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3 他筹划了一场旅行,一个人,年底出发,整整七天。 临行,和温伯母承诺了要回温家过年。 她想必是怕他一个人面对整栋白楼,逢了团圆日,倍感孤独。 言希却笑。有什么呢。 心中每每觉得,温伯父的去世对眼前如同母亲一般的人的打击,不是一斑。 她问他日程安排,言希说去南边转转。 苍凉的眼睛,是望向了他的。 言希叹息,轻轻拥抱——阿姨,南方不止那一个城市,不必担心。 微垂了头,细长的指是顺着发际线落下的,他平淡开口——阿姨,不要再逼我了。 那样硕大粉色的包,已经荒废许久。 言希收拾行李时,心中竟是莫名的开心兴奋,好像小孩子的春游,好像,许久没有这样悠闲了。 放了泰戈尔的飞鸟集在肥大的外套的口袋中,却在飞机上,只记得裹在毯子中睡觉了。 醒了,看着漂亮的乘务小姐,轻轻吹了口哨,真心的赞叹,却忘了轻浮。 他说,我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谢谢^_^ 然后,心情愉悦地看着乘务小姐臭着一张脸重煮咖啡。 身旁年轻母亲怀中抱着的小婴儿哇哇大哭着,怎样都不停止,其他座位上的乘客张望,眼神不悦。 年轻妈妈手中拿着奶瓶,很是为难,问言希,你能帮我抱着他吗,他饿了。我需要给他沏开。 言希愣了,微笑,说好。 两只手,小心,对,像这样,托着他。 年轻妈妈叮嘱了,拿着奶瓶,离开。 言希抱着那个软软小小的身子,手指僵硬,大眼睛放低,和小娃娃对视,娃娃看到大眼睛,好大好大的眼睛,不是妈妈,呜呜呜呜,妈妈,妈妈…… 撕心裂肺地哭。 言希扮鬼脸,对眼,鼓腮,逗娃娃。 娃娃继续哭,哭得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好委屈好委屈TOT 言希⊙﹏⊙,再哭,再哭就把你吃掉。 年轻妈妈小跑过来,把奶嘴塞进娃娃口中。 咕咚咕咚。 娃娃看着眼睛流汗瞪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忘了哭泣,打了个奶嗝,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去抓他的头发。 言希= =。 想起口袋中的Cadbury巧克力糖,掏出,剥开,放到娃娃唇边。 小娃娃舔呀舔,笑啊笑,口水滴到了言希指上,言希笑——你怎么这么爱笑。 年轻妈妈也笑——他小名就是笑笑。 言希抱着娃娃沉思——嗯,我以后有儿子了,就叫他娃哈哈,也让他每天都笑。 那妈妈大笑——以后你的孩子会哭的。 言希把娃娃递给他母亲,双手交叠,放在颈后,淡笑,闭上眼睛——这样,好像生活也值得期待许多。 当然,事实证明,若干年之后,他抱着自己的娃娃喊娃哈哈,小童鞋基本是不鸟他的,只会用大眼睛瞪着他手中的新玩具,戳戳戳,觉得好玩了抱着玩具亲亲,抱着抱着玩具的爸爸亲亲;不好玩了,洒在脚下,摇摇晃晃踩过,藐视掉。 他去了许多地方,沿着,许多年前走过的痕迹。 船坞,梅花,渔家,碧波,乌水,小镇,城隍庙。 他吃了许多年前吃过的白糖糕,看到了带着虎头小帽的孩子和留着早已污了的他的字书的的林家豆腐坊。 走到城隍庙,瞎眼的算命先生让他抽支签,他想了想,说不必。 求财,求平安,求姻缘,件件似乎都是大事,可是全都交给天定,这似乎又是悲哀的。 苍天易老,何况人寿。 人生短短,多少年华,倒不如意识不到,提偶自己的竟然不是自己。 言希站到宝相庄严烟火缭绕的泥坯神像面前,指上绕了殷红色的佛珠,合十,躬身三次。 求什么。 家财万贯,公孙王侯,白马轻裘。 千百年,人人如此,词都未必换一二字。 他却挑眉,高傲漂亮者眉眼,笑了——愿我惦念的人离不祥之人言希千万里之遥,生生不见,岁岁平安。 远离带给她一切厄运苦难的人。 只要岁岁平安, 即使……生生不见。 坐在佛像一旁诵经护灯,埋在阴影中的僧衣少年微微睁了眼,看了他一眼,微笑,眉眼秀气,带着书卷气——施主,不妥啊不妥。 言希嗤笑——这位小师傅,先把你嘴角的点心渣擦了再训我们这些凡人。 僧衣少年哦,大大方方地掸了僧衣和嘴上的点心渣,又把没吃完的白糖糕仔细包好,塞入袖口,丝毫不觉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笑眯眯——施主,不妥啊不妥。 言希抽搐——你还有别的话吗。 僧衣少年眼角仿佛含了无边春花盎然,轻声开口,字字清晰——依老衲看,施主口中的言希既然不祥,肯定是害人害己十恶不赦应该千刀万剐被踢到十八层地狱的人,何必拜佛,不如我卖给你一个稻草人,你天天扎他几下,让他痛不欲生怎么样。 言希= =——多谢小师傅关心,不用了。 那少年脸色是不健康的白,却笑得花开万树——不客气不客气。 剃掉的发顶,隐约却没有受戒的戒点。 *********************分割线********************** 阿衡做了个梦。 她手里有很多很多的烟花,点了,却只冒烟,没有绽放。 醒来时,窗外,鞭炮声声雷动。 哦,已经是年三十了。 “阿衡,你醒啦,快起来,我妈煮了好多圆子,红豆的,可好吃了。”小五笑意盈盈,从卧室外探身。 阿衡含笑——麻烦阿姨了。我过年来五姐家里就够麻烦了。 小五摆手——大过年的,怎么这么多废话。 走了过来,坐在床沿,笑了——阿衡,在我家睡,还习惯吗。 阿衡正在套毛衣,隔着毛衣,使劲点头,我睡得很好。 放暑假时,大姐三姐小四小五看着她,如临大敌,剪子包袱锤,锤锤锤,锤了半天,作出决定,阿衡今年跟着小五过年。 结果,阿衡就跟着小五回到了B城。 小五家在B市,父母都是公务员,家中境况很好,只有小五一个独生女,平时很是溺爱,连带着对阿衡,尤其是听小五说阿衡和她志趣爱好相投时,对阿衡更是喜欢。 所谓的志趣爱好,咳,就是指对DJ YAN童鞋执着地热爱,即使人有了女朋友,即使人女朋友美貌能甩俩孩子几条街。 小五说,阿衡呀,你知道不,今天下午言希有听众见面会。 阿衡纳闷,不是说他出去旅游了吗,这两天sometime都是别的DJ代班。 小五说,好像是昨天就回来了,哈哈,男人啊,泪奔,我终于能看见你了男人。 阿衡笑,阿姨今天下午不是包饺子,人手不够,你去吧,多拍几张合照。 小五摸孩子脑袋,没发烧啊,晃阿衡,阿衡阿衡,是DJ YAN啊DJ YAN,你最爱的DJ YAN。 阿衡呵呵笑,我最爱的是言希,不是DJ YAN。 门外阿姨喊俩孩子吃汤圆儿,阿衡应声走了出去,留下小五皱眉摸下巴——有差别吗。 DJ YAN,言希。 小五在家中是被惯坏了的,进入厨房不到三分钟,就被赶了出来,嘟着嘴,吃葡萄,不服气——妈,那是我六妹,跟你没关系,你怎么老抢我的人啊你。 小五妈妈重重关上厨房门,留一句话——有阿衡,我能不要你。 小五气梗了,拿着遥控器摁来摁去,泄愤,把一帮看电视的爸爸晃得头昏——去去去,快去找你那个什么低级言,别闹人了。 什么呀,是DJ YAN,DJ YAN,爸,你也讨厌TOT 阿衡在厨房包饺子,听到小五和小五爸爸的对话,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 她说——阿姨,五姐在学校里,可乖了,大家都很喜欢她。 小五妈妈叹气——不行不行,太淘了,她一回家我就头疼。 阿衡有呵呵笑——五姐经常跟我说,她最爱吃你包的饺子,南方的一口一个,根本不够吃。 小五妈妈是个爽朗的人,笑得合不拢嘴——成,今天阿姨包的,你多吃些。 两人拉着家常,很是融洽。想是小五提前叮嘱了父母,小五妈妈对阿衡的家庭颇是避讳,怕哪句话不对,伤了阿衡的心。 阿衡心中感激,和小五妈妈说着小五在学校的种种生活趣事,娓娓讲来,看着阿姨的脸色越加欣慰,眼底温柔了起来。 这一种思念,母女之间,太微妙,从外人口中说来最亲密的女儿,渐渐长大的蛛丝马迹,总是不尽的欣喜。 阿衡虽然无法完全明白,可是,心中,总是有隐约的疼,不严重,却时不时地痛一下,针刺一般。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小五打了电话,对面嘈嘈杂杂,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嗷嗷嗷嗷,阿衡,我的签名本忘了拿,快给我带过来,哎……别挤,再挤老娘跟你们拼了,电台,快点啊,阿衡…… 然后,切断了电话。 阿衡愣,签名本? 啪啪跑到小五房间,书桌上果然有一个崭新的硬皮的签名本,里面是小五写的有关DJ YAN的心情日记。 阿衡揣了,说叔叔阿姨我去一趟,你们先下饺子,等我和五姐回来。 小五爸爸说,哎别急,阿衡,把我的手机拿上,有什么事和家里联系。 阿衡点头,忙中出乱,下了楼,才发现自己只穿了毛衣,外面依旧下着雪。 怕小五等急,也顾不得回去穿外套了,招了出租车,一路疾驰。 然后,电台门口,倒没有多少人。问了保安,说是听众们都在九楼。 大厅的两乘电梯,都空闲着,阿衡吁了一口气,走了进去,看路过的人,都不走电梯,不知是什么缘故,来不及细想,摁了开关。 刚过八楼,一阵晃动,阿衡还没反应过来,电梯中的灯却一瞬间全部熄灭。 像是坠落了,电梯轰隆一声,卡在轨道中。 她抓住扶手,抬头,却是一片黑暗。 苦笑,这叫个什么事儿,被卡在电梯里,明天说不定头版头条,DJ YAN听众见面盛况非凡,无名粉丝卡电梯疯狂追星…… 摁了紧急按钮,孩子老实,在黑暗中说我困电梯里了,你们能不能来救我。 对面说,不知道电台这台电梯容易坏吗,前两天刚上报后勤部换电梯,你怎么被困进去了。 阿衡说,不知道,我又不是你们电台的人。 对面说,电梯上贴着的白条儿,看见没,禁止使用! 阿衡TOT,我真没看见。 对面不耐烦,那行,你等会儿吧。 阿衡说,能不能快点儿,我还有事儿。 对面说,等着吧。 阿衡哦。 缩到角落里,黑黢黢的一片,密闭空间,想起了许久以前看的名侦探柯南,密室杀人案,瞬间冷汗倒流。 然后,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再然后,孩子急了,觉得不能再等了,觉得如果再等下去,五姐会把她咬死, 于是,拿出小五爸爸的手机,在电梯中搜寻了很天,才出现两格信号,给小五打电话,她说,五姐,你先借别人的纸成吗,我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小五那边依旧很吵,阿衡,你现在在哪儿呢。 阿衡郁闷,八楼和九楼的中间,我卡电梯里了。 什么?!!! 小五尖叫,本来刚排到她,一听到阿衡的话,扭脸就要走,结果后面人山人海,挤都挤不动。 反而踩了她几脚。 小五愤怒,河东狮吼,全他妈的给我让开! 众人愣了。 正低头签字的言希也抬头,皱眉,平淡看她——这位小姐,怎么了。 小五啊,你……问我?,星星眼了,害羞了,扭捏了,嗯……没事儿,就是……我妹妹……嗯……困到电梯里了。 说话不利索了。 阿衡在电话对面,听得一清二楚,泪奔。 好个见色忘友的五姐TOT 言希轻咳,对身旁的助理嘱咐了,平淡,有礼貌地对小五开口——您不要着急,我已经跟修理部说了,很快就好,请你好好安抚那位小姐。 阿衡听到远处的言希的声音,又泪奔了。 小五一脸泪花花,六儿啊,听见没,DJ YAN帮咱反映情况了,上头不会忘了咱们,别害怕,啊? 一副劝地下党就义的语气。 阿衡呵呵笑,说我知道,阿姨包的大饺子我还没吃呢。 沉默了半天,舔舔唇皮,阿衡问她——五姐,言希……他气色看着还好吗。 小五望台上,脸红心跳——哎呀妈呀,我跟你说,他今天穿的白色西装外套,蓝毛衣,戴的D&G的银链子,那一个帅呀,就是,真人看着太瘦了。 阿衡本来就穿得单薄,加上电梯中空气稀薄,身体很是困乏,缩成一团——五姐,一会儿,你和言希拍张合照吧。我想看看他的样子。 小五听到阿衡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着急——你可别睡啊,我让他们再催催。 阿衡微笑,说好。 又过了半个小时,电梯,依旧没有动静。 小五抓狂了,直接朝着言希吼——DJ YAN,你们不能不厚道啊,我妹都已经困电梯里一个小时了,这是九楼啊九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电台赔不赔?! 忽然,想起什么,开口提议——要不,要不DJ YAN你和我妹说说话,让她打起精神,她平时最喜欢你了。 言希皱眉,示意助理再去催,伸出细长的手,拿过小五的手机,轻轻开口——喂,您好,我是言希。 阿衡沉默了,听着言希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弯了远山眉。 言希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加大音量——您还好吗,请回答我,我是言希。 阿衡唇角干涩,轻轻合上眼睛,小声说——我知道你是言希,真的,好吵。 言希愣了,所有的血液都冲到头皮,死死攥着手机,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阿衡说——好久不见,言希。 指间,鼻子,嘴唇,好像都是冰的,只有眼角的泪,是烫的。 好久不见。 言希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对着下面的听众鞠躬,淡淡开口——对不起,各位,今天到此结束。 转身,大步,朝着电梯走去。 那是一道冰凉的门,能看得清他的每一根发丝。 门里,门外。 他喊——阿衡。 那么大的声音。 阿衡轻轻抚着手栏站起身,双腿冰冷,已经没了知觉。 在黑暗中,四个方向,碰壁了,寻找,再一次触摸,抚到门的缝隙。 没有丝毫的微光乍泻。 她忽然,感到了绝望,奔涌而来的害怕溢满了每一滴血液。 她说,言希,我看不到你。 拍打着门,却再也无法,抑制情绪,带了狠重的哭腔。 言希,你在哪儿呀,我看不到你。 言希眼中瞬间掉落了泪水,双手使劲掰着门缝。 他说,乖,你乖,不要哭,再等一分钟,不,十秒钟。 手指卡在门缝中,着力,猛烈地撞击,是渗出了血的。 阿衡啪嗒,掉眼泪,抽噎的声音——言希,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可是,我不敢想。 言希吼——谁他妈的不让你想了,老子杀了他。 模糊了双手的血液,顺着光滑的门镜滴下。 匆忙赶来的助理和修理工慌忙拉开他,言希攥着修理工的衣领,双眼满布血丝,冰冷开口——电梯里是我的命,你看着办吧。 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 修理工满头大汗,远程遥控电梯,电梯发出巨大的轰隆的声音,言希的手中滴着血,大眼睛死死瞪着电梯门。 遥远的十秒钟。 信号灯,终于,亮了起来。 叮铃。 那扇门,缓缓打开,似乎终于,消散了所有的时间的空间的距离。 那个姑娘,哭得像小花猫一般的他的姑娘,是,终究回到了他的怀抱中了的。 他抱住她,稀释了心底所有的凄凉和空虚,再也,无法放手。 狠狠地,如果揉入胸口,那该多好。 这是一块肉,心头上的,剜去,如何,不痛。 回来,如何,不痛。 他说,阿姨,对不起啊,当人面对着自己生命的不可割舍时,本能了,不可割舍。 chapter74 小五看着这个流血流泪的场景,着实吓了一跳。 她用乐观的爱去珍视DJ YAN,以绝对绝对只看得到他的好为标准,可是,换上这男人平常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再看他指缝间的血,似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了。 DJ YAN对他的粉丝真好啊^_^。 然后,言希用身上如雪的西装外套,把阿衡裹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小五忽然觉得,像吹竽的行当,忽然蹦出了南郭先生,不甚和谐。 她咽了咽唾沫,干笑着想要拉回阿衡。她想说,阿衡,我们该回家了。 然后,那个少年笑开了,弯弯了大眼睛,很好看很好看。 他把指上的血印蹭在了裤腿上,礼貌伸出手,对着她,说——一直以来,温衡承蒙你们照顾了,我心中很感激,改天,一定去拜访伯父母。 小五讪讪伸手,握住,哇哇……果然是她yy中的滑腻如玉,咳,但是,但是!!! 重点不在这里!! 不对劲儿啊,怎么听着,我就成了外人,那是我六妹啊我六妹。 小五问阿衡——你认得他,一早就认识? 阿衡吸鼻子,呵呵笑——不认识。 转向了言希,刚从冰冷的电梯中回复了生气,生了开玩笑的心思,略带孩子气,软软糯糯,歪头问他——你谁呀你。 言希= =——我是路人甲,你是路人乙,八百年前你是我膝下小女,不知小姐还记不记得。 小五想起什么,语无伦次了——凤凰,啊,我知道了,你是凤凰! 阿衡脸皮微红,想起旧日里,和寝室众人说过的玩笑,旧旧日,傻乌鸦迷恋上了金凤凰,拔了黑毛插上假羽企图亲近,假毛随日久脱落,无以遮羞,不堪在凤凰面前日益丑陋,只得远走。 言希自是听不懂。 他是只记得攥着手心中的另一只手,对着站在他们对面的小五浅浅颔首的了。 浑浑噩噩的,早已忘了,忘记了的那双手。 管它是冬日皴裂的红肿还是厨中执勺尝味的温柔,失去的三年两岁,熨帖在掌心,脑中竟只剩下一片空白。 小五激动了⊙﹏⊙,我能知道你的QQ MSN电话家庭住址吗。 言希掏出钢笔,撕纸,写了地址,递给小五,淡笑,随时欢迎你做客。 转眼,漂亮的大眼睛默默注视着阿衡。 阿衡干笑——我现在住五姐家,寒假结束之前不会走,你空暇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 心下忐忑,不算失礼吧。 她的东西,早已在言希去美国之后,悉数搬回了温家。 那座房子里,已经没有阿衡。 既是八百年前,戏语了,你怎会不清楚我们面目全非几个轮回。 言希指尖发凉,轻轻放手,低头,说好,再见。 他想说,你上一刻,还在说想我。 可是,转身,背脊挺直了,蓝色的毛衣在雪中刺眼。 阿衡喊住他,你的外套。 言希望着枯树稍上的积雪,并不回头,淡淡开口——你怎么,不把我的阿衡一并还了。 总是这么任性。 他这样说着,齿寒了,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小五讪讪,从没有人,说过阿衡任性。 阿衡心酸,你从不肯跟我说,你要做什么,想要什么,怎样对你好,怎样才不会害你失去一些东西。 言希转身,看着她,笑了,温衡,睁开眼,好好看看我。 他伸直双臂,单薄纤细的身躯,飘忽的,孤苦伶仃。 大笑了,胸腑起伏不止——我除了你,还有什么能失去。 他说,你说走便走,不留只言片语,好,走得他妈的好;你说离家便离家,除了命什么都不拿走,好,有骨气得很;你说回便回,躲在树洞中偏不见我,更好,干得他妈的漂亮。今天是偏巧,碰到温小姐了,真不好意思,我该绕道的,不打扰您了,您走好。 阿衡眼中渗了泪珠,豆大的,直往下掉——言希,我如果不是怕你为难,如果不是! 言希冷笑——你以前怎么不怕我为难,一千零九十六日,日日在我身边,衣食住行,件件周全,怎么不怕我为难! 你!! 孩子嘴笨,说不过他,被欺负得一愣一愣的,拿袖子蹭眼泪,恰是言希的西装,心中更恼,拿起西服,往言希身上砸,一把鼻涕一把泪。 西装外套飞到了言希头上,言希却扯下,鼻子喘着粗气,大眼睛死死瞪着她,吼道——好,她娘的砸得好!咱北方爷们儿度量大着呢,能容你发脾气。 阿衡恨得牙痒痒,走到言希面前,拽他腮帮子,拽拽拽,使劲儿,把少年一张俏脸扭曲了个彻底,吸鼻子,也吼——你真烦人,烦死了,比以前还烦人! 小五瞟了一眼——是够任性的。 言希把阿衡使劲儿圈怀里,对着小五笑成了个娃娃脸,她不乖,我领回家了,五姐您先走,您走好哈,我们不送了。 小五= =,谁是你五姐…… 看着阿衡,在言希怀中像个孩子一般的那个阿衡,却不自觉笑开了。 整个眉眼都清晰生动了起来,不似平时的雾色不起眼,全然的灵气。 她感叹,顾飞白竟是这样没有眼光的。 忽而想起,杜清讲过的旧事,却又哑然。 兴许,顾飞白爱上的恰巧是在言希身边的这个阿衡呢。 但愿他不知。 ******************************分割线*********************** 阿衡一直在想,拥抱到底是个什么意义。 她的一生,得到过许多拥抱,亲情,友情,爱情,很多很多,好像,终究,累积了,便是个像样的幸福。 可是,很暖很暖,连心跳都不客气得像自己的,便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了。 她无从归类,只好称作——MR YAN'S. 言先生。 调侃式的说法,压抑一些细碎的不能聚合的感情。 这一日,大年三十,也是如此。 日后的言先生一拥抱,她便……舍不得拒绝。 她坐在言希的跑车中,看着副驾驶座下的卡通垫凹下去的高跟鞋印,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后车门。 言希从视镜中望她,嘴唇削薄,眉眼温柔,长大了的模样,却忽而,不忍看。总觉得,望不见,摸不着,全世界都可耻地趁着他不在亏欠了他的姑娘,烙上时间的印的。 他打电话,塞耳机,说阿姨,年夜有事,不能归,明天请罪。 阿衡望着窗外,看呀看,装作没有听到。 三环以内,车行进,甚是拥挤,快不得。 看什么,行人穿梭。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言希转方向盘,你的房间还需要休整,今天,先找个地方,把年过了。 阿衡思虑,问他——我们两个,会嫌清冷吗。 言希笑,言简意赅——有你有我,很好。 他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带阿衡到了cuttingdiomand的前厅。 还好,娱乐家过年也是要供人欢喜的,他们不放年假。 服务生中熟悉言希的不多,上次的小周遭了言希奚落,素质依旧很好,笑语殷勤。 小周说,陆少也在,老爷子顶层设了家宴,言少同这位小姐,是一起要赴宴的吗? 言希微愣,淡笑,不一起,不用惊动他。给我一个房间,一桌年夜饭,饭后甜点多一些。 阿衡呵呵笑。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甜食。 小周见言希手中空空如也,笑道——言少,您的狗,没带? 言希抽动半边唇角,心情极好——狗妈来了,再看它,我过敏。 小周纳闷,以前天天抱怀里宠得如珠似宝的也没见你过敏。 再看阿衡,眼熟,像了什么人,想想,啊了一声。 小姐,你识不识得陈晚,现在当红的model,你长得,很像他。 阿衡摇头,微笑,说并不认识。 言希打断二人话题,要笑不笑,小周,烦劳带路。 小周取房卡,引二人上透明电梯。 紧挨着的另一乘,也上了一众人,衣冠楚楚,气质非凡。 阿衡并未注意,只打量整栋建筑,完整的壁画,不规则材质雕琢的伊甸园,金子,珍珠,玛瑙,生命树,善恶树,环绕的比亚河,栩栩流淌,高顶的吊灯,水晶璀璨,精灵耀眼。 她指着壁画上漂亮的亚当夏娃,对言希说,真好看,像真人一样。 言希的全身却有些僵硬,目光一直盯着另一侧的电梯,透明的,一览无遗。 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 阿衡惊觉,转了身,言希却挡了个彻底,把她裹在怀里,低声——不要乱动。 他抿了唇,指节发白,一直不作声,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急促。 阿衡的声音闷闷的——言希,你怎么了。 言希看到她耳畔细碎的发,心中柔软许多,缩紧了双手,闭上眼,微笑——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阿衡伸手,拽他耳朵,言希,男女有别,有别。 言希笑,唇角离她的额头很近很近,他说,拜托,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女人。 阿衡= =,我知道,你抱我的时候,都把我当做弟弟的。 言希嗤笑,软软的,香香的,就是我在飞机上抱过的小娃娃的感觉。还弟弟呢,你真抬举自己。 阿衡板脸,咳,言先生,我觉得我的尊严严重受损。 言希唇贴近了她的额头,似有若无的吻,他察觉不到的暧昧,这么理直气壮的亲昵,煞有介事地轻抚她的头。 好吧好吧,温家弟弟,一会儿,批准你多吃一块蛋糕。 阿衡无力,我觉得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言希挑眉,那有什么所谓,我觉得我跟你一个世界就够了。 电梯戛然,另一乘直上顶层,堪堪错过。 那窥伺一般的黝黑眸子,也消弭一空。 言希松开了手,一旁别过脸装作没看到的小周这才出声——言少,到了。 言希冷冷看他,淡声——陆流问你什么,不必隐瞒,照实说便是。 他指着阿衡——陆流问起,就说她姓温名衡,你不用多嘴形容,同谁相象。 言希心中,隐隐对说阿衡同谁相象是不快的,不欲轻毁别人,但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怀璧心中,却也是忍不得别人一再比较的。 这是底线。 阿衡冲完热水澡出来,就看到一桌好菜。 未寻到拖鞋,赤着脚,在羊毛地毯上,沾了水。 发,还未干。 她笑,言希,我好了,开饭吧。 言希皱眉,从卫生间取出大毛巾,坐到她身旁。 然后,大毛巾覆在阿衡的发上,轻轻揉擦她发根的水。 阿衡笑,转眼,温柔看他,很温柔很温柔。 言希没好气,故意用毛巾遮住她的眼,胡乱一通地擦,一头乱发。 阿衡呵呵笑。 言希,鼻子痒,痒,阿嚏。 言希瞪大眼睛,下次头发不擦干就出来,抽你啊。 那我下次一定不擦干,看你是不是真抽我。 阿衡笑倒在羊毛地毯上。言希抿唇,佯怒,抽,真抽,不抽你,我抽自己。 伸手,把她拉起,亲昵地蹭了蹭鼻——总觉得,你变小了。 放在怀中,方才是吃了定心丸的滋味。 阿衡想了想,微笑——是你变老了。 言希扬眉,兴许。 他们吃饭,满桌的精致饭菜,静悄悄的四周,言希心中愧疚——阿衡,除夕,让你陪我这样度过。 阿衡笑,看他——言希,这么好的天堂。 只有你舍得给我。 她眼中泪光浮动,温柔似锦。 言希懂她。把晶莹透亮的饺子放到她唇边——我和你一起守岁。 我和你。 一年的结束,一年的开始。谁唱一首歌,有你有我,不说天长地久,不想春光浪费。 阿衡点头,饺子吃入口中,泪却落了满面。 窗外,白的雪,宣落飞扬,好像这世间原本的色。 很久很久,十二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二零零三。 鞭炮响起,烟花火树,极盛极美。 阿衡阿衡,我们许愿。 他这样说,语调真平和,好像,清平乐的歌。 阿衡说,我希望,世界和平台湾回归祖国大陆亚非拉小朋友吃上白糖糕,这样,多好。 言希笑,五年前的愿望,不算数。 阿衡说,我说什么,都能实现吗。 言希笑,我尽量。 阿衡说,让我挣比世界首富还要多的钱吧。 言希= =,摇头,这个,没有。 阿衡说,让我当世界首富吧。 言希= =,这个,没有。 阿衡说,让我嫁给世界首富吧。 这个,也……没有。 阿衡咳,这个可以有。 言希咬牙,这个,真没有。 阿衡双手支脸,笑眯眯,真……任性啊。 好吧,那我许愿,明天醒来,我同言希,只是,做了一个长达两年的梦。 那时,爸爸活着。 那时,言希阿衡,年少无知,挽住时光,以为一生。 chapter75 Chapter75 温母初一早晨起床的时候,照例去给亡夫上香,却打碎了一只青釉的花瓶,离供桌咫尺。 心神不宁半天,看亡夫的遗像,有神的眉眼,错觉着,有一丝责备,心中又沉重了几分。 她自从丈夫去世,便辞了乐协的工作,每年固定的三场钢琴演奏会也改为一场,整日在家侍奉公公,甚少出现人前,很是低调。 原先玩得好的各家夫人,开始还常常开导,带她到各种场子赴宴散心,后来见她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就渐渐淡了那份心思。反倒常听自家子女丈夫提起,温家少年隐已成人,参股陆氏,拿捏分寸,与当年温老手腕一般,心中感慨,蕴仪虽然中年丧父,但绝非无福之人。 只可惜,亲生女儿体弱,常年在南方念书养病,母女不能相见,让人嗟叹。但又所幸,养女思尔漂亮讨喜,还能承欢膝下。 而温老,自独子去世,益发老态,手头的工作也卸了许多,像了爱逗鸟的老翁,常常早市提溜着鸟笼,散散步,和同龄人聊聊天,啜了豆汁,才满意回家。 大年初一,一早,辛达夷还在黑甜香,就被自家老爷子掀了被窝,说是一定要早早去给你温爷爷温伯母拜年,他们喜欢小孩子,看见你肯定高兴。 辛达夷受不了,我都二十了,什么小孩子。 但还是惺忪着眼,套衣服。想起什么,嘟囔,言希肯定也在,我都大半个月没见他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辛老爷子拍孙子脑瓜,言家小子不是在处对象,你老实点儿,别杵着一张傻脸,搅人场子。他好不容易安生几天,娶不着媳妇儿,言老头都要愁死! 辛达夷切,他还能真娶楚云,我就不信了,他和阿衡明明…… 再说混话!温家言家都不提了,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说你傻,你还就没聪明过,言希为什么带对象在温家晃了一圈,温家有不高兴吗。看看温家小子,快成人精了! 辛达夷瘪嘴,吭吭哧哧穿裤子——他们都是我兄弟,爷爷你别说了。 辛老笑骂,算了算了,老子养了个憨小子,他们聪明就聪明着吧,咱们傻有傻福。 辛达夷也笑,爷爷,等过两年,我工作了,给你带个孙媳妇,咱们园子里,一定让你第一个抱上重孙! 辛老一直有旧疾,天气稍微不妥,腿脚便不灵便。儿子媳妇年轻时出了车祸,只留下一个独孙,盼望早日成人,不免溺爱。 所幸,达夷生性纯良,人品学习都很好,辛老常感安慰,抱上重孙,便是再完满不过的了。 达夷到温家的时候,张嫂正在煮汤圆儿,是思尔开的门,伸了手,笑道——要从此门过,留下买路财! 达夷呼噜思尔长发,从兜中掏出一个糖袋子,扔给她——去去去,小丫头,大过年,闹个什么劲儿!温爷爷起了没? 思尔挑眉,起了,但是,也说了,谁拜年都请进来,只有辛达夷,轰出去。 达夷傻了——为什么呀。 思尔转眼珠——我怎么知道,爷爷吩咐的,我照办。 思莞闻声,走来,笑了——尔尔哄你的,爷爷正念叨着达夷肯定是第一个,你还就来了。 达夷瞪思尔,小丫头,越大越遭人烦。 思尔撇嘴——就你不烦,每年大清早,不到七点,就听见你的大嗓门,整个园子要让你震塌。 让了身,放行。 达夷探头,问思莞——言希来了没,昨天在这儿过的年吧。 思莞摇头,笑道——昨天打电话说不来了,大概去了陆流家。 达夷看他笑得勉强,暗自抽搐,亲娘,又踩雷了。 进去,对温老磕了头,老人合不拢嘴,封了个大红包递给他。 两人说了会儿话,门铃又响了。 辛达夷哈哈,言希到了。 心中暗想,也许还有陆流,看思莞,不忍心,可怜自家兄弟那张脸,又有变黑的趋势。 啪啪跑到玄关,开门,果然是言希。 辛达夷拍他肩——我们等你半天了!温爷爷在里面呢。 从言希身后走出一个人,看着他,眼睛很是温和。 远山一般的眉,黑发薄唇,白净的面容,眼角微微向下弯,挺起的鼻子,无害而温柔。 有些局促,她说——达夷,好久不见。 达夷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不是呆滞,不是迷惑,竟是去看言希的表情。 眉间的尖锐,融掉了八九分,微风小雪,恬入心窝。 他抱住阿衡,叹气,又叹气——只可能是你了。 阿衡拍他的肩,这个伴了她许久许久,对朋友从来不离不弃的少年,让她只有由衷的想念。 她说——我变了多少,你竟然认不出。 达夷擎住她的头,使劲揉,眼圈红了——小姑奶奶,咱以后不玩失踪了,成吗。 阿衡点头,闷声哽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