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简简单单的跟着人做,而是要火上浇油,要把事情闹起来。 世芸微微一笑她已经有了主意,却是对钱先生道:“单单这个还是不够的。先生,必须还要让旁人主动为相公说话。”或许朝廷中真的没几个人为章延闿说话,但是有一点,那就是:“这个朝廷里是庶子出身的官员不在少数。”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 钱先生不禁鼓掌叫绝:“果然是夫人。”有好的嫡母,也有不好的,有得意的庶子,也有不得意的庶子,可是庶子都是想出头的,如果他们的出路被堵死了,他们会这么样?这个世上,比较下还是庶子庶女多一些,嫡子嫡女少一些。将这些庶子庶女拉下水,到是不小的的一阵风波,“不过却要不少人。这人我们该怎么去鼓动?”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你没听过么?”章泽闿突然出现在门口,他大步走进来,从怀里掏出一沓的银票,“一个折子二百两。他们还不写?” 世芸同钱先生看着章泽闿那财大气粗的模样不禁一笑。写这折子又不是要死人的,却是顺应朝野的风向,写写也没事,又有钱何乐不为。更何况,让他们写的是章泽闿,他是嫡子,嫡长子!合情合理。 章泽闿只是摆手:“我只负责拿钱,至于那东西怎么弄还是要靠你们的。” 钱先生笑了笑:“这个我已经有了主张。不过却是少了个领头的。这领头的到是有些难办。要不为了这个钱,要有身份,上这个折子要合情合理。” 章泽闿灵机一现:“找那个孔老头。他不是对二弟满肚子的意见么?就找他!” 钱先生摇摇头。正要说理由,簇水在外头道:“奶奶,大舅爷大舅奶奶派人送点心来了。” 钱先生同章泽闿忙到边屋去。 下人进来,却是杜氏孟氏身边的婉儿,如今却是梳了妇人的发髻:“姑奶奶,大爷大奶奶让我给表姑娘送些点心。大爷还问了,上回姑奶奶要的点心,姑奶奶可觉得好?” 她并未要过什么点心,为何大哥单单问起?大哥并不会挂心这个的。 婉儿退下,钱先生从里间走出来:“夫人,这事情,我看要请舅老爷操刀!”谭世懋这个时候能派人过来,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谭世懋是嫡子,在人前总是一副老学究,老夫子的模样,又因为他嫡亲的妹妹世英被她这个庶女欺宜的这么残,谭世懋愤慨也是合情合理的,胳膊肘都是朝里的。却不想他们是要谭世懋朝外了。 世芸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婉儿转达谭世懋的问话。上回的点心,上回......世芸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她要去找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一定能有用处,一定能帮得了章延闿。 钱师爷见世芸有事,也告辞离开,在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停下,转过身幽幽的道:“夫人,这回三爷没死,老太太怕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是啊。她会让章太太后悔章幼闿没有死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牢狱 这一日刑部大牢门外立着个妇人,手里拎着个食盒,带着两个人巴巴的站在外头。 牢头一路小跑出来,一看到那妇人,不由一乐:“哎呦,章太太,您是稀客。只是我今儿不吃面。” “我今日不是来卖面的,到是想进去看看我家爷。” 牢头为难的道:“章太太,章大人是钦犯,您是晓得的,什么人都不许见。 世芸微微一笑,手里出现了个布袋,小巧的袋子在她手中掂量着:“在这块地方您是牢头,就您说的算。” 牢头看着布袋,深深的吸了口气:“章太太,您别叫我犯难。” 还真有同银子过不去的人,世芸到也不强求,突然扯了块帕子哭起来:“这都要没命了,也不让见上一面么?” 牢头道:“章太太,这真不是小的做主的。总不能叫小的为难吧。您放心,章大人在这吃的好住的好,您什么也别愁。您是怕章大人吃不好是么?这东西您给我,我给您送进去,要传什么话,我帮您传?” 世芸突然停止了哭声,红了半边脸。 牢头奇怪的看着这位哭着哭着红了脸的章太太,这是怎么说的。 “章太太,您这是.....” “算了,这事你还是帮不上忙的。我走了。” 牢头哪里能让世芸走呢:“哎,章太太您有事就说啊。小的一定帮您办的稳稳当当的。” 世芸抿着口:“若要帮我,你就让我进去。” “这 ...这 ...除了您进去,我什么都能帮。” “偏偏这个忙您还真帮不了。” 牢头只道:“章太太,你有什么到是说出来,您只是自己想不能,那怎么能成呢?” 世芸突然跪在牢头的面前:“你就让我在里头伺候我家二爷吧。成亲六年了,二爷膝下无子,这回是必死无疑,到时候连个摔盆的都没有。” 牢头点点头,这子嗣之事却是头等大事。 “到时候族里要是过继......过继个孩子好的,孝顺的,是老天可怜我:可是若是估计一个不成事的,叫我们母女可怎么活啊!”世芸再次哭了出来。 牢头见世芸哭成这样,心里不由道,现在伤心了,当初怎么就不小心着点呢?牢头口中劝慰着:“章太太,这是还是要往好的想。” 世芸探着眼泪:“可是也要往坏处想不是?若是我们母女在一处,等孩子长大了,说了人家,我绞了头发当姑子也就不愁那孩子好不好了。可是,若是那些人逼我......我.......” 在外头的狱卒听了也不由的伤心起来,哎,这事要怎么说呢?章大人的嫡母大晚上的带人打上章大人家,又打又砸的事早就传遍了,这嫡母这靠不上,章太太的娘家那也是不成的,听说娘家妹子把姐姐给绑票,结果娘家嫡母却要逼着人硬说是去做客。哎!婆家娘家都是靠不上的,年纪轻轻的,还不是旁人想怎么就怎么。 “所以,一定要让我家二爷有后。”世芸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几个字已经听不见了。 牢头不解的看着世芸,在见到这位章太太突然红了脸之后,他明白了,明白这位章太太是什么意思。原来是为了这个啊。这 ...这.....世芸揪住牢头:“到底要给我家大人留给后啊!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章太太,这 ...您送个丫头进来 ...”牢头话还未说完,便着了世芸淬将一口:“呸,你安的什么心思?你是什么人到指挥起我家的事来?我告诉你,就算是我家爷过几日要死了又能如何?我还是朝廷的诰命,你到侮辱我起来了!旁人我不能怎么样,弄死你,到是轻而易举。” 世芸撂下了话,老来子同时如虎豹一般扑上去,蒲叶大的手掐住牢头的脖子,只是稍微的一用劲儿,牢头就受不了了。 “杀人了杀人了。”牢头相当的蛮恨。 老来子只是哼了哼:“我们夫人说的事可怎么办?” 牢头还要硬几句。那狱卒忙上前劝说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头儿,不就是见一面么,就让她见见就是了。”说着狱卒捏了捏牢头的腰部。 牢头立即心领神会,忙道:“好说好说,章太太说个章程出来,小的照办就是了。” 世芸道:“我哪里有什么章程。您是牢头,我是你看管囚犯的老婆,我哪敢吩咐您啊。” 牢头当然晓得世芸要做什么,忙道:“您要见章大人好说好说,您请,哎,你们帮忙拿东西啊!” 牢头一面祈求老来子放手,一面招呼着几个狱卒过来帮忙。 世芸示意老来子放开手,依旧将那个布袋抛进牢头的怀中:“拿下去大家买杯酒吃。” 又对老来子道,“方才那只烧鸡怎么不孝敬人牢头啊!” 牢头领着世芸往里头走,好容易寻了一处道:“章太太,章大人在这呢!” 章延闿在一个单间,只是侧躺着。 门一开,章延闿幽幽的道:“又要做什么?我不是招了么牢头在外头笑道:“章大人,您看谁来了。” 章延闿不耐烦的道:“我这身上疼得厉害,转不过来。爱谁谁来,我就一句话,章老三就是被我杀的。” “你哪里难受了?” 章延闿一听到这个声音,不顾身上的不适,猛地坐起身,怔怔的看着那个立在门外的人。这有些不大真实啊。可是自己身上的伤口扯疼的提醒着他,这又是真的。 门边站着的牢头还在那叽里狐啦的:“章太太,小的把东西给您放这了。您看是放这里呢,还是放那里呢?” 世芸点点头,只是看着脏不歪歪的桌子微微皱眉。 牢头反应贼快,吩咐狱卒:“快,快去打盆清水来。” “还要烧锅热水。”世芸打量着章延闿,“你多少日子没洗了,身上一股子味道。”她随意的说话,就像章延闿只是在外头过了几日一般。 章延闿听了这熟悉的音调不由一笑:“是啊,我正难受呢。” 也不用世芸动手狱卒便将屋子里的桌椅擦轼的一干二净,再接着热水也送了过来,牢头笑道:“章太太,还要预备些什么?” 世芸摇摇头,扯下腰间的一个布袋:“辛苦各位了。” 牢头笑嘻嘻的上前去接,口里却道:“您太客气,太客气了。”只是,世芸并没有把袋子放进他手中。牢头顿时有些尴尬了。 世芸拎着线袋儿:“您看,我到现在还不晓得您叫什么,怎么称呼。” 牢头道:“我姓毕。人家叫我老毕。” “毕头儿。”世芸将钱袋儿给了毕牢头,随即道,“我跟您商量点事。” 毕牢头忙道:“您说。” “你说,我今儿就住这儿如何?” “哎呦,您住这儿?您怎么能住这呢?” 章延闿也不同意:“这不是你住的地方,你且回去吧。” 世芸却是道:“我就看中这了。你看,我今天连铺盖都带来子,毕头儿,你不会要我把这些再背回去吧?我那两个随从拿那么多东西过来也累的慌。” 毕牢头一想到那个一只手就能把自己掐的喘不过气来的黑脸大汉,立马点着头:“成,您就住这。您要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给您收拾间屋子? ” “不用,这就很好。”毕头儿想了想,也就应了,带着人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夫妻。 “你怎么进来了?湘儿呢?你进来了,湘儿怎么办?” “她好着呢。你快洗洗?…哦,先喝汤,鸡汤,你好生的补补,这几日都没吃好。” 章延闿摇着头,拉着世芸,让她坐下,自己却站着:“我最担心那个小丫头了。你进来了,她一个人怎么过?”章延闿虽然同世芸说话,一只手却在世芸手心中写着字儿。 世芸先是微微一怔,细细的感觉着。章延闿是说:“你尽快出去,我有事交待你。” 世芸突然哭丧着脸:“这下子你是死定了,族里正商量着是给你除名。你又没儿子,少不得要给你留个根儿,我就打点进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就把老三给刺伤了呢?” 她一面哭着,一面在章延闿手心写着:“晚了,我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就难了。” 她一面又道:“你个蠢货,你就是真的把老三给刺伤了,你也不能认啊。” 章延闿道:“人证物证具在,我怎么狡辩?”他手下不停,却是说着:“你既然知道,你还进来。” “不是学你出其不意么?你且安心的住两日,过两日就有好消息了。”世芸一面写字,一面又哇得哭了起来。 章延闿也是一副颓废的模样。却暗暗的挑了眉毛。 世芸丢开手绢儿,道:“不说了,快喝鸡汤吧。我炖了一天一夜了。哎,你怎么不坐下来啊。” 章延闿只是深深的闻着香味:“好香啊。我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肉了。”他看着世芸端过一碗鸡汤给自己,忙推给世芸,“你喝。我自己来。”自己则亲自动手,先是拽了个鸡大腿,狼吞虎咽的吃了。 世芸看着章延闿那模样,眼中再次蓄满泪水,这回儿可不是因为手帕上暗含的东西所刺激,而是真的难受的想哭:“你坐下慢慢吃,我回头跟牢头说一声,每天都给你做。” 章延闿啃了鸡腿,喝了口汤道:“不要,天天都吃这个嘴巴腻的很。” “好好好。换花样。你明儿想吃什么,我让牢头去买。” 章延闿道:“来点肉就好,什么都不拘。多放些辣椒啊。” “你这牢可做的真舒服啊。”门口突然站着一个人。 章延闿一见到那人顿时一惊:“侯爷!” 郑浚只站在外头,面上肃然:“奉旨。提章延闿进宫。” 章延闿想从郑浚的面色中看出些什么,没想到郑浚居然先开口:“太后也在。” 第一百九十三章 真相(上) 前往宫中的途中天上下起大雨,大雨浇在章延闿的身上,不住的刺激着他的思维。他一直在思量着入宫之后的对策,太后也在。这无疑让事情难办了七分。要如何做呢?皇帝那并不难过,唯一难办的是太后。要怎么办呢? 章延闿跟着郑睿入了宫,得了圣命的他在大雨中跪下,他只是老老实实的跪上了一会儿,一会儿之后嚎啕痛哭声传遍了整个宫院。 皇帝皱眉听着章延闿那撕心裂肺的嚎哭,“他还有脸哭。联到要听听他还有脸说什么。”皇帝终于召章延闿入殿。 章延闿双手托地膝行而入,雨水浸透了他身上的囚衣,散发沾满雨水贴在额前。余光中章延闿瞧见端坐正中的张太后。 张太后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那淡淡的笑容令人望之可亲。这样的一个人是他最大的麻烦。 皇帝断喝声,“章延闿,殿前哭号成何体统。” 章延闿磕头道,“臣想知道皇上给臣如何处置。” “你即为都察院御史,国之法典难道还不清楚。” “臣明白。以庶犯嫡应处绞刑。但万岁要重塑礼法,要定极刑,请皇上处臣凌迟以匡正典。” 皇帝不由冷笑一下,“凌迟。” “臣愿凌迟。” “朕只见过一心求饶到没见过急于为自己定罪的,还生怕判轻了自己。你以为朕不晓得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是要让朕在百年后被人指为昏君是不是。朕决不让你如意。朕处了你极刑,还不晓得有多少人要为你鸣冤。”皇帝突然推下御桌一摞高高的奏折,“看看,这么多人为你说话。你还求什么?你说你贪了多少银子。” “皇上。”章延闿不解地看着震怒中的皇帝。 “一个折子二百两。一百一十人二万二千六百两,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一年的俸禄多少,要做多少年才有这么多。” 章延闿颇为惊讶,居然有那么多的人上折子为他辩解。他大胆的捡起地上的奏折一份份的看过去,这些都是主张重塑礼法,旨在嫡庶礼法并言明处死他。这明明是参他的催命符,在皇帝看来怎么成为旁人为他说话的凭据了。啊,他突然明白了,物极必反,突然这么多人主张处罚他,还是主张凌迟,凌迟问题就出现在这上面,一百一十人一起主张对他使用凌迟。这些人别都用凌迟啊,哪怕是斩立决,绞刑,斩监侯也行啊。可偏偏用的是凌迟,而他还主动请求凌迟。这就让皇上疑心。 他心里明白,但是却不能说,仍日揣着明白装糊涂,“臣不明白皇上说的是什么。”有人在帮自己,是哪位能推动那么多的人,二百两一道奏折,拿钱砸那些官员到是财大气粗。 皇上冷笑一声,“你有位好夫人啊。你家夫人说了每人二百两写一本折子。” 世芸,难怪她对自己说过几日便好了。 这钱是谁给的。大哥,也只有大哥。 “皇上,臣的内人即使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银子。”章延闿说着便哭了起来,“若是有这个银子,她也不会到外头摆摊。” “惺惺作态,这不是你们常做的么。” “臣真不明白,臣的夫人若是真要人写折子,还会写这样的折子么?定是要写为臣叫冤的。这分明要把臣送到死路上。” “朕看未必。你夫人这招这叫物极必反,置之死地而后生。” “皇上,臣懂得雷霆雨露皆是圣恩。圣上要如何处置臣,死而兄憾。” “瞧。” 章延闿不住的磕头,“皇上让臣极刑,臣甘愿承受。只是念在臣之女尚且年幼,还请皇上赦免小女充军之苦。”章延闿的声音哽咽。 皇上唔了一声,“她有了你这么一个父亲,享了多少民脂民膏,体验下百姓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求万岁明鉴,臣不曾取百姓半粟半布。” “哦,照你这么说,那么多的人都在诬告于你了。” 章延闿只是磕头道,“臣的苦心,万岁终有一日会明白的。” “朕不明白,也不须明白。”皇帝发怒后,突然意识到章延闿又把自己逼到了昏君的位置上,他暴怒的指着章延闿,“你不是让朕明白么?朕就给你个机会,看你还怎么说。你不是说有人诬告你么。那朕给你机会,朕且问你,你有没有杀你家弟,有没有以庶杀嫡。” 章延闿有力的回道,“有。” 章延闿一句话惊得皇帝同张太后都朝他望过来,以为他会否认,没想到却是爽快的认下。 “臣弟并未说假话,是臣杀的他。” “你为何杀他?” “他伙同他人劫持臣的妻儿。臣为妻儿报仇。”章延闿的妻儿的事已经有所传闻,却没想过是章幼闿伙同人做的。 “怎么杀的,如何杀的。用什么杀的?” “杀了就杀了,皇上何必问臣那么多,只求皇上判臣极刑。” “皇上,犯人一味求死,其中必有隐情,还请万岁明察。”皇帝身边的一名官员突然站开口。 皇上只看着官员,“刘卿,你来问。” 姓刘的官员走到章延闿面前问道,“你不说出作案过程就一日不能结案。章大人还是早早的说了,也遂了你的心愿。我问你,你是如何杀幼闿的?” “一刀刺了过去。” “刺在哪里。腹部胸腔?是从身后刺的还是从前面刺的?是砍过去的还是这样刺的。你用的是什么样的剑。长剑还是短剑。剑是从哪里得的。您是叫章幼闿从前面刺中的。 按理说,您同章幼闿是面对面地,你要杀章幼闿也是要从前面刺过去才是,为何章幼闿身上的伤痕是由后向前?下官不明白,还请章大人指点。”官员一瞬间说出了极多的东西,等待着章延闿的选择。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官员微微一笑,“你当然说不还出来了,因为这不是你做的。” 官员的一句话震得章延闿说不出话来,他...... 皇上惊得站起了身,“不是他做的。” “正是,皇上,章大人兄弟同时受重伤,那就是两人互殴,只是章幼闿的身上有血溅的痕迹,而章大人当日官服上没有。显然是有人故意做成的。” 皇帝跟张太后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就见章延闿突然激动起来,不住的磕头悲号,“皇上,臣若是不招认,早就活不下去了。” “荒唐,不招认你就活不下去?朕是让人对你用大刑了,还是做了什么?谎话连篇,朕是下了明旨。” 章延闿举起了手,“请皇上验伤。”他丝毫不忌讳张太后就在边上,扯开囚衣。胸膛上条条血痕,还有那受伤了的膝盖,这是摆在眼前的事,“臣只要不认,审讯的堂官便下狠手,要致臣于死地,臣是不得不认罪,只是在口供之中前后存有出入,只盼着圣上洞悉瞧出其中的端倪,洗臣之冤屈。”章延闿不禁哭了出来。 皇帝看着章延闿满身的伤痕,不由想起自己吩咐,对章延闿这件事一定要证据确凿,不得动刑。但是...... 他翻动着桌案上的一叠卷宗,迅速的翻找着这上面,什么要想置章延闿于死地,这供状肯定是叫人做的完美无缺,自己又怎么能瞧的出来。 皇帝咬着牙狞笑道,“好哇,好个刑部尚书。”他跳起身取下墙上挂的宝剑大喝一声,“武成。” 外头的侍卫听到大踏步进来,跪在皇帝的面前,“臣在。” “即刻锁拿刑部大官员,章延闿全部卷宗一并查封送到御前,若有敢不奉旨者,就地正法。” “慢。”一直静静坐在一边的张太后突然开口了,“皇上,这事还要再细细的查一杳。” “是。”章延闿也叩头请求着,“万岁息怒,万岁听信他人诬告臣,下臣大狱,今日又听臣面之辞,再兴大狱,岂不是反反复复之举?” 皇上看着章延闿,将他搀扶起坐下,“你到是好心。” “臣只是不希望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张太后不由点头道,“好,皇上,我看这个章延闿有封疆大吏的海量。先传太医吧。怎么也要把身上的伤治一治。本来就受了伤,如今再淋了雨就不好了。” 皇上连声道,“正是。恒臣身上本身就有些发热。来人传太医。” 张太后也不久留,说了几句安抚章延闿的话便自行离开。太医诊脉退出殿后,只听得刘姓官员再次发问,“章大人,你是如何杀幼闿的?” 章延闿好笑的道,“你不是说不是我杀的么。” “那只是随口一说。现场看上去,显示章幼闿就是你杀的。” 刘姓官员的话让皇帝再次陷入震惊,“刘卿,你到底说的是什么?” 刘姓官员道,“皇上,臣还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要请教章大人。章大人刑部逼供是事实,可是章大人你杀章幼闿,从现场看也是事实。但是还有一点在下总是想不明白。您为何一定要杀章幼闿。嫡庶并不是您一定要杀章幼闿的原因。章幼闿的名声早已败坏,对你没有半点影响,如今您要杀他,杀了他你却决口不认,到让人觉得你是受酷刑之后不得不认。你这么千方百计的掩饰,这只能说你有不得不杀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事关重大,逼得你不得不杀人灭口?到底是什么事情。您......” 第一百九十四章 真相(下) 章延闿笑道:“刘大人,我不是说了么?我只是想报妻儿的仇,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刘姓官员看着章延闿突然一笑:“章大人,您的夫人现在正在刑部大牢吧。” 章延闿谨慎地看着他,揣摩着他的意思。 “章大人没命了,夫人一个妇道人家该如何生活?若是有人逼她该如何?” “刘大人!”这是在拿世芸来逼他。章延闿握住拳头忍了又忍:“你不要再问了,我没什么不得不杀他的理由!” “呵呵。章夫人同大人伉俪情深,大人仙去,夫人追随而去……只是大人的千金呢?我听说章大人如今只有一女,令千金冰雪可爱。若是章大人没了,夫人也有什么意外,令千金该如何生活?章老太太才经历伤子之痛……” “你不要再说了!” “这世上还有谁能如同父母一般呵护子女?章大人就忍心看着子女日后受苦?听说章大人年轻时受到不少委屈。可怜,章大人心心所念之事也要随着大人的逝去而终结,老姨娘该如何?” “你别说了。”章延闿再次哭了起来,“皇上,臣有不得不杀章幼闿的理由。” 皇帝突然笑了起来:“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得不杀的理由?到是开了眼界。既然有理由为何不转奏?” “若是皇帝不这么步步紧逼地问臣,臣今生打算烂在臣的肚子里。” 章延闿的一句话让皇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什么事?朕命你说!” “还请皇上回避左右。” “你只管说。若是真的,朕绝不姑息!” “还请皇上回避左右。” 皇帝一挥手,刘姓官员同一名太监退下,偌大的殿内只剩下章延闿同皇帝两人:“你说吧!” “回皇上。臣弟当然声称鸡奸金凤致死另有其人。” “呵呵,为了维护那个人,你就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好,让朕听听,这么个让你宁愿背负杀弟名声的其人到底是谁?” 章延闿磕头道:“淑惠长公主驸马夏能馥。” 一句话,皇帝不禁握住了拳头。淑惠长公主不是旁人,正张太后的亲女儿,皇帝的亲姐姐。章幼闿是在为淑惠长公主驸马抵罪。 “驸马?” 章延闿额头触地却是不再说话。 皇帝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章延闿,颓然的坐下。这么说,那个传闻是真的了?他怎么就那么的大意,怎么就没意识到是这个?哪个驸马不是除了公主外还是美姬成群,庶子庶女一大通?为什么夏驸马除了姐姐外谁也没有,这么多年也没个子女……都以为是…….却没想到,根本就是驸马喜好男色!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朕说清楚了!” “臣弟说,那药是淑惠长公主驸马所赐,据说是宫中提兴致之用,说……说……皇上……皇上也…….臣当时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晴天霹雳,无奈之下,只得……臣的一切皆由圣上所给,为圣上臣再所不惜。” 至于说什么已经不用说明白,皇帝彻底被激怒了,他来来回回的走着:“好,你杀的好,你杀的好。这些无耻之人不杀不足平恨!武平,将淑惠长公主驸马夏能馥,及章幼闿二人下狱,严加拷问!” “皇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章延闿一把扑上去抱住皇帝双腿,“国之体面,还请皇上忘记臣方才所言之事,赐臣死罪!” 刘姓官员亦道:“皇上,章大人所言甚是,事关国体,皇室体统,还请皇上三思!” “去驸马府宣旨,宣驸马觐见。然后并同章幼闿秘密的送到慎刑司,一并问清!” 武平应下,悄声的出去。 驸马一夜未归,再加上昨晚突然从府里被带走的几个人,淑惠长公主隐约有不好的事情,一早便入宫,同来的还有夏驸马的母亲。张太后听候忙带着女儿去见皇帝。 皇帝将夏驸马的招供拿给张太后看:“母后看看这个再说吧。” “这是……这是…….”张太后陷入无限的震惊之中:“不可能,驸马,哀家看着驸马平日甚好,皇帝是听了谁的蛊惑?这样的事,皇上就不该信?是谁?!” “蛊惑?母后若是不相信,就问问姐姐,姐姐现在就在这,母后亲口问姐姐不就晓得了么?” 张太后看向女儿,拉着女儿:“惠儿,惠儿,你说,你说是不是……” 淑惠长公主已经瞧到那纸上的东西,她抿着嘴半日不说话。 “惠儿,惠儿……驸马对惠儿很好,相敬如宾……” 皇帝咬牙道:“是相敬如冰,冰水的冰吧!”皇帝暴怒的道,“公主府有十三个男宠!十三个!不说公主府,就是象姑馆驸马也是常客。全部都瞒着朕跟太后,姐姐,也瞒着朕,都当朕是傻子,是睁眼瞎,是聋子!” 皇帝的暴怒刺激到淑惠长公主,她终于哭了出来。 “一个个都欺负到朕的头上来了!朕连亲姐姐都不能做主,枉为天子,枉为娘家人!” 他也婉转的问过姐姐,驸马对她如何,姐姐每次都说好。他突然想到姐姐每次进宫都是郁郁寡欢;突然想到姐姐回答自己话语时那落寂的模样,还有姐姐身边的人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怎么都没注意到,让姐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皇帝暴怒的在殿内来回的走着,突然下令:“武平,立即处死夏能馥,不用来回朕!” “皇上。虽说有这样的事,到底是惠儿的夫婿,总不能让惠儿年纪轻轻的守寡吧。”张太后虽然感到伤心,但是,处死了驸马,女儿就是…… 皇帝突然冷笑一声:“朕再给姐姐找个驸马。夏能馥不是喜欢男人么?朕就赐一堆的男人给他,让他好生的享用!” “皇上,这不能仅凭他一人说是便是,还要细细的……”张太后还是觉得只听从一面之辞,不大可信。这件事,她已经猜到背后的主使者是谁了。就是那个章延闿! 皇帝看着张太后冷漠的道:“朕不是让人去问他们了么?太后还要让朕问出什么来?问出什么是宫中秘药,说朕宣淫?” 张太后惊讶的看着皇帝,这是……这是……. “朕从小就在父皇与母后的教导下要勤政爱民。自朕八岁登基,十余年来未敢有丝毫怠慢,惟恐上负列祖列宗,父皇母后苦心,下负黎民百姓。若不是刘卿今日瞧出恒臣一心认罪求死有隐情,朕差点就枉杀忠臣!朕真是枉为人君,枉为人君!”皇帝说着,伤心的流出了眼泪。 “只是,这么个罪名到底……” “朕心里只有计量。姐姐就不要回公主府了,就在宫里住下。无论怎么样,姐姐都是朕的姐姐,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公主!” 张太后见皇帝这么说,也不好强求。只是想着章延闿那个芝麻绿豆小官儿打的是什么算盘。这里面的事,她比谁都清楚。什么叫章延闿杀弟,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章延闿是章幼闿刺杀的,是在精心的安排下被刺杀的,而章幼闿则是被灭口的。只是可惜……没能一刀毙命。至于章幼闿为什么醒来是那么说,也是有安排的。 以为章延闿会提出仵作验伤,表明不是他所杀。都安排好了,在御医精心的照料下,章幼闿身上的伤痕早就看不出当初的样子,已经无法验伤。以为这么就能把他给弄死,却没想到,这个人远远超乎他们的意料,居然绝地反击。还反击到这样的一个层面,居然拿出自己女婿来。 章延闿的大义灭亲,不是为了私怨,而是为了皇室,是为国之大义所灭。她非但不能怪罪于他,还要感谢他。 真是小瞧了他了! 不过是两日,就传出淑惠长公主驸马夏能馥暴毙身亡。 很快又一道传闻出来。前些日子被视为朝臣攻击对象的章延闿却得到了皇帝的褒奖,褒奖的内容是其公正无私。连带着章延闿的夫人也得到了褒奖,只说一门忠烈,并赐霞帔,宫花。 世芸心疼的为章延闿上着药,那日在牢中难怪他一直不肯坐下来,却是受了这般大的酷刑:“你真是大胆,这样的事怎么能说?”还扯到了淑惠长公主身上。 章延闿笑笑:“淑惠长公主驸马是断袖在朝中已经不是什么秘闻,就是皇上太后……呵呵,也是清楚的,只是……只是…….哎呦,你轻点。” “你就不怕皇上……”皇家秘闻叫他们知道了,终有一天是他们没命的。 章延闿只是一笑,压低了嗓音:“夫人,大刑之下,还有什么要不到的?驸马好男宠已经是信了,至于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再说,我在为皇上拔了眼中钉呢,皇上感激我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我。” “皇上怎么会视夏驸马为眼中钉?” “夏驸马是寿宁侯太夫人所选。” 太夫人…… “皇上原先也不满意夏驸马,你不是没见过夏驸马,真配不上公主。只是寿宁侯太夫人一再要求,太后也应允,这才应了。你晓得夏驸马的祖母是谁么?” 世芸摇摇头。 “夏驸马祖母金氏是太后的亲姨妈。” 她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大的牵连:“那你……” 章延闿笑笑,他并不是随意的拉出夏驸马的,是为了摆脱张太后的步步紧逼章延闿在拼的是,张太后的爱女之心。夏驸马再怎么尊贵,只是太后亲姨妈的孙子,也比不过淑惠长公主。至于皇帝,他拼的是皇帝与长公主姐弟之情,更是利用这件事刺激着皇帝,让皇帝想到自己以前是多么的软弱,让张家的人随意操纵。更甚者,章延闿提及了那个所谓的宫中秘药,还扯进了皇上。皇上怎么不可能恼羞成怒? 他更是给张家一个警告。若要害他,他会拉上一个垫背的。这次是亲戚,下次就是张家自家人了。 “对了,三爷是不是你……”世芸也奇怪了。 章延闿收起笑容。章幼闿不是他所伤,而是旁人,是谁他也不晓得。不过到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是张家的人。呵呵,他算计章幼闿,却不想叫张家的人一并算计上。 世芸看着章延闿不说话,不由的在他小腿上按一下,疼的章延闿咬牙切齿,只有咬枕头的份:“你…….” “长房来人了。” “不见,我还要养伤。” 留给章延闿养伤的时间并不多。今年是太后四十寿辰,皇帝加开恩科,顺天乡试在下月初九便要展开。都察院的御史本就负责两京刷卷,监临乡、会试及武举,这一下章延闿更要忙起来。 这一日,章家来了一位客人,却是后街的恒二爷:“二哥,二哥,我方才听说这一科都已经拟好中举名单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舞弊(上) 这乡试还没考,中举的名单就已经排好了?章延闿笑道:“恒二弟,你迷瞪了吧?别紧张,轻松点。” 恒二爷急得直跺脚:“延二哥,你这是在说什么,我说的是真的。我听人说有人现在就去拜了房师。” 拜房师章延闿是听说过,有的确实起了作用,可是本朝科举讲究的是誊录弥封,所有的卷子遮盖了姓名原籍,就连文章都要由专人誊写,哪里能晓得谁是谁?不过这一科……“这一科我劝你还是熄了这个心思。今年顺天乡试的主考官你晓得是谁么?翰林院孔之任大人。谁不晓得孔大人是有名的不讲情面的人?” 翰林院是个显贵衙门,但也是个清水衙门。孔之任是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一年八十两的俸禄。这钱在京城是绝对不够用的。要补贴,就要有外财,偏偏,翰林院没人来求,也就没有人来巴结。再比如说,有些有远大理想的人,也会给这些个国家未来的内阁人选们送些孝敬,为自己以后谋取前程铺垫,可这样的事还是没有孔之任的事情。因为老头太清,太倔。人家巴结他,他不收也就是了,偏偏还要告你一状。就连他的学生们每年过节的去瞧他,送了礼,他不是折了银子,就是退回去。这样的人,他能收贿赂? “所以才觉得奇怪。”章恒闿也是满心的奇怪。 “奇怪什么。每一科总有那么几个钻营投机之人,有这样的人,就有蒙他们银钱的人。也就是骗骗那些书呆子!你且安心,有这么一位正直无私的主考大人,不愁不中。这两日就不要再看书了,好生的歇息,过两日就要进贡院了。我还等着你蟾宫折桂呢!” 章恒闿只得应下,心里还泛着那么点的疑惑。 钱师爷同方进沉着脸走了进来,一见到章恒闿在屋里,到笑了出来:“恒二爷。” 章恒闿忙站起身来。 章延闿笑着道:“你们好高兴啊!” 方进指着钱师爷道:“老师,有好事。方才有人给钱先生算了一卦,只说他这一科放心的考,定能蟾宫折桂!” 钱师爷笑道:“休要听他们胡扯,不过是要讨喜多要些赏钱罢了。若是别人也就让他碰上了!只是,他今日碰到的是我,也该他折财了。” 方进笑道:“不是碰到先生您。而是碰到绍兴府的学子们,都要是败北的。” “这话就过了。” “但却也是大多数不是么?先生,您不是说你们绍兴府读书人最不热衷科举的么?” “话到不是这么说。也有热衷的,大多数却不走科甲正途。” 章恒闿不解的瞧了章延闿一眼。 章延闿笑着为章恒闿解释道:“钱老夫子原籍绍兴,当地有风俗,学子若是遇到家道中落,或是无缘取仕,便会从幕学。你日后为官就会知道,官场有句话,叫‘无绍不成府’。若是做的好,得了东翁的保荐,也是可出仕的。” “正是,同样是可以做官,我为何要死读书?那九本书读熟了,就是好官了?就是国之栋梁了?屁话!” 章恒闿摇摇头。虽有大人保荐,到底不是正经出身。这科举一向被读书人视为正途,怎么这位钱师爷,口中到瞧不起科举?在方进的口中,不止是这位钱师爷,连带着他家乡绍兴府都是这样? 章延闿见他这样,只是摇摇头,并不多说。 钱师爷微微一笑:“寒窗数十载,一朝金榜题。到最后要的是什么?是什么?是为显父母,萌子孙还是为百姓做事,为君主效力?” 方进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钱师爷笑问着章恒闿:“恒二爷,你也是这么想的?” 章恒闿道:“正是。” “哎,我劝你们日后还是不要去做官了。你们不适合官场。” “哎,钱先生,你……哎,我到要听听您的高见。” “这当官么,要我说,一则是为了权,二则是为了财。” 章恒闿只想拍案而起,这真是有辱斯文。 钱师爷看着涨红着一张脸的章恒闿不由一笑:“是,我承认在你没做官的时候总是想日后我若为官,定要为民请命。可是做官后,又多少能做到呢?一门心思的谋求钻营,为了升官,升官为了什么,为了发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有了银子又做什么呢?自然是继续钻营,谋求升官,这么周而复始。读书人的棱角在官场之中也渐渐的抹平了,眼睛被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早就忘记了当初的什么为百姓做事,为君主尽忠。所以,我说是为权,为财。东翁,我说的可对?” “二哥也是这么想的?” 章延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着章恒闿:“你觉得钱老夫子的话可对?” 章恒闿抿着嘴不说话,他不想承认,可是他平日里见到的正是那样。 “可是,钱跟权,做旁的都可以得到。我为什么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样的官,做了也是误民捂国的官!” 章恒闿似乎有些开窍,却又觉得自己这么想不符合圣人的教诲,忙压下自己心中的妄想,慌忙告辞而去。 章延闿看着钱师爷:“先生这么急急的把二弟轰走是有什么事么?” 钱师爷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东翁。东翁,我不是故意撵恒二爷走,而是真有事要告诉东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请看。” 章延闿看着那帖子,上面有几句话,熟读四书五经他的一看便晓得这是出自何处:“这是……” “这是今年的考题!” 章延闿笑着丢到了一边:“假的吧!怎么连先生您也相信这个?” 钱师爷道:“学生也想着是假的最好。可是,您再看看这个。”钱师爷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大红帖子。 章延闿看着这张帖子:“现收纹银百两,立此为据,日后凭此帖查验,如有不符,原银退还。”那帖子上还加盖了印信——悦来记。 这是一张兑现银子的帖子。这是说考题是假的,就返还现银。即使是这样,他也不相信,考题泄露,这些人给了这样的东西无非是针对考生求安稳的心理。可是这考题是假的又如何?难不成到最后还要闹出来?到最后丢功名的还是自己,葬送的是一辈子的前程,一百两银子,就当吃亏而已。 钱师爷也不极力劝说,只是道:“东翁,且留着这两个。待到考场放题再拆如何?” 章延闿看着钱师爷。 “小方是举人,自然不用参加乡试。我虽是个秀才,但却没报乡试,若是假,我们去找他要银子;若是真,大人……您想想,这天大的事,若是最后被人揭了出来,大人您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正副主考,十八房考官,再加上他们这些监察乡试的御史们全部人头落地,家眷流放三千里。 “监管两京乡试本来就是大人的职责。大人,您再想想,能干这么天大的事,那背后的人会是谁?” 章延闿抿着口不说话。背后的人会是谁?张家?张家会挣这个钱?这么大风险的事,张家是不会做的。 世芸正在给章延闿收拾东西,乡试要考九日,考官同都察院的御史们却要提早两日入住贡院。要准备的东西不少,铺盖,衣裳,都要打点。还要准备些点心,让他到时候吃。 “你放心饿不着我的。” “偏就怕饿着你了。厚衣裳我给你装一件,如今变了天,早晚也凉些。你到时候记得自己加。” 章延闿听着世芸一句句的吩咐,不由笑着揽着她:“若是进贡院能把你带去就好了。” 世芸狠狠的拧着章延闿:“我撕了你的嘴,满嘴胡言乱语!” 章延闿还把嘴凑了过去:“还请夫人撕了。” 世芸不理他无赖样,章延闿见世芸不理越发的来劲,伸脸凑到世芸跟前。他下颚才冒出青须渣,扎的脸微微的痒,偏偏世芸又怕痒,只得不住的躲。 章延闿越玩越起劲,一眼瞅见妻子面上泛起红晕,轻轻的喘着气,低下头便吻了上去。 “奶奶,泰宁侯夫人派人送东西来了。” 世芸忙推着章延闿:“来人了。” “不理她们。” “奶奶?” 世芸一把推开章延闿,满面通红的拢着衣裳,对着镜子抿了头发。又见自己面上通红,这一出去,人家一看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世芸翻出收起来的团扇,尽量遮住脸,免得让人瞧见。 世萱命人送东西来,可是,来的人却是郑濬身边的护卫杜芳,送来了一只食盒:“夫人说这是侯爷从贡院边上一条街买的,请姨老爷姨太太尝尝。” 世芸点点头,一开食盒,那食盒里俨然放了一张帖子,帖子上写明了章延闿的名字,这是…… 世芸笑了笑:“你且下去吃茶,我有几样东西要托你带回去。”她说着将食盒送进去拿给章延闿。 章延闿一看,却是郑濬写给他的,郑濬也怀疑本科乡试试题泄露,提议章延闿开考后细查,并送来三个大红封,都没有开封。这是……难道真的有试题泄露? 第一百九十六章 舞弊(中) 八月初九是全国十三布政司乡试开试的日子,正副主考十八房考官早在前一日就入驻贡院。八月初九当日三更,考官们同负责监察的御史们就聚集石坊后的一座小厅,主考孔之任正在训话,他的话语很简单,无非是要秉公为国取士。 孔之任的话很短,寥寥几句便结束了。随即带着十八房考官往考场去,看着列队入场地秀才们。一见到考官们过来,秀才们纷纷拜见。 不过是一会儿,就有考官赶着这群考生们到甬道一边的屋子去。这是例行搜身,为的就是防止考生夹带。可是这搜查却不是那么的斯文,只要你是来应考的,就要宽衣解带,接受衙役们的监察。 这样的事,对一些头一次参加乡试的秀才相公们来说,是一种羞辱,他们只是不肯脱衣,满口的有辱斯文。可是那些个丘八大爷们才不管他们,只一句:“您考不考?不考就出去!” 谁会出去,三年一次的乡试,对每个“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读书人来说都是宝贵的,更不要说那些考了十几年,又是头一次来参加乡试的老相公们,就更看重这么个机会。一个个只得在心里告诫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现在咽下这等羞辱,待日后他做了官之后再来报今日这仇。 搜身结束后,孔之任带着考生们跪拜孔子牌位,继而进香盟誓,所言也就是为国取士,不循私,不收贿赂。之后便没有考官们什么事,只有差役们领着考生们拜这个拜那个。 所有的仪式结束后,但听得主考一挥手,一名衙役清亮的喊道:“开龙门!” 关闭的考场大门沉重的被推开,考生们在衙役的唱名中依次走过龙门,从这里进去,就意味着在日后的几日里他们都要待在那几尺见方的小号子里,完成三场决定他们前程的考试。 新来的考生心情激动,一路上走走看看,在见到狭小的考号后忍不住抱怨地方不好,怎么能待个九日;那些个老手则是闷头寻找自己的考号,等着考官发试卷。 章延闿站在天字号房,他有些焦急的等待着考题亮出的那一瞬间。这天字号房离主考所在的屋子最近,一旦试题传出他能最清楚的听见。而考题就在他袖口之中,一旦考题名出来,他随即便可以知道是不是单子上所列的题目。 主考房内,孔之任同副主考孟学农已经净手,提笔开出了本科的考题“维民所止”。 亮了考题后,负责唱和的考官立即到外面站定,高声道:“维民所止!”一声声依次传开,那高高耸立的旗杆之上不久也挂上了考题。 章延闿心中微微一松,这第一场的考题不是那上面的题目。 可是,其他两个封儿都没拆开,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寻了个角落,背过身子,从袖口掏出封套,一一打开,在拆到第三个封儿时,章延闿惊呆了,这第三个封儿中的一题正是维民所止。 这…… 也许只是瞎蒙对了一题,九本书,一本朱子语录,每三年考一次,反反复复也不知道考了多少回,被蒙对一两题也正常。当年他考的那一回儿,有道考题他就做过。 乡试不同院试,一共考九日,每三日一场。一场是四书五经,第二场是策问,第三场是诗赋。考生们要在这考场之内,完成三场考试,才能出去。 可是,第四日早上策问题目后,章延闿再次受到刺激,策问的题目依旧中矢。这……这……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声张,还要再等三日,要等第三场考试试题下发,才能完全肯定这一科的考题是否泄露。 一直到第七日早上,第三场诗赋的题目一出,章延闿头嗡的一下空白了,仅存的一点庆幸都没有了,所有的题目一字不差,三道考题一摸一样。 考题真的泄露了。 章延闿面无血色的站在那,此时一个考官走来:“章老弟,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也是的,你身子不好,还叫你过来。”考官说着叹口气道,“这个时候你们御史最吃香了。” 章延闿只是扯了扯嘴皮子。他难以缓过神来。他晓得他是一定要揭发考题泄露之事,这本就是他的职责,可是,这事要怎么办?科考不是小事,这不是自己胡闹便可以解决的事,只要自己闹开,朝廷都要震惊的。这一震惊的后果……不是他胡打胡闹就可以承受住的。 他要好好的想想要怎么做。试题泄露一事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俗话说捉贼拿赃,既然试题泄露,就是有人拿去卖,有人卖,就有人买。买考题是为了什么,就是找人做好,带进来抄。若是在考场内抓到一个舞弊的考生的话,那就有证据。 章延闿细细的留意着各号的考生,希望能抓上一个。 一个白日,没有丝毫进展。 是了。白日那么多人看着怎么会有人敢大胆抄袭。到晚上,要到晚上,夜深人静,人都疲乏的时候,才是最佳的抄袭时间。 章延闿专门等到三更,蹑手蹑脚的顺了过来。这时候还在做题的考生相当的少,很多考生都选择了睡觉。考号并不大,考生一旦躺了下来,双脚便露在外面。 可是溜完了天地玄黄四号都没有发现任何动静,他才转身忙洪字号考棚去,就见一个人跑了过来:“章大人?” “在下正是,您是…….” 那人抖着手中的纸张:“章大人,这考题泄露了!你看!” 章延闿看着那名官员递来的纸张。这是一份已经做好的诗赋,而第二张,则是只写到一半的诗赋。但只这一份毕竟不能说是考题泄露。 “你看,这个。”那人从怀里掏出三张帖子送给章延闿。 章延闿抽出套封。三场考题都在这上头,一字不差:“这是……” “在下那日在悦来记所购。没想到居然丝毫不差!” 他也是在悦来记买到的考题。章延闿凑到灯火下,看着那帖子上的印记,确实是悦来记,同他手里的那个一样。 章延闿道:“这事你同主考大人说了么?” “我去求见主考大人,人家拦着我不让见。” “主考大人不见?”难道真的是孔之任泄露的考题? “若是主考大人见我,我还能找章大人您了么?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章大人您能帮我了。” 章延闿有些意外:“我?”他随即一笑,“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史,哪里能……” “章大人!我是考官,有人买卖考题,我这个考官就该揭发出来;你是御史,负责监察乡试,考题泄露,你当然得揭发!” “可是,大人……您贵姓?” “在下王衍。” “王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当然是这一科立即停止,立即上奏,不能再犹豫。” 章延闿安抚着激动的王衍:“王大人,您向谁上奏?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考官,怕是没有直达天听的手段。依照你这回子写奏章送进去,到了皇上那,也是明日晚间,到时候已经有考生出了考场,我想问,这事算什么?” “是是是。还要锁拿悦来记地伙计,查出买考题的人。那人我见过,我认识。这样还不行,还要在考场抓考生,既然抓到了一个,也就能抓到第二个。有卖的就有买的,买了自然要预备好带进来抄。” “可是,谁来搜?”这贡院里的衙役只听从主考大人的话,副主考、副主考,说的好听也是主考,说的难听,他就是个屁。王衍见不到孔之任,就没办法调动衙役,没办法调动衙役怎么去抓作弊的考生? “那就到外头借兵。怎么也不能任由事情这么下去!” 章延闿不禁一笑:“您要怎么出去?”进了这考场,除了失火谁都不能出去。 王衍轻视的笑了笑:“章大人,我以为你是个不畏权贵铁铮铮的人,没想到我今日居然看错了你,你竟然是个畏手畏脚的假人!” 章延闿被骂一点都不见恼怒,反而轻松一笑:“王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能出去救得了援兵,我就要办法。” 王衍放声大笑:“好!章大人,我信你的话。”一面说着,他一面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下,往身后一抛,“我不做这个官了,也不要这个差事了,我把自己逐出考场,总能出去了吧!”王衍说话间,转身便走。 章延闿只当王衍出去寻救兵要不少的时辰,却不想,不过是半个时辰,王衍就带了人杀了回来。贡院的大门叫人拍得嗡嗡作响,考官们只问要做什么? 却听着外头的人道:“有人举报泄露考题,贡院就此封锁!” 考官们忙去回禀主考孔之任。孔之任忙来到贡院大门,隔着门道:“谁举报有考题泄露?你们是谁派来了?” “不敢,锦衣卫提刑陆炳!” 章延闿突然想起那日杜芳来传郑濬的话,若是有试题泄露,我会派锦衣卫的陆炳前来! 陆炳?!王衍直接早上了陆炳?王衍……试题泄露的消息是王衍传给郑濬的? 章延闿还在想事,只听着外头有人道:“章大人,章大人,我是王衍啊,我把人请来了!” 这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章延闿的身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舞弊(下) 章延闿此时有一种后脊发凉的感觉,他似乎已经走到一个早就精心设计好的局。章延闿自嘲的笑笑,既然叫别人是精心设计好的,引着他往里面走,再怎么发凉,也要挺上。 “主考大人,今科考囘题泄囘露。” 孔之任见是章延闿只是冷冷一哼,到是副主考孟囘学囘农很是热情的同章延闿打招呼:“考囘题泄囘露,这怎么会?题目是我同……”孟囘学囘农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题目是主考大人亲笔写出,这么说只能是……. 孔之任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人?” 章延闿晓得孔之任这是要给自己脸色瞧,他是什么人,孔之任还不晓得么?参他十八条,参他不尊礼法,目无尊长……说实话,那里头的句子,看得他头皮发囘麻,那么刻薄的话,是这么一个满面红光,活似个老神仙般的人写的? 既然对方说不认识自己,他开口一下又有何妨:“下官督察院御史章延闿。” “章延闿?哦。你是哪一科的进士?” 孟囘学囘农笑着道:“章大人是建元八年顺天囘府乡试中举的。” “乡试啊!“” 章延闿哑然一笑。谁都知道,这贡院里的官囘员一个个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除了他,是个举人。 举人是好听,是无数人期盼的身份,虽说做了举人从此就有做囘官的资格,但举人到底不是正经出身,总是叫人瞧不起。做囘官了又能怎么样,日后的升迁这一条就卡死你,上峰只会可惜的说谁叫你只是个举人。而他一路升囘官,做到御史,现在又临时做乡试的监察御史。这两个最是要求要进士出身的头衔,偏偏他都没有。 孔之任这是给自己难堪呢! 不过这个时候却不是为了这个难堪,他对着孔之任一躬身,将袖口里的帖子送了过去:“今科试囘题早已泄囘露,三道题,一字不差!” 孔之任本不想相信,可是看到章延闿送过来的考囘题,双手不禁颤囘抖起来:“这……”这上面的三道题确实是他拟写的考囘题。考囘题都是由他一人所处,考囘题泄囘露他的嫌疑最大,可是,有谁会从他这里拿走了考囘题?考囘题他一直都是贴身放着的。 章延闿道:“主考大人,还请停了考囘试。” 孔之任忙点着头,却叫孟囘学囘农一把拉住他:“主考大人,不能这样。不能停了考囘试。也不能让人进来。让外头的人进来,我们就都完蛋了!” 孟囘学囘农的话引得了大多数考官的赞同。 乡试出现了舞弊考囘题泄囘露,首当其冲的便是两个主考,再接下来就是十八房的考官们。弄不好,他们全部人头落地。若是他们是案犯也就算了,偏偏他们并未参与泄囘露试囘题的事情当中。 “章大人。这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孟大人是个什么章程?” “我哪里有什么章程。只是不想枉死。既然考囘题泄囘露,咱们这就把考囘题换了。反正大家都是不知道的。” 章延闿看着做赞同模样的考官们。心里不禁一阵讥笑。说实话,孔之任在挖苦他只是个举人出身的时候,他真的感到过一丝的难堪。可是,现在,他反而瞧不起这些个正经出身的考官们。 “孟大人,您是说要把责任推到我跟王大人的身上?” “也不是,当然不会有章大人您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