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雁声到山顶的时候就听见石屋中传来老者愤怒的声音:“我听阿解说还不信,居然是真的。你收个徒弟就算了,偏偏收个没有武学根基的女人,收个女人就罢了,偏偏她还是个有了身孕的孕妇;生了孩子就算了吧,偏偏还拉了一大家子到唐古拉山,容南,你这干的什么好事?” “我师傅怎么了?”陈雁声怒,抱了陈陌进了屋子。“本姑娘聪明伶俐玉雪可爱乖巧听话天分非凡,师傅看到了不忍心错过才收我为徒,你这牛鼻子有什么意见?” 石室中,老者回过头来,雪须过颔,目光湛然。瞥了陈雁声一眼,不屑道,“你,天分非凡?” 郭解差点被口水噎死,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是姑娘? 萧方略抬了抬头,好笑的目光向自己瞟过来,乖巧听话,嗯? 弄潮怀疑的看了看她,玉雪可爱,没有啊! 倒是申虎抱着陈初站在一旁点头如捣蒜,“我姐姐本来就很聪明伶俐啊。” 吕飞卿(郭解的师傅)看着陈雁声怀里的陈陌,眼睛闪闪发亮,“师傅,这个孩子资质倒不错。” 孟则然一怔,这才瞟过陈雁声怀中的陈陌,撇撇嘴,道,“也还不错啦。” 陈雁声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小虎子。” “啊”申虎抬眼望她。 “把我们剩下的一坛酒砸了,一滴都不要留给这个牛鼻子。” “哦。”申虎把陈初交给弄潮,听话的回去拿酒坛。 “啧,不过是一坛酒,有什么了不起,”孟则然满不在乎的道,“我唐古拉山上什么酒没有……什么味道?” 屋外,申虎打开酒坛,准备要倒。 “等等。”陈雁声惊叹的看着前一秒钟那个白胡子老道还在屋内和她大眼瞪小眼,下一秒钟她眨眼,他就站在崖前,小虎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空空如也的双手,再看看孟则然,酒坛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师傅。”吕飞卿以手簇额叹道,有些无奈。 “好酒啊……”孟则然大笑道,深吸一口酒香,将酒坛凑到嘴边,咕噜咕噜,转瞬间就喝下大半坛,拍拍肚子,道,“可惜太甜,不够烈。” “那本来就是酿给女孩子喝的酒。”陈雁声面夹冷笑走出来,“太烈的酒,我怕你喝了要醉。” “那你还有没有?”,孟则然转瞬间就到了她面前。“咦,”他凝眉望着弄潮手中的陈初,“这个娃娃。” 陈雁声望着咿咿呀呀挣着手臂的女儿,神情有些黯然。 当初她产子时太多事汇聚在一时爆发,以致初儿在母体内就已受损,出世后只得靠着萧方每日针灸,方才无事,但经脉受损,已是不可能习武了。 “这女娃儿脉象受损,幸受过容南调理,这才无碍,但不能习武。”孟则然伸出手指扣住陈初的脉门,捻须缓缓道,“若三五年内照顾得当,应可以恢复正常人一样。” “多谢师祖,”陈雁声恢复微笑,浅浅施礼。 “谁是你师祖?”孟则然挥袖,忿忿道。又看看襁褓中的陈陌,实在舍不得,“这娃娃倒可以,我让阿解收他为徒,允你和你一帮下人住在半山腰,如何?” “不要。”郭解头摇的像拨浪鼓,感觉有点晕眩,虽然他身为游侠,并不太在意朝廷,但收当今圣上目前唯一的皇子为徒,他摇头,还是让惊才绝艳的小师叔去烦恼吧。 “师傅,雁儿真的很聪明的,她的医术学的就很好。”萧方忙道,希望挽回师尊的决定。 弄潮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一边看,忽然说道,“雁声姐姐很好。” “咦,弄潮,”陈雁声惊喜的睁大眼,跳到弄潮眼前,“你居然肯喊我一声姐姐,我太幸福了。” 弄潮被陈雁声的热情吓到,打个冷战,一阵恶寒,悄悄后退几步。 “师傅,”吕飞卿有些不忍心,“你看容南,阿解和弄潮都帮陈姑娘说话,你就同意了吧。” “不干,”孟则然抱着酒坛,怒性于色,“他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傅师祖看在眼里?” “孟前辈,”陈雁声也不在意,“雁声的儿子自然是要跟我在一起的。前辈如果坚持不肯收雁声,那也是雁声没有福气,雁声就此别过。只是这酒钱——前辈还是要付的。毕竟你又不是我师祖,我也没有必要请你喝酒,对吗?”她促狭的看着孟则然转瞬间目瞪口呆的神情,唤道,“小虎子,抱上你外甥女,咱们准备下山了。对了,”她回身,歉然向弄潮道,“弄潮,对不起了,你那个师祖太顽固,我只好将奶娘连同厨子一同带走了,你要是想我,就到丘泽军营来看我。” 弄潮大急,一把抱住陈雁声,嚷道,“不要走。” “疼。”陈雁声连忙使劲推弄潮的手,弄潮使劲太大,她怀疑是否在她腰间勒出一道红痕。 萧方又好气又好笑,轻斥道,“放手。”看弄潮委委屈屈的放开手,这才回身向孟则然道,“师傅,你看弄潮和雁声的感情已经很深,你真的忍心将他们分开么?” 孟则然看看一脸执着的弄潮,再看看自己手中抱着的小半坛酒,有些迟疑。他还是很疼弄潮这个身世堪怜,单纯固执的少年的,终究赌气道,“我不管了,你们看着办吧。”死死的抱住那小半坛酒,甩手进了内室。 “咳咳,”萧方捂唇咳了两声,一脸正经道,“既然师尊已经同意了,雁声,我带你去拜见本门前辈牌位。” 众人神色各异。 “哇。”陈雁声怀中的陈陌忽然纵声哭出来,她大急,连忙抱起来察看,“陌儿,怎么了?” …… 大汉朝目前唯一的皇子殿下光荣的,尿到身上了。 ************************* “还是李嬷嬷在好。”陈雁声半躺在室内唯一一张榻上,回想起半个时辰前她手忙脚乱的境况,感慨的喝了一口生姜红茶。 在为萧方炒出烘焙新茶后,她又先后调制出各种各样的花式茶,供自己美容养颜用。虽然桑弘羊说这些拿出去绝对可以大赚特赚钱。但钱够用就好,贪多嚼不烂,也是遭人忌的,所以这些功能各异,好喝又好看的花式茶就只供内部人士享用了。 铺着厚重地毯的石室里,陈陌满地在爬,咯咯直笑,李嬷嬷麻利的帮他擦了把脸,边收拾边道,“小姐和小公子,小小姐住在山顶,我们这些下人却住在山腰,要是下次再出些什么事,我怕小姐忙不过来呀。” “那你们就陪我到山顶上住嘛,”陈雁声打了个哈切,靠在绿衣身上,漫不在意道。 “说的轻巧,”郭解冷笑,“师祖是不会答应的。”你不会忘了连你都是勉强挤上山的吧。 “他能撑多久?”陈雁声不看好,在山顶上的一段时间相处,她已经看出她的这位师祖,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呀,本质上就是一个类似老顽童的老孩子。她把他除了吕飞卿外所有的徒子徒孙都带到了山腰,看他耐得住多久寂寞。 “雁声,”萧方坐在一边,看出了她的满肚子不怀好意,吩咐一声,“不要太顽皮。” “放心,师傅,”陈雁声笑意盈盈,“我懂得尊师重道的。” 才怪,萧方无语,暗暗腹诽。 “小姐,饭菜好了。”绿衣推门道。 弄潮的眼倏然亮了,从摆弄陈初的摇篮边窜出来。 “嗯,上上来吧,让郭厨子也上来吃。”陈雁声起身吩咐,“对了,”她弹指道,“郭解,你给师祖和你师傅也送一份上去吧。” “嗯。”郭解淡淡应道,自行出去了。 一群人坐下,大家已经习惯陈雁声不分尊卑的做法,也不计较,整个石室热热闹闹的,气氛很是欢乐。 “这是我的鸡腿。”申虎看着弄潮夹走了自己先看中的鸡腿,哇哇大叫。 弄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三口两口把鸡腿啃完,“还你。” …… 申虎气的没有言语,囔囔坐下。 “你们可不要把我的东西抢光了啊。”门被推开,冷风夹着雪花吹进来,有人被冻的怪叫,郭解一身黑衣走进来。 “怎么了?”陈雁声正在喂宝贝儿子喝一些菜汤,感觉到盯在身上的视线,嫣然回首。 “没什么。”郭解淡淡道,加入抢菜的行列。深思的眼光却没有敛起。 也许,陈雁声这个女子,真的能改变一点什么呢。他想。 第二卷:长风破浪 十八:身在山巅心在凡元朔四年冬 雁妹见字如晤,至今年冬,兄之丘泽骑已训练满意。妹亦蛰伏良久。据史,来年漠南大战将发,卫青必从朔方城出兵。朔中,五原相距甚近,此乃吾等良机,雁儿可将陌儿,初儿托给萧方,携申虎下山共议,大事可成矣。 兄:裔字 唐古拉山顶上,一阵北风吹过,飘飘洒洒的雪花落在女子身上,陈雁声轻轻将之拂去,将信折起藏在怀里。 “岩儿。”她伸出手臂,小岩鹰扑啦一声,停在她臂上。颈上毛根根竖起,向着来人凶狠张爪扑腾,陈雁声连忙用左手抚慰。 “雁儿啊,今天咱们吃什么啊?”孟则然很快飘到她面前,涎着老脸问。身后的雪地上没有半点脚印。 “师祖好兴致,”陈雁声扬眉笑笑,放走小岩,岩鹰叫唤两声,飞向天际。她却回身继续堆她的雪人。自从三年半前孟则然被她用美酒加美食攻克,经过这么久的磨合,她早就将他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再也摆不出尊师重道的样子。 “娘亲。”一个两三岁的小人儿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跑着,手里各抓着一个炭球,奶声奶气的唤着。 “陌儿,”陈雁声连忙停手,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将炭球嵌在雪人的眼睛部位,退后几步,骄傲的看了一看自己的作品,赞了一声,“完美。” “不就是一个雪人嘛,”孟则然大不以为然,撇撇嘴,“你当你和你儿子一样岁数啊?” 陈雁声眯眯眼,“师祖,”她抚了抚自己的左耳,“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陌儿大汗,娘亲现在的表情真像娘亲每天床头故事里说的狼外婆。 “我什么都没说。”孟则然大摇其头,经过近三年的相处,他已经很清楚陈雁声的天使表面,魔鬼实质,如果不懂得见风使舵的话,绝对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被整的很惨。 “太师祖说,不就是一个雪人嘛!”陈雁声怀里的小人儿奶声奶气的帮他重复,咬字清晰。 陈雁声大乐,柔声问道,“妹妹呢?” “妹妹在房里,妹妹说她饿了。” 她开始心疼,“娘亲马上喊郭叔叔做饭,早早有没有说她想吃什么?” 孟则然大急,在旁边拼命做着颜色。 陈陌如点墨般灵动的眸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娘亲,早早说她要吃炸鸡腿,芙蓉锦面。” “好。”孟则然大喜,“不愧太师祖这么疼你。” “你呀,”陈雁声又好气又好笑,点了点陌儿的鼻尖,“这么心软,以后怎么办啊?” 陈陌扁扁嘴,认真说道,“娘亲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但是那是太师祖啊,又不是敌人。” 陈雁声哑然,想了想,道,“你说的对。但是以后陌儿还是要多用心,特别要分清敌人和朋友,不然只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伤哦。” “嗯。”陈陌大力点头,似懂非懂。 “好了,小虎子,抱陌儿去看看早早吧。”陈雁声拍拍他的肩,微笑着看着他抱着陈陌小小的身影向飞雪阁走去,回头对上孟则然深思的眼光。 “陌儿还这么小,你教他这么深奥的东西干什么?你……”到底有什么身份? 陈雁声浅浅笑笑,“你猜的对。”她萧瑟的往下唐古拉山远方,“陌儿,他有个不同寻常的身份,我不能阻止他去进行他应有的战斗,只好在战斗开始前,帮他做好准备……师祖,”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沉静清醒冷然的看着孟则然,“你知道么?我曾经受过伤,所以……再也不想看自己心爱的人受伤。终其一生,我都会为保护我爱的人而努力。” 孟则然通常嬉笑玩闹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沉痛,在陈雁声来不及捕捉的一刹那,消失,他又恢复平常的样子,“你想怎样玩就怎样玩,先帮我把炸鸡腿送过来。”他举步回屋,“无论如何……”他忽然顿了一下脚步,“我们总是支持你的。” 陈雁声一愣,忍不住微笑起来,想来,这个一直怒骂红尘的老人也是有一个故事的吧,否则怎能达到如此返璞归真的境界?在这样一座与世隔绝的雪山,遇上这样一位师祖,于她,是一种幸福吧,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这样三年多。 “小姐?”绿衣走出来,从三年前,孟则然垂涎美食,被迫同意让郭厨子住在山顶开始,陈雁声陆续把绿衣,李嬷嬷都接到山顶,将这个冷清的练功圣地硬是经营成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她甚至还将石屋扩建,取名为飞雪阁。孟则然虽然偶有怨言,但是她知道,他其实不讨厌这种改变的。 “小姐,今天我下山买菜,黎大叔说容娘传话,最近汉匈边界异动频频,很可能又要开始打仗。”绿衣说道。 黎平是雁声情报组织在唐古拉山下安排的朕系人,平常以屠户身份营生,为容娘和陈雁声传递消息。自从住到唐古拉山山顶,她的仆从们也学了一些轻功,这才能够进出自由。飞雪阁里进出的都是高人,陈雁声也无意瞒着他们,朝天门人都知道陈雁声在秘密经营着一些东西,甚至每个季度下山一趟,但他们都善体人意的不去问,大概知道一点根底的只有萧方和郭解。 ************************* 看来自己定要下山一趟了,陈雁声这样想着,走进飞雪阁。 “娘亲,抱抱。”穿着雪白狐裘的小早早从床上翻起来,伸出双手,向着她喊道。 才三岁的陈初,陈雁声为她取乳名叫早早,因为初就是早的意思嘛,她这样对人解释。这个名字满好叫,为人母都这样说了,大家也乐得这样喊她的乳名。 “早早。”陈雁声心柔软下来,连忙抱起她,问道,“早早今天冷不冷?” 唐古拉山上,除了陈早早因为经脉受损不能练武畏寒,连她同为三岁的哥哥陈陌都从小练有祛寒的心法,陈雁声心疼女儿,威逼郭解在雪山中冻了三天三夜,捉到一只雪狐,制成狐裘,又在早早房中加了煤炭炉,这才安心让早早在唐古拉山顶上住下。 “不冷。”早早甜甜答道,看见娘亲衣裳单薄,皱起娇美的小脸蛋,“娘亲冷。” “呵呵,”陈雁声极为窝心,蹭蹭她的小脸,“娘亲也不冷。” “小姐和小小姐真是母女情深啊。”绿衣进来,微笑道,“萧先生说到小小姐针灸的时间了。” “不要。”早早提高了嗓音,向陈雁声怀里钻去。陈雁声好笑的把她抓出来,“你不乖乖针灸师公要不高兴了。” “师公啊。”早早想起师公清朗的脸,开始犹豫,“可是针灸之后要喝好苦好苦的药。”她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对调养早早身体有好处的。而且师公已经加了甘草,桔椩,应该不会太苦吧。”陈雁声苦口婆心的劝道,“喝了药咱们就开饭喽,今天有早早最喜欢的炸鸡腿哦。” “嗯。”早早破涕为笑,点点头。陈雁声将她抱到萧方的医房,看他为早早上了针灸,早早在麻沸散(陈雁声折腾出来的)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的睡去,问道,“师傅,早早的身子到底如何?” “你不必担心。”萧方起身收好针灸,“经过三年的调理,已无大碍。等最后一个月的疗程过去,就不用这么频繁的针灸,只喝药就可以了。” “嗯,这我就放心了。”陈雁声垂眸,“不然的话,我就是离开也不安心。” “你又要下山?”萧方的手一顿,在药箱上一滑,“不是离上次下山才有两个月么?” “容娘来消息说,有大事要发生,我准备带申虎下山看看,这次可能要很长时间。”陈雁声起身拜下,“陌儿和早早就劳烦师傅照看了。” “你……不必和我这么客气。”他叹息道,“和别人说过了么?” “还没有。”陈雁声低下头,“我自然要先跟师傅说。” “你的武功进益虽快,却不太精诚。” “我知道,可是足够保命用了。” “早早会哭的。” 她沉默良久,“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 “明天我要带着申虎下山。”她选择在众人围坐的餐桌上说出来,看着所有人的手一顿,心下忽然泛起不舍,薄薄的哀怕。 申虎缓缓从饭桌上抬起头来,看着姐姐有些忧伤却坚决的神情,心中有些明了。 “娘亲,我们也要去。”陌儿没有感受到大人间流转的阴沉,努力仰起小脸,笑开来。 “不行。”她回答的有些冲,早早有些吓倒,怯怯的问“那娘亲,这次要几天回来?”早早举起手指,一一掰算,奶声奶气的问。 “娘亲不知道。”她蹲下身去,望着女儿,微笑回答。 早早心下难受,有些发怔,“以前娘亲都是不到十天就回来的啊。”她微微偏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些微困惑,很是可爱,“每次娘亲不带早早和哥哥出去的时候,早早和哥哥就一天一天的在家里数娘亲回来的日子,数到快到十的时候,娘亲就回来了。” “那你就不要数了啊。”她闭上眼睛,眼泪掉下来。 “娘亲不哭。”陌儿蹭过来,举起软软的小手,胡乱的在她脸上擦拭,“爱哭的不是男子汉。”他没有想到娘亲本来就不是男子汉,努力想了想,问道,“娘亲有很重要的事么?” “是啊,娘亲有很重要的事。” “那娘亲尽管放心去吧,我和早早,会好好听师公和太师公的话,等娘亲回来的。” “嗯,”陈雁声一阵感动,得儿女如此,她别无所求。睁开眼,转头,“早早,要听哥哥的话。” “早早听话。”早早不太了解情况,但她本能的感觉娘亲的担心,于是爽快答允。 “雁儿,你和小虎子待会在阁后雪地里等我。”萧方在一边看着,面沉如水,淡淡吩咐道,转身走进屋子。********************* “武功练到最后,靠的是经验而不是悟性。”萧方站在飞云阁后的雪地中,道,“雁儿,你的悟性足够,练功却不勤快,实战也是缺乏。小虎子,你悟性没有你姐姐好,然勤能补拙,而且也缺乏实战,现在,我同时与你们两个对手,不要记得我是你们师傅,只管当我是真正的敌人抵挡,要知道,我是不会留情的。弄潮,”他转首吩咐道,“剑。” “嗯。”躲在一边千年古树枝丫间的弄潮应了一声,从树上扔下三把剑来,都是市面上普通的青铜剑,陈雁声掂在手中试了试,没有她惯常使用的师傅送的裁云软剑顺手。 萧方一振长剑,竟隐隐有风雷之声,闪电般的向二人面门袭来。陈雁声吓了一跳,连忙举剑去隔,只听“宕(dàng)”的一声,手中的剑荡开去,虎口隐隐发麻,身边申虎也是一样。这才发现,今日的师傅身上有一丝很明显的火气,不像往日风清月白的样子。 “他日战场上,没有人停下来等你们恢复。再来。”萧方冷冷道。 陈雁声与申虎对视一眼,同时从萧方的左右绕开,双剑笼成一个光圈,将萧方搅在里面。 “还算像话。”萧方淡淡道,说话的同时身子向上拔起,如冲天之鹤,身形挺拔孤清,快逾青烟,在高空中一声长啸,剑光闪开,如点点繁星,同时笼罩向陈申二人。 二人身形散开,复又返回,抖开剑花,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一刺腋下,一刺腰间,看着似乎要得手,听得萧方一声冷笑,将剑一横,“叮叮”两声,颤抖的剑尖居然同时被他用剑隔住,一股大力透剑尖而来,二人顿时吃力起来,陈雁声见机的快,立刻撤手,申虎却倔起了脾气,脸涨的通红,一步步的走进,意图将剑夺下。 “小虎子,”陈雁声惊叫,萧方一哂,手中劲力一收再一吐,申虎站不住脚,蹬蹬蹬后退几步,跌坐下来。 萧方将地上两把剑挑起,扬眉道,“再来。” 陈雁声皱眉,她不知道师傅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但还是察觉了师傅的焦躁心情,只得舍命陪君子。 当太阳落西,萧方终于收剑道,“可以了。”的时候,陈雁声和申虎累瘫在雪地上,相视苦笑,萧方却不回头,径自回去。 “弄潮,你还在么?”雁声高声喊道 弄潮从树上飞下来,表情闷闷的。 第二卷:长风破浪 十九:山雨欲来风满楼如果有人来到五原城,问起五原城最好的青楼是哪家,十个人会有十个人告诉他风满楼。五原风满楼,以可口的酒菜,出色的歌舞,优良的服务斐声边城,老鸨人称容娘。旗下分为风楼和满楼,风楼接待贵客读书人;满楼则接待一般军人和市民子弟,各司其职,互不侵扰,楼中的姑娘,有才有貌的在风楼,一般的则分在满楼,待遇比一般青楼好很多,所以很多青楼女子期望栖身风满楼,也就不需要逼良为娼,作下太多孽。 这一日,风楼迎来了两个青年客人,其中一个十四五岁年纪,肌肤黝黑,一双眼睛机灵无比,骨碌碌的转着。另一个却摇着一把缕金扇子,一幅读书人模样,斯文从容。 “我们要找眉妩,”执扇子的白衣人微笑道,递出一贯五铢钱。 “好勒。”龟奴乐得接过,“两位往这边走。在芙蓉轩稍候,眉妩姑娘马上过来。” 陈雁声带着申虎上到二楼,进入雅室。她打着扇子观看墙上挂着的丹青,不一会儿,一个女子抱着箜篌打帘子进来,盈盈施礼道,“怪不得昨夜银烛报喜,今朝喜鹊叫枝,陈公子,你自己说,你有多久没来了?” 申虎的脸红了,进来的女子有着一双妩媚的眸子,虽然容色不及陈雁声,但是身上的风韵,却极多情,果然不愧这个名字。 “眉儿姐姐,”陈雁声调笑,用扇子拂过她的下颔,“自前两月一别之后,小生对姐姐当真是茶不思,饭不想,这不,敷衍了家人,立即就投奔姐姐而来了。” 眉妩失颜一笑,道,“公子,跟我来吧。”领着陈雁声穿过前楼,来到自己房间,差遣丫头飞泓道,“沏一壶新茶来。” 飞泓领命,施施然而去。眉妩方正色向二人行礼,“公子安好,申少爷安好。” “好。”陈雁声收起扇子,问道,“容娘呢?” “妈妈去云中了。小姐知道,妈妈又在云中开了一座青楼,叫玉堂春的,大约就是风满楼的风楼吧。” “嗯。”陈雁声缓缓点头,在风满楼经营稳定后,她就示意容娘在众多边城都控制一两家青楼,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些青楼与风满楼的关系,在其他地方将风楼,满楼改名换姓,分开经营。并在各家青楼中挑一些机灵的姑娘,小厮,打探消息。目前为止,还未让人发现不安。 “记得跟容娘说,”她想了想,还是叮嘱一声,“我们行事低调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任何势力有正面冲突。” “我们省得。”眉妩嫣然一笑,笑颜妩媚灿烂,陈雁声身为女子,也觉得有些挡不住,微微别开眼去。正在此时,飞泓端了茶盏进来,为三人敬上,微笑道,“公子的烘焙茶果然很受人喜欢呢,可惜不许我们拿出来待客,不然光是这茶水一项,收益不会比果酒差。” 眉妩寒下脸,“公子做事自有公子的道理,哪轮的到你说三道四。” “不妨事。”陈雁声微笑,“眉妩也别太严哩。”转首柔声对吓白了脸的飞泓道,“楼里既然事涉机密,便还是不要事事出名的好。维持现状,已经不错了。” “谢陈公子。”飞泓屈膝行礼,一抹红晕缓缓染上脸颊,“我为公子和姑娘守着门,不会有外人进来的。” “公子好手段,”眉妩挑眉,冷冷看着陈雁声,眸子中有着嘲弄,“将我的贴身丫环调理的服服帖帖。” “那也是你默许的。”申虎抱剑在胸,淡淡道,眉目不动分毫。从第一眼的惊艳后,他一直保持着这种冷面。 “好啦。”陈雁声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问道,“最近边界情况怎么样?” “很紧张。”眉妩收回怒瞪申虎的眼神,恢复明艳妩媚的美女风范,正色道,“明面上多次侵扰朔方城,但事实上,上谷,渔阳,定襄各郡目前的混乱多半也有匈奴人挑起来的。” “另外,朔方军中有人说,陛下有意在近期内再发起战争。”“哦?”陈雁声有些兴趣上来,“风满楼可以拿到军方的消息?” “这不正是你盘下风满楼的用意。”眉妩冷笑,却还是解释道,“朔方倚云馆中的云歌姑娘,是朔方一个校尉的老相好,前些日子那个校尉在云歌床上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见她,云歌上了心,趁势套问出来的。” “唔。”陈雁声有些泄气,这些虽然也算是这个时代的机密消息,但是对他们这些未来人,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还有什么消息么?”她不抱太大希望的问道。 “这……”眉妩忽然有些迟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疑了,前些日子风满楼来了个客人,是我接待的。” “他的胸口,有狼的纹身。” “你怀疑他是匈奴人?”陈雁声略一转眼,就已经明白,匈奴人以狼为图腾,的确有这个可能。 “可是他的外貌谈吐,俱都是汉人模样。”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是不是,查查就知道了。”陈雁声微笑着,眼底闪过一抹难辨的晦涩,很快掩饰过去,问道,“他还会过来么?” “他说过几天还要再来。” “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没说,不过……”眉妩蹙了蹙眉,“离开的时候他的侍卫说,启程去丘泽么?” “丘泽,”陈雁声眉一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而且是用大苑语说的。” “小虎子,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启程赶去丘泽。”陈雁声吩咐道。 申虎领命而去。 “看来陈公子要走了哩,”眉妩掩口一笑,“眉妩可不可以问公子一个问题?” 陈雁声回身看她。 “你到底是为何人效力?” “阿妩这个问题问的奇怪,”陈雁声微笑着回头,双眸里漾着深深浅浅的暗影,神秘而又魅惑,“我就不能是为自己效命么?” “你瞒的过飞泓那个傻丫头,可瞒不过在风尘中打滚多年的眉妩。”女子不为所动,慵懒的拨着青丝,微笑道,“陈公子实是女红妆,一个较弱女子,平白纠缠在边关争斗中,若没有些缘故,谁信?” “阿妩也是聪明人了,”陈雁声低下头去,掩住了眸中的淡淡嘲讽,“谁说女子偏要依附着什么才能存在?”她缓缓伸出手来,掩住自己的胸口,“我只为这里的理想效力。我希望有一天,这个世界变的和平,安乐,所有活在乾坤下的人,都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开朗开心的笑;我希望有一天,匈奴能够闻汉丧胆,再也不敢随意犯我边境,挑起战争;我希望有一天,公平,正义能够是每个人的信仰,立了功的能够得到奖赏,帮助人的可以得到回报,杀了人的可以得到王法制裁……我知道这些很难很难,”她扬眉,阻止了动容的眉妩,“那么,”她的声音低低的,“我至少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这些话有多少是出于真心,有多少是为了换取面前美丽女子的忠心,陈雁声自己也不知道,小的时候,她是相信这些的,却在父亲抛妻弃女的那一刹那长大,对这些嗤之以鼻,但是在说出刚才那番话的时候,她发现,在她心底的最深处,还是希冀着能相信这些的,虽然,她今后所行的事情,大半不能符合如今说的话。 “我要走啦。”陈雁声一笑,最后吩咐道,“还是老样子,替我尽量打听一个女子,她叫季单卡,也许……还有其它的名字,虽然你们不一定认识她,但她一定能认出我的痕迹的。” “眉妩知道了。”她屈膝行礼,“公子慢走。” 陈雁声推门出来,飞泓站在门外不远处,看见她,脸上泛起微笑,“公子要走了嘛?” “嗯。”陈雁声微微点首,对这个小丫头毫无理由的迷恋有些头疼,有心想开导开导,让她死了这条心,但此次时间紧迫,只能算了。 “看了这么多年,眉妩觉得咱们这位陈公子如何?”房中,一个蓝衣女子从密室推门而出,面上洗尽铅华,年纪早已不年轻,却未显出老态,正是当年风满楼的前身——倚红楼的老鸨容嬷嬷。 “嬷嬷,”眉妩抿嘴行礼,“嬷嬷在一边不是都看见了么?陈公子很好呀。” “你呀。”容娘一笑,也不计较她的避重就轻,“从这几年行事来看,这位陈公子实在不是简单的人物。但她眼光清正,行事虽不磊落但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虽然立场不明,但总是与我们没有冲突,翁主说了,暂时将消息都给她。我们为她效命也是应该的。” “我倒是满喜欢她哩。”眉妩笑道,“论眼光,行事,这位陈公子倒和我们翁主很有些相似的地方。能够的话,还是不要与她背道而驰的好。”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狭路相逢勇者胜 ***************** 当陈雁声带着申虎,一路向丘泽奔驰而去的同时,柳裔正带着数个亲兵,骑马出了丘泽军营。 “柳大人,去年你为我们配备了陌刀,虽然比不上剑好看,但在战场上,的确比剑好使,可是柳大人,你怎么想起来弄出这种陌刀呢?” “什么我弄的,我管的是带兵打仗,这种打造兵器的事,当然是兵器场折弄出来的喽。”柳裔缓缓策马,拍了薛植后脑勺一下,“前几天,我已经将它报到朝廷去了。” “哦。”薛植点点头,倒没有怀疑柳裔的说法,“这个兵器场倒真是厉害。” 当年,桑弘羊在京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服汉武帝刘彻将五原新开的铁矿开采权分了一部分给柳裔,柳裔和陈雁声就在丘泽军营附近建了一个兵器场,招的人不算多,(因为要求绝对的忠心保密),但也都算五原的铁匠精英。两个人外加远在京城的桑弘羊,折腾出几张兵器的图纸,然后转手交给工匠们折腾,这些年,虽然他们要求不严,那些工匠们倒也陆续打造出陌刀,弓弩等先进兵器。这些年这些新式兵器一直处在密封状态,雪藏其峰。直到半年前,柳裔才吩咐大批制造,用在军营日常操练中。 从丘泽军营到兵器场,途中经过一条极长的峡谷,当地人称一线天,可见其险。五原临近匈奴,民风悍勇,每到饥荒之年,便会有不少人躲到山间,落草为寇,抢夺过往商旅行人财物。而这一线天,便是最多山匪活动的地方。自从柳裔入主丘泽军营,三天两头就拉人出去剿匪,名曰实战训练,短短三年内,五原一郡民风一肃,山贼草寇再也不见半个踪影。自第二年上,柳裔在军营与兵器场之间行走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出过变故。所以此次,柳裔也不放在心上,带着六个亲兵径自进了峡谷。 走进一线天不到一炷香的时候,他便发现了不对。峡谷太过安静,此时虽是冬季,但也还未落雪,却听不见一丝声响。 “停。”柳裔勒马,轻声喝到。 七匹马同时静止。 “好整齐的身手。”峡上有人拍手赞道,近百个黑衣人出现在峡顶,“可惜——晚了。”************************* “陈少爷。”魏序南赶到军营大门,有些惊讶的看着马上的飒爽身影,“你怎么……?” “柳裔呢?”陈雁声掌住马,急声问道。 “柳校尉去兵器场了。” “糟了……他带了多少人去?”陈雁声的面上现出焦急之色,追问道。 “连同薛植在内,一共六人。”魏序南沉稳答道,“应该不会有事吧,这六个人可都是好手。” “我不跟你说了,”陈雁声调转马头,“你给我调一百骑兵来,听我指挥。另外让军医准备好,过来接应。” “好。”魏序南毫不迟疑的点头,转身回营。 “小虎子,”陈雁声回身吩咐道,“你先去看看情况,我带人随后就来。” 申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言语,点了点头。 “主子,山峡下面只剩下七匹马,没有人啊。”一个黑衣人用匈奴语禀告道。 “混蛋。”蒙面首领狠狠的踢了说话的下属一脚,“刚刚明明在里面的,你当他们是长了翅膀的鸟儿,飞了么?” 就算真是鸟儿飞出来,也应该看的见才对啊。黑衣人们暗想,却不敢说出来,怕惹首领暴怒。 蒙面首领很快冷静下来,挥挥手道,“他们肯定还在峡谷里。不知道躲在哪里了。再派二十个人下去搜,其余人随时待命。”阳光下,他的手异常修长白皙,食指上带着一个玉扳指,反射着阳光,成色可见上佳,不似一般平民可以佩戴的。 “可恶。”他狠狠的拍了身边古树一掌,“他们要是再往前走几步,就会走进我们的包围,那个领头的将军倒是有点门道,很是机警。” “主子,还是没有动静。”黑衣人逐渐焦躁起来,这次在大汉境内伏击,虽然冒险,但是机会难得,而且以百人对七人,再加上这么有利的地势,怎么说都应该是十拿九稳才是。待到得手后,化整为零,离开五原,纵然五原太守有天大的能耐,也查不出真正的情况。然而遇到目前这种情况,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怎么说近百名不明势力的力量出现在一郡之内,就算柳裔等人被困在峡谷里无法脱困,若是有人意外目睹,报到汉廷官府处,他们可就麻烦了。 “主子,是不是……?”又过了一刻钟,一个黑衣人战战兢兢的上前欲问,尚未听到回答,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喊道,“主子,发现……” 一声闷哼,然后就是打斗声,首领精神一振,挥手道,“下去。” 山峡下的黑衣人已经倒下五六个,剩下的正在和汉人搏斗,为首的男人出手极狠,照面几个回合后又已放倒了一个人,动作干净有力。剩下的六个人也没有一个是弱手。蒙面首领有些心惊,什么时候汉人有这样的攻击力了? 电光火石之间,男人抬首看见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回身吩咐了一句。 他身后的三个人立刻停止了战斗,回身冲进了之前躲藏的山洞,另外三个却站在他背后,不见丝毫慌乱。 “他想要做什么呢?”蒙面首领脚下一顿,心中思忖。 然而现实不容他思忖太久,又有两个黑衣人倒在他们脚下,同胞们的血液刺激红了他身边黑衣人的眼。“冲啊。”他听见身边下属的呼喊声,“将这些人砍成肉酱,为他们报仇。” 峡谷的那一边,四个人围成一个圆圈,护住背部,仍然在顽强战斗。 “抽二十个人回来,”首领感觉到不对,连忙喊道。 “晚了,”柳裔长笑一声,举起陌刀,发劲砍下去,在对面黑衣人的肩上开了狠狠一道口子,同时身向右避让,意图躲开侧面黑衣人一击。 然而刀锋太近了,绕是柳裔,也来不及收回刀挡开,若是柳裔单独一人,自然可以举步避让,但如果此时柳裔移动一步,这个四人圆阵立时破开,恐怕撑不到薛植他们回援了。 柳裔几乎可以闻到弯刀划过脸庞的气息,他眯了眯眼,用尽全力抽刀回防另一侧,准备生受了这一刀。然而自己的陌刀搠到了敌人,却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只听得耳边铛的一声,左边,方裕翰替自己挡住了这一刀。 战场之上,容不得丝毫慈悲。柳裔近距离亲眼目睹一人手中弯刀斫过方裕翰腹部,鲜血似蓬涌般喷出,方裕翰一个踉跄,再也站不住,提刀跌坐在地上,数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向他砍去,眼看就要将他砍成几瓣,身侧柳裔一刀袭来,接住了所有攻势。 “裕翰,你做什么?”说话间,四人被冲的三零四落,虽然依旧悍勇反扑,但很快又有人挂了彩。 “老大,”方裕翰惨笑,努力支撑着自己。“只要你不倒,整个军营就有希望。我们,过怕苦日子了,不想回到从前。” “你……”柳裔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闭了嘴专心杀敌,眼看渐渐挡不住攻势,忽然听得黑衣人身后乱起来,长嘘了口气,薛植终于从山峡一边冲回来。 薛植被原来二十个观战的人缠住,短时间内自身难保,更别提过来帮忙。过了片刻,柳裔身边又倒下了一名士兵,剩下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两个,眼看就要没顶。 另外两人终于也从峡谷另一侧入口赶回,顿时打乱了黑衣人攻势,两边“合围”,虽然就战斗力而言并未提高太多,场面局势一改,柳裔他们终于从挨打的形势反应过来,逐渐反击。 此时黑衣人死伤将半,这边也有过半挂了彩。黑衣蒙面首领顿时焦躁起来,冷声喊道,“全部上。” 又激斗了半盏茶时间,首领身边类似军师身份的黑衣人撑不住了,“主子,撤吧。” 蒙面首领横眉怒视他,“再坚持一阵子就能把他们全拿下,这个时候你叫我撤。” “主子,又有人来。”身后一黑衣人惊讶喊道。 一骑黑马上,蓝衣少年面沉如水,低腰策马冲进峡谷的同时,张弓搭箭,三箭连发,箭声破空,照面就射中三人。 “柳大哥,”申虎唤道。 “我没事。”峡谷深处传来柳裔豪迈的笑声,双眸闪过浓重的杀气,申虎既然到了,陈雁声也就不会远了。 空气中远远传来整肃的马蹄声。 蒙面首领额上青筋跳动,挥手道,“撤。”恨恨咬牙,眼看就要拿下了,却不想,功败垂成。 蓝衣少年一声冷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居然凭空闪过数个黑衣人,截住蒙面首领,,“你想这样就走嘛?”一剑抹去,剑刃上尚闪烁着日薄西山的光芒。 蒙面首领举刀去挡,不欲纠缠,却在刀剑相交后手臂一阵酸麻,心中惊疑不定,更加甩不开申虎的缠斗。 马蹄声越近了。 陈雁声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在峡谷的入口。 她的身后,是列阵严整,甲胄分明的一百丘泽骑军。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一:磨兵厉马待金戈 “他们如何了?”陈雁声立在帐外,没有进帐。抱着满盆血水的小亲兵掀帘而出的时候她问道。 “柳大人还好,只伤了条胳膊,也不重。薛植浑身像浴血一样,但也没什么致命伤;只是杨哲,怕是救不起来了。还有方裕翰,经先生缝合腹部后,一直在发着低烧。”那个小亲兵黯然的说。 “嗯。”陈雁声没有说话,微微点头。身为大夫,她的医术秉承古今中外,在当世实在算是首屈一指,但面对这样的战争带来的伤害,其实不比一般军医高明多少。只能狼狈的逃出来,让军医尽力治人。 “姐姐,”申虎从帐后走出来,“你别难过,”虽然陈雁声面上没有显出什么,但是他还是知道她心中的自责,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陈雁声自嘲一笑,“对了,”她想起来,“那些匈奴人呢?” “在后面地牢里关着,”申虎冷哼道,“我刚从那边过来,那个黑衣人,死咬着牙说自己是大苑人,不承认身份。” 陈雁声冷笑,“由的得他嘴硬,你跟我来,我亲自来帘一帘他。” 陈雁声走下地牢时,只觉得光线一点一点的消失,明亮的火把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不是白昼而是黑夜。绑在石壁上的黑衣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明亮,随即低下头去。发鬓散乱,身上伤痕纵横交错,显然已经受过不少刑囚。 “少爷,少爷。”活捉回来的还有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绑在他左后方,不停的叫唤着黑衣人。“这位大人,”他看见陈雁声进来,“你放了我们少爷吧,要多少钱,我们老爷都是付的起的。” “优格,不要向汉人求饶。”黑衣人厉声喝道,一阵气血翻涌,反而惹痛了伤口。 “哎呀,小兄弟。”陈雁声似看也没看到黑衣人,径自走到那个叫优格的少年面前,语笑盈盈,“你伤的很重么,”回头道,“拿伤药和纱布来。” 伤药和纱布很快送上,少年望着陈雁声的神情很是戒慎,然而陈雁声真的没动什么手脚,只是将他的伤处包扎起来,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有让他觉得太疼痛。 “这位大人,”优格谨慎的望着他,语气却有些软化,“你也帮我家少爷包扎一下吧,他挨了很重的打。” “唔,不要动,你的脉象有些奇怪。”陈雁声把住他的手脉,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们是匈奴人么?” “不要乱说话。”前面的黑衣人大声喊道,“老子是大苑人,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 “大苑人呀,也好。”陈雁声笑笑道,“我们皇帝决定进攻匈奴,车骑将军不日将率大军攻打匈奴右贤王。” 优美的红唇冷冷吐出这个此时还属汉军机密的巨大消息,陈雁声把眼看向黑衣人,余光却紧密注视优格,果见优格啊了一声,神情略略有异,手下脉细一促。 “而副将李大人将率军攻打左贤王。”手下脉息狂跳,陈雁声放手离开,讶道,“你们居然是左贤王的人。” “你……”黑衣人一阵惊讶,过了一瞬才明白过来,讽刺笑道,“看来汉人里真的有不少聪明人啊。” “而你却不太聪明,”陈雁声理所当然的接受对方的赞美,无视对方铁青的脸色,续道,“听闻左贤王一个受宠的大苑妃子,为他生下一个幼子,叫做鄂罗多,想必就是阁下。你是左贤王之子,到五原来干什么?” ************************* 陈雁声走出地牢的时候,阳光尚在,让她觉得恍如隔世。柳裔站在地牢入口处,望过来。 他们沿着军营一路缓缓走去。 “你的伤怎么样?” “没有大干系。”柳裔的脚步未停,“雁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哦……?”陈雁声并没有答话,她知道昨日一线天,必有什么触动了这位师兄,而她,需要做的只是倾听。 “我们太自负,以为前知三百,后知五千年,万事逃不出我们的算计。我以为在一线天有所布置,一切逃不出我所算,可是还是有人为我死去。上天在我起事前用身边人的鲜血告诉我,其实我们也是平凡人,没有什么可夸耀的。” “师兄你这样想,”陈雁声缓缓的低下头去,“可就有些对不起为你受伤的同伴了。”她幽幽道,:“我虽然不在现场,但也听说了,方裕翰是为你挡刀受伤的,他希望你能带好他的兄弟,走出一片天地。你这样想,不是对不住他么?” “而且,就算没有我们,这场战争也不会避免。乱世之中,谁会丧命,谁会生存,其实谁都无法确定,那么,又有什么好争执的呢?” “如果,你真觉得对不住他们,那么,就请更珍惜他们,用这种心情,对待今后的每一场战役吧。” 这个世界啊,复杂的人可以复杂到你无法预料,单纯的人却也可以单纯到你无法置信。为了一个信仰,他们可以前仆后继的死去,脸上挂着没有消逝的笑容。如果你对的起自己的良心,那么,也就够了。 “你怎么打算处置左贤王王子鄂罗多?”柳裔一扬眉,“我不需要那么繁复的计量,只要做最正常的反应就可以了。也许,”他的眼中显出阴郁,握拳道,“他是我掌握军权最好的敲门砖呢。” ************************* “抓到了匈奴左贤王幼子?”卫青扬眉,当他率领三万汉军,进入朔方郡,听到朔方太守的报告,稀奇的重复道。 “是的,”朔方太守弯腰回道,“鄂罗多率部在五原境内袭击五原校尉柳裔,反被柳裔捉住,审问出来他的身份,柳裔不敢擅专,就押解他到将军帐前,听候发落。” “又是这个柳裔啊。”卫青暗道,扬声唤道,“宣柳裔进来。” 柳裔随后进帐,拜道,“末将柳裔参见长平候,车骑将军” “柳校尉免礼,”卫青忙下来,亲自扶起他,“数年前御苑一见,柳校尉还是如从前一样英勇。” “将军缪赞,”柳裔拱手为礼,“裔何曾比的上将军。” “青听闻,柳校尉以区区七人之力,抵住匈奴百多人袭击近一个时辰,这般行为,还称不上勇武二字?”卫青微微含笑,道,“何况柳校尉所献之马鞍,在汉匈作战中帮了不少忙,此柳校尉之大功也。” 柳裔神情越发谦卑,“末将不敢。”他话锋一转,“前些日子末将在五原境内擒住一名匈奴人,据称是匈奴左贤王幼子,押解带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主持。” 卫青一笑,沉面道,“将人带上来。” 鄂罗多被五花大绑的带进帐来,神情憔悴,却昂然不跪,不掩锋芒,看见站在卫青背后的柳裔,不由得发怒瞪过去。 “算了,”卫青摇手道,“鄂罗多,你为什么袭击柳校尉?” 鄂罗多傲然答道,“我听有人说他厉害,就想过来试试看而已。”不待卫青说话,又道,“我虽然败了,但匈奴人敬重英雄,他也算条好汉。你们要杀要剐,单凭吩咐,我鄂罗多皱一皱眉头,就不算好汉。”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柳裔在心中忖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卫青在帐内走了几步,“定是你们左贤王部落几个王子不合,你为了继承人的位置来趟这趟浑水。”他也不看鄂罗多惊愕的眼神,掀开帐子,吩咐道,“派人将他押解到右北平李息将军帐下。” “是。”几个亲兵答道,拖走了鄂罗多。 柳裔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将军,果然不愧是汉武名将卫青,猜的正在点子上。他与陈雁声在边关经营多年,自然知道,左贤王幼子鄂罗多虽然受宠,却因为母亲身份,在部族威望并不够,这次潜进汉境,多半是为了想立些功劳,堵住部落人的嘴。 “柳校尉,”卫青微笑回头,想着临行前,皇上吩咐他的话。 未央宫内,刘彻把玩着五原郡贡上来的陌刀,抚摸过泛着雪光的刀刃,赞道,“这个柳裔,倒又送来一样好东西,可惜如果不是迟了些,在漠南之战开始前打造完毕,这一仗定更有把握。” “仲卿你到了朔方,再观察观察他,”刘彻思索了一刹那,吩咐道,“如果他是个人物,不妨带他的军队在战场上历练一番,朕也好调他回京。” “你的伤好了么?” “多谢将军关怀,末将并无大碍。”柳裔躬身答道。 “那么,这次漠南之战,你带着你的丘泽骑,跟我一起参战吧。” “是。” ********************* “方裕翰死了。” “噢。”柳裔神情一涩,慢慢的恢复常态。 陈雁声心中也不好过,“这么说你马上要出朔方上战场喽。”她斟了一杯新烫的烈酒,拨弄着沙盘上的标志,问道。 “是啊,”柳裔淡淡道,“这鄂罗多,总算也是功成身退。卫青,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深思道。 “那是自然。”陈雁声破颜一笑,“你当这个汉武朝抗匈名将是个摆设啊。”她忽然想起以前在某个网站上看到的中国古代名将点评,卫青大概排在十多位的样子,在霍去病之后,后面附注了一句:古罗马帝国的宿世冤大头。 “其实。”柳裔灌下一壶酒,道,“把我们手上所有的东西都贡上去,这场旷日持久的汉匈战争多半会提前结束,我们也会减少很多伤亡。我们会不会太自私?” “是啊,”陈雁声冷笑,“然后我们就会被斩首杀头,消失在这个世界里。——总不能为了这些把自己赔进去吧。” “师兄,”陈雁声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习武而有些磨损的指尖,不复当初的细腻莹润,“你把申虎带去吧,让他历练历练。” “啊,”柳裔有些讶异,“那你呢?” “我?”陈雁声苍凉一笑,举起酒杯,遥向长安方向一敬,念道,“西北望长安,可怜几重山?”也许,该回去看娘亲了。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二:西望长安几重山 元朔五年初,车骑将军卫青率十万汉军出朔方,出击匈奴右贤王。 五原校尉柳裔带领三千丘泽骑随行。 ************************* 元朔五年三月,一辆普通平常的马车缓缓驰向长安城门。 “夫人,到了。”帘外,车夫提辕,放缓车速道。 “嗯,到卡门衣坊门口停车,”陈雁声没有睁眼,吩咐道。 帘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应和。车夫吁的一声,两匹马又缓缓跑将起来。离开长安的时候,她乘坐的是特别订制的豪华马车,身边有很多亲人好友陪伴,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陪着,热热闹闹不觉离愁。这次回来却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居然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听着车外熙熙攘攘的长安城,不敢将车帘掀开。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她想起离开五原郡之前她在郡中第一酒楼白云要了一间雅间,等着飞泓的来访。 飞泓说那位淮南翁主又派人来五原,和容娘,眉妩密谈了一个晚上。 陈雁声笑的讽刺,她可真是好运气,随便在五原城里一挑,就挑到了淮南王的暗线。 那个淮南翁主,多半是后世很有名的,与刘彻有着一段暧昧情缘的刘陵吧。根据司马迁的《史记》和后世影视剧来看,这个刘陵,倒是个厉害人物。 只是,陈雁声在心中玩味,从她另外渠道的调查来看,在这个时代,淮南王的谋反痕迹实在不如史书上说的明显,至少她还没有看出什么。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在卡门衣坊之前停下,车夫在门外,道,“到了。” “哦。”陈雁声起身,付了车钱,站在衣坊大门前,仰首观察着这个自己在这个时代一手一足亲自打造出来的第一家店。 门前依然是车水马龙,阳光下,衣坊的招牌经过几年的雨打风吹,有些陈旧,但还是不失气派。 只是人,已经不是从前的人了。 陈雁声上楼的时候,被几个不认识的新婢子给拦下来,当作一般客户,带到厅堂。 “请你们夏姑娘出来一下。”陈雁声微笑道,这些婢子的待客态度尚算不错,不枉她当初多方强调,看来桑弘羊帮她打点衣坊也算尽了心。 “我们夏姑娘家中有事,目前不在衣坊。”左手一个圆脸小婢屈膝行礼道,怕她不高兴,又道,“要不我请其他的师傅来为夫人做介绍?” “哦?”陈雁声有些讶异,笑道,“那就请申大娘出来一见吧。” 这次小婢没有难为,屈膝一下,退走了。 很快,里面转出一个青衣女子,一双眼看见陈雁声的刹那,立刻亮了,正是申大娘。 “娘,”陈雁声娇声喊道,眼不知不觉的红了,投到干娘的怀里。 “雁儿,雁儿”申大娘轻轻拍着她的背,不住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我让小虎子跟着柳大哥上战场打仗去了。”哭过之后,陈雁声想起将小虎子的消息告诉干娘。 “呀。”申大娘立刻忧心忡忡起来,“小虎子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的,娘。”陈雁声笑着安慰,“小虎子现在的功夫可好着呢,在五原的时候,他还亲手抓住一个匈奴王子呢。” “是么?”申大娘笑道,“我也不求你们建功立业,只要你们一个个平安康健就好,对了,陌儿和初儿呢?”她想起来,急急问道。 “在我师傅那里。”陈雁声笑答,“初儿身子不好,还要师傅用针灸调养半月多,所以我将他们托在那里了。” 干娘面上浮现淡淡的恻然,“若不是当初你难产,初儿也不至于落的这么个病根,那个大长公主,”她有些恨恨,“怎么就撞到雁儿你呢?” “娘,不必说了。”对陈雁声来说,当初撞了自己的是阿娇的母亲,单凭这点,她就无法怪罪半点,更何况,当初是非并不是那么分明。而她的难产,纠缠的绝不只是这么一点原因,事已至今,追究责任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陈初的快乐。 “对了,我听说冬宁家出事了,怎么回事?” “哎,”申大娘叹了口气,“她的母亲生病了。这些年,冬宁虽然为夏家日进百钱,夏家还是怪她吃里扒外,一点都不待见她们母女。冬宁只好自己在家照料娘亲,看起来,也拖不过这个春天了。雁儿,你要不要去看看?” ************************* 戴上一张新的面具,(这是她在唐古拉山上淘来的宝贝,比萧方之前送她的还要好,孟则然心疼了好几天,不过在她送给他整整十坛女儿红之后,也就释怀了。)陈雁声拉上面纱,坐上车马,吩咐向夏府行去。她知晓此处是长安城,不是边关,认识当年的陈阿娇的贵戚不多,但也绝对不是没有。当年她怀有身孕,又因为是两个灵魂分立,举手投足形态之间自认还是有所不同,所以敢戴着面具在长安城招摇,照面刘彻也不太畏惧。此时却不敢逞勇,别的不说,这长安城至少有两个人能把她认出来,一个是馆陶大长公主,另一个就是刘彻。 当年夏冬宁加入卡门衣坊后,听从陈雁声的意思,在她们母女所居的丹心园另开了个侧门,出入不与夏府其他人相搭界。其实按照陈雁声的意思,最好是在丹心园与夏府之间砌起一道墙,彻底分家。夏母到底不肯,说是不肯坏了一家人的感情。 感情,陈雁声轻蔑一笑,人家都不当你是一家人了,你还顾及着一家人的感情作什么? 此时她便吩咐车夫将车停在丹心园侧门门口,让车夫在外面等着,自己提裙进去。 侧门敞着半条缝,没有人看守,陈雁声满怀奇怪的进来,行在园子里,忽然听见桃林深处有争执声传来,一个声音清亮,正是夏冬宁的声音。 她折身走过去,远远望来,一树桃花下,夏冬宁一身蓝色曲裾,柔和清亮,在她对面站着的,陈雁声挑挑眉,居然是柳言夏。(汗,大家记得么?不记得请参考云想衣裳花想容那章,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听,所以硬把他抓上来了。) “冬宁,你相信我,我当初真是不得已的。” “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夏冬宁面无表情,只问着这句话。 “当年那个姓韩的恶徒,”柳言夏颠三倒四道,“他威逼我,我迫不得已才把你的消息告诉了他。” 远处,陈雁声垂眸,好你个姓柳的,(柳裔从漠南战场飘回来:我惹你了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还赶乱放话。 “冬宁,你年纪也大了。”柳言夏在那边继续絮絮叨叨,似乎未看见夏冬宁不耐烦的神情,“我也不嫌弃你被那个姓韩的糟踏过,心甘情愿的娶你,你就不要在那个卡门衣坊混了,岳父家偌大产业,还饿得着你和岳母么?” 陈雁声冷不丁听到这个爆炸消息,惊愕之余扑了一下。那边夏冬宁立刻警觉,“谁?” 陈雁声走出来。 其时桃花开的缤纷,一阵风吹过,几瓣桃花落在她肩上,微微晃动,贴着衣服飘下来。 行来的女子面容陌生,一身长裳,样式普通,剪裁却是上品,衬出不盈一握的腰身。夏丹宁一眼就可以认出,这是出自卡门衣坊的手艺,用同色绣线绣上了形态各异的繁复的牡丹花。这件衣裳,应当穿在那个远在边关的女子身上。这个女子有一双灵动的眼,让夏冬宁奇异的觉得熟悉。 “姐姐?”夏冬宁失声惊呼。 “冬宁,”她拂开枝叶,微笑着走来,“多年不见,你”她特意加强了咬字,意味深长的看她,“别来无恙?” “我很好。”夏冬宁仿佛记起了什么,冷下脸,对着柳言夏道,“你可以走了。” “你,”柳言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一等一的大家闺秀,要不是你爹爹付钱要我来,我才不肯要你这个残花败柳。” 夏冬宁被气的手足冰凉,泪珠滚滚而下。“滚。”她指着空无一人的门扇方向,冷冷道。*********************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这种人呢?”夏冬宁用帕子擦着脸,犹自恨恨道。 “所以我说你挑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呀。”陈雁声不欲她伤心,调笑道。随即正色问道,“偌大一个丹心园,怎么没有人守门?” 夏冬宁面色沉郁,低声道,“定是我爹爹将人调开,好让柳言夏进来。”她一阵气苦,“好歹父女一场,何至走到这个地步。” “伯母”陈雁声进得屋来,见夏母躺在床上,面色蜡黄,眼窝深凹,身体确是虚弱到极处了。她在长安的半年多内,夏母待她也是极好的,所以连忙上前,为她把脉。 “长安城的大夫都说,是肺痨(那个时候有肺痨么?不知道,先这么写吧。)没救了。”夏冬宁低低的说,语气黯然,没抱太大希望。 “呵呵,谁说的。”陈雁声一笑,“冬宁不会忘了我的师傅是谁了吧?” “萧先生,”夏冬宁眼睛一亮,对萧方她向来是很敬仰的,隐约也知道,他医术可通神,“姐姐有办法治么?” “我试试吧。”陈雁声虽然学的在理,也记得一些后世的中医巨著,但很少实践,也不敢打包票,沉吟道,“你拿纸笔来。” “好。”夏冬宁回身取来纸笔,陈雁声低头想了想,求稳安一些,开了一张温和的药方。 “说到这笔墨,”娘亲康复有望,夏冬宁心情也好起来,“听说桑先生打算开家专卖纸笔的息岚阁,马上要开张了呢!” “什么?”陈雁声抬起头,略有些吃惊。 第二卷:长风破浪 二十三:凤求凰兮吟白头 当年陈雁声与桑弘羊,柳裔重逢后,三人自认为都不适应这个年代的竹简,就算是用丝绸,不但昂贵,也不习惯。所以在经营衣坊和清欢楼有了盈余后,一致拍板决定研究造纸技术。 但桑弘羊深知过犹不及道理,所谓衣食住行,衣坊和清欢楼占了前两样,虽然在这个时代标新立异,到底不是大头。如果他们凡事都要出头的话,实在太惹人注意。三人之中,除桑弘羊外,柳裔是身体穿越,相当于凭空多出这个人,而陈雁声身份不足为外人道。虽然各自都经过遮掩布置,但如有人穷追猛打,未必查不出什么来。所以这造纸工艺在三人共同弹压之下,规模极小,只在亲近人士中使用,目前拥有这种稀罕东西的,除了三人外,只有唐古拉山上的朝天门,以及夏冬宁。(申大娘不识字,不需要这东西)。 而听夏冬宁的意思,桑弘羊竟然打算以自己的身份将纸墨当作一门生意来经营,坐在车马上,陈雁声颦着眉,有些不得其解,按说桑弘羊不是擅自作主的人,就算局势有了变化,怎么也该先和她与柳裔商量商量才对。 离开丹心园,与清欢楼最近,陈雁声便转去清欢楼,希望可以遇到桑弘羊。 ************************* 到了清欢楼,桑弘羊并不在,倒是他的书童招财正在清欢楼,看见了陈雁声,连忙迎过来,一脸惊讶,“小姐,你居然回长安了。” “怎么,不欢迎我么?”陈雁声含笑。桑弘羊将清欢楼的厨师控制的很好,所以至今清欢楼在长安城还是一绝,每日里达官贵人,市井小民,往来不绝。 二楼的戏台之上,说书人正讲着穿越版三国演义,此时正说到诸葛亮大摆空城计,司马懿多疑退兵,热血沸腾之处,楼上楼下,一片喝彩。 且听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拱手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台上帘幕缓缓垂下,几个妙龄女子手执琵琶而上,唱起了“片尾曲”: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