,从她的眼中沁出来。元朔。六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都要早,初进十一月,帝都长安便落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走在未央宫的抄手游廊里,刘彻持着手炉,含笑进了宣室殿。“皇上。”李蔡与桑弘羊皆跪下参拜。“起吧。”刘彻道,在案前坐下,黑眸扫过二人,含笑道,“唤你们来,是有些事情要吩咐。李卿,公孙弘既身体不豫,外朝之中,你便多帮衬帮衬吧。”“臣一一多谢皇上厚爱,必将竭心尽力。”李蔡深深俯下首去,感激涕零道。无论如何,皇上如今的任命总代表着他对自己的看重。若他年公孙弘故去,这朝上一人之下的职务,便多半由他接掌。“好。”刘彻应了一声,转首看向桑弘羊,笑问,“桑卿,知道朕唤你来有何意思么?”“臣受皇恩,愧当大司农一职,虽不敢说颇有成效,但也算竭心尽力。”桑弘羊垂下眸子,貌似恭敬,禀道,“皇上此时召见,定是有财政上的事要吩咐下来。”“两位都是朕的股肱大臣,”刘彻一笑,“朕也不瞒你们,在明年,至迟再明年,我大汉必与匈奴又有大战。你不必说,”他挥手止住了桑弘羊,起身跨了几步,道, “朕知道,库存尚支持的过去。但战争消耗巨大,桑卿必须尽早想对策。”“对策早就有了,”桑弘羊一笑,旁边李蔡动容道,“这本是一大难题。桑司农竟有办法么。”“盐铁归公”。桑弘羊抬起头来,直视刘彻,一字一句道。“这……”李蔡大悚,“这怎么可以。”声音却渐渐低下去,他不似汲黯那样迂腐,自然想到这样的好处。更何况,依他对今上的了解。今上雄图大略,对付诸侯王是迟早的事。自年前三王叛乱,淮南自请除国。在诸侯王间引起不小地震荡,各国风云四起。莫衷一是。正是朝廷从诸侯王手中收回权利地大好时机。今日桑弘羊敢这样说,想是已经抓好了皇上的心思吧。“好。”刘彻拍掌道,目光闪动,“桑卿对此可有具体打算?”“自然是有的。只是臣毕竟只掌管财务,对此块胸有成竹,但与诸侯王打交道,却是不行。”桑弘羊含笑道。李蔡微不可见的叹息了一声,上前一步禀道,“臣愿负责此事。”“如此甚好。”刘彻微微一笑。含义深长道,“若促成此事,二位卿家都是大功在身。”“臣不敢当。”李蔡心中喜忧参半,面上却没有显出来半分,拱手拜下去。“李卿便回去计议计议吧。”刘彻道,挥手让他退下,却道。“桑卿留下,朕有事相问。”“是。”桑弘羊应道,站在殿下,李蔡退出宣室殿。刘彻却看着殿外的飞雪,良久没有说话。“这雪下得倒不小呢。”“是啊,皇上。”“桑卿份属外臣,这些日子出入内宫是否有些频繁?”桑弘羊咳了一声,有些好笑。“臣是奉陈娘娘令,因为悦宁公主体弱畏寒,长门宫又地僻偏冷,娘娘便让臣为长门宫修整一些好在冬天暖和些。”他拱手解释,含笑道,“大约已经竣工半月了。”“初儿畏寒么?”刘彻皱起眉头,却叹了口气,抬头道,“修整需要劳烦你一个大司农亲自督造?更何况据说将长门宫翻了个地,如今战事将来,你桑弘羊从哪里调来的钱?”“自然是息岚阁的营运。”桑弘羊扬眉道。刘彻又好气又好笑,想说些什么,最后淡淡道,“你也退吧。”“是。”桑弘羊退后一步,跪安。宣室殿廊下,杨得意看见刘彻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道,“皇上,外面雪大,还是……”却在刘彻一个冰冷地眼神中骇然闭了嘴。“吩咐下去,备车。”刘彻冷冷道。“是。”杨得意躬身答道,正要转身吩咐,却听向来英明果决的帝王犹豫了一下,道,“算了。其他人都留在这里吧,杨得意,你跟朕来。”“皇上,”杨得意连忙按过内侍手中的伞,跟了出来。迎面地北风吹拂,一些破碎的雪花打在颈项上,杨得意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自从成为御前总管后,他已经很少在这样的天气在御苑里行走了。然而前面的帝王背依旧挺的笔直,在雪地里踩出深深的印痕。待向西到了柏梁台,杨得意已然明了,皇上原是要向长门去的。当日在长门宫般若殿里,陈娘娘的话语,他虽站在殿外,也勉强听到了一些。其中有一句,便是“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伺候皇帝这么多年,杨得意以为,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个帝王。因些,他知道,对于重新归来的陈娘娘,皇帝心中是颇记挂的。可是,在北风凛冽地雪地里,他却发观,原来他还是低估了皇帝对陈娘娘的看重。待看见长门宫挑出的尖尖的檐角,杨得意全身已经被雪浸透,相比之下,刘彻却只有脚踝上的一幅衣袂打湿了一些。 莫愁端着热水走出般若殿,看见殿前的身影,几疑是梦,脸色一变,水盆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她连忙跪拜道,“奴婢不知皇上驾到,冒犯圣驾,罪该万死。”“免了。”刘彻却不在意,走进般若殿,迎面便扑来一股温暖,半丝寒气也无。 他挑了挑眉,这才注意到殿中多了几根铜柱。泛着明亮的铜红色。竟将有着几分清冷地般若殿,点化出一片温馨。“参见皇上。”殿中奴婢尽皆跪下。“你们主子呢?”他淡淡问道。“陈娘娘与飞月长公主近天明方睡下,如今还未起身。”绿衣胆战心惊的回答。刘彻挑眉,诧异道,“还未起身?”向寝殿走去。绿衣在身后道,“皇上,娘娘昨夜并未安歇在里面。”寝殿空荡。猩红色地地毯有着柔和地触感,果然没有陈阿娇的身影。倒是刘初听了动静,匆匆赶来。喊道,“父皇。”面上有几分欢欣。她只穿着件不是太厚的裘衣。脸上泛起红晕,并没有半分冷的样子。刘彻心下稍安,含笑问道,“初儿,怎么只有你一人在这儿?”“哥哥早起去了博望轩,”刘初皱皱鼻头,颇多抱怨,“要我说,这么个天气。待在长门宫多好,还要去那么远挨寒受冻。”刘彻淡淡一笑,这样的天气啊,刘据多半是不愿意出门的。只是如今有刘陌在前,只怕再冷,卫子夫也是要刘据赶到博望轩的。“你娘亲呢?”“娘亲昨晚与陵姨不知道折腾什么,弄地有些晚。便歇在书房去了。我刚刚去看,还在睡呢。”刘初的眸子一片冰雪通透之色,含笑道。“是么?”刘彻便神色淡淡,牵了她的手出来。书房便在般若殿东侧,自阿娇与刘陵搬回长门,对书房是极看重地。从寝殿便有一条长廊,可以直通。刘彻穿过长廊,推开书房的门。“可是皇上,”绿衣这才反应过来,讪讪道,“飞月长公主也歇在里面啊。”凛冽地北风穿过门靡,带进些许的雪花,立刻融化在室内的暖意中,却掀起放下的纱帘,只一眼,他便看见阿娇。阿娇侧身睡在里侧,长长的发蜿蜒披散在枕间。 许是因为殿间很暖,穿的并不多,也只用了一条不厚的衾被,盖在身上,却在腰间那截缓缓的凹下去。他忽然就想起了楚腰纤细掌中轻这七个字。阿娇善歌舞,只是并不常展示。便是歌姬出身的卫子夫,登上后位之后,也渐渐地很少为他歌舞一曲了。何况当初,阿娇那么尊贵的身份。在倾城曲名动天下之后,酒褛茶肆里给声给色的描述着即墨城倾那一夜,红颜绝色一舞。他从来不知道,阿娇也会跳那么魅惑人心的舞。倾城,那可真是倾了一座城池的女子呢。虽然对刘陵,他并不避忌。但是,毕竟如今名分已定,且这是在阿娇的长门宫,只得转脸吩咐道,“唤她们起吧。”绿衣苦着脸进了里间,他独自站在书房外间,看着满地落纸,有些狼藉,杨得意换了衣裳,忙捡起一张,递到他手上。那是一张重弩的草图。 画地并不是寻节重弩,有多个弩孔,可以一次发射十支。边上用篆字题书,连环弩,笔力清秀,却不似阿娇的字。刘彻一怔,他虽不懂机械制造,却也看得出,画图的人对弩的了解颇深,草图作图手法,也是末见过,只觉清晰明了,竟胜当时匠人所画多矣。如果真的能打造出这样的弩机,他在心中计量,对汉匈战争倒是颇有帮助,只是,增加了弩发射的数目,难免会影响劲道和准头。他拾起另一张纸,居开看,却不再是弩机,而是首饰设计图,画上首饰,似簪非簪,似钗非钗,通体翠色,轻薄如烟,形如飞燕。“陈娘娘与飞月长公主,昨夜就是在画这些,方折腾到近天明。”莫忧莫愁在一边道。满地落纸,有弩机,有头饰,也有衣裳草图。刘彻不禁好笑,这两个人,未免太天马行空了些。书房里间悉嗦,刘陵披了件轻裘出来,行了礼,面色尚困倦。“娇娇呢?”刘彻淡淡问道。“阿娇姐向来是睡不够脾气很大的,绿衣唤不醒她。”刘陵微笑道,打了个哈欠,若非是刘彻亲自前来,便是她也唤不醒的。殿外的飞雪渐渐停了,刘彻望着满苑的雪色,沉默了一阵,忽然道,“陵儿,你陪朕到外面走走吧。”刘陵一怔,听刘彻吩咐道,“杨得意,你不必跟来了。”杨得意躬身应道, “是。”再看时,刘彻却已经负手出殿,无奈跟了上去。此时已轻近午,路径上的雪已经被勤劳的宫人扫去,又落下薄薄的一层。路下却已积了近半尺厚。雪地松软干燥,刘彻踏在上面,靴底琅琅作响。刘陵便起了偷懒的心思,踏在他的脚印上,良久,听见前面刘彻的声音,“陵儿,如果不是有阿娇,我便真要觉得,你也是很好的了。”一怔抬头,原来已经到了长门宫的竹林。“皇兄在说什么呢?”她浅笑着挽起鬓边的散发,故作不懂。竹上落着积雪,北风扑朔,落下来一些,在她的额,冰冰凉怕的,终于清醒过来。皇兄在说什么呢?”刘陵挽起鬓边的散发,笑的灿烂。“朕尚记得,”刘彻盯着刘陵的眼睛,笑容淡淡,语气却极魅惑,“建元元年,陵儿初来长安之时,尚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美丽可爱。”刘陵叹了口气,“可是都过了十多年了,那个可爱的刘陵,早已经变的不再可爱了。”“怎么会?”刘彻含笑负手在雪地上踱了一步,“如今的陵儿,可比当年要美上三分。”“美丽和可爱,从来都不是一回事。”刘陵低下头去,声音萧索,“不过,皇兄大约是不清楚的。”“不提这个了,”她抬起头来,眸光晶璨如星,“皇兄寻我出来,有事么?”面上的笑容虽如花,刘彻却觉出了疏离的味儿,积雪簌蔌落在林间,他悠然接住一片,捻起,看它迅速融化,留下才指间一抹凉意,“朕记得,”他淡淡道,“陵儿和娇娇不同,最爱的是桃花吧?”“恩。”刘陵含笑点头,“难为皇兄记挂小妹的事。”“哦,那陵儿最爱的桃花在何处?”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却仔细盯着刘陵面上每一处细微的反应。“自然是淮南的桃花啦。淮南王府我住的地方,父王一一哦,不,是父亲特意为我植了一处桃林,每到来天,桃花开的时候,满园缤纷,灿若云霞,当真是美极了。”刘陵忽然叹了口气,掩起眸底的怀念。“只可惜。再也看不见了。”刘彻负在身后的左手便紧了一紧,旋即松开,道,“最初他们禀报说,陵儿因毒失了些记忆,朕本是不信的,今日见了。倒信了几分。”“皇兄,”刘陵委屈唤道,“我也不乐意啊。谁会愿意将自己地一段记忆埋葬,仿佛多了一个不认识地自己。 刘陵命苦。 只好认了。”“朕不管你失忆是真是假,”刘彻转过身去,冷漠道,“也好。当年的事,朕也不希望有人再提起了。”他便没有看见刘陵眸子闪过的一丝恕意,转眼忍住,生硬道,“知道了。”“不过,皇兄说的到底是哪件事呢?”他讶然回身。着刘陵一会儿,徐徐道,“陵儿若忘了,便罢了。”“陵儿遵皇兄意旨。”刘彻垂眸,淡淡道,“如今陵儿与娇娇倒是极亲密的。”“是啊。”转眼间,刘陵随口答道。心中忽然起了恶意,笑靥如花道,“皇兄说陵儿可爱,其实论到可爱,陵儿如何敢与当年的阿娇姐比肩?”当年的堂邑翁主陈阿娇,眉若春山,煊赫京华,鲜话如烈火般地性子,喜怒哀乐皆出于本心,是长安尔虞我诈的贵族世家难得的一抹清流。自元光五年罢黜长门,风霜几易,虽然磨地圆润通透了,却再也不复当年烈焰红唇的风情。刘彻心中微微一恸,面上却冷笑道,“当年地事,朕以为,淮南翁主也脱不了干系吧?”眼光极冷,彻如冰雪。刘陵却含笑转了身,半分也不惧,悠然道,“刘陵刚刚谨遵圣意,当年的事,是当真半分也不提,也记不得了。”刘彻盯着她一会儿,忆起般若殿书房中的连琢弩弩图,收回目光,淡淡道,“陵儿若能始终记得这点,自然最好。”她便缓缓低下头去,道,“自然。”却察觉刘彻目光深远,似乎越过她,投向某处。心中一动,回头去。正瞧见般若殿窗前,阿娇背了身子,长长的青丝如水般垂下,在北风间缓缓扬起。惊鸿一瞥间,依旧眉如远山。“娘娘,”帘外,杨得意躬身,诚惶诚恐禀道, “皇上特意来长门宫来看望娘娘,不料娘娘尚未起身,这才……”陈阿娇坐在镜前,淡淡吩咐道,“绿衣,帮我把那件宝蓝色的滚边缎衣取来。”绿衣低低屈膝,应了声“是”,自去取了来,为阿娇换上。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脸色,阿娇噗哧一笑,道,“怎么,莫不是我脸上生出一朵花来?”“那倒没有。”绿衣讪讪道,却又忽然口齿灵活起来,“娘娘本就生的人比花娇,何须甚么花来增颜色?”刘初从殿外踏雪进来,推开门,带进一片寒气,莫忧站的离门进些,生生打了个寒战。“娘亲,”刘初唤道,“哥哥要回来了。”“嗯。”陈阿娇含笑应了一声,蹙起眉,道,“早早,你莫要冷到了。”侧身吩咐道,“替我把头发挽起来。”“知道了。”刘初笑道,“只在外面看了一下,不会有事地。”廊下,成烈远远见了刘陌踏雪回来的身影,连忙迎上去,道,“殿下回来了。”“嗯。”刘陌应了一声,将貂衣换下,交给他,看着长门宫外缓缓走来的两个人。当前一人负手,一身黑锦冠服,披着坎肩披风,宽大的衣袖在风中摇摆。神情淡淡,却有种难言的尊贵气势。“皇上,陵姨。”他束手致意,暗暗皱了眉,思忖着这两个人在一起的含义。“陌儿回来了?”刘彻含笑,眼底却没有进温度,语气温和,“今日在博望轩,先生讲了些什么?”“东方先生今天为我说的是《过秦论》。”刘陌毕恭毕敬答道。“哦?”刘彻沉呤,“那么陌儿觉得贾谊地《过秦论》如何?”“自然是极好的。”刘陌毫不迟疑的答道。成烈掌了门,刘彻进得殿来,殿内宽广。呼出地气化成白雾。温暖如春。阿娇依约地身影在帘内里间,恬静安稳,正如绿衣挽发的手。“阿娇姐信刘陵,正如刘陵信阿娇姐。”在刚刚的雪地里,刘陵微笑道,神情闲适,“所以。刘陵不担心。”刘彻便忆起元光二年长安城外的淮南别院,亦是一因桃花,灿若云霞。他从别院里出来。看见阿娇苍白的脸,心底忽然一片烦躁。挥袖道。“都下去吧。”今日阿娇唤梳的是望仙琢髻,最是繁琐不过。绿衣也不过方挽起一半,听了这话,执发的手不由一顿。陈阿娇拢起另一半青丝,道,“你先下去吧。”“是。”绿衣低低应了,随众人躬身退下。刘陌张口欲言,却被刘陵拉着。刘陵望了一眼帘内,目光里含着深意。阿娇起身回眸。淡淡道,“皇上有什么事么?”隔着珠帘他看见她矜持疏远地神情,青丝一半挽起,一半放下,慵懒的妩媚。“娇娇,”他含笑踱进来,“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陈阿娇垂眸。“我该说些什么么?”“若是在昔年,”他挽起一束她垂下地发,“阿娇姐定是不愿与朕善罢甘休的。”她一怔,道,“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早已史了心境了。”“娇娇,”他把玩着她地头发,漫不经心道,“当年追杀你的人,你有没有印象?”“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阿娇嫣然,“难道皇上还打算为我追究此事么?”他欲含笑道自然。却看见镜中她通透明媚的眼,竟吐不出来。原来,她竟是全部清楚的。如此清楚的陈阿娇,如何会和当年在她废后的巫蛊事件以及之后的长门追杀中起着关键作用的刘陵,倏然间亲密有如姐妹?“皇上。”她起身,散发从他才指缝间溜走,“既然不可能,便不必说了。更何况,我也未必愿意追究。”“皇上,”陈阿娇含笑走到窗前 ,回眸道,“你知道么?”她才指着长门宫正殿月浮,语气森冷,“当年,我就是在那儿,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在自己脚下。”“娇娇……”刘彻有些无言,不知道她说地究竟是刘陵与卫子夫着人追杀她那晚,还是,他下旨将她罢黜长门那日。“那么多人,血将月浮殿都染红了。”她淡淡抬眸,眸中尚有着悲悯,“所以,至今,我都不敢踏足月浮殿。有时候在夜里,我都仿佛能听见月浮殿里传来的哭嚎。”“子不语怪力乱神。”刘彻淡淡道,“阿娇姐难道信这个?”“皇上这话问的奇怪。”陈阿娇微笑看着他,“我若不信,又如何会行那巫蛊之事?”刘彻的面色有些变了,“说到最后,你还是记得那个楚服么?”他拂起衣袖,冷冷转了身,淡漠道,“你要知道,就算当年,没有这些事,楚服也是要处死的。朕的后宫,容不下行分桃之事的妃嫔。”陈阿娇一怔,有些想笑,又有些悲哀。阿娇,那么那么爱刘彻地阿娇,如何见疑到这种地步?“既然已经说到这个,朕今日便一并说了吧。”刘彻冷冷道,“当初刘陵受封长公主,入住长门宫,乃权宜之计。如今长安安定,朕会为她在长安建长公主府。让她择日搬出长门宫。”“这,”陈阿娇张口结舌,直接道,“不要。”可是她还是忘了,她面对的是刘彻。那个从不接受别人拒绝的大汉君主。“由不得娇娇你说不要。”他回过身,神情阴骘(zhì),“刘陵身为长公主,却住在后宫,到底不能长久。”陈阿娇的面色变了,长门宫作为前皇后的罢黜之地,历来是属于后宫之外的。皇次子刘据从博望轩下了学回来,远远便间椒房殿殿外站了好学下人。“参见据殿下。”卫皇后的贴身侍女采薇跪拜道。刘据挑眉,“是谁在殿内? ”“大将军卫青今日进宫来看皇后娘娘。”采薇禀道。“知道了。”刘据大踏步的走进椒房殿内。采青有些迟疑,采薇拉住她。“纵有天大的事,也不用拦据殿下的。”采薇这样说。“母后,”刘据扬声喊道。殿内,卫子夫止了言,含笑看着刘据走向她。“下学啦?”她爱怜的抚过刘据的额头。“嗯。”刘据颔首,“今天下了好大的雪。在博望轩还好,回椒房殿的路上,可冷了呢。”“殿下,”卫青不由皱了眉头,“怎么能这么娇气?”“舅舅,”刘据回身,不满的看着他,“据儿又没有说不去,只不过抱怨几句,也不可以么?”卫青不由语塞,自失一笑,可能是因为卫家放了太多的希望在这个孩子身上,不自觉间就要求他更完满。可是金壁辉煌的未央宫里宠溺出来的孩子,要多么完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据儿说的也对。”卫子夫含笑,问道,“今日石先生讲了什么 “石庆先生讲的是《论语》,我都听懂了。”刘据奶声奶气道,却低下头来,“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给陌哥哥讲学的东方先生。”一刹那间。卫子夫的脸色有些苍白。僵硬道,“据儿乖,去里面换了衣服,找大姐去吧。”刘据点点头,知道这便是母亲要遣走自己,与舅舅商议大事了。其实在他内心里,非常不喜欢这样。觉得这时候的母后很陌生,没有平常地甜美温婉。可是他也能隐约察觉到母亲在这座未央宫如履薄冰地处境,心下茫然。道了一声好,悄悄退下。“据儿太良善。为人也不够果决。”卫青叹了口气,道,“长此以往,不是好事。”“他到底还小么,”卫子夫勉强笑道,“仲卿,便拜托你多多教导他了。”“臣自当尽力。”卫青拱手道,忧心的簇起了眉,“前些日子。皇上已径吩咐了司礼大臣,要在年前为皇长子刘陌祭拜太庙,正式登入皇族族谱。我们便没有办法可以阻止了么?”“皇上不让我们阻止,我们便不动。”卫子夫冷笑道,轻轻颔下首去。“仲卿,你可知道,在这个未央宫。什么都是假的,唯有皇上的心意是真的。你瞧王沁馨,当日那么受宠,一介美人,胆敢与我这个皇后抗衡,如今人在哪里?”“可是明面上看,王婕妤失宠是因为外戚嚣张了。”卫青不动声色道。“圣宠在,恩义在。圣宠亡,恩义则亡。”卫子夫叹道,“不是王叙章连累了王婕妤,而是王婕妤连累了王叙章呀!”她起身,踏下殿来,握住卫青的手,“好在你和去病不是王叙章之流,你们的功名,是真刀真枪杀出来地。便是皇上,要罢黜你们,也得细细思量。”她的眼中滚下泪来,“若是它日,我和据儿也走到如此地步,望仲卿念着这些年的姐弟情分,照看据儿则个。”“皇后娘娘,”卫青惶恐跪下去,“你说哪里地话,没有皇后娘娘,哪有我卫青的今日?哪有卫家地今日?卫青,甚至卫家,与皇后娘娘和皇次子殿下,都是一体的。”“仲卿,”卫子夫含笑拭泪,凄然道,“这里没有别人,你便不要唤我皇后娘娘了吧。唤我一声三姐,好么?”卫青亦心下一酸,想起当年在平阳公主府上,姐弟相依为命的境况,轻轻唉了一声,“三姐。”“好。”卫子夫恢复了温婉中正的模样,道,“有时候真的怀念过去的日子,虽然没有如今的地位。可是欢乐却多的多。”“皇后娘娘说哪里话?”卫青皱起了眉头,“到了如今这地步,早就不容我们退了。何况,我们也不会退。”“这是自然。”卫子夫悠然走在殿上,“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娘娘,昔日你说对待如今长门宫那位,须得以静制动。可是如今我们守,她攻,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她日益得圣心,却束手待毙么?”“仲卿,”,卫子夫推开窗,望向长门宫方向,“你看,如今这形势,与当年多么相像。”当年,陈阿娇是皇后,她是刘彻心中疼宠的人。如今,她坐上后位,刘彻地心,却渐渐移给了别人。其实,如果她愿意承认,就算陈阿娇没有回来,刘彻的心,也早已不在她这里了。但是,只要不是陈阿娇,她拥有据儿,拥有仲卿和去病,后位便不可动摇。如果,当年,陈皇后能够容得下她在这后宫生存,她也不会有那样高的想望,此生此世,会有一朝,登上后位,母仪天下。但是,既然她已经坐到这一步了,便再也不可能放手,重新回到那个一无所有,任人践踏的卫子夫。“仲卿,你知道么?”她指着般若殿的方向,声音萧瑟,“至今为止,皇上尚未在长门宫留宿。”“是么?”卫青皱眉,深思道,“这样的话,陈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轻啊。”他在心中自嘲,还是飞扬跳脱地去病说的对,大丈夫只愿策马沙场,却来算计这等帷帐之事。可是,他若想要保住去病的飞扬跳脱。 保住自己策马沙场的愿望。便不得不算计这样地事。何况,卫子夫是他地姐姐。“仲卿,”卫子夫走到殿中央,用手扣着案上压着的上好雪花笺纸, “你知道,我不是陈阿娇,我没有她的资本。也看到了她的下场。从我登上这个位置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必须容忍一个又一个的新人。在皇上的怀抱里。”“哪怕,这里面。也有她陈阿娇。”她的指甲,在纸上插出一套印痕。“我明知道,我应该忍。”但是,我毕竟是皇上地正妻,我无法看着,他那样的疼宠另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他从前的妻子。如果这未央宫,有天生不能并存地人。便是我和她了。哪怕是我们自己,也不能改变。“但是,我还是动手了。”卫子夫冷笑着扬眉,看见卫青惊异的神情。“你不要担心,”她淡淡道,“我清楚皇上地底线,有对我的。也有对她陈阿娇的。我会在这底线之上,小心行事。”“皇后娘娘,”卫青沉默半响,方才开口,“你是如何动手的?”“时候到了,你自然知晓。”卫子夫垂下头,漠漠道,“我不是不信你,却怕你反对。而且,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目前,你需要知道的,首先是,”她收回手,冷笑道,“我会尽力促成皇上留宿长门宫。”“娘娘,”卫青讶然,“怎么可以?”“你放心,”卫子夫笑的完美,“我早已经学会了,不在意。”卫青默然,良久方道,“娘娘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可是,如果不做,”卫子夫苦笑,“就算陈阿娇出了事,皇上也会回护的。”男人啊,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最珍贵,一旦得到了,也就弃之鄙履了。“臣能帮上娘娘什么么?”“自然。”卫子夫施然道,“我要你帮我分化陈阿娇与刘陵。”“飞月长公主,”卫青一怔,那个先已帮助卫家登上高位,后又弃之,投向陈阿娇的女子。“娘娘不是试过了么?”“本宫从来就不信,两个女子之间有什么真正地友情。何况她们之间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卫子夫微笑道,“就算这份感情是真的,当刘陵嫁了人,夫家与陈阿娇起了冲突,你说,她是向着谁?”元光年间,卫青尚为建章尉的时候,曾经跟在刘彻身边,见过那个从淮南来的女子。印象中,她的身上似乎带着淮南特有的江南烟雨地气息,笑起来的样子,薄如桃花。刘陵却不是命薄如桃花的女子,在如今帝都的格局,走到这样的地步,圣宠隆重,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如果可以的话,”卫青斟酌道,“臣愿意迎娶飞月长公主。”他虽已有三子,但正妻之位,一直从缺。以他如今长平候与大将军的地位,迎娶飞月长公主,倒也算身份相当。“不行。”卫子夫寒了脸,“仲卿,”她烦躁的走了几步,“你难道不明白,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迎娶刘陵的人,却注定得不到皇上的青眯。”飞月长公主刘陵,名分上是皇上的堂妹,实际上却曾是皇上的枕边人。这些年,刘彻以乱伦的罪名,处置了几位诸侯王,自己自然不能再与刘陵来往,落人话柄。但是君王的心里,对得到刘陵的人,必定不会有好感。卫青是这一代卫家的家主,如日中天,颇得圣宠,卫子夫自然不会拿他来冒险。“我们必须找一个身份相当,心向我们,却又在朝局上不会起太大作用的人。”卫子夫抬首,淡淡道。天色过午的时候,卫青终于出了椒房殿,从南司马门出未央宫,看见一驾车马缓缓驰入,车饰华贵。宫车中人掀起帘来,露出一张熟悉雍容的容颜,却是平阳长公主。卫青便拜下去,“参见长公主。”“原来是长平候,刘婧淡淡微笑道。长平候是见过皇后娘娘么?”“是。”卫青躬身答道。刘婧点点头,道,“长平候若要回府,我便不多耽搁了。”放下帘子不再看。转眼间,宫车碌碌,向长乐宫驶去。“大将军。”守着宫门的校尉迎上来,“卫将军请吧。”卫青帐然的叹了口气,随口问道,“平阳长公主是去向太后请安么?”“似乎是吧。”校尉不太肯定道,“听说丹阳候夫人奏请收养的都翁主已经到长安了。太后久闻这位翁主温柔娴雅,一等一的气度,颇想一见。长公主估计也是来凑凑热闹。”“哦。”卫青止住脚步。金娥奏请收养皇族女子的事,刘彻已同意,消息不算秘密,他自然知晓。其实若非这位细君翁主是罪臣之后,皇族女子如何能够随意送养。这桩事,算是成全了双方,倒也不是大事。 问题关键是,这收养的主意,是飞月长公主刘陵提出来的,而细君这人选,是废后陈阿娇建议的。王太后自觉亏欠长女,对修成君母子三人颇为疼宠,长安城人尽皆知。当初太后欲将修成君女金娥嫁给齐王。齐王势败除国,主父偃初诛。这桩婚事自然不成。转将金娥许给淮南世子刘迁。这桩婚事当时,卫家不曾在意。却在不轻意间成全了飞月长公主刘陵与金娥的姑嫂关系因为刘陵与陈阿娇亲密。连带金娥与陈阿娇亦走的近。此事若成则修成君一家,必与废后亲善。卫青叹了口气,金娥在多大程度上,能左右王太后的意见?他们卫家出身卑微,姐姐子夫地后位,本来坐地便不如当年陈皇后稳当。若未央宫中。皇上太后尽皆偏向陈皇后,卫子夫的日子,如 上之栗。也就难怪卫子夫不惜于段要扳回局面了。当他们卫家身在贫贱之时,以为一朝之日。凭自己的力量,若能闯一番天地,则万事俱足。待到登到高位,方知,高位亦有高位的难 处。人在世间,原是没有万事俱足的时候的。只能投入到如今的局势里,继续奋战。丹阳候夫人金娥带着刘细君来到长乐宫地时候,母亲修成君与平 阳长公主已经在那里了。“金娥参见太后,参见平阳长公主。”“娥儿起来吧。”王太后含笑道。“这位便是江都翁主刘细君么?”金娥身后,六七岁的女孩跪下去,声音细软,“细君参见太后娘娘,参见长公主,修成君殿下。”王太后颔首道,“倒真是个乖巧的孩子。”扶着修成君起身道。“细君,近前让哀家瞧瞧。”那次与刘彻长谈后,刘彻忆起即将出宫的萧方,宣来为王太后治病。萧方不愧医剑双绝之名,一番针灸加几剂方子下去。王太后的头痛竟有了很大好转。刘彻欢喜之下,厚赏了萧方。却命他在京城住下,不得擅自离开。细君便看了金娥一眼,见金娥神色温软,颊含微笑,放开她地手 于是散步上前,来到王太后面前。王太后搀着她的手,细细看了一看细君身形尚小,身子又纤薄。但出自大家,虽江都王府迭经变故,和着天生的气度神情在那里,眉目清秀,一双眸子,温婉里含着灵气。她看着生欢喜,温言道,“细君,从今以后,你就伴在丹阳候膝下,好不好?以江都王府如今的境况,她料得刘细君必不会说一个不字。何况这是连皇帝都同意过的事。然而,细君却低下头去,声音缓缓却清晰道,“细君是江都王族子嗣,为人子女者,父母纵有大不是,也不能轻言舍弃。”王太后一怔,脸色便慢慢淡了。长乐宫里气氛一时尴尬,刘婧见了,连忙过来,牵起刘细君的手,含笑道,“细君由此心思,倒也难得。 不如这样,细君依旧是江都翁主,只是多认一对义父母,也多一人疼爱,岂不两全其美?”刘细君抬起头来,刘婧只觉得这个六七岁的女孩望过来的一眼冰凉通透,而刘细君已经垂了眸,细细道,“细声谨遵懿旨,亦谢过平阳 公主成全。”王太后的脸色便渐渐平了。刘婧含笑道,“既然如此,还唤什么公主。细君本就是皇族翁主,如今又多了这么一对显赫地养父母。唤我一声姨婆吧。”“长公主这么年轻,”刘细君嫣然道,“细君怕把长公主喊老了”。 一时间殿中诸人都笑出来,刘婧转首向金娥道,“瞧瞧你这位新女儿,嘴儿乖觉的。”“太后娘娘,”内侍明达躬身禀告,“皇后娘娘和卫长公主,阳石公主过来请安了。”说话间,一身皇后冠服的卫子夫拢袖,款款进殿,含笑拜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请起吧。”王太后面色淡淡,问道,“据儿呢?”“今日大雪,据儿从博望轩回来,招了些寒。伺候喝了些姜汤,发了热,睡下了。”“这就好。”太后颔首,“莫要像年前那样,让哀家悬心。”卫子夫的眸子一黯,若不是因为年前刘据的一场大病。才成全了陈阿娇。她心下恨恨。面上却温婉,道,“据儿让母后担心了。子夫会好生照顾,断不会再生事了。”“细君参见皇后娘娘,卫长公主,阳石公主。”刘细君在一边按了宫礼参拜。“这位便是细君翁主了么?”卫子夫含笑道,“果然是名不虚传。”“斐儿。”她回身道,“你不是常抱怨这宫里除了你们姐妹没有相当年纪的公主了么。如今细君来了,可好。你和纭儿要多照看着细君翁主。”刘斐含笑应了声是字。向刘细君友善地伸出于,道。“细君妹妹,我和纭儿带你在这未央宫走一走吧。”刘细君暗暗颦眉,却见太后与金娥含笑点首,只得跟了去。“从长乐宫往西便是未央宫了。细君,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到我们住地椒房殿看看。椒房殿可美啦。”刘纭含笑道。“细君多谢阳石公主盛意。”“可怜的细君妹妹。”刘斐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你也还是一国翁主。不用寄人篱下。飞月姑姑与丹阳候如今来接你,想也是好好补偿一下吧。”“卫长公主。”刘细君抬眸,正色道,“我父王若真谋逆,走到如今这步,细君无话可说。细君坚持自己身份,是尽为人子女的本分。但细君若因为家仇心怀怨愤。那便是细君的不是了。”刘斐一窒,看着眼前的少女,纤细淡薄的身子,却有着挺直的背脊“妹妹能这样想,”她微笑道,“自然是好。”宣室殿“哦,”刘彻饶有兴致道,“那个女孩,真地如此说的。”“应该是的。”杨得意躬身答到。这个身世曲折地江都翁主,年纪虽幼,心性倒是颇明么。刘彻心中沉吟道。只是,“陈皇后并不识得刘细君,如何会向丹阳候夫人提起她?”“这……”聂蒙迟疑道,“陈娘娘昔日在宫外,也曾到过江都数日,只是并未入江都王府,许是听江都人提起这个小翁主吧。”刘彻淡漠冷笑,深居简出的诸侯王翁主,能有多大声名流落在外面“为飞月长公主修建地长公主府邸进况如何?”“大约就快完工了。”杨得意躬身道,“就建在袜陵候府一侧,由桑弘羊大人拨下钱粮,营造司督造。”“这样便好。”刘彻点点头,道,“另外,转丹阳候夫人,此事应谢谢飞月长公主与陈皇后促成,让她从长乐宫出来,不妨带刘细君去一趟长门宫。”长门宫连日的飞雪,终于放晴。陈阿娇望着姗姗出观的冬日,缓缓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在这个时代,她到底算什么角色。君行天下,刘彻轻轻巧巧一句话,任她百般不愿,依旧只能静静的看着刘陵收拾细软,准备择日搬出。“好了,”刘陵拍拍她的脸颊,“又不是生离死别,以后你也可以偷偷出宫看我啊。”“那怎么一祥,”陈阿娇垂眸,新煮的绿茶尚浮着烟绿,最适合在这样的天气饮用。“从此以后,你算是自由了,独留我一人在这后宫里,无聊的发慌。”刘陵叹了口气,眼里却浮现出浓浓的笑意,“怎么会无聊呢,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就会累死你。”陈阿娇冷笑,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得殿外掌帘丫鬟地声音禀道,“娘娘,丹阳候夫人携江都翁主采访。”两人俱一怔。只见珠帘卷处,金娥携着刘细君,嫣然行来。刘细君轻轻抬首,不着痕迹的看着般若殿内的两个女子,一个明雅,一个清艳,果然都是倾城姿色,不愧冠盖京华之名。金娥微笑道,“娘娘好闲情,怎么不见皇长子和悦宁公主?”陈阿娇起身答道,“今日天气好,大约陌儿带着早早在骑射场玩耍。 ”“娘娘倒是好福气,有这样一对乖觉的儿女。”金娥心不在焉道,自然感觉般若殿不一般的温暖,四处打量道,“没有见燃着火盆,却这样暖和,金娥倒要讨教陈娘娘了。”“也没有什么,”陈阿娇含笑起身,道,“我素来不爱明火,便请桑司农为我督造。说穿了不值一提,看见这几根没有?”她指着殿中的几根铜柱,“这是空心的,并不是为了支撑宫殿,里面和地下都伏了火龙,再引了水。便是外面再冷,里面也是温暖的。”金娥叹服,“娘娘好心思。他朝娥儿也请人在候府弄一个,学学娘娘。”刘细君见过礼,道,“细君多谢陈娘娘与飞月长公主记挂。”刘陵看她温文尔稚,联想其身世坎坷以及在史书上的命运,心下大为怜惜,拉着她的手道,“往后就是一家人了,细君何必客气。”从手上掳下一个手镯,道,“送给你当见面礼吧。”刘细君一怔,欲待推辞,刘陵却已经为她套在左手腕上,碧绿通透,镯身雕着花纹,首尾相连。浑然天成。宛如细小的荷花。心下不由喜爱,却依然道,“细君人微,不敢受长公主大礼。”“细君才不必与她客气。”陈阿娇哼道,转而笑靥如花,“既然她送了,我便也不能空手了。细君可有喜爱什么?”“这……”刘细君不由迟疑。眼晴却慢慢亮起来,“细君幼习音律,犹爱琵琶。听闻陈娘娘最是擅长。可否为细君弹奏一曲?”“这个好。”金娥含笑鼓掌道,“都闻娘娘之名。金娥亦未听过弹奏呢。今日借了细君的颜面,能一保耳福,是金娥之幸也。”陈阿娇便一笑,吩咐道,“将琵琶取来。”少顷,绿衣便从里间捧来琵琶。陈阿娇接过,便有些犯难。她对琵琶之道,涉猎不深,唯知道的几首古曲。 《汉宫秋月》不适合, 《十面埋伏》倒是极好地,可是,如何让她在刘姓皇族面前弹描写西楚霸王地曲子。她心下计仪已定,轻轻微弦,弹了一曲。细君闭了眼,竟似看见春夜江面。花香扑鼻,欣然道,“娘娘好琴艺,不知曲名为何?”“《春江花月夜》,”陈阿娇收弦,气定神闲道。“春江花月夜,”刘细君一字一句吟道,“果然好名字,与琵琶曲贴和。有词没有?”“有,待会我写在纸上,让细君带回去吧。”刘细君浅浅屈膝,“细君多谢娘娘恩典。”转眼日渐西沉,金娥必得离去,尚拉着刘陵的手,依依不舍。刘陵好笑劝道,“再过些日子,不就可以常在一起了么?何必此时挂念。”金娥一念亦是,这才放了手,带着刘细君,转身去了。刘陵回过身来,看着阿娇站在殿前,眼神落寞,不由一怔,缓缓颦起了眉。转眼就到了元朔六年的最后一日。按惯例,皇上皇后要携妃嫔皇子参告太庙。太庙是祖宗礼法之地,除皇后外,其他妃嫔一律不得入内,只得在殿外守候。身着黑色冕冠服的刘彻,负手站在太庙阶前,在冬日下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清冷尊贵。看着卫子夫下得宫车,推开侍女搀扶,一步一步走上太庙,皂色的庙服拖着长长的裙裾。“皇上,”卫子夫微微低下头去,温婉道,“进去吧。”刘彻侧身垂眸,看着不远处缓缓驰来地宫车,淡淡道,“再等等。”太庙阶下,李芷缓缓勾起一抹笑,竟然,卫皇后还是输了一筹么?众妃嫔惊叹的看着那个搭着绿衣的手走下车来地女子,一身紫衣,未着脂粉,缓缓走来,却似乎此穿着皇后朝服的卫子夫更尊贵。好像,涅槃重生地凤凰。卫子夫不动神色,看着她缓缓步上宫阶。这是陈阿娇回宫以来,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忽然忆起,初进宫的时候,偶然看见伴着皇上的陈皇后,那么骄矜贵重的女子,而昨夜尚与她温存的皇上,却望着陈皇后,眼神柔和。忽然非常绝望,仿佛所有曾经有过的绮想,都在那一刻,生生破碎。可是,卫子夫挺直了背脊。陈阿娇,如今,我才是这个大汉帝国的皇后。刘彻打量着卫子夫的神情,淡淡一笑,伸出手来,挽起陈阿娇的手。阿娇颦眉,似乎颇不情愿。可是在这样尴尬地情况下,唯有这个男人的举动,能化解身边人的注意力吧。她在内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人群中的刘陌。若不是为了陌儿,她又何须委屈自己,出现在这里。将皇长子的存在敬告太庙的日子,她身为皇长子的生母,如何能不出场?而陈阿娇,如何能向卫子夫低下头去?司掌太庙礼仪地参祭怔了怔,上前禀道,“皇上,这太庙,除皇后外,妃嫔不得擅入。”刘彻望了他一眼,眼神彻如冰雪。杨得意察言观色,连忙上前。道。“蠢才,陈皇后是什么人?那可是文皇帝的外孙,景皇帝的甥女。她若不能入,谁还能入?”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卫子夫地脸白了一白。金碧辉煌地太庙里,置放着天子祭祀时才能用九鼎八簋(guǐ),庄严尊贵。大汉朝前四位皇帝的灵位。金晃晃的字晃痛了陈阿娇的眼。 阿娇低下头去,念起幼年时景帝疼爱自己的景象,心下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世事变迁。若舅舅在黄泉下知道自己被刘彻错待,还会否为她心痛。敬告太庙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纵然是刘彻也不敢怠慢。危然正立,于是编钟奏起祭乐,主祭就位。刘彻持节参拜后,肃然道,“呜呼!小子陌,流落在外,今归于中,受兹赤社,但盼悉尔心。祗祗兢兢,乃惠乃顺,毋桐好逸,毋迩宵人,惟法惟则!”于是主祭道,“请两位皇子参拜各位先皇。”太庙里,刘陌刘据身着正式冠服。各自上前,肃然参拜。殿中诸人并殿外妃嫔官员,尽皆拜下去。祭祀持续了许久,待得终于结束,已是午后。皇帝甩最隆重的方式,承认了皇长子刘陌地存在。自此,大汉官吏们仿佛刚刚看见了,皇帝膝下,尚有这群一个优秀的皇子。“皇上,”宣室殿里,久病未出的丞相公孙弘挣扎着来到,恭敬禀问,“皇长子刘陌,前朝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不知究竟算是嫡出还是庶出。”众人缄默,其实论起出身地尊贵,再也没有一个皇子能与刘陌抗衡的了。要知道,他地母亲,是先孝丈皇帝的外孙。然而自卫家一门封五候,荣宠亦是无人能及。外戚世家权势喧天。殿上,刘彻垂眸,面上不辩神情,着不出喜怒。“自然是嫡出了。”内廷吏张汤含笑跨出道,“大人们不要忘记,陈娘娘怀着皇长子和悦宁公主的时候,可还是无人能逾的皇后身份。”殿中,桑弘羊不免看了张汤一眼。内廷吏张汤,正是当年处置陈皇后巫蛊案的人。他的长处,从来在于揣摩君主心思,这次也不例外。而他是否认为卖了这样一个人情给陈家,陈家就会对他既往不咎。张汤说的是实情,连皇次子刘据的先生石庆与庄青翟亦不涌驳。 公孙弘细觑刘彻脸色,皇帝的眸色极深,虽看不出欢喜,但也并没有反对。于是一笑。这事就算板上钉钉地定下来了。然而,公孙弘却想不到,长门宫里,陈阿娇对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并没有抱着多么欢喜的态度。“娘亲,”刘陌从太庙回来,看见母亲忧心忡忡,并未展欢颜,便有些担心,轻声唤道。“陌儿,”陈阿娇回身,忧虑的看着儿子,迟疑问道,“告诉娘亲,你希望,像你父皇一样么?”刘陌一怔,立即明白了阿娇的意思。“其实,儿子更喜欢外面。但是,现在也是很好的了。”他垂下眸,淡淡道。阿娇缓缓一笑,轻轻抚过刘陌的额头,“陌儿,你要知道,娘亲只是希望你和早早过的好,没有更多地奢望。”“无论你承不承认,他都是你父皇。”陈阿娇忽然道,“别和他犟了。要知道,从今天起,盯着你一举一动的可比以往多多了。”刘陌微泄了气,奄奄应道,“是。”“我无法不让你走上今天这一步,因为这是你应得的。”她悠然道, “可是,陌儿,一旦你的名字正式写上的玉碟族谱,你也便有了你甩不掉的负担。那个位子,争也不是,不争也不是,你要好好想想。”“娘亲不必为陌儿担心,”刘陌含笑道,意气风发的挑了眉,“娘亲,你要相信,我会保护好你和早早的。”陈阿娇一怔,无法欺骗自己,适才刘陌的动作,和他的父亲,是多么的如出一撤。史官来问来年年号的时候,刘彻正从宣室殿出来,打算赴柏梁台的家宴。念及上林苑的秋狩,随口道,便是“狩”了。辞旧迎新的日子,连王太后都从长乐宫出来。这段日子,她的身子不错,坐在柏梁台上首,含笑看着刘彻缓缓步上。在众妃嫔的参拜中问道,“阿娇呢?”刘彻的眸子染上一点阴翳,道,“她大约身子有些不爽快,便不来了。”王太后点点头,也没有太在意,道,“皇上既然来了,宴会大约就开始了吧。”鱼贯而入的宫人捧来臂粗的蜡烛,将柏梁台照的亮如白昼。轻歌曼舞的歌妓在台下唱着婉转清扬的歌。刘彻与卫子夫分别坐在王太后左右首,卫子夫行过礼后,方才坐下。“父皇,”诸邑公主刘清甜甜的喊道,端起酒盅,走上前来,“儿臣祝父皇泽施天下,亦祝我大汉国柞绵长。”刘彻含笑应了声好字,接过来,一饮而尽。其中自然是新丰酒。皇帝和皇长子一样不能喝最近风行长安的碧酿来的消息,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卫皇后却是知晓的。刘彻看着这个他一直疼爱的女儿,自从阿娇母女回宫,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她了。念及此,不由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卫子夫,烛光下,她正含笑端坐,母仪天下的架子,仪态万万。“父皇,”刘清软软的喊了一声,仰起头来,眼中有着渴望。“清儿新学了一支歌舞。父皇来椒房殿,清儿跳给父皇看,好么?”“清儿,”卫子夫不得不转过头来,道,“你父皇国事繁忙,你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刘清低声应了十是。却还是偷偷望着刘彻的脸色。在之前的太多次,只有她以这样或那样地理由,当夜。父皇多半会驾临椒房殿,陪伴她们母女。然而刘彻却拂袖饮了口酒。淡淡扫过刘清含笑地脸,道,“改日吧”卫子夫心中便一痛,那痛却是缓缓的泛上来,不剧烈,却空茫。看着女儿掩饰不住讶然和失望的脸,受尽宠爱的刘清,从没有受过冷落的诸邑公主,如何明白一旦君恩不在的悲凉。台上众妃嫔看着这境况。俱都有领悟,有的低了眉缓缓勾起唇角幸灾乐祸,也有些若有所思,有兔死狐悲地哀怕。但失了君恩的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卫皇后执掌后宫,并没有称的上地错处。外有卫青,霍去病掌握兵权。内有刘据继承皇嗣,虽然陈皇后隐隐有逼上之势,但君心难测,焉知没有让陈卫两家相互牵制之心?李芷缓缓低下头去,自王沁馨失势之后,未央宫除了皇后,称的上地妃嫔只有她与刑箬二人,刑箬并无育有皇裔,如果卫皇后下位,她的心中缓缓升起一种热望,可是念及长门宫及清凉殿冷寂的日子,又觉一个激灵,望了眼身边坐着的刑箬,轻叹一声,抱起怀中的儿子。当今皇上英明决断,谁又能在他眼下,施弄诡计。不如依靠儿子,安分守己在这未央宫里了此残生。偶尔等着皇上的到来,仿佛,生命所有的意义,都系于此。她怀中,刚刚满两个月的皇四子旦不知为何皱了眉,不舒服的扭动两下,哇地一声痛哭出来。李芷在众人的目光中手忙脚乱,却止不住刘旦的哭声。“旦儿怎么了?”上座,王太后含笑望来。一边侍立的奶娘将皇四子从李芷怀中接过,熟练的察探一番,跪地禀道,“旦殿下大约是之前吃的多了。”王太后便明白过来,含笑道,“那你便先带着旦儿下去吧。”连刘彻的眸中都染上些许笑意,望向李芷地目光,晕着难解的光彩。所谓家宴,刘彻亦知,一旦他在场,除了母后,便没有妃嫔能尽兴。见时间渐晚,王太后亦渐渐倦了,便道,“今日到此,散了吧”于是诸妃嫔都细细应了声是字,缓缓起身,看着王太后搀着明达的手,往长乐宫方向回了。“皇上。 ”卫子夫含笑温婉道, “今天夜里要往哪位妹妹处么?”刘彻不由一怔,汉宫中虽无定例,但值此辞旧迎新之夜,皇帝多半是宿在椒房殿的,以示皇后乃是后宫最尊的地位。是以方才刘清相邀,多半也是卫子夫借着这点,授意而为。只是在他这里遭到冷遇,不料卫子夫依然可以以一贯温婉的态度,含笑有礼。念及此,纵铁石心肠如他,亦有了一点怜惜,印象中,卫子夫一直是那样美丽温婉的女子,聪慧识趣到他觉得契合,契合到愿意将她扶上后位。然而皇后的位子太沉重,渐渐磨去了他喜爱的她身上的清甜纯美,日复一日,卫子夫成了皇后尊贵宝座后的一抹影子。花仿佛现在,依旧是当年的容颜,娇美如花,仿佛开在最盛的韶华。他却分明看见隐隐约约通出的一抹凋意。“子夫先回去歇歇吧,”刘彻含笑道,“朕在去宣室殿看看。”“臣妾遵旨。”卫子夫完美的谢礼,含笑而去。那华丽的裙裾下,李芷分明看出,印在骨子里的悲凉。回了宣室殿,天渐渐飘起了大雪,长安地候干燥,到了冬季,那雪也像是撕裂的棉花似的,没有一点湿意。杨得意伺候在一边,看刘彻的脸在烛光中阴沉了许久,听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禀皇上,”杨得意躬身道。“近三更了。皇上该歇了。”“唔。”刘彻沉吟道,忆起昔日这个日子,阿娇总是在宣室殿里,伴着他处理好所有事务,方陪着一起回椒房,彼时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元光五年之后。他不曾踏进长门半步,也将那些温馨的记忆,埋葬在心底。卫子夫没有他与阿娇的情分。纵然后来登上后位,也只在椒房殿里。默默守候他的到来。“往长门宫去吧。”他听见自己地声音。杨得意应了,并无惊讶神色。刘彻在御辇上,并无感觉风雪,未央宫里夜色极静,连宫人琅琅地踏雪声,或是雪蔌簌落下的声音,听得都一清二楚。远远见了长门宫的灯火,刘彻竟然无洁抑制,从心底泛上的一秫(shú)心安。原来,还是有心的吗?他冷笑自嘲。这么多年,其实绕了一个很大的弯,最终回到原点。不,原来不是原点,彼时,她是冠盖京华的堂邑翁主,他却是在诡谲宫廷环境中求生存地受制君主。如今。他是权握天下的帝王,她呢,却是长门宫里的世人所称废后。陈阿娇,从来不是卫子夫。她聪明不聪明,但不会识他要地趣。这么多年了,哪怕撞的头破血流,也不改风骨。其实,如果那样地阿娇,真的变成了卫子夫,他还会那么执着,不肯放手么?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其实都是一样的。彼时,她无论如何呼唤,都唤不回他的回头。而如今,他即使回头,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回那个会在宣室殿缠着他,软软的唤他彻儿的阿娇。他承诺过,为她建起一座金屋,与她在那座金屋里幸福的生话。却在那一刻,漠然转身离去,任凭那座金屋在彼此心中渐渐荒芜,轰然倒塌。那一日,她重金求来《长门赋》,他看了,感慨一番,却也就此放下,让她在长门宫里绝望。那一月,她在长安城里游荡,纵然见了他,也不肯唤他的名字,任凭彼此,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