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莞哆嗦了。怎么这么巧…… “温思莞,你还有脸怪妹妹!你们几个浑小子打架被人抓到派出所这么丢人也就算了,你妹妹一个姑娘家你让她掺和爷们儿的事儿干嘛!”温父拍巴掌。 “爸,我也能,爷们儿!”阿衡插嘴。 温父转眼,对着女儿,表情严肃——“乖,咱好好的姑娘家,不变态哈!” 哦。 阿衡点点头,想想也是。 “我没让她去,是她非跟去的。”思莞也委屈。 她不声不响的,长着腿,一个大活人,他忙着掐架,哪里顾得过来。 “你还有理了!”温父恼了,瞪大眼睛。 思莞扁嘴,不吭声了。 “越学越回去了,你小时候怎么教你的,不让你跟人打架,话都当西北风吹了是吧?” “别人欺负阿希,我和达夷总不能看着他受欺负不是!”思莞是个热血的好孩子。 “你别跟我贫,小希那孩子,从小就是祸头子!你们一块儿长大的,他惹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你俩除了跟在屁股后面瞎起哄,还干过什么正事儿了?言希受欺负,他不欺负旁的人都算人烧高香了!”温父唾沫乱飞,不骂不平气。 “反正别人欺负言希就是不行!”思莞横了心。 “温思莞,再犟嘴,信不信我抽你!” 思莞大义凛然,觉得自己算是为言希大无畏了一回——“我不怕!” 温父气得直哆嗦,压了口气,指着阿衡——“闺女,你先回屋,一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声儿都别出来!” “爸,爸,思莞,他不故意,惹你生气!”阿衡抓住父亲的衣角。 “他不是故意,是有意的!你哥这人,不管着点儿,上脸!你别理,回屋去!”温父拍拍阿衡的肩,把她推到一旁。 抡圆了巴掌,就要往少年背上招呼。 阿衡一看,急了,脑子一热,指着天花板——“爸,你看,飞碟!!” 默…… 世界一片安静。 温父愣了。 思莞本来眼圈都红了,被阿衡一句话说得,眼泪转来转去,就是流不下来。 三秒后,开始爆笑。 温母下班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一幅傻气得可爱的场景——女儿呵呵乐着,丈夫笑得前仰后合,大手揉着女儿的头发。儿子则是穿着睡衣直接滚到了地上,侧脸的酒窝快要溢了酒。 “笑什么呢?”温母摸不着头脑,但觉得眼前的场景着实温馨。 思莞在地板上抬头,望见妈妈,更加乐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快看快看……” “什么?”温妈妈想要把少年从地板上拉了起来。 “天上有阿衡的飞碟!……”思莞抓着妈妈的手,却笑得使不上力。 “思莞,你太坏了太坏了,我救你,才说的!”阿衡脸红了,觉得在妈妈面前丢了面子,不好意思地看着母亲。 温妈妈怔了怔,望着阿衡,望见了她同自己相似得宛若照镜子一般的眉眼,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似乎从前便有,但一直被压抑着,直至此刻,却无法克制,奔涌而出。 “妈,你怎么哭了?”思莞站了起来,睁大了眼。 温父却明了了,温软了眉眼,叹了气,走到妻子的面前,把她揽入了怀中——“蕴仪,你看你看,阿衡的飞碟来了,把我们的女儿带回来了,你还哭什么?多像一个傻孩子……” 那泪水,晶莹的,缓缓滴过,温柔的,属于妈妈的,眼泪。 阿衡望着妈妈,呆呆地望着,眼泪像是旷日持久,从心底攀爬,直至眼眶。 她无法汲取到世间美丽的光芒,因为这眼泪太过热烫,因为她把所有的爱一瞬间聚集在眼中,而这爱,涌动着,有了昭示之名,昂首而骄傲,洗却了悲悯,变得无暇…… 阿衡知道,这一刻,她才缓缓微弱而艰辛地扎根在不属于她的土地上,而这土地,容纳了她,逐渐融入她的血液,成为她的,爱她的,珍爱她的…… 于是,终至哽咽。 **************************分割线**************************** 温父只有一个月的年假,休完了,应上头的命令,匆匆返回了军部。 临行前,叮嘱了阿衡,让她离三人帮远一点,说是她跟着他们要学坏的。 “我们阿衡,多淳朴善良的一个孩子呀,可不能跟着这帮死小子学坏,知道不?” 他身为一个希望自己的女儿贤良淑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父亲,这些担心,是绝对有必要的。 嘴上说是“这帮死小子”,话在心中,原本只有一个,便是——言希。 言希是一个有魔力的孩子,总是将生活充满变数。他无意把可心疼爱的那个少年妖魔化,可是,他总是走了极端,却把事情做得无可指摘,做长辈的完全插不上手,他成长的轨迹总是按着自己既定的方向行走,让人猜不透将来和结局,完完全全本真的一团雾。 他的一片私心,自是希望女儿一生安然无忧,平安喜乐,最好是做个小女儿姿态到地老天荒。 为此,便是父辈有了个约定,他也是不愿让阿衡和言希凑在一起的,如果可以,阿衡年纪大了,他想要依着自己和妻子的心意,为女儿寻一个更加安全幸福的归宿。 这归宿,自不会是言希。 他盘算得妥帖,想着为亲生女儿铺一条康庄大道,却不曾料到,这个尘世,有一个词,推翻了他所有的打算,便是——命运。 可,你说,若是命运未有纠葛,言希和阿衡,固守着两个极端,凭什么那年那月那日会相遇…… 阿衡微笑着,答应得乖巧——爸爸,我知道。 可转身,红烧排骨清炖排骨冬瓜排骨粉蒸排骨每天翻新做的乐此不疲。 有些事,预见到,是一回事。 若是,想要阻止,又是另外一回事。 温爸爸看着言希看得了然,战战兢兢觉得这少年是异数,却不知,一场笑谈,一厢情愿,他的女儿恰恰也成了言希生命中的异数。 他看透了言希,却忽略了,对着自己的女儿,应该持着,怎样的看待…… 他自以为自己清楚明了,带着身为大人多走了桥吃了盐的经验,秉持着理智的优越感,可是,却无法清楚,掌控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吸引力又是怎样的困难…… 他在圈外,因着血缘和善意,为圈内人担忧得恨不得全权安置;可是,圈内的,喜悦或悲伤,除了用呼吸和心跳去感受,又怎么会存在一丝不安和理智的可能性,把所有的思绪理清,把所有的不圆满周全…… 他是一位父亲,却只能在圈外一个人怜悯。 而这怜悯,尖锐了那男孩女孩的纯真与缺憾,显得格格不入,苍白而无力,就如同洒在大地的白月光,又怎能看着这空白的光明汲取到温暖…… 更何况,相遇了的,又怎知是注定钟情的。 正如,钟情的,又未必是有福分相守的。 如此费心,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chapter21 Chapter21 自从知道阿衡是思莞的亲妹妹,班中的女孩子们反倒开始不好意思了,益发不愿同阿衡接近,但碰面了,会打个招呼问个好,含含糊糊遮遮掩掩的。 阿衡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姑娘又傻笑,您高兴什么呢?”辛达夷抓抓头顶的黑发。 “林敏敏和我,打招呼了。”阿衡弯眉毛。林敏敏就是那个和她结梁子的姑娘。 “傻样儿!”辛达夷笑。 “靠!你们俩别没事闲磕牙了行不行?帮少爷我把这堆东西处理掉!赶紧的!!”言希在旁边晃着一沓作业本吼开了。 “言美人儿,您老貌似是从高二晃回来的,不要告我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不会……”辛达夷阳光灿烂,终于逮住机会吐槽言希。 “本少不是不会,是懒得写,切,你们这帮小土豆是不会了解我的。” “谁小土豆呀?言希你别仗着自己多吃几天饭就得瑟不下你了!” “少爷我会啃排骨的时候你丫还没长牙呢!”言希打了个哈欠。他昨夜熬夜打游戏了。 阿衡翻了翻言希的作业本,苦笑,有些头疼。 他到底攒了多久的作业没写了。 “达夷,你物理化学,我政治历史。”阿衡拿起一叠作业中的四本,分摊了两本,递给了辛达夷。 “我们为毛要替他写作业?!!” “你们为毛不帮我写语数外?!!” 两个人一起跳脚。 “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阿衡微笑,乌眸一片温柔波光。 “温衡你丫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卡带?”辛达夷急了。 “呀!本少刚刚说的明明是地球话,温衡你怎么听不懂?!!”言希瞥眼。 “敢情你丫还会说其它星球话哈?”辛达夷听言希的话说得忒别扭。 “噢,我火星的,来你们地球考察。”言希露齿一笑,晃花人眼。 “火星是啥样的?” “和地球一个样呗,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白……” “那是麦兜的马尔代夫,别抢猪台词!” “我和小麦本家,本少属猪,它不会介意的……” 阿衡不动声色地闷笑。 看吧看吧,她就说,不到两秒钟,这俩人就偏题了。 “上课了上课了!辛达夷,你怎么这么多话!”班主任林女士走进班,敲了敲黑板擦。 “言希还说了呢!”辛达夷不乐意了。 林女士汗,选择性耳聋,只当没听到,开始讲课。 言希皮笑肉不笑,长腿使劲儿在桌子底下踹了辛达夷一脚。 辛达夷嗷嗷嗷。 “早知道,老子就不专门换位儿和你丫一桌儿了!” “本少还不乐意跟你同桌呢,显得我跟你一个水准!”言希修长白皙的指轻敲下巴,懒散的样子。 阿衡转头,看着两个人,歪头笑了。 牙齿整整齐齐的,米粒一般,好看而温柔。 “看戏要收钱!”言希笑,伸出漂亮干净的手,一根根的指,白皙若玉,指节削薄。 “说什么,听不懂……"阿衡边摇头,边转身,慢慢悠悠的。 “又装傻。”言希望着阿衡的背,清淡开口,可是语气,却带了熟知和戏谑。 “你们很熟吗?”辛达夷嘀咕。 言希但笑不语。 不多不少,刚巧知道。 不深不浅,恰是新知。 *********************************分割线********************************* 阿衡叫思莞吃晚饭时,他正在赶作业,再看,竟是高一的英语。 “言希的?”阿衡皱了眉。 “嗯。硬塞给我的,让我今儿写完。”思莞奋笔疾书。 阿衡却伸手,把作业本从桌上抽了出来。 “不行。”她摇了摇头,眉眼微微的收敛,澄净的山水起了雾色。 “嗯?”思莞抬头,不明所以。 “不能这么,惯着他。” 思莞迟疑——“这是言希吩咐的……” “交给我吧。”阿衡温和一笑,声音糯糯软软的。 吃过晚饭,阿衡携着作业本串门串到了言家。 言爷爷有饭局,不在家。同李副官打过招呼后,便上了楼。 敲了门,言希看到她时,明显是一脸诧异。 “进来吧。”言希微微颔首,平淡让开。 阿衡本来有些尴尬,低着头,却看到了少年穿着的粉色猪头拖鞋,紧张的心情一瞬间跑到爪哇。 她走了进去,却满头冷汗。 满眼的粉色,粉色的墙,粉色的窗帘,粉色的书架,粉色的桌子,大大的穿衣镜,满地乱扔的粉色衣服,满墙的涂鸦,简笔的Q版小人,吓死人的格调。 阿衡被粉色绕得眼花,揉揉眼睛,把作业本递给了言希。 言希挑眉——“我记得我已经交给思莞处理了。” “自己做。”阿衡微笑。 “没空。”言希淡淡开口,拾起木质地板上的手柄,盘坐在地板上,继续玩游戏。 “自己做。”阿衡重复,温柔的语气,却带了坚持。 “哦,你放床上吧,等我想起来再说。”少年可有可无地点了头,眸子晶莹剔透,却专注前方,电视屏幕上的小人儿战况激烈。 只是,语气,已经有了不悦。 “什么时候,想起?”阿衡继续微笑。 “不知道。”言希彻底冷了脸。 “哦。”阿衡点了头,默默坐在了一旁,掏出笔开始写她之前承诺的政治历史。 少年的拇指指腹敲击了手柄,指尖是一种失控的力气,隐约的凌厉和尖锐。 他不动声色,目光未移半寸,只当做阿衡不存在。 阿衡笑,温和地看着少年的背。 这个少年,穿着棉质的T恤,妥帖而干净,黑发茸软,顶尖轻轻地翘起一缕发,随着空气细小的波动飘荡着,敏感而稚气。 他试图把她当做空气,试图把与她之间微妙的暗涌当做一种征服,试图桀骜着高调着胜利。 阿衡都知道。 这是,言希与人相处的模式。 他竖起了刺,威胁了,预备不战而将她折服。 她想,言希此刻并没有把她看做一个需要男士绅士风度的女子,而是,一个因为荒谬的理由侵入自己领地的敌人,不分性别,只需要驱逐。 可是,这样的对待,却让她感到真实。 这一刻,才是言希真正的样子,不是温柔不是讨巧不是调皮不是刻意不是敷衍不是高傲不是平淡不是凉薄——那些仅仅只是在特定的场合对着特定的人做出的特定的言希的不完全的模样。 但,仅仅窥伺到一角,却益发显得支离破碎。 她倒算有幸,在这一钟点,看到了完整的言希。 阿衡抬手,望了腕表,七点半。 埋头,继续写题,只是,屏幕上,小人死的次数逐渐频繁起来。 又过了许久,一声巨响。 阿衡抬眼,言希冷冷地瞪着她,墙角,是一个被摔得出了裂痕的黑色手柄。 “你预备待到什么时候?”他问她,黑眸深处,镜子一般的光滑而无法穿透。 “你想起了?”阿衡笑,伸手,把语数外的作业本递了过去。 少年的眼角上挑,高傲地,走到一个调调上。 他的眼睛,含着怒气,狠狠地瞪着她,良久。 阿衡的眸子,温和地看着他,明净山水一般。 她轻轻笑了。 “言希,写作业,有那么,辛苦吗?” 少年愣了,和缓了眉眼的坚冰,半晌,皮笑肉不笑——“温衡,为了这么大点儿事,你值当吗?” 生气的是你,闹别扭的是你,摔东西的还是你。 阿衡叹气,觉得自己冤枉。 “知道了,我会写的,你走吧。”言希垂了头,靠在床边,淡淡开口。 哦。 阿衡点点头,起了身,膝盖有些麻。 她掩了房门,走下楼,李副官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听着收音机,睡着了,微微的鼾声,在安静空旷的客厅中很是清晰。 夕阳的影下,满室寂静。啪嗒啪嗒,响着的,是挂钟走过的声音。 温家,虽然算不上人丁兴旺,却比这里温暖许多。 阿衡如是想着,抬起头,又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照片。一帧帧,绚烂勃发的色泽,抓拍的一瞬间,温暖得无以复加。 可是,美好留了下来,在寂静的空气中沾染了冰凉,有几分温暖,就有了几分寂寞。 阿衡的心,一瞬间,像被猫爪子挠了一般,开始随着心跳作痛。 她想起了言希生病时讲的那些往事。 那么虚弱的声音,那么嘲弄哀伤。 她想起言希捧着蛋糕递给她的微笑。 他对她说——“温衡,云妈妈托我给你买的。温衡,她让我对你说——生日快乐。” 那语气,羡慕到嫉妒。 他害怕别人打破他所拥有的寂寞,因为,寂寞是很强大的盔甲。 只有,背负着强大的盔甲,才是完全强大的言希。 她从未曾料想自己,竟能望见这少年到这般地步。可这一刻的福至心灵,实在出乎她内心原本的迟钝木讷。 以前,望着言希,模糊时,是隐约的好奇和美感。 现下,清晰了,却是惧怕和怜惜。 她惧怕着,这怜惜会随着时间缓缓清晰,推进骨髓。 可,望了那些照片,许久许久,终究还是顿了脚步。 *******************************分割线******************** 言希再次看到阿衡,也不过半个小时之后,他用着美术体划完英语作业的时候。 “你没走?”他愣了,纤细的指缓缓转着笔。 “你饿吗?”阿衡不着边地反问。 她的手中,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扑鼻的香味。 “排骨面?”少年吸了口气,轻轻探头。 “厨房里,有排骨,有面,刚巧,都有。”所以,就做了。 阿衡有些不自在地解释。 所以,你要吃吗? 言希满脸戒备,狐疑,大眼睛澄净而戒备——“啊,我知道了,你肯定下毒了!” “嗯,下毒了,你不吃,我喂卤肉饭。”阿衡微笑,走到窗前,小鹦鹉正在懒懒地晒月亮,看到她,噌噌扑棱起翅膀,绕着碗,转呀转,小眼睛亮晶晶的,边转边叫——“卤肉卤肉!” 言希笑——“怎么这么小心眼,不就撵了你吗?” 随即,弹了小鸟儿的脑壳儿,小东西,绕得太快,惯性使然,啪叽,撞到了窗户上。 他抢过她手中的碗,手背微微抵唇,黑黑亮亮的眼睛,笑意天真浓烈了几分。 这少年,随意扒开英语的五线谱,黑乎乎的脑袋埋进了细瓷碗中。 他吃得香甜,阿衡想起了少年饭盒上戴着小发卡俏生生的小猪仔。 笑。 趁着言希吃东西的时候,阿衡从角落里拾起了游戏手柄,盘坐在地板上,拿着螺丝刀,专注起手上的工作,敲敲打打。 “你在干什么?”言希吸溜吸溜。 “哦,这个,修一修。”阿衡并未抬头,轻轻转着螺丝刀。 “你会吗?”继续吸溜吸溜。 “试一试吧。”阿衡呵呵笑。 “试坏了,你赔不?”少年问得理直气壮。 “已经坏了。”阿衡微笑,提醒他。 “要不是你,我会摔吗?这个手柄,可是少爷我千辛万苦才从大姨妈家抢回来的。”少年慷慨陈词。 “已经,修好了。”阿衡微笑,抿了薄唇,上紧螺丝,轻轻把手柄递给少年。 言希接过,晃了晃,没有松动的杂音,知是修好了。 想起了什么,煞有其事地把手柄贴在耳边,倾听着,专注的模样。 “你听,什么?”阿衡好奇。 言希笑,眯了黑亮的眸,感叹许久,带着老爷爷夕阳无限好的憧憬——“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真的很久了,传说,每一个游戏手柄中都住着一个大神,玩家如果每天和他聊聊天,他就会带领我们走向游戏的胜利。” 阿衡呆呆——“神仙,真的有?” 蓦地,有些凉的游戏手柄轻轻覆在她的额上,阿衡抬头,是一丝笑,凉凉的。 “是呀是呀,他跟我告状说你刚才动作很粗鲁呢,他很讨厌你。” 阿衡吸吸鼻子,顺手抓住贴在额上的手柄,委屈——“没有,没有粗鲁。” “有,你有!”言希斜眼“大神说,你不但敲他了,还拧他了。他会向你报复的。” “他会,怎么,报复?”心虚。 “哦,也就派个小鬼半夜出现在你的床边,给你讲个鬼故事,什么农村老尸半夜凶灵诅怨画皮吃人吸血鬼掐架中外合璧通贯古今应有尽有……”比手画脚,唾沫乱飞。 阿衡半信半疑,小声——“内大神,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 言希本来食指摩挲着下巴,听到阿衡的话捶着抱枕笑开——“本来以为你平日揣着明白装傻,看来,本少高估你了。” 明明就是个揣着傻装明白的小孩子。 chapter22 Chapter22 班里又来了转学生——从美利坚归来的华侨。 阿衡看着讲台上的高挑少女,几乎着了迷。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她描述不来这女孩的长相,只是,望着她,极其无厘头地想起了吸铁石。阿衡望着大家的眼神,便知,他们同她一般,当了小铁钉,啾地被吸在这块石上。 可是,比起看到言希,她觉得,似乎又少了点儿什么。 “我是陈倦,刚从美国回来,大家喊我rosemary吧。”这女孩启唇一笑,眉眼像极了玫瑰,娇媚而暗生高贵。 肉丝美丽…… 阿衡微汗,下意识转了眼睛。 不出所料……后面的两个少年正两眼冒红心。 “美人啊美人,嗷嗷,美人……” “肉丝,嘿嘿,肉丝,嘿嘿……” 阿衡嘴角抽动,再抬眼,竟看到那少女站在眼前,颈上,系着玫瑰色的丝巾,鲜明而炫目,打了蝴蝶结,微垂肩头。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rosemary微笑,唇的弧度调了艳色。 阿衡点头,愣愣地看着她。 这女孩,长得真高…… 阿衡目测,少女约有一米八的个头,两条腿又直又长,标准的模特身材。 mary秀秀气气地坐在座位上,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但……很是好听——“你的名字?” “温衡。”阿衡微微一笑。 “gentle and forever?”mary眼波流转,浓得化不开的风情。 温柔和恒远? 阿衡愣。 “双人旁,不是,竖心旁。”衡非恒。 Mary皱眉,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我的中文口语还好,但是写字就不行了。” 阿衡哦,点点头。 她垂头,认真地在课桌上用指写了一个“衡”字,一笔一划,清晰工整。 “很难。”mary摇摇头,懵怔的眼神。 “没关系,慢慢学。”阿衡温和一笑,善意地望着这少女。 言希偷笑——“温衡,你的京片儿要慢慢爬到猴年马月才能学会?” “不是乌龟,不爬!”阿衡吸鼻子。 这厢,辛达夷顺顺毛,得瑟地凑了过来——“mary,你好,我是辛达夷,也有个英文名儿,叫Eve。” 言希阿衡齐刷刷汗——“你什么时候有英文名儿了?” “老子刚取的,不行啊?”辛达夷对着陈倦谄笑“我是除夕出生的,所以叫EVE。” 阿衡打了个寒颤。 “你个表脸的,忒表脸了!”言希猛捶辛达夷,边笑边骂“要是明儿来个日本姑娘,你是不是还预备取个日本名儿——大姨妈子?” 陈倦笑得玫瑰朵朵开——“Eve,很有趣的名字。” “嘿嘿。”辛达夷唰地脸红了,含羞带怯地躲到言希身后,只露了一个黑黑硬硬的脑壳子。 “你是?”陈倦望向言希,神色有些琢磨不定。 “言希。” “言希?” “言希的言,言希的希。”言希挑眉,音色醇净而干脆。 他是言希,自是不会如温衡一般在桌上轻轻写下自己的名字,好教别人记得。人的缘分所至,当记得自然会记得,记不得,也就罢了。 一个名字,而已。 “你是女的?”陈倦问,很是坦诚。 言希淡薄了脸色,阿衡温和回了口——“言希,男孩子。” 认真笃定的神情,她像是在说这世界最了不起的真理。 而那花一般的少年本来冷了几分的颜色,淡淡回了暖,不再理会mary回眸,同辛达夷有一搭没一搭地岔了话。 mary的面色变得很微妙,眉眼有了细微不易分辨的怒色。转眼,却是玫瑰带了露水的娇艳坦率。 阿衡皱眉,揉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放学时,她同言希达夷一起回家,路上却遇到思莞和……mary。 “思莞,你认识mary?”辛达夷叫唤。 “啊?……啊。”思莞却有些不对劲,见到三人后,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言希的脸色,没有注意到辛达夷的问话,敷衍回答。 言希淡淡垂眸,黑发划落,恰恰掩了一双明媚的眼。 思莞稍稍放了心。言希这种状况,一般是在神游天外,并未在意周遭的变化。 “真的真的?”辛达夷兴奋了。 “真的。”mary笑——“我和温思莞在网上认识的,一直聊得很对脾气,刚巧回国上学,就同思莞见了面,没想到是一个学校的师兄,巧得很。” 辛达夷猛拍大腿,笑得嘴要歪。 真他妈的巧,巧得好! “思莞是我发小儿,我和他感情好着呢。”辛达夷架着风火轮儿飞到思莞面前,勾肩搭背,一副你看你看我们有多如胶似漆的模样。 思莞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但还是对着mary微笑——“是,阿希达夷我们都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 Mary的指微微撩了眼角,凤羽一般的线条——“我起初把言希同学认成了女孩子,很过意不去。” 言希抬了头,不甚在意地开口——“不差你一个。” Mary笑——“幸亏你不是女孩儿。” “别介,言希要是成了女的,绝对嫁不出去,下半辈子摊到我和思莞身上,我们俩勒紧裤腰带也不够这小丫折腾的!”辛达夷觉得这种假设是个吓死人的噩梦。 思莞点头,深以为然。 言希冷笑——“我要是女人,你们也不瞅瞅自个儿内歪瓜裂枣的配不配得上老子!” 思莞达夷尚未有反应,阿衡倒是先脸红了。 思莞达夷长得这般好看,还配不上言希,那她这种的,前景看来堪忧得很…… “言希你丫能不自恋吗?”辛达夷反应过来,受刺激了——“谁歪瓜裂枣了,老子的长相,正宗的偶像派!” “非洲的偶像派?”言希嗤笑。 “你种族歧视!”辛达夷怒。 “言希,主说,他的孩子,都是天使,不分肤色。”思莞一张俊俏的小脸儿特诚恳。 言希的眸子黑黑亮亮,水色明灿——“思莞,你的主有没有告诉你,他有一个天使孩子出生时,没有长翅膀?” “没听说。”思莞怔怔——“为什么?” 言希白皙的指轻佻地勾了辛达夷的下巴,坏笑——“长得太他妈的白了,分不清翅膀在哪儿了呗!” 辛达夷傻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咬牙——“言希,你丫说话不带这么毒的!” 言希大大一笑,孩子气的天真——“我们大姨妈多白一孩子呀,哎哟哟你瞅这张大脸白的跟拍了饺子面似的,怎么是非洲的,我刚才说错话了,不好意思哈兄弟。” “言希,我跟你拼了!”辛达夷涕泪横流,一张古铜色看不出一丝儿白的棱角分明英气的脸涨得红紫,撸了袖子,支棱着脑袋朝言希冲了过去。 “mary同学,让你看笑话了哈,我的发小儿不太懂事儿,真过意不去。”言希瞥了扎猛子过来的少年,凉凉开口,“发小”二子咬得极重。 辛达夷急刹车,抬头看到mary,扭曲地对着mary咧嘴——“是啊是啊,我们发小儿感情特好,从不掐架。” “哟,Eve,怎么了孩子,这笑的跟哭的似的。”言希眨眨眼,拍着少年的肩,关切至极。 阿衡站在一旁,同情起达夷,心中暗道言希实在太坏了太坏了,不过脸上憋笑憋得辛苦。 Mary笑得前俯后仰,极是坦诚,倒是没有丝毫与不相熟的人交往的拘谨。 听到mary笑,辛达夷含着两泡泪,俩眼睛跟皮卡丘的十万伏特灯泡子似的可劲儿瞪着言希。 言希好心情地背着书包向前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思莞有意识地靠近阿衡,轻声问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言希跟mary今天相处得怎么样?” 阿衡有些迷糊——“夸她,美人,没说两句话。” 思莞这厢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阿衡好奇。 思莞犹疑,顿了顿——“你不知道,言希从小就有个毛病,见不得旁的人比他长得好看,我怕他为难陈倦。” 阿衡温和地看着思莞,抿抿薄唇,笑了笑,不作声。 Mary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是去年外商引资建的商品房,她父母未一同回国,只她一个人住一套公寓,地方空余得很,所以邀思莞他们到家中做客,但终究不算熟,一众人和她客套了几句也就分别了。 “言希,你下次能不能在陈倦面前给老子一个面子?”走了几步,达夷憋不住了,朝着言希的方向开了口。 言希止了步,回头,迷茫地看着辛达夷——“本少什么时候没给你面子了?” “你丫刚刚在mary面前把我说得一无是处,让老子怎么在她面前做人?”辛达夷有些难为情。 “这话我听不懂了,什么叫在她面前做人?怎么,以前没她的时候,你还不做人了?” 言希平淡开口。 “言希,你丫别跟我贫,你人又不傻,我说的什么意思你还能不懂吗?”辛达夷急了。 阿衡诧异。她倒少见辛达夷跟言希较真儿。这少年一向大大咧咧,言希的什么挖苦话都未曾放到心上,今天这般模样倒是少见。 言希扑哧笑了,叹口气,摆摆手——“成成成,我知道了,不就是想追人姑娘吗,瞅你那点儿出息!” 思莞来来往往听了半天,才听出话头,脱口而出——“不行!” “什么不行?”言希歪头。 “达夷mary这事儿不行!”思莞皱了眉。 辛达夷傻了——“凭什么你丫说不行呀,言希都同了意的!” “反正就是不行!”思莞咬了字,心中烦躁。 “你是不是也喜欢mary?”辛达夷揉了揉脑袋。 他对陈倦算得上一见钟情。很奇怪的感觉,但是,第一眼看到她,浑身充满了力气,好像刚刚吃完两大碗米饭的感觉,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装了满怀。 打小儿,院子里就是男孩子居多,除了尔尔和班上的女同学,他从没接触过其它的异性,那些女同学,他都是当兄弟看的,而思尔,也是当着自家妹妹疼的。这样铁树开花,腊月萝卜动心的冲动,这辈子,算起来是第一次。 可是,要是自个儿的弟兄喜欢上自己一见钟情的女人,这就是说不出的怪异了。 “当然不是!”显然,事实不是这样。思莞回答得异常流畅,异常激动。 “那是为什么?”言希愣了,淡淡看着思莞。 思莞张了张口,半天,垮了俊脸,斟酌着措辞——“mary个头有一米八,比阿衡还高,而达夷才一米七九,你们不觉得不配吗?” 阿衡脸色又红了红。 身为女孩子,她的个子一百七十三公分,是高了些。 这样高,她小时候便发愁自己嫁不出去。后来想了想,要是真嫁不出去没人养,她就学古代的文人,靠笔墨赚钱。但是,如此宏伟生存计划自打遇到言希的字画便羞涩在囊中,再也不敢露头。 现下,陈倦长得比她还高,还真是挺愁人的。 辛达夷觉得伤了男子气概,瞪了思莞,吼了——“老子才十七,还长个子的好吧????” “陈倦今年才十五,人就不长了?”思莞白了愣头青一眼。 “她才,十五?”阿衡惊讶。 “嗯,陈倦年纪不大,是个特招生,小提琴在国际上拿过大奖。”思莞一句话含混带过。 言希已经向前走了很远,夕阳的胡同下,这橘色的余光横冲直撞,在少年身上,却美丽温暖起来。 辛达夷听到思莞的话,眼睛亮了起来,拉住思莞问个不停。 阿衡只是点了点头,眼睛一直望着前方,不自觉地跨大了步子,慢慢走向言希。 “温衡,明天吃红烧排骨吧,我想吃红烧小排骨了。”少年不回头,却打着哈欠开了口。 “好。”呵呵。 “温衡,你加入排骨教吧。” “十六罗刹?”四大金刚,八大罗汉都有了,轮到她身上,还剩什么? “做本教主的掌厨大勺吧。” “不是,掌勺大厨?” “到了我这里,就叫大勺。大勺?温大勺??嗯?嗯嗯???” “……” ***************************分割线************************* 阿衡觉得,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了辛达夷。 一向大嗓门,不吼不开嘴的辛达夷开始学会压嗓门了…… 从来不整头发任由野草疯长的辛达夷开始打摩丝梳狼奔了…… 一向吃饭时三分钟连肉骨头都能啃没的辛达夷开始小口吃饭喝汤拿着手帕擦油嘴了…… 从来不爱上音乐课见了音乐老师会偷偷在门缝后吐口水的辛达夷开始黄河大合唱了…… “大姨妈,你再嚎信不信老子灭了你!”言希拿着心爱的粉色猪仔饭盒狂砸辛达夷。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啊啊啊噢噢噢喔喔喔……哎哟哎哟,疼死了,言希你表以为老子不敢回手……阿衡,别站边儿傻笑,帮我挡挡……” 哦。 阿衡点点头,从饭盒里夹出一块金灿灿的排骨,戳到言希面前。 少年松了手,咬了排骨,回过头,辛达夷已经溜到一边。 “兄弟,大恩不言谢!”辛达夷噙着泪朝阿衡拱手道谢。 “壮士,言重了!”阿衡肃穆回礼。 言希这厢刚吐了骨头,正欲开口,阿衡又抻过来一块排骨,话咽回肚子。 一饭盒炸排骨进了肚,言希腆着肚子,眯着眼,死盯辛达夷。 “大姨妈,别说我不在那谁面前给你面子,下次你丫再敢毒老子的耳朵,试试看哈!” “你唱歌的时候老子也没嫌弃过你来着……”辛达夷昂头。 “本少唱歌这么动听你嫌弃毛?!”言希瞪大眼,不可思议的表情。 阿衡流了冷汗。 她想起了言希唱国歌跑调跑得山路十八弯的壮观情形。 皇城人脸皮都这么厚吗?这教她这半个皇城人都好生脸红。 “言希同学,唱歌很好听?”mary转头,笑看二人“EVE音质挺不错,只不过练得少。” 言希点头,表情自若。 “嘿嘿。”辛达夷害羞了,庞大健硕的身躯往言希的小身板后使劲缩。 言希一巴掌拍过去——“我靠,你脸红毛?!是男人不是???” 辛达夷望着言希,暗示的表情,十分哀怨。 “那啥我们Eve音乐细胞可旺盛了幼儿园我们几个组团时他还是主唱呢肉丝美丽同学您不是学音乐的吗可以和我们Eve多交流交流说不定能培养出来一个迈克尔大姨妈呢您说是不?” 言希抖抖鸡皮疙瘩,看着mary,一串话下来不带打结的。 Mary愣了愣,片刻,点点头,挟着玫瑰一般冶艳的笑,清晰晕开。 当真是,一笑倾城。 辛达夷忽闪着眼睛,悄悄偷看mary,脸更红。 Mary望着辛达夷,觉得这虎背熊腰的少年学着小女儿姿态,倒是有着说不出的趣致,笑意更深,凤尾一般的眼角撩得媚人。 “言希同学,我听思莞说你钢琴弹得很好,有空可以同我的小提琴合合音,切磋切磋。”may轻轻伸出拇指,撩了撩眼角。 阿衡发觉,mary一般在思考时,都会有这个小动作。 “呵,有机会再说吧。”言希把黑乎乎的脑袋轻轻埋在环起的双臂中,可有可无地开口。 Mary不介意地转了头。 转眸的仅一眼,阿衡却觉得自己从她眼中看到了轻蔑。 她把目光重新投回言希,望见那少年细细软软的黑发,安了心,面容安定,温和笑开。 这是一抹明净山水的温暖,与之前若有似无的轻蔑,冰火两岸,天差地别。 言希便是言希,不差几分的冷待,更不差许多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