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丝松手,拍了桌子,指——辛达夷,你放p!祥林嫂好歹还和人拜了堂生了娃,我姐们儿连你哥们儿的爪子都没牵过几次就守了活寡好吧!! 阿衡黑线,抽动嘴唇,看了言希一眼。 这孩子,幸亏听不懂了…… 吃午饭的时候,言希又未低头,动作机械,像个孩子一般,排骨的酱汁滴到了外套上,辛达夷,拿了勺子,挖了排骨,就要喂他。 “言美人,这是你丫平时最爱吃的东西,老子纡尊降贵,喂你,病要快点好,知道吗?”勺子还没触到言希的唇,悬在半空中,那双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却一瞬间含了水汽,委屈得像个孩子。 随即,纤细的手有些粗鲁,推开了辛达夷的勺子。 辛达夷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阿衡诧异,温声问少年——“言希,怎么了,鼻子又疼了吗?” 他不作声,捂着鼻子,瓮瓮的声音——长长了。 肉丝张大嘴——什么……什么意思,言希不会是……痴……唔唔,辛狒狒你他妈捂我的嘴干嘛! 阿衡淡哂,瞥了两人一眼,两人心虚,讪讪低了头,吃饭。 她转向言希,少年又开始歪歪扭扭地往嘴里送排骨,酱汁就要滴落的模样。 可是,陷入自己的世界,表情又存了天真,不似之前的面无表情。 阿衡微笑了,看着他,表情纵容宠溺。 前排,有几个学习委员催着交作业,转了一圈又一圈,其中有一个男生,走到后面时,不小心撞了言希。 这人走得急,一阵风似的,甩掉了言希左手握着的东西。 他停下来,看到是言希,有些不自然,弯腰,要去捡。 言希吃饭的东西卡在了那里,看了自己左手的手心,空空的。 忽而,疯了一般,把那男生推到在地,骑在他身上,眼神凶狠,狠命地打了起来,口中是细碎的声音。 “小偷,家,家,还我……” chapter46 达夷mary把两人拉开时,被打的孩子已经被吓傻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衡叹气,捡起了门牌,被他握在手上早已生了温的门牌,放在他的手心中,鼻子有些酸。 “不抢,言希,没有人抢走你的家。” 那少年懵懂地看着她,又低头,看到了左手心上的门牌,终究,紧握了,安心起来。 她向被打的男生倒了歉,这人虽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突然受到袭击,心中怎么说都有些不痛快,沉了脸,对阿衡开口, “言希傻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但是,温衡,他这个样子,为了不伤人,还是快点送到精神病院吧!” 辛达夷腾地火了——“你他妈才傻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送到精神病院!!” 那人看了辛达夷一眼,哼了一声,知道自己惹不起这群高干子弟,况且他们班的男生一向以辛达夷为马首是瞻,也就讪讪地,离开了最后一排。 mary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阿衡,阿衡却笑眯眯地望了言希——“我们言希才不傻,对不对?” 那少年低头,宝贝地看着他的“家”,并无任何反应。 他以前常常喊“我们阿衡”,那么骄傲的语气,我们阿衡可漂亮了做饭可好吃了说话可有趣了,你们知道吗?知道了,正常,因为这是言少的真理,不知道,没关系,本少会念叨着“我们阿衡”,让你们全都知道,我的真理也是你们的真理。 他是这样地逻辑,想要全世界知道他的宝贝的好。 所以,言希,我们言希,我从现在开始这样喊你,会不会很晚? **********************************分割线************************************** 周六的时候,阿衡带言希去医院做治疗,听思莞的意思,对言希的病症,最初还是要用心理治疗,如果不能得到很好的控制,才会采用药物治疗。 那是阿衡第一次走进天武综合医院时,尚未有先知的能力,以后,言希会生活在这里。 她拉着言希的手,总觉得,他陷入自己的世界,顾及不到周遭,其实并不算坏事。 天武与其说是医院,其实更像疗养院。 鸟语花香的花园,干净整齐的健身设备,以及……无数用编号识别统一服装的病人。 零一到未知,他们没有姓名。 护士呵斥着——“0377,不要抢0324的饼干。” 像极训斥着不懂事的小孩子。 可事实上,那却是两个正当壮年的青年人。其中一个,有些蛮横地抓着另一个身形较胖的青年手中的东西,胖青年却使劲用手怄他的嘴唇,他的牙齿,已经渗出了血,脸颊是诡异的笑。 牙齿满是血的青年却瞬间低头咬住胖青年的胳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人胳膊上已经扯出一片血肉模糊。 年轻力壮的男护理上前拉人,其他的病人,则是围成一圈,拍着手,孩童一般地笑着叫好。 阿衡后退一步,撞到言希,转身,带了惊惶,可那少年神色却异常平静,没有任何表情,或者,空洞得读不出任何东西。 她呆立在原地,望向他的目光,像明镜一般的,一片流光泛影。 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郑医生是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男子,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很干净,是个温和的人。 他喊他的名字——言希。 言希只低头看着他的“家”,并不理睬。 郑医生笑了笑,看着阿衡——“你和思莞?” “兄妹。” 郑医生点头——“怪不得呢,长这么像。以前都是他带言希来,今天换了你,想必是和言希极信任亲密了。” 她只听到了前半句。以前,都是思莞带言希来,那言爷爷和李副官呢?他们为什么没有来过,难道是怕损坏言家的家声…… 阿衡心有些凉。 郑医生似乎看穿了阿衡的心思,有些不自然地解释——“言老公务繁忙,但每次一定会打电话,细细询问。” 阿衡苦笑。有打电话的时间却没有时间带言希看病吗?怪不得,言希会被关在家中,整整半年…… 整整半年,连辛家甚至都瞒着。 她看向言希,言希却只垂着头,黑发贴在额上,隐隐遮了明媚的大眼睛。 阿衡握住他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言希一痛,抬眼,狠狠推开了她。 阿衡怔怔,她也是可以成为……伤害言希的人吗? 郑医生叹气,拿起医用手电,检查了言希的眼睛,又用指在他眼前晃动,少年的眼睛只有迟缓的跟随,一点也不敏捷。 郑医生皱眉,问阿衡——“他这几天都是这样吗,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注意力?” 阿衡点头,指了指少年左手心攥着的东西——“除了这个。” “这个,应该就是诱发言希再次犯病的原因。”郑医生略微思索。 阿衡凝目——“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癔症是病人受到严重的刺激后,无法自我保护或者排遣悲伤时,而不断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将自己陷入假想的安全状态中。一旦有对其心理的刺激因素出现,或者说,他所认为的不安全的情形出现时,会表现出歇斯底里的状况。”郑医生顿了顿——“当然,也有一些病人是陷入角色扮演,因为自己无法排遣过往的悲痛,而变换角色对自己进行虐待惩罚。” “言希,就是这样。”郑医生低头翻看言希的病例——“但是,他不是简单的某一种情形,而是两种并发的病症。所以,如果你抢走他左手拿着的东西,会让他觉得非常不安,甚至会攻击别人,这个东西也就成了他情绪不稳定的诱因。而两年前,他出现的第二重人格……” 阿衡打断了郑医生的话——“什么是第二重人格?” “第二重人格就是他扮演的角色。”郑医生笑了笑——“有时病人的表演比话剧演员还要逼真。言希两年前,病愈之前,也是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丢了水晶鞋的辛德瑞拉。” 他站起身,对着阿衡微笑——“对病人催眠治疗需要绝对的安静,现在,麻烦你到接待室稍等。” *****************************************分割线******************************* 走出医院的时候,傍晚的阳光,正是好看,流沙一般的金色,温柔了影子。 郑医生下了结论。 这一次,言希的第二重人格是皮诺曹,他说自己撒了谎,鼻子每天会长长一厘米,得不到家人的谅解,回不了家。 而后,他有些奇怪,问她——阿衡是谁?催眠的时候,言希提到这个人,哭了。 天武综合医院所在的街道,有些偏僻。 她牵着言希的手,却一直没有看到出租车。来时,心中一直想着其他的事,而忘了记路。 她在B市虽然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去过的地方寥寥可数,所以,走出医院,四周一片陌生。 “言希,你乖乖站在这里,我去路口拦车。”阿衡笑眯眯,松了他的手——“不要乱跑,知道吗?” 言希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了头。 等到她回来时,却不见了人。 脑中,一片空白。 “言……”张了口,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 她疯了一般,觉得绝望扑面而来。 转身,四周,只有一些小胡同,纵横着,交错着,沉默着。 夕阳下安静的影,似乎也忽然晃动起来,森然的,像是嘲笑着她,迎面扑噬而来。 没有了目标,没有了终点。 她一直向前奔跑着,逆着光,仿佛,每一步,离黑暗愈近,却没有别的选择。 那时,是丧失了理性的,连本能都似乎随着呼吸消耗。 很累,很累…… 比第一次言希失踪时熬了两天两夜还要累…… 她跑不动了,立在了青色的墙瓦下。 古老的巷子,破败腐朽的味道。 远处,隐约传来悠扬的声音——“拨浪鼓,小面人儿,昆仑奴,买给孩子啰……” 胡同的十字巷口,是挑着货担的卖货郎,轻轻缓缓地晃着小牛皮缝的拨浪鼓。 做工粗糙的各种面具,在夕阳中刺痛了她的眼。 那个瘦削的身影,蹲在货担前,略带天真的面容,阳光中,是晒暖复又凉了的黑发。 她走到他的面前,一瞬间,泪流不止。 弯了腰,身影覆在他的影子上,拥抱了,再也不想放手。 紧紧地,连呼吸都不想要再听到。 闭上眼,是溺水时,比深深的绝望还要深的绝望。 即使有解药,也无力回寰的痛。 他挣扎着,她知道他被自己这样抱着很不舒服,却不舍得……放手。 “言希,不是告诉你要乖乖地吗,为什么要乱跑!”她对着他吼,眼泪却掉得七零八落,狼狈之极。 那个像孩子一般的少年,头发是浅淡的牛奶清香,在她怀中,安静了,声音模糊含混的,单字的音节。 “面具。家,有。” 他对着她说,声音很认真吃力。 阿衡有些颤抖。 他轻轻,推开她,眯眼,指着货担上琳琅的面具。 阿衡站起身,挑着货担的生意人却笑了——“这个孩子,跟了我一路,一直看着面具。” 她笑,抹了眼泪——“师傅,我买。” 掏钱的时候,少年却突然拉了她的手,疯跑起来。 阿衡吓了一跳,跟在他的身旁,被他拉得跌跌撞撞。 “言希,你要去哪里?”她问他,风在耳畔,声音也要随之远去。 这个少年,却并未回答,一直一直跑着。 天桥,绿树,公园,街道。 每一处,远了,近了,远了,模糊了,清晰了,又模糊。 左手,是他的“家”,右手,是阿衡的言希的阿衡。 她的左手,是一片淡凉的温暖。指节弯弯曲曲,贴紧了,没有缝隙。 似乎,就要走到不确定的哪里,没有彼方,没有终点。 停止的时候,她的面前,是一扇门。 没有门牌号。 他微微扬了面孔,轻轻的音调——“家,你。” 他知道,她不记得路,却不知道,为什么知道。 阿衡笑,没想到言希会带着她跑了回来,她看着他,温柔纠正。 “这是你的家。” 言希摇头,大眼睛纯洁清澈——“你的。” “那你的呢?” 这个孩子,却抱着头,痛哭起来,五官几乎挤到一起。 “阿衡,讨厌我,家,没了。” *********************************************分割线**************************** 郑医生对她说,言希的病例中,还写着,失语症。 他会慢慢地,把自己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离。 chapter47 春日,天气稍暖,言希不知冷热,阿衡帮他换了冬衣,又添置了几件春衣。 笑眯眯地,看着他身上的新衣服,问他——“言希,你喜欢这衣服吗?” 言希不知道,手抓住袖口,使劲吸了口气,小小含糊的声音——“香。” 呵呵。阿衡笑。这样天真,多么讨人喜爱。 “放衣服的地方,揉了甘松香。”她笑,明知他听不懂,还是依旧把每件事——她想要说的,说给言希听,这样,不会寂寞。 三月之约,时间过了三分之二,言希的话越来越少,连郑医生给他做催眠的时候,也不大能进行下去,大半的时候,同面对他一样,他面对着郑医生发呆或者无助地像个孩子一般哭泣。 终于,心理治疗走到了绝处。 郑医生现在常常对言希用两种药,氯丙嗪和盐酸异丙嗪,粗的针管,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注入言希青色的血管中,她亲眼看着他,从哭泣变得安静。 宛若木偶,是了,是他口中说的皮诺曹。 只有,眼中的泪痕未干,花了整个面孔,她帮他擦脸,他却轻轻靠在了她的身上,熟睡起来。 柔软的呼吸,孩子般的纯洁。 她说——郑医生,能不能不用这些药,言希每次用了,醒来之后,饭量很少,半碗米而已,看起来,没有生气。 郑医生笑——不用,他就有生气了吗? 阿衡点头,郑重——是呀,不用药,我喂他吃饭,他会乖乖地吃一整碗,而且,我和他说话,他会和我交谈。 郑医生摇头——说的又是孩子话,最近我检测言希,他的失语症已经很严重,怎么可能和你交谈,况且,你也说了,是你喂他吃,而不是他自己吃,他自己的话,恐怕已经不知道怎么吃饭了。现在,他连惯性的记忆都在慢慢消褪,知道吗? 阿衡轻轻拍了趴在她腿上熟睡的少年,笑了笑——像小猪仔子一样,睡吧睡吧,睡到天荒地老,不醒的话,就把你扔给卖小孩的。 她岔开他的话,满眼的逃避哀伤。 郑医生唯有叹气。 *********************************分割线************************************ 那一日太阳甚好,搬了小板凳,她把他放在门外榕树下。 阳光暖暖的,树影遮住了许多光线。 他伸出手,放到树影外,触碰了阳光,热了,再缩回,专注了精神,像极有趣的游戏,乐此不疲。 阿衡微笑,转身,要回房,准备午饭。 她悄悄地,没让他发现自己的离开。 揉着面,手中指缝满满的都是面粉。 忽而,听到门外有炮响。近些日子,院子里的孩子不知从谁开始,跟了风,想想可能是过年家里积了炮,跟着风,放陈炮玩,吓吓大人,调皮极了。 她吓了一跳,想起言希,未抹手就走了出去。 言希被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围成一团,嬉笑的声音不断,隐约是个顺口溜,傻子,疯子,这样的满口嘲笑。 最童稚的声音,最残忍的话语。 阿衡生气了,沉了眉眼——“你们在干什么!” 一群小孩子见阿衡来了,也就做做鬼脸,疯跑离开。 言希的脚下,是红色的炮纸,细碎了,还有硝烟的味道。 言希低下头,双手背在眼前,全身发抖,想必是被炮声吓到了。 她迟疑着,轻轻开口——“言希。” 那少年,抬了红了的眼睛,看到阿衡,一瞬间皱缩了眉眼,头抵在她的身上,哇哇大哭起来,抽噎着,拽着她的衣角,始终不肯放手。 那样子,是委屈连带着撒娇的模样,丝毫不加掩饰。 ****************************分割线***************************** 思莞很着急,看起来,比她要焦急很多。 她知道,爷爷应该下了决心,三月之约,准时告诉美国那边。 阿衡也想过这件事,但是心中反而觉得高兴,如果言爷爷和言爸爸言妈妈都回来照顾言希,有了亲人,言希的病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阿衡心里清楚言希的痛楚,是在父母身上。 小的时候,他的小伙伴都有父母,只有他没有。所以,平时性格虽然高傲孤僻,但对长辈总是有一片孺慕亲近的心,对爷爷也是孝顺得不能再孝顺。 母亲闲时同他讲过,言希八岁的时候,言爷爷生了病,想要吃拐果,但是是野果,长在山中深处,很难摘,老人不忍心麻烦手下,言希却失踪了两天一夜,跑回来的时候,脸上手上都是伤口,两只小手捧着一捧拐果,衣服脏脏破破的,问他去了哪里,他不肯说实话,还被老人打了一顿。 言希此人,生平最怕鬼神只说,让他呆在山中两天一夜,又该是怎样的孝心。 母亲也说过,别看现在言希对她最亲,以前,当作母亲孝顺的却是林若梅。只是兴许这两年若梅去了美国,他同林若梅似乎生疏许多。 当作母亲孝顺吗…… 那个人又回报给把她当作母亲孝顺的孩子什么东西…… 她问思莞,为什么这么焦急,言希的父母都回来,不好吗? 思莞却苦笑——言希只有这一个爸爸妈妈,但是言希的爸爸妈妈却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 阿衡皱眉——都是亲生的,不是吗? 思莞有些不自在地开口——言希出生的时候,当时因为和言伯伯闹离婚,言伯母大出血,难产,差点要送命,虽然夫妻俩后来和好,但是言伯母一直不喜欢言希,后来伯父伯母出国,却独独把还没有断奶的言希留给言爷爷,又是为什么?虽然是亲生的,但是,恐怕比起言希这个差点让她丧命的儿子,美国的那个恐怕更亲。 他继续,横了心——阿衡,你知道更亲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到关键的时候,如果必须舍弃一个的话,这个人,是言希无疑。 如果,他们知道言希得了癔症,而且心理治疗药物治疗效果都不大…… 阿衡从头到脚,像被人浇了冰水。 思莞闭了目——要是言爷爷还好些,但是怕老人家受刺激,伯父伯母肯定不会告诉他,要是这样,言希会被送到医院强制住院。 强制住院? 没有编号的病人看着鲜血笑着拍手的情景缓缓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问思莞——我该怎么做? 思莞叹气,揉了揉阿衡的头发——你姓温,他姓言,言家权势不亚温家,若要温家女儿养着言家儿子,你说传出去会有多难听,你说爷爷会不会允许?你说言家会不会允许?阿衡阿衡,你能怎么办,你只是个孩子,你还能怎么办? 阿衡哭了,回家拉着言希的手——言希,你的病快些好不行吗? 我知道我们言希很乖很乖,不会打扰别人的生活,可是别人不知道,又该怎么办? 言希的父亲回国的那一日,是五月份的一天。 她第一次看见那个男子,身材很高大,长得很好看,跟言希一样好看。 他的行为做派很优雅大方,跟温家人关系不是十分亲密,至少比起言爷爷对温家,是差远了。但是,带了许多名贵的礼物,说是孝敬爷爷的。 还有许多好看时髦的衣服和名牌香水,在国内很少看到的,尽数送给了她。 他笑着对她说——阿衡,这些日子,言希麻烦你了。 阿衡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空荡荡的——你笑起来和言希很像。 爷爷看着她,当着外人,并不说话,但脸色变得阴沉。 言希躲在她的身后,大眼睛偷偷看了眼前的男子,毫无印象,便低头,摆弄起手中的银色七连环。 这是阿衡刚刚买给他的玩具,目的是吸引他的注意,把门牌从他手上哄了出来,她笑眯眯地指着门前空空的一片,对言希说——“言希,咱们家光秃秃的一片,很难看呀,别人家里都有门牌,就只有我们家没有,要是没有你带路,我看不到门牌号,迷路了怎么办?” 他迷茫地看着他,想了想,半晌,犹犹豫豫地把左手中的门牌递给她,然后,低了头,揉着鼻子,做出很疼很疼的表情。 达夷翻白眼小声嘟囔——哄小孩儿很不厚道的呀温衡,不过,也就是你,才能让言希…… 后面的话,他终究说不出来。 只有阿衡能让言希破例,无论是生病前或是生病后又如何呢?隔着两个姓氏,比起这个世界最遥远的距离又差多少…… 言希的父亲叫做言定邦,与温衡父亲的温安国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或者,本就是两家商定后取的名也未可知。 兴许,是要他们做兄弟的。 兴许,还是想要让他们的儿女结发百年的,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 言父看着阿衡的眉眼,微不可闻,叹了气,勉强笑道——“阿衡是个好姑娘,和言希玩得好,我心里面很高兴。” 温老也找台阶——“是呀,孩子们感情好,是好事。” “只是,”言父铺垫着开了口“眼下言希生了这样的病,情绪激动,恐怕会伤了阿衡,我想……” 阿衡的声音有些大——“不会的,言希从来不伤害别人!” 言父讪讪地,不知说什么,轻轻抚了言希的头。 言希不舒服,用手扒开,又往阿衡身后躲了躲,露出大眼睛,生疏乖巧的模样。 言父碍着温家,终究无法说些别的,便说了些客套话,离去。 温老却把阿衡叫进了书房。 阿衡吩咐言希,让他坐在沙发上玩七连环。 老人的神色有些难看——“阿衡,你和言希的感情好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只是,我们是外人,不便插手别人家的家事,你明白吗?” 阿衡垂了眼——“爷爷,我照顾着言希,不让他去神经病院,不成吗?” 温老带了怒气,呵斥——“胡闹!他病成这个样子,你还要上学,能有多少精力伺候他?我的孙女,前程大好,怎么能被别人给毁了!更何况,他长成那副样子,又生了这样的疯病,刚生下来就差点要了亲生母亲的命,根本就是天生向言家讨债的!咱们温家,从以前到现在,从没有对不起他们言家的时候,虽然他们家对我有恩,但这么多年,该报的也都报够了,他们家的债,我们家又哪有能力去还!” 爷爷第一次,在她面前,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而毫无回寰的余地。 美貌,无福,祸及父母,言希已经……大恶不赦了吗? 阿衡笑不得,哭,更哭不得,站在那里,眼前已经一片灰色。 她走了出去,却看见言希站在门口,手中的七连环掉在了地上。 阿衡弯腰,去捡七连环,眼泪,却一瞬间,掉了出来。 看着少年脚上的红色帆布鞋,她捡起了七连环,何其艰难,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递给言希——“怎么站在这里?” 他不说话,又握着七连环,手指晶莹宛若透明,轻轻触到阿衡的眼窝,小声开口——“水。” 阿衡牵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干净纯真,明明毫无情绪,却又似乎有一丝迷惑。 她笑——“这么笨,是眼泪,不是水。” 他学她的样子,隐忍着,微笑着,惟妙惟肖。 她叹气——“言希,你想学着我掉眼泪吗?笨,眼睛会疼的。”况且,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又怎么能模仿出来? 那是眼泪,为了你而流。 你不为谁,又怎会流泪? 他望着她,继续微笑,模仿那样的表情,难看地不得了的表情,想哭还依旧隐忍着的表情,缓缓地,却掉了眼泪,汹涌地,悲伤地。 她诧异,却还是笑,宠溺着,温柔着——“真像。” 他也笑,模仿她上了瘾。 她只知道,得了癔症的病人,有很强的模仿能力。 却不晓得,得了癔症的病人,偶尔也会清醒。 **********************************************分割线************************** 言父只说是请了假,看样子并没有长住的打算,便住在宾馆中。 阿衡说,言希不会伤害我或者别人,言伯伯,你相信我,即使带他会美国,也不要把他送进医院,他的病不到那种程度,那里,是个……不适合言希生活的地方。 她的语气恳切,他不说话。 家中有一盆仙人掌,放在窗前,长得很是茂盛,平常都是阿衡打理。 阿衡同言父交谈,语气几乎低入尘埃。 言希却站在仙人掌前,低头摆弄着七连环。 忽然,他大声尖叫起来,情绪看着十分激动。 阿衡言父走了过去,言希却连根拔起仙人掌,抓住仙人掌,密密麻麻,坚硬的刺,一瞬间刺穿了指肉,满手都是鲜血,他看着阿衡,满脸悲伤决绝,砸了过去。 阿衡看着他,呆呆地,忘了躲开,仙人球顺着她的裤脚划过。 她说我们言希是好孩子,不会伤害别人,尤其是我。 她说,言伯伯,你相信我,不要把言希送到医院。 于是,他把她的誓言打破。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虽然好听,却实在是天大的悲剧。 尤其,只有一个人,妄想着天长地久。 chapter48 言希离开了,她亲眼看着那车绝尘。 他去了哪里,已与她无关,她不再想知道。 终于,连她也抛弃了他。 言希,这就是你想要的,对不对?我给了你,你是否就是快乐的? 送言安邦回国时,她笑着对那个男人说——“言伯伯,您尽管回美国,我把东西搬出来之后,钥匙会邮寄过去。” 他看着她,目光有些沉重和不忍。 而那个女人,背着所有人,却对着她耳语。 她说——“温衡,多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梅花的清香,海珍珠的流彩,那笑意真是温柔。 阿衡淡笑——“你不会忘了,我手里还握着什么吧?” 林若梅笑,眸光甚是慈爱——“如果,我说,你现在拿着的东西,在陆家面前,一文不值,你信不信?” 阿衡的心像被人刺了一下,轻轻开口——“无所谓了。” 所有的东西,都无所谓了。 她的坚持和决断,像一个笑话。 过去的走到了现在,是笑给别人听,现在的回溯到过去,是笑给自己听。 不过,一场大笑。 思莞帮着她收拾东西,温家的人,住在言家,又算什么? 辛达夷得知消息,冲进言家,抓住阿衡的手腕,他红着眼,咬着牙,那模样,几乎要杀人。 “为什么?!” 阿衡的眼中没有波澜,平静地看着他,几乎要笑。 “什么为什么?” 这个少年虽然一向鲁莽,但对自己的至亲好友却总是宽和忍让的,他习惯于珍惜每一段友情,所以,不至万不得已,不会对朋友说一句狠话。眼下,他却是真的生气了,攥紧了阿衡的手腕——“阿衡,你他妈真够朋友!那是言希,言希!不是一条猫,不是一条狗,不是你喜欢了逗两天讨厌了就可以扔了的东西,那是一个大活人!” 思莞皱眉——“达夷,你乱说什么?” 达夷横了浓眉——“你他妈最没资格说话,给老子滚开!我乱说,你怎么糟践言希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藏着掖着一个林弯弯,没事在陆流面前说说言希,除了这俩人,丫的还能使出别的招数不能!你他妈的抱着你的温姓过一辈子吧!” 他是大大咧咧一点,没心眼,但不代表没脑子! 思莞一张俊脸阴晴不定,但是修养好,忍住了。 阿衡甩开了达夷的手,微笑着开口——“达夷,别闹了,我这里很忙,你先回家,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辛达夷怒极反笑——“好好!这就是言希捧在手心里的人,一个冰着脸在维也纳过了两年,一个在这里装傻装得炉火纯青,你们倒是不闹,都安静得很,高贵得很!” 阿衡淡笑——“辛达夷,你这么好,怎么不拦着言伯伯,把言希留下了,不正合你的意,皆大欢喜吗?” 辛达夷怔了。 为什么两年前不能,为什么两年后依旧不能? 这样说,好像他做得了主,决定什么便是什么。 半晌,少年莽莽撞撞,红了眼眶——“老子倒想!可是,除了你,别的人再好又能怎么样!” 阿衡你既然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有些人,虽然说不清哪里好,但却是,谁都替代不了。 ***********************分割线************************************** 属于她的东西,陆陆续续,搬得差不多了。 她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没有树影,阳光最好。 思莞看了她住的房间,有些愧疚地开口——“阿衡,让你受委屈了,我记得你最厌烦阳光的。” 阿衡笑了笑,不作声。 那一日,有个人,笑容那么温暖,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阿衡,你喜欢阳光,喜欢黑色白色冷色,对不对? 对不对? 多么久的事了,几乎记不清了才对。 思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得酒窝深深——“妈妈在家给你布置好了房间,等着你回去。剩下的杂物,过些天再来收拾。” 阿衡看了一眼墙壁,兔耳小人早已不甚清晰,微笑了,转身——“走吧,回……家。” 以前,总是觉得房子满满的,很吵很闹,现在看起来,原来是错觉。 她回去了,母亲很高兴,拉着她的手,家常话说个不停。她觉得自己一向孝顺,顺着妈妈的话,把她逗得笑逐颜开。 思尔脸色不怎么好看,瞪了她好几眼。 有些场景,反了过来。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嫉妒地看着妈妈和思尔的。 之前,在乌水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很成熟,很像大人,能帮阿爸阿妈的忙能照顾在在,来到这里的一年,又何止比之前成长一星半点。 求之不得,而,无欲则刚。 她看着思尔,也学会了在母亲面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但是,人后,却没有学着她放手。温思尔功夫只做足半套,她要做,则是做起全套。 人前有明眼人看着,人后有聪明人看着。 厌恶了得到爷爷哥哥的一星半点怜惜,即使没有感情,在温家,她也要变得举足轻重。 温思尔冷嘲热讽,温衡你装什麽乖巧,假不假? 阿衡笑得山水明净,是啊,我不装着乖巧,把你赶出温家,又怎么过意得去? 思尔小脸一沉,冷哼一声,钻到温思莞房间。 阿衡依旧笑眯眯。 温思尔是会钢琴会芭蕾又讨温家的欢心,她温衡是做不到,但是,温衡次次年级前三性格乖巧留着温家的血,你温思尔又有哪个能做到? 同是姓温,谁又比谁差多少。 不晓得,自己此刻的争是从何而来,正如不清楚当时的不争是由何而起。 人是会变的。 离上一个三月,又过了一个三月。 八月的天,已经很热了。 思莞总是看着她的脸色,有些尴尬地提起那个人,小心翼翼地说着他会什么时候去探望,然后委婉地问她,阿衡,你要不要去一趟天武医院。 阿衡脸上带着三分笑意,边做物理题边开口,等闲了吧。 等闲了,再把自己变得不闲,然后再等闲了吧。 小虾就要升高中,每每眼泪汪汪地问她那个人在哪里,阿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疯了,然后不知道死没死,想去找他,先把自己弄疯了再说。 小孩儿会立刻闭嘴,埋头苦学状。 辛达夷则是拿鼻子跟她说话,哼来哼去,陈倦连踢带打这厮,也未见成效,只讪讪来了句——“阿衡,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 在抛弃言希这件事上。 这句话,他自然不会说,虽然,由他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阿衡却只是笑。 她怎么有苦衷了。怎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这个世上,无人不冤,无人不苦,佛祖眼中,众生皆有罪,皆可怜,善哉善哉,这样说来,她应该就是有苦衷的了。 班上同学笑她——温衡是准备成佛了? 阿衡也笑,摇头——不行,不行,现在小僧吃荤,每顿无排骨不欢。 辛达夷竖起了耳朵,神经灵敏度绝对一流。 肉丝亮了眼睛——你现在吃排骨啊啊? 阿衡笑眯眯——是呀是呀,现在已经吃出酸水了,再等两天,吃恶心了,这辈子一口也不沾了。 *************************分割线********************** 她磨蹭了三个月,钥匙也没寄到美国。每个星期,拖一次地,拿些漏掉的东西回去,下一次,擦桌子,又能发现属于她的东西,真是,惊喜连连。 思莞脸皮薄,私下问过她已经磨蹭了三个月预备什么时候还。 阿衡眯眼,言爷爷很急吗,那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好了。 思莞苦笑,可不敢让言爷爷知道,他会掐死言伯伯的。 这样的大事,虽然是为了成全一片孝心,怕把儿子带到美国老人承受不了打击,但是,到了言爷爷眼中,心疼孙子,猜忌起儿子,言伯伯这罪名可大发了,简直其心可诛,太上皇一生气,再一生病,他们这些小的也其心可诛了。 阿衡笑眯眯,所以,你就让我慢慢整嘛。 思莞纳闷,这般小无赖的样子,跟谁有那么几分想象,忽而想起了老一辈口中的夫妻相,晴天霹雳,雷死了自己。 他犹豫了又犹豫,斟酌了又斟酌——你真的不去看言希,他现在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每天吃不下饭,吐了许多次…… 说到最后,自己说不下去,红了眼眶。 阿衡看着他,冷静开口——你想哭吗,忍了这么久,不辛苦吗? 温思莞永远是最决绝,又最情深的那一个。 千百万手段,好的坏的,只为了一个人。 最初的,从那个人身边抢走林弯弯,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让那个人发现,碍于兄弟情分,那个人势必会死了心,这是其一;其二,与陆流保持联系,若有似无地提及那个人有喜欢的女人,当然那个女人最好叫温衡,防范于未然。其三,如果她没猜错,他兴许还有一些,把那个人顺势留在医院,也留在他身边一辈子的想法。 这种心计手段,如果不是达夷在思莞身旁呆的时间长,看得剔透,她这样笨,可猜不出。 直至今日,他依旧继续在隐忍,实在是卧薪尝胆为人所不为做人所不能,她自叹不如。 思莞垂眸——我不后悔。 阿衡笑出八颗牙,温文尔雅——这样最好。 老钢琴依旧在楼下,蒙了灰,早已破旧不堪。 每一次,清理房间,真是碍眼得很。 “思莞,搭把手,把钢琴抬回阁楼吧。” 思莞看了眼钢琴,有些诧异——这个,不是言希钢琴启蒙时买的吗,多少年了,怎么还留着,不是早就该当废品卖了吗? 是呀,不但没卖,还能弹《小星星》《圆舞曲》呢,只可惜是五音不全版的。 阿衡极少去阁楼,因为那里实在太乱,放的大多是那个人幼时的玩具,变形金刚,赛车,小三轮以及他据说画失败了的作品。 把钢琴抬了上去,少不了要整一整,不然根本塞不下一架钢琴。 整起来,乌烟瘴气的,满是灰尘,害得阿衡思莞咳个不停。 她蹲下身子,收拾那些画纸,有一张压在了小三轮的轮下,好不容易搬开小三轮,车后面却有一副黑布盖着的画作。 藏得真是隐秘。 真不愧是那人的小狗窝,她要是不仔细整,却是想不到小阁楼也是山路十八弯。 撩开黑布,眼睛却一瞬间被刺痛。 一半的光明,一半的黑暗。 一半,明如金锦,圣光明媚;另一半,漆黑若墨,寂寥残破。 一半是朝阳,一半是残月。 光明中,伸出一双手,温暖柔软,指节清晰,略有薄茧,十指张开,面朝黑夜,黑暗中,也有一双手,比那一双大一些,冰冷一些,带着黑暗的雾气,即将消失,却与那一双温暖的双手努力相合,期盼着,慢慢靠近着,只差一步,毫无缝隙。 右下角,是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朝阳。 下面注着小字——如果言梵高和阿衡一起吃最后一块面包,一起饿死也不会自杀了吧。 ******************************************分割线********************* 爷爷, 这是我第一次给您写信,上天保佑也是最后一次。 爷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按照您的吩咐努力做一个温家人,人前无私人后自私,人前坚强人后哭泣,人前吃亏人后赚回,人前聪明人后……依旧聪明。 孙女愚钝,揣摩了整整三月有余,却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心中十分惭愧。 爷爷生平,最厌恶的人就是言希。他几乎毁了爷爷一直悉心栽培的思莞。所幸,言希离开了思莞。但是,现在,孙女观察哥哥,并未与言希疏远,实在是辜负了爷爷。孙女自知是温家不肖子孙,为了拯救哥哥,愿意带走言希,让思莞免受这”美貌无福祸及父母”之人的荼毒。 言希容貌异于常人,而孙女相貌平庸,跟他在一起,刚好消解了他的美貌;言希自幼,父母不爱,年仅十五,遭人残害,无处可诉,生平两次,得了癔症,药石罔效,实在是无福,而孙女幼时有养母疼爱,长大后又有生母怜惜,平时生活琐事,事事都顺心,刚好是有福之人,或许可匀给他几分;言希出生时生母难产,几次抢救才得以生还,的确祸及父母,但孙女这次带走言希,却是对温家有益处,不敢说福及父母,却总算能消弭言希几分罪过。不知,爷爷以为如何? 孙女从此之后,爷爷不必费心寻找,孙女会休学,既然没有好的前程,在外自然不敢自称温家子孙,不会有损爷爷的盛名,爷爷请放心。 言希一日病不好,孙女一日便不回家,孙女愚笨,无法三心二意,永恒时光,只做这一件事。 或许生计艰难,有朝一日,不能维生,孙女和言希一起饿死,也一定不让他祸及他人。 不孝孙女 温衡 八月 chapter49 阿衡去接那个人的时候,被爷爷逮个正着。 老爷子铁青着脸,瞪着她,在医院门口,看了半天。 怒火中烧了,把信恨不得扔到她身上,只说了一句话——这就是我教的好孙女! 思莞在一旁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