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顾南花高价在虞初礼房间的楼层,买了一套房子。他在这里住下后,有意识的和这里的管理员混熟,一个月后,终于让他买通了其中的一个保安。在那个保安值班的夜晚,他用工具轻轻撬开了虞初礼曾经住过的房子的门锁。 在这里如他想象的一样,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白布,房间格局和他住的那套差不多,周顾南轻轻掀开所有的白布,环视着整间屋子,他慢慢的走着,抚摸着,感受着,想象着虞初礼曾经在这里生活的样子。 如周顾南料想的一样在这里,因为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虞初礼在这里留下了很多小东西,如用过的化妆品瓶子,一个小发卡,半截口红,他甚至还在书房里找到一个虞初礼用来记录每日时间安排的笔记本。最后他还在卧室床头小柜里发现一个倒扣的相架,里面是虞初礼博士毕业时,带着博士帽照的一张相片。照片里的初礼表情严肃,对着镜头,紧皱着眉头。 周顾南忽然发现,他没有一张初礼的照片,在香港的时候找遍了她的房间也没有找到类似于相册之类的东西。这张照片可能是虞初礼成年以后,唯一照过的一张单人照。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抽痛起来。 天快亮了的时候,周顾南把房间恢复成原样,把他搜集起来的小东西装进一个纸箱子里,然后离开了这所房子。 从那以后,周顾南再也没有进去过那间房子,在那个楼层安静的住了下来,他的生活非常规律,每个星期去看三次维肖尔,平时早睡早起,定期的到超市补充食物,没事就上上网,一天很快就过去。直到有一天他听见门铃响,起身去开门的时候,发现他的妈妈站在门口。第二十章 郑女士从见到周顾南起脸色就不好看,也不和周顾南废话,当天就押着他登上了回国的班机。 周顾南也不反抗,乖乖的任他妈妈摆布,两人在漫长的飞行中各居一方,谁也不说话。 飞机在B城降落后,郑女士要从这里转机去C省,在机场分手的时候,两母子对视半响,郑女士终于开口:“顾南,我和你父亲对你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你以后任性的时候,多想想自己的家人。” 望着郑女士离开的背影,周顾南久久挪不动脚步。他忽然明白,看似精明严厉的母亲,其实一直以来对他都是宽容的。 拖着疲惫的身体,周顾南回到位于市中心自己的家,这里距离他离开的时间已经有半年了。打开大门,房间里到处是灰尘,厨房水槽里,他走的时候泡在里面的碗已经长毛了。 周顾南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想给自己烧点水喝,正在往水壶里接水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叹了一口气,关掉水龙头,走回客厅接起电话。 拿起话筒傅致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顾南?” “恩。” “你在家?” “对。” “你待着别动,我马上去你家。” 周顾南对着“嘟嘟”响的话筒发了一会呆,慢慢把话筒放了回去,他想:“该来的总会来的。” 傅致远来的很快,周顾南刚把水烧好,就听见门铃的声音。他把水壶放在茶几上,去开门。 门外的傅致远一脸阴沉,他进屋后站在门口问周顾南:“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出去随便走了走。”周顾南转身找杯子想给自己倒水喝。 “你知道初礼现在在哪里吗?”傅致远平静的声音下,压抑着汹涌的愤怒。周顾南停下找东西的动作,身体保持着停顿的动作僵硬在那里。 傅致远冲到他的面前愤怒的吼出:“她现在在利比里亚,艾滋病最流行的地方,平均每四个人就有一个感染,霍乱、黄热病更是到处流行的国家。” 周顾南震惊的语无伦次:“她,她在,那里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她能干什么?她是医生!她参加了国际红十字会援助非洲的行动计划。”傅致远的声音慢慢降了下来,语气里充满了一种无奈的悲伤。 “顾南,你到底对初礼做了什么?当时我就告诉过你,如果打算在一起就不要辜负她,她其实,真的,真的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说到最后傅致远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致远,我的脑瘤复发了。”周顾南空洞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久久震撼着傅致远的耳膜,他呆震在那里。 良久以后,傅致远才反应过来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8个月前。” 傅致远惊奇的看着他:“那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我今年的体检报告上知道的。”其实周顾南这段时间也怀疑过,只是一直不敢去医院证实。 傅致远冷静了一下对周顾南说:“顾南,也许检查出错了,我再陪你去做一次检查好不好?” 他们去了虞初礼的医院,做了一个CT,结果很快出来。拿着检查结果,两人相顾无言,周顾南的脑瘤并没有复发。 因为给周顾南每年体检的是一家军区医院,他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但他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脱力的瘫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他觉得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现在的他真是哭笑不得。慢慢的他想到了初礼,他想:“初礼,得被我伤成什么样子?”刚开了个头,就赶紧打住,他不敢让自己想下去。 周顾南从医院回来后,给自己胡乱做了一顿饭,吃饱后,倒头就睡。他要给自己养好精力,他要去找虞初礼。他要亲自去把她找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周顾南就直奔领事馆办签证,但等待签证的审批时间是漫长的,他不得不请她姐姐动用外交部的关系帮他,最终一个星期后他拿到了去利比里亚的签证。在这一周里,他在网上查阅了所有关于利比里亚的介绍,看到的几乎都是战争,贫穷,疾病。正面的报道很少,每看到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他都难过的想吐,那一周里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成了一种煎熬。 中国是没有飞往利比里亚的航班的,周顾南是从开普敦转机去的利比里亚的首都蒙罗维亚,到了那里后他在机场租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国际红十字会在蒙罗维亚的总部。 红十字会的总部驻扎在一个破旧的办公楼里,周顾南在那里打听到中国医疗组现正驻扎在中国为蒙罗维亚援建的一家医院里。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马上赶去那家医院。 远远的看见飘荡的中国国旗,周顾南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现在他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他隐隐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愚蠢而不可饶恕的错误,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实际上他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路,这一路走来,全凭着本能在办事-。这一刻当他意识到马上要见到初礼的时候,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油然而生。 周顾南很快就从医院里出来了,他没有在这里找到虞初礼。站在烈日下他忽然明白,任何幸福都不是唾手可得的,当他刚刚以为可以靠近幸福的时候,其实才是苦难的开始。 当周顾南怀着一颗激动的心,来到中国医疗组的时候,却被告知,虞初礼没有在这里,她在这里没有待多久,就申请去了利比里亚边境的一个城市博波鲁,那里驻扎着一个世界卫生组织的医疗队。 利比里亚是世界上距离太阳最近的国家,气候炎热。周顾南走在蒙罗维亚的街头,头顶的阳光能把人烤焦,他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刚才在医院里,初礼同事的话字字在耳边回响:“博波鲁,因为地处边界,局势非常混乱,那里没有正常的交通,通讯也不好,环境很恶劣,所以在那里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志愿者。 周顾南没有时间难过,他必须要去博波鲁,他打听到,现在靠近博波鲁的几内亚正在打仗,几乎找不到可以去那里的车辆。最后他用500美金,雇了一个会英语,从博波鲁逃出来的难民,做他的向导,决定自己开车去那里。 周顾南用他姐姐的关系,在中国大使馆借到了一辆吉普车,他采购了足够的水、食品和汽油,带着他的向导吉塔,在三天后出发了。 博波鲁距离蒙罗维亚有300公里的距离,到那里基本没有好走的路。他们在路上开了快5个小时,路上的景色还是单一的沙漠,只有偶尔会看见公路旁简陋的人家。 中途他们停下来吃了午餐,吉塔是个20岁的年轻小伙子,一开始还因为是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很兴奋,东摸摸,西摸摸。这会兴奋劲过去了,歪在一边睡着了。 周顾南怕自己犯困,把音乐打开来听。车里的CD机原来就放着一张碟子,他顺手打开,里面传来的歌声是熊天平的雪候鸟,这首歌被很多人翻唱过,周顾南一直觉得熊天平的这个版本唱的最好,尤其是在此情此景听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又回头去飞去追 任往事一幕一幕催我落泪 我不信你忘却 我不要我单飞 没有你逃到哪里心都是死灰。 听到歌的□部分,周顾南觉得一阵心酸。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以为眼里没有落下的泪水,让眼睛花了。 一阵枪声想起,车前面的路面飞起一阵尘土,周顾南紧急踩了刹车。一辆卡车停在了他们的车旁边,一群身穿军装的人从车上跳下来,拿着枪把他们的车围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自己,这一刻周顾南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战乱的地方,这里的人命可能还不如一头猪值钱。 一个应该是这群人头目的男人,冲到他们车前,一只手拿着枪一只手冲周顾南他们挥舞着,嘴里大声的叫着当地的语言。 吉塔早就醒来了,他发着颤音对周顾南说:“他,他,让我们下车。” 周顾南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任何反抗都是没有用的,他和吉塔两人听话的下了车。他们一下车就让人拉到路边,被勒令抱头跪下。两把枪从后面指着他们的头。 周顾南眼看着他们搬走了车上的水,食物还有汽油,他祈祷着他们不要开走他的车。但他的祈祷上帝没有听见,那个让他们下车的头目坐进车里准备发动汽车。 周顾南忽然跳了起来,两手大张着冲那个男人喊道:“stop!stop!”,但他马上就被人踹翻在了地上,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上,枪口重新回到他的头上。 周顾南奋力的扭过头,朝着吉塔大喊:“告诉他们,那是中国大使馆的车,他们开去了也没什么用,我愿意给他们钱,他们可以买更好的。” 吉塔结结巴巴的向那个头目转达了周顾南的话,头目听完后疑惑的看着他,示意士兵把们放了,让他们过去。 周顾南他们回到车旁,那个头目问他,你是中国大使馆的?吉塔给他翻译,他赶紧说是,这个时候他只有冒充了。并且他马上示意他打开车头的储物箱,让他看车辆的证件。 头目看完以后,问他:“钱呐?” 周顾南听了吉塔的翻译后,从车子的后座下面,拿出他这次来利比里亚带的5万美金,全部递给了对方。 头目拿到钱后,从车上跳下来,一挥手,招呼他带来的所有人上卡车,很快车呼啸着开走了。 周顾南和吉塔都脱力的坐在了地上。吉塔说:“还好我们遇到的是利比里亚的正规军,不然我们会死的。” 周顾南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人听说他是中国大使馆的就没抢他们的车,还放了他们。 因为汽油不够了,他们最后是徒步走了五公里,才到达博波鲁。他们上车开出不久后,在公路边,他们看见,被枪杀了的一家人,周顾南知道是走在他们前面,刚刚抢劫过他们的人干的。当时他下车,准备去向这家人买水,走进屋里的时候他们的血还没有凝固。死去的人,脸上还定格着惊慌。 周顾南跑出房子,跪在地上大声的呕吐,最后他把胆汁都吐了出来。吉塔好像已经司空见惯,神情麻木的看着这一切。 周顾南想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啊,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初礼就待在这样的地方啊! 当汽油没有了后,他们在车上过一夜。第二天下午走到了博波鲁。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市,不如说是一个镇,贯穿整个市区的是一条狭窄的街道,这里没有高层建筑,只有一家商店,街上到处可见残肢断臂的人,这里的人大多都是神情麻木,眼神里看不到希望。吉塔说这里的人能逃的基本都逃走了,留在这里的,都是实在没有办法的。 他们在那条街上唯一的商店里,买了水,又继续向城外的医疗点走去。 设在城外的医疗点是一片帐篷区,离着很远就可以看见飘扬的红十字会的旗帜。 周顾南走进这里的时候,一身狼狈,衣服已经看不出干净的地方了,满脸的尘土,鞋子也开了口。几个在帐篷前晾床单的护士好奇的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狼狈,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他走上前用英语向她们打听虞初礼。几个护士都睁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他。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护士指着帐篷区的后面,对他说:“初礼,如果天气好,每天下午都会在那里。” 周顾南向她们道谢后,迈着蹒跚的脚步,向护士所指的方向走去。 帐篷区的后面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在夕阳的照耀下有一种震撼人心的苍凉的美丽。在周顾南目力所及的地方有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在树的下面他终于找到了虞初礼的身影。那一刻他感动的几乎落泪。 虞初礼背对着周顾南,站在树下远眺着快要落下去的夕阳。她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衣,晚风把她的衣服吹的鼓了起来。周顾南慢慢的接近她,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那么幸福,他终于明白自己所有的欢乐都凝聚在这个人身上,他是如此的需要她。 终于周顾南走完所有的路程,站在了虞初礼的身后,他轻轻的开口叫她:“初礼”他发现虞初礼的肩膀僵硬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当虞初礼转过身的时候,周顾南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他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虞初礼已经瘦的脱相了,脸上的颧骨凸了出来,下巴好像被削尖了一样,透过敞开的衣领,可以清晰的看见锁骨。唯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里面仿佛燃烧着两从小小的火焰。周顾南感觉到,初礼正在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虞初礼看见周顾南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她平静的看着他。周顾南多想把她拥在怀里。可是她平静的眼神透出疏离,让他止住了动作。他轻轻拉住她的手呼唤她的名字:“初礼。” 终于,虞初礼开口对他说话,她说:“顾南,有多难呐?让我站在你的身边?”周顾南顿在那里,他无言以对。虞初礼说完后,与他擦肩而过,周顾南的手不敢握的太紧,只能任由她的手指,一根根的从自己的掌心里滑落。 “是啊,有多难呐?”周顾南矗立在那里想:“单纯的初礼,她的要求不过就是站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忍耐,内敛的初礼一旦认定一件事情,就会执着到底,可是是他先放弃的,是他一发生了事情,就用残忍的方式赶走了她。无法说出口的是,从表面上看,他赶走她是为了她好,其实他藏在心底的阴暗心理是怕初礼知道自己将来会面对一个残废后,会先放弃他,所以他才先一步做出放弃的姿态,赶走了她。” 周顾南在天黑以后回到医疗点。回到那里后,他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正有人在拔他手上的针头,今天给他指路的护士朝他微笑道:“你醒了?”他费力的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自己正躺在帐篷里的病床上。 “你是不是顾南?”坐在旁边的护士问他。 “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以他对虞初礼的了解,是不可能主动向别人说起自己的。 “我叫琳达,我和初礼住在一起,她每天晚上都会说梦话,叫你的名字。” 琳达大概有30多岁,眼角有一些鱼尾纹,她看着外面的黑夜,眼里流露出苍凉:“初礼来这里不久后,我们碰到了几内亚武装分子的袭营。她中了一枪,子弹击穿了她一边肺叶,因为这里的条件有限,她的伤又不能挪动,所以就一直在这里治疗,这个月才刚刚养的好一点。这里干渴的,生命已经成了奇迹。不管你们发生过什么,你能来这里找她,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琳达说完后,转头去看周顾南,她惊奇的发现,这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尽然满面泪水,她轻叹了一口气,对他说:“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琳达把周顾南领到她们帐篷前面,示意他自己进去,自己走开了。 虞初礼住的帐篷里面很简单,两张行军床,两个简易衣柜,两张书桌,所有的东西一目了然。周顾南进去的时候,虞初礼已经睡着了,她的床头开着盏台灯。周顾南轻轻的走过去,小心的在她床边坐下,他握住初礼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在灯光下细细的打量她。 虞初礼紧皱着眉头,嘴里低低喃呢着。周顾南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顾南,我疼!”低低的声音传进周顾南的耳里,瞬间他如遭雷击,心如刀绞,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虞初礼失声痛哭。 虞初礼一直在做梦,她梦到,那天营地遭到袭击,所有的人都在惊慌的四处逃避,只有她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一颗子弹击中。她倒下的时候,曾有几秒钟有短暂的昏迷,等她的视线再有焦距的时候,她看见她眼睛旁边有一株小草,那一刻她竟然想起了她摆放在周顾南家里的那几盆盆景。她感到胸部很疼,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能感觉到生命正随着她的血液在慢慢的流失,她想,就这样也好。 虞初礼是被哭声惊醒的,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低头呆望着这个趴在她身上大声痛哭的男人。第二十一章 从那以后,周顾南就在医疗点里住了下来,他算是这里的编外人员,这里有3个医生8个护士,一旦有几内亚难民涌来时人手会严重不足,他在这里帮了很多忙。这里的工作人员很快接受了他。 周顾南知道,现在他要把虞初礼带走,那不太现实。虞初礼现在基本不理他,虽然碰到还是会客客气气的和他打招呼,但也仅止于打招呼了,周顾南想要和她多说一句话,她就会转身直接走开。他想就这样吧,他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既然带不走她,就留下来陪她吧。 有一点让周顾南比较开心的是,在他来以后,虞初礼明显胖了起来,精神也好了很多,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他自己却知道,他来这里第一次见到虞初礼时,她身上那种绝望,人仿若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已经不见了。 医疗点的条件艰苦,食品和药物经常短缺,每隔两个星期国际红十字会会定期往这里送一批物资,但一旦难民涌入,他们有时候就会出现断粮的现象。周顾南利用他姐姐的关系从中国大使馆要来不少吃的和生活用品。解了他们不少燃眉之急。 周顾南不是为了虞初礼和自己才这样做,在这个地方他第一次见到了生命廉价和珍贵,两个极端价值的体现。 这里的老百姓走在街上可能就会被突然飞来的子弹打死,横死在路上几天都不会有人收尸。但在这个医疗点里,在每一个医生手里,每一条人命都是珍贵的,他亲自见到,在缺乏血浆的情况下,医生抽自己血输给病人。在食品短缺的时候,他们把自己的食物留给难民吃。 这里的医护人员,没有一个是本国人,最长的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在过往的生活里所没有见过的。他们身上有一种东西让他肃然起敬。 周顾南在这里最常干的事情是给他们煮饭,这里的食物是经常短缺的,往往是刚刚送走一批难民后,没几天又会涌进一批。在这种连吃饱都成问题的情况下,也不讲究好吃不吃了。 这里的厨房里有一个不锈钢大桶,有半个人那么高,原来是用来储存食用水的,现在吃饭的人太多,周顾南把它洗出来后,用来做饭。他把土豆,洋葱,罐头,番茄酱,只要能吃的都放进去煮。 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周顾南系着的脏兮兮的围裙,汗流浃背的挥舞着个大勺子在桶里翻搅,这是个技术活,稍微搅和的慢点就要糊锅底。 周顾南正全神贯注的照顾着他的锅,琳达一推门闯了进来。 周顾南因为太热把上衣都脱光了,就穿了条大肥短裤,系了个围裙。他看琳达就这么直愣愣的闯进来,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可人家琳达根本看都不看他,抱起他身边的大水杯,仰头咕咚咕咚得把水全喝光了,用力把杯子往桌子上一跺,就盯着窗外发呆。 周顾南小心翼翼的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琳达吸了吸鼻子说:“死了个母亲,孩子才12个月大。” 周顾南沉默了,来这里后知道琳达原来有个5岁的儿子,后来得白血病夭折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顾南给虞初礼送饭的时候见到了那个孩子,硕大的头和肚子,真正是皮包着骨头的四肢,她被琳达抱在怀里,琳达正一点一点的给她喂牛奶。她的妈妈已经被和她们一起来的难民抬出去埋葬了。周顾南想起了他的小侄女,同样是孩子,她们的所得到的一切却没有任何可比性。他知道这个孩子最终的命运将会和她妈妈一样,这样的身体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周顾南看得心下黯然,默默转身,出了病房。出了病房后,他在营地前的空地上找到了虞初礼,她正站在那里看着前方破旧的篮球架发呆。 周顾南慢慢走到她身后站住,沉默了一会说:“初礼,我们帮不了他们的,早晚我们是会离开这里的。” 虞初礼身体僵硬了一下,转过身,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响,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虞初礼知道周顾南说的都对,一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她可以救助一些人的生命,但解决不了他们的根本问题,这些人残酷命运的背后有太多深层复杂的原因,不是她们这些人能过碰触的到的。但至少她现在在做的事情,是别人眼里是所谓高尚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至于对周顾南她已经不敢再去想什么了,她觉得就这样吧,不去奢求什么也就不会再为什么难过,人嘛无欲则刚。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着,周顾南和虞初礼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什么进展,他还是照样忙碌的过着。其实他一天也见不到虞初礼几回,每天他5点钟就起床,忙活着做营地里一大帮人的饭,一直要到晚上8、9点才能休息。一般一天忙活下来,一头载到床上就睡着了。也没什么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他们在这里过了简陋的圣诞节,春节。时间进入三月分的时候,虞初礼接到了中国红十字总部发给她的回国通知。她们这次来非洲医疗援助的工作组,一年一次的轮换时间到了。 离开的时候没有太多的伤感,见惯生死的人,对于离别都很平淡。对于他们的离开每个人都给与了最真诚的祝福。 周顾南是搭虞初礼她们的专机回国的,在飞机上虞初礼故意离他几排,坐的远远的。机上很多都是虞初礼的同事周顾南也不好意思死皮赖脸的跟过去坐。将近20个小时的飞行他都没和虞初礼说上话。 第二天飞机在B城机场降落,一出候机大厅,虞初礼和她的同事马上被她们医院组织迎接的人群围住,手里被塞了一束鲜花,周围不停闪烁着闪光灯,闪的她眼疼。她回头在来时的人群中寻找,已经不见了周顾南的身影。 回医院参加各种迎接活动后,她们这些参加援助非洲的工作人员都得到了三个月的带薪假期。 虞初礼在回来的当天,去医院露了一面后就再没去参加什么活动。在家睡了一天后,第二天精神抖擞的起来开始打扫的卫生。 去非洲的时候她把头发剪短了,这段时间前面的头发已经长的有些档眼睛了。她在家里翻出了小发卡,把前面头发夹住。系了围裙,拿着个小喷壶在擦窗户,先用把玻璃上的灰尘擦去,再喷上一些水,用干净的布把玻璃一点一点的擦亮,窗外明亮的阳光直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她想:“这样,也很好。” 正这样想着,她家的门铃忽然响了。虞初礼犹豫了一下还是去开了门。 门外,周顾南斜背着一个大挎包,脚边还放着两个大行李箱。他咧嘴笑着说:“初礼,你收留我吧。” 虞初礼不说话皱着眉头看着他。 “真的,我走的时候,我家停水了,我忘了关水龙头,屋里全淹了。后来物业把我家水关了后就再没人管了。我这半年没回去,地上都长毛了。” “你可以回你爷爷家住。”虞初礼面无表情的开口。 “我这不是刚从非洲回来吗,万一带了什么病传染给老人家多不好。”周顾南讨好的笑笑。 “你可以去住宾馆!”虞初礼很生气,声音不自觉有些高,恨不得把门拍在周顾南脸上。可她的教养又不允许她这么做。而且周顾南还非常不要脸的把一只脚伸进了门里。 “初礼,公司我都一年没去过了,早黄了,我现在是负债累累,哪还有钱住宾馆啊。” “那你打算住多久?”虞初礼说完这句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以周顾南的背景,她才不相信他的公司真的垮掉了。她知道今天要是把周顾南放进来,那她早晚是会原谅他的。 周顾南看虞初礼已经松了口,再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提起行李就往里面走,嘴里说着:“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我找到房子就搬走。 看着提着全部家当站在自己地盘上冲她讨好笑着的周顾南,虞初礼无语了。 周顾南从此以后就在虞初礼家安营扎寨了,两个月以后,他终于通过死皮赖脸的攻势,从书房的小床成功的登陆主卧的豪华大床。 六月的时候两人举行了婚礼,日子还是当时周顾南家里定下的日子,只是整整晚了一年,婚礼上周顾南回首着这一年的经历心里百感交集。 对于房子被淹了的事情,周顾南到是没撒谎。他从非洲回来以后,把房子从新装修了一遍,把这里订做了新房。非洲的一趟经历使他的价值观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要是以前,结婚,他肯定是要买别墅的。从那以后每年他都把公司盈利的百分之五捐给国际红十字基金会。 婚后的日子是平静而安宁的,虞初礼再也没有追究过以前的事情,经历过这些挫折,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她以前奢求不来的幸福,至于其它的已经不重要了。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8月的一天,晚饭后虞初礼上完厕所,从洗手间里出来,对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球赛的周顾南说:“顾南,我好像怀孕了。” 周顾南脑袋都快扎进电视里去了,随口回了她一个字:“哦。” 虞初礼看他那样子摇了摇头,没理他自己回房间看书去了。 临晨两点,周顾南看完两场球赛,站起来关电视。他站在沙发前,他忽然想起来虞初礼刚才好像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他站那想:“是什么呐?”电光火石间“怀孕”两个字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 他在原地傻站了两分钟,转身冲进卧室,把虞初礼摇起来问她:“你刚才是不是跟我说你怀孕了?” 虞初礼正睡的好好的,被他摇醒了有些不耐烦,拧着眉头也回了他一个字:“恩。”然后把他扒拉开继续睡,心想这人反应可够慢的。 周顾南抱着虞初礼的脑袋狠狠亲了她一口,咧着嘴说:“媳妇,你继续睡,从今天起你可得好好养着。” 周顾南美疯了,也不看看现在几点,挨着个的给他的亲朋好友打电话,尤其是打给傅致远的时候,那一通炫耀。 傅致远半夜三更被一通电话吵醒,然后听见一个半疯癫的男人在电话里巴拉巴拉的一通臭现,气得的把电话一挂,翻身,郁闷的躺下,心想:“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要当爹了吗。” 周顾南从那以后,就差把虞初礼当菩萨一样供起来,第二天就不让她去上班了。围着她唠唠叨叨了一早上。虞初礼没理他照样上自己的班,但孕期进入12周后,她出现了剧烈的壬辰反应,闻到点刺激性的气味就吐的天翻地覆,没把办法只有请了长假在家休息。 虞初礼不上班了,最高兴的是周顾南,可他每天看着虞初礼吃什么吐什么,他自己也跟着难受,虞初礼现在连闻着他身上刚洗完澡的香皂味都想吐,非不跟他睡一张床,闹的他郁闷的不行。 这种每日吐得昏天暗地的日子,折磨了虞初礼两个月后,终于慢慢开始好转。怀孕六个月后,她开始越来越能吃能睡,每天的饭量是周顾南的两倍,半夜还要起来吃顿宵夜。 虞初礼每天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和肚子一样,越来越圆,越来越大,脸上还隐约长了几个壬辰斑,把自己郁闷的不行。后来干脆镜子也不照了,每天穿着宽大的孕妇装,照吃照睡,爱怎样怎样去吧。 周顾南在知道虞初礼怀孕后,过了一段打鸡血的日子后渐渐消停了下来,毕竟就算他再怎么激动儿子也不可能一下子蹦出来,他请了个保姆在家照顾虞初礼,自己每天勤勤恳恳的去工作,现在他要有儿子了,更得多赚钱养家了。有时候他出去应酬,难免会碰到几次小小的艳遇,看着朝自己暗送秋波的小姑娘,周顾南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家里老婆胖脸好看。 日子就这么慢慢的流逝着,进入3月的时候,虞初礼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只能侧着身子睡,脚底下还要垫一个枕头,要不然第二天天起床后脚就会肿的连拖鞋都穿不进去。她现在每天都拖着沉重的身子算预产期,希望赶快到来,自己好解脱。 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的一天夜里,虞初礼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肚子痛,因为平时孩子在肚子里踢她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转个身打算继续睡。谁知刚翻了一个身,疼痛的感觉又传来,她觉得有些不对,慢慢的从床上起来,她的脚刚刚在地站稳,马上感到一股温暖的液体顺着大腿留了下来。 虞初礼意识到自己的羊水破了,孩子快要出生了。她转身把台灯打开,大声叫醒周顾南。 周顾南听见虞初礼喊他条件反射的从床上坐起来,问她:“怎么了,腿又抽筋了?咦!你起来干嘛?” “顾南,我快生了,你快起来准备准备,我们上医院去。” 周顾南听了起来穿上拖鞋,噼里啪啦的往卫生间里跑。虞初礼以为他要上厕所,没有理会他,自己去衣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生产住院要用的包包,然后开始镇静的换衣服,换好衣服以后,她看周顾南还在卫生间里没有出来,有些着急,拖着笨重的身体过去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到里面的情景她给气笑了。里面的周顾南正在洗手台上起劲的洗衣服,他听见门响,抬头傻傻的看着虞初礼。 虞初礼无奈的说:“顾南,快出来,我们要去医院。” 周顾南,发了一会呆,好像忽然惊醒过来,从卫生间里窜出去,飞快的穿上衣服,对守在旁边的虞初礼说:“走吧。” 虞初礼看他似乎还算镇静,微微松了口气。两人座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电梯门开后,周顾南直直的走了出去,他现在还在梦游,也不知道扶一下虞初礼。 虞初礼提着包包跟着周顾南上了车,先把安全带系上。她抬头一看,周顾南正拿着车钥匙在哆嗦,怎么也插不进钥匙孔里。这时一阵阵痛涌了上来,她深呼吸几口气,等这阵疼痛过去后,她一把抓住周顾南的手,把他的头扭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说:“顾南,你别紧张,孩子要来了,是件欢喜的事情,我现在才刚出现阵痛,离他出生还有几个小时,你要安全的把我们送到医院,知道吗?” 周顾南紧张的嘴唇都白了,他抱过虞初礼的脑袋在她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口,转身把钥匙插进去,发动车子,往医院开去。 孩子还算贴心,没有怎么折腾妈妈。两个小时后顺利的出生了,是一个7斤多重的儿子。周顾南看着躺在病床上,怀里抱着儿子的虞初礼,心里充满了感动。孩子的脸皱巴巴的,不好看,身体软软的,他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五天后,虞初礼和孩子都非常健康的出院了。 虞初礼在家做月子的时候,周顾南请了一个月嫂来专门给她做饭,他自己每天下班后就回来自己照顾孩子。他们的孩子和他姐姐家的那个一样,也是个夜哭郎,每天晚上不睡觉,白天使劲睡。不到一个月已经把周顾南折腾出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一天晚上,孩子拉巴巴了,周顾南还没等他咧嘴哭,就手脚麻利的把尿布取下来,扔进垃圾桶,再把两条小腿举高,抽出湿纸巾,给他擦屁股。这项业务他已经练得很纯熟了,动作一气呵成,非常熟练。就在周顾南给小东西擦完屁股准备给他换尿布的时候,小东西忽然朝他爹放了一个屁,周顾南脸色一变,条件反射的把手一捧放在儿子的小屁股底下,几乎一秒都没有停顿,一滩冒着热气金黄的巴巴被他一滴不漏的接在手里,一点也没有撒在床单上。 周顾南捧着巴巴进浴室清理完后,在洗手台上洗手手,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张无精打采的脸。他郁闷的想:“我周顾南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洗完手后,周顾南甩着满手的水从浴室里沮丧的出来,抬头看见床上,正抱着儿子身材丰满的老婆,和被自己喂的白白胖胖的儿子,心里又满足。 他想:“人活在世上求的不就是个心满意足吗,他现在求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呐。”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