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疼得厉害,顾湘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满满走向单车棚。她试着骑了一下,发觉根本不行,膝盖一弯就钻心地疼,根本使不上力气。“喂!”有人在叫她。顾湘抬起头,看到孙东平推着他那辆崭新漂亮的山地车,站在车棚外。顾湘有点手足无措。原来他还没走啊。孙东平停好车,走了过来。他看了看顾湘站立的姿势,重量全放在左脚上,就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打了你?”男生拔高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气。顾湘窘迫地点了点头。“一帮狗娘样的!”孙东平重重地哼了一声,又数落顾湘,“你也是,刚才怎么不说?居然就那么让他们跑了。”顾湘不免有点不服气,小声辩解:“你又没问。”“这还需要问?”孙东平叫。顾湘撇了撇嘴,“说了又如何?你难道还能去找他们打一架?”“那也总比你被打了闷声不吭的好。”“说得倒简单。”顾湘忍不住反驳,“他们两个家里都有钱,我可的罪不起。你不怕,你去找他们好了。”孙东平气得恨不能敲敲这个女生的脑袋。他气道:“关我什么事?被欺负的又不是我!”“那你那么生气做什么?”孙东平语塞。顾湘抬眼扫了他一下,一双眸子黑嗔嗔的,车棚外的夕阳在她眼底映出一抹艳艳的红痕。孙东平满腹的牢骚,不觉稍微消减了些。他斜着眼睛又看了看顾湘的脚,问:“还行吗?自己能回去吗?”顾湘看了看孙东平。男生脸色很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受了欺负而愤怒。她不是自作多情的人,而且又会察言观色,知道孙东平这么问不过是客套。她小声说:“我家不远,可以走回去。”“哦。”孙东平点了点头,便没再理会顾湘,踩着单车走了。“什么人嘛……”顾湘冲着孙东平离开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膝盖上撞痛的地方,当天晚上就青了一大块,一动,膝关节就疼。好在天气已经冷了,穿上了裤子,同学们不会看到。顾湘的继母是卫生所医生,家里不缺药,她向继母要来跌打酒,用棉花沾着,轻轻揉。父亲看到了,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只好说是在学校里不小心跌的。她悄悄用透明胶把课本粘了起来,然后翻出几支旧圆珠笔笔,换了笔芯,把作业写完了。文具盒是不能再用了,只有等周末再去买一个,就说是外婆送给她的。在这之前,她找来一个原本装药的盒子,暂时充当一下文具盒好了。拍去书包上的灰,顾湘关了灯,躺在床上。高中比她想象中的要过得慢得多。此后一连两天,那两个二年级的男生都没有再来找自己,顾湘渐渐放下心来。想必是就此放过她了吧?只是膝盖一直疼,走路都只能慢慢走。顾湘只好尽量不动,下课了都坐在位子上,一边轻轻揉着伤处。但是回了家,却不得不做家务,做饭洗碗,一站就得一个小时左右。等收拾好了碗筷,顾湘这边的腿都疼得快没有知觉了。她一点一点移回到自己的床上坐着,卷起裤子看。膝盖这块已经肿了起来,像个馒头一样。顾湘伸手指戳了戳,感觉戳的是别人的腿。怎么办?老样子,跌打酒揉,揉到发烫。顾湘只有这么安慰自己:或许明天早上起来,腿伤就好了。星期五下午有体育课,今天是考试立定跳远。体育老师宣布了考试规则,就让男女生分开,先练习二十分钟。学生们一队占据一个沙坑,开始练习起来。立定跳远本来也不是难项,大部分学生都能跳出很好的成绩,一场练习倒成了男生们比赛。孙东平从小学起就是体育老师的宠儿,立定跳远对他来说,轻易就可以拿满分。队伍轮到他的时候,他轻松一跳,姿态矫健,一下就跃过了满分线。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女同学们特别激动,连连叫好。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虽然他们还是比较保守传统的一辈,这个年纪也知道爱慕优秀英俊的异性了。孙东平相貌英俊,潇洒不羁,成绩优秀,家世也富裕,一直是女生心中的黑马王子。接下来论到张其瑞。这白马王子看着斯斯文文,白衬衫、金丝眼镜,可是体育也十分好,同样一跳就过了满分线。张其瑞在掌声中从容不迫地站起来,走出沙坑。孙东平和他拍了拍掌。张其瑞问:“听说你爸又要出国了?这次去哪?”“新加坡,去谈生意。”孙东平的父亲是做进出口生意的,“回来会经过香港。我要他帮我带最新的游戏机回来,你要不?就当提前送你生日礼物好了。”“我不爱玩这个。”张其瑞说,“不过你爸能帮带一个好一点的CD机回来吗?刘静云喜欢郭富城,我送了她CD,但是她没办法放来听。”孙东平笑着捶了捶他胳膊,“行啊,终于行动了?”“她帮我抄了地理笔记而已。”张其瑞推了推眼镜。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遗憾的感叹。孙张二人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一个女生正狼狈地跌倒在沙坑里,一头一身都是沙子,脸色苍白,眉头皱着,紧咬着下唇,双手抱着右脚膝盖,仿佛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曾敬凑过来,幸灾乐祸地说:“四哥,你看,那不是小白菜吗?”那个女生的确是顾湘。她的膝盖上的伤比前两天好了一些,走路已经没什么影响了,所以她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参加考试。她的体育也不差,即使发挥不好,及格应该也是可以达到的。等轮到她跳的时候,她腿一弯,膝盖就喀喇一声脆响,然后就是闷闷地痛了一下。说是立定跳远,她基本是单脚跳出去的。可是落地的时候本能地要双脚着地,那么大的冲击力,后果可想而知。顾湘倒在沙坑里,剧烈的疼痛让她必须紧咬着唇才不至于叫出声来。腿疼得就像是已经断了一样,那痛苦延绵持续,纠结着她每一根神经。“顾湘?顾湘!”刘静云最先跑过去,把顾湘从沙子里扶了出来。顾湘一头一脸的汗,唇无血色,疼得说不出话来。同学们和老师都紧张得连声询问。刘静云立刻想到会不会是腿摔断了。她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不轻,一时没了头绪,不自主地扭头去找张其瑞。“我们过去!”张其瑞拉着孙东平跑了过去,蹲在了顾湘身边。“让我看看。”孙东平伸出手,抓住顾湘受伤的那条腿的脚踝,小心翼翼地托起来,放在膝盖上,“放松一点,我就是帮你检查一下。”顾湘看清来人是孙东平,苍白的脸不由地又泛起了红晕。那阵剧痛也过去了,她缓过一口气,配合着放松了脚。女孩子腿细细长长的,没什么肉,脚踝纤细,似乎不盈一握。孙东平不由又看了顾湘一眼。孙母是一名出色的骨科专家,孙东平大小耳濡目染,跟着母亲学过一点基本的知识。至少,用来判断伤势,还是足够的。“没断,应该是扭着了。”话音一落,大家都松了口气。体育老师抹了一把汗。如果学生在他的课上受了伤,他是要扣工资的。刘静云立刻说:“你们哪个男生帮忙把顾湘背去医务室吧。”孙东平收回手,起身就要走。“孙东平!”刘静云毫不客气地点了他的名,“好人做到底。来,帮个手。”孙东平没好气地转过身去。刘静云冲他狡猾地笑着。好心帮忙,倒像捡了一个麻烦,早知道刚才就不出这个风头了。张其瑞笑着推了孙东平一把,“算了,学雷锋吧。”孙东平老大不乐意地蹲了下来。他语气凶巴巴地冲顾湘嚷嚷:“喏,来吧!”顾湘硬着头皮靠了过去,手却不好意思搂着孙东平的脖子,只好放在他肩上,十分尴尬。孙东平不耐烦,“抓紧点,别再摔着了,你可只有两条腿!”同学们又轰地一声笑了起来,不少女生带着醋意瞪着顾湘。顾湘脸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她咬咬牙,一鼓作气爬在孙东平的北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男生的背宽厚坚实,强健有力,靠在上面就可以感觉到深深的安全感。这是久违的感觉,是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再婚后,就再也没有体会到过的感觉。顾湘伏在孙东平背上,鼻子有点发酸。流年11孙东平背着顾湘往学校医务室走去。这小白菜个子不矮,却十分瘦弱,背在背上轻飘飘的好像没几两肉。而且就感觉来说,八成还是个“太平公主”——孙东平很不厚道地想着。视线所及是顾湘的袖子,褪色的蓝格子衬衫,袖口都已经起了毛,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不过闻起来,却有一种特殊的清香。这种味道,是孙东平在他的那些女朋友身上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有点像,有点像奶奶的味道。孙东平寻思着,忍不住又仔细闻了闻。医生卷起了顾湘的裤子,露出红肿的膝盖,膝盖骨上还有一块紫青的印子。刘静云惊讶,“怎么这么严重?”“这是撞伤的吧?”中学的医生,看跌打损伤最有经验,“看起来有几天了,还没好全,不应该剧烈运动的。”孙东平下意识地又看了顾湘一眼。女生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了去,又露出那种怯懦隐忍的表情来。他不屑地轻哼了一下。刘静云问医生:“那这伤严重吗?”医生要顾湘活动了一下腿,又问了一下她感觉,“没事,扭伤,小问题。不过这位同学,你起码半个月都不要剧烈运动了。要想这只脚好,就不要用力。医务室有拐杖,先借你用用。”顾湘连忙道谢。得,成残疾人了。体育考试不得不推后到下个月再补。医生给顾湘的膝盖上了药,又缠了纱布,然后注意事项说了一大通。孙东平早就想走,但是张其瑞把他拉住了,他只好在旁边百无聊赖地打呵欠。顾湘拄着拐杖进教室,同学们哗然,纷纷围上来参观。中学生活无聊得很,同学受个上就是惊悚的大事了。好在大家都以为顾湘只是跳远受的伤,并没多问。有伤在身,倒也有点好处,比如回到了家,家务不用做了。继母林淑雯虽然很不高兴,但也不能叫受伤的孩子继续去做饭洗衣。顾湘挨了她几记白眼,换来一周的清闲,觉得十分划算。弟弟顾敏本来打算趁顾湘脚不方便要去捉弄她,被父亲训斥了几句,一气之下也跑去同学家里住去了。于是晚上特别清闲,顾湘得以全神贯注地写完了作业,还看了一会儿书。天上掉下来两天假,一下子闲了下来。白天父母去上班,就顾湘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顾湘正在预习下个礼拜要学的课文。她看了看家里的老钟,十二点整。今天父母厂里加班,中午不回来。难道有客人上门吗?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刘静云热情洋溢的笑脸。“顾湘,我们来看你了!”学习委员身后还站着班长张其瑞。张公子冲顾湘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顾湘发愣的功夫,刘静云已经走了进来。她热情地望了望四周,“叔叔阿姨不在家吗?”“他们中午不回来。”顾湘反应过来,立刻请张其瑞也进来,“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过来看我,中午都没休息。”张其瑞默不作声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小小的职工房,石灰墙面,瓷砖铺地,家居都是廉价货。屋子里有股水腥味,混合着一点霉味,并不怎么好闻。刘静云微笑着对顾湘说:“今天同学和老师们都问你的情况,大家都很关心你。怎么样,腿好点了吗?”“好多了。”顾湘感激地笑着,同学们对她的关怀让她感觉心里暖暖的。“你腿不方便,就别老站着了,快坐下来吧。这边是你的房间吗?”刘静云指着的是顾敏的房间。顾湘窘迫地摇了摇头,“不是……这边才是……真不好意思。”刘静云他们看过去,就见客厅那里拉了一道布帘子,里面看得到一张桌子和一张床。被单是那种很俗气的大红牡丹花的图案,桌子则是老式的木头桌,上面堆放着书本。没有凳子,顾湘平时就是坐在床上的。三个人的表情一时有点讪讪。顾湘脸上有点发烫,“抱歉,家里小,没地方坐。”刘静云和张其瑞互望了一眼,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说:“没什么。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买了点苹果,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谢谢!让你们破费了!”顾湘忙把水果接了过来。场面一时有点冷。刘静云也觉得尴尬,她本来也是一片好意来看望同学的,现在看来倒有点慰问贫苦生的感觉。她以前就知道顾湘家境不是怎么好,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到这地步。倒是顾湘先笑了,打破了冷场,“家里小,我弟弟要考高中,所以单独住一间。我明天就会申请学校宿舍,住这里也是暂时的。”刘静云握住她了的手,“那么,你好好养伤。”“谢谢。”“课堂笔记,等你回学校了,我借你抄。期中成绩已经公布了几门,你英语满分,语文110分,数学102,都名列前茅。”顾湘不免高兴,“是吗?那我也放心了。”刘静云又看了看顾湘住的地方,非常诚恳地说:“你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顾湘觉得很不好意思,“也没有什么。学校已经免了我学费了,所以负担也不大。”刘静云忽然脸色一边,一本正经道:“说起来,我听孙东平说了。你的伤,是二年级六班那两个作弊的男生打的,是不是?”顾湘没料到她会提到这事,有点无措,“也不是打的……就是推了我一下,我自己跌的。”“你也是够好欺负的了。”刘静云气道,“这事就该早点告诉我,我叫我爸爸去找他们班主任去。一定要给那两个家伙记大过!你要说了,事情也不会闹成今天这样子。”顾湘没明白,“怎么了?”张其瑞终于开口说了他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孙东平去把那两个人打了。”小音谢谢大家的支持,小音要多多的推荐和留言~~~伸手~~流年12顾湘可没想到。那个男生还真的去把人家打了?“真是胡闹。”刘静云头疼得很,“即使我们占理,也不能随便乱打人啊。好在这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没有闹到老师那里去。顾湘,你也要保密,知道吗?”顾湘瞠目结舌,又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孙东平为她打人了?张其瑞看了她一眼,仿佛能读懂她的心思一样,说:“别想多了。你是我们一班的学生,一班是孙东平的地盘。别人动了我们班的人,依他的性格,肯定不会罢休的。打一顿都算是轻的了。”顾湘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刘静云瞪了张其瑞一眼,对顾湘说:“总之,这事你也别声张。我就是想告诉你,孙东平帮你出了这口气了。”她说完,又把手里的一个塑料袋递给顾湘,“喏,这苹果也是他掏的钱。不过就是怎么拉,他都不肯一起过来,真是牛脾气。”张其瑞看了看表,“该走了,下午还要上课。”“知道了。”刘静云又握了握顾湘的手,“我们都等你回学校哦!”这个班长漂亮能干又友爱,顾湘也很是爱戴拥护她的。送走了同学,顾湘提着水果慢慢走到厨房,把那几个苹果洗干净了。红红的沉甸甸大大苹果,似乎是水果摊上卖得最贵的那种,顾湘以前没吃过。她把苹果放在水果盘里,然后挑了一个最大的,走回去坐在床上。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得到老钟指针走动时发出的嘀嘀嗒嗒的声音。她捧着那个漂亮的苹果看了又看,放带鼻下闻了闻,那股清甜的果香真是美好啊。顾湘浅浅笑了一下。晚上父母回来,看到苹果,自然问了几句。知道是顾湘的同学送来的,林淑雯免不了对丈夫说:“不亏是重点中学的学生,素质就是要比其他学校好很多。我就说了,将来说什么也要让顾敏上个好高中。”顾建国冷笑,“你当我不想啊,问题是他小子这个成绩,考得上吗?”“交赞助费不就行了!”林淑雯两眼发光,激动地说,“我都打听清楚了,四中的赞助费只用五万块。你想想,五万块换顾敏上大学……”“你想得倒美。”丈夫泼她的冷水,“儿子什么资质,你比我更清楚。别以为读了好高中就等于保送大学了?还五万块?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林淑雯生了气,不肯做晚饭,最后顾湘只好给每人下了一碗面。弟弟顾敏挑食,不肯吃面条,把那盘子苹果全端去了自己的房间,也不问家里其他人是否要吃。顾湘等到父母和回了房后,才拉开抽屉,拿出先前放起来的大苹果,又闻了闻,这才咬了一口。一股清甜在嘴里弥漫开来。很多很后,当顾湘深陷囹圄,孤寂绝望之际时,同牢房的女生也给她递过来一个苹果。普通的红富士,放得有点久了,皮子有些发皱,闻着却更香了。那女生也只比顾湘大几岁,为了保护弟弟,失手杀死了施暴的继父。她看顾湘终日萎靡不振,闷闷不乐,便把自己的苹果分了她一个。“吃吧。”女生说,“日子苦,所以才要多吃点甜。今天是二月十四情人节。这是我男朋友送进来的,他说会等我出去呢!你知道吗?苹果就是爱情果哦!”顾湘浅浅一笑。她捧着这个半蔫的苹果,就像捧着自己无望的爱情一样。一大早起来赶了一段,立刻发上来了。第三章远航1张其瑞赤裸着上身,站在浴室洗手台前,往下巴上抹剃须泡沫。才洗过的头发还是湿的,正在往下滴水。他眼袋有点青,因为前一夜没睡好。前半夜忙着处理公司文件,后半夜则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大概因为昨天才见过顾湘的原因,梦里全是和她有关的片段。什么考试啦,春游啦,捉弄她啦,都是高中时候的往事了,琐碎又平常,很多他自己都忘记了,如果不是做梦,还真记不起来。他们两个高中三年算不上多熟,要不是因为有刘静云和孙东平在中间牵线搭桥,以他们俩的性格,估计永远都不会有什么交集才是。谁有能想到,八年之后,也是因为刘静云和孙东平,他和顾湘又再度被牵扯到了一起。水龙头开着,水哗哗地流,张其瑞回过神来,把水关小了点,开始专心刮胡子。房间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张其瑞走过去按下了免提。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张其瑞吗?你好,我是顾湘。”张其瑞立刻擦了把脸,拿过手机放在耳边,声音低沉地说:“我是张其瑞。”顾湘似乎在室外,话音里可以听到嘈杂的汽车声。她的声音礼貌中带着点谦卑:“打搅了,我想找你谈谈,可以吗?”“你在哪?”“在你住的酒店街对面。”顾湘望了一下马路对面的酒店,“是百灵南路的连恒酒店吗?”“是这里。”张其瑞说,“你先进来,去酒店餐厅里等我,我一会儿就下来找你。”他很快吹干了头发,换了一身衣服,走下楼去。正是吃早茶的时间,餐厅里有不少人。不过要找到顾湘也是件很容易的事。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年轻女子,穿着简朴,披着直发,脸上带着点局促不安,和这间装饰华丽高雅的餐厅是那么格格不入。张其瑞径直走过去,坐在顾湘的对面。顾湘冲他微笑,“希望没有打搅到你。”“没关系。你吃了吗?”顾湘摇了摇头,后忙补充道:“这里东西好贵……”张其瑞不禁莞尔,“这是我家的酒店,当然是我请你吃饭。”他招了招手,经理立刻走了过来。“今天都有什么特色菜?”经理说:“今天的厨师推荐菜是川菜套餐。”顾湘轻微地撇了一下嘴。她吃不得辣。张其瑞瞟了她一眼,吩咐经理:“不吃辣的了。就上昨天的粤菜早茶吧。”经理点头退下。顾湘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张其瑞说:“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是吃得辣的。”顾湘说:“监狱里的菜口味淡,吃了五年,出来后一吃辣就拉肚子。”她说这话,十分平静,仿佛谈论的不过是一次旅行。张其瑞心里抽了一下。他本能地不喜欢顾湘的这种口气。顾湘脸色白净,嘴唇一贯地缺少血色,一双眸子漆黑如点墨,仿佛一个旋窝吸引着人的视线。张其瑞记得她以前双目清亮,浅浅的就像山间的小溪,一下就看得到底。她的人也是,简单纯净,朴质素雅。没有什么野心,没有什么算计。他们总叫她小白菜,她好脾气,从来不生气。后来孙东平会疼爱地叫她小笨,她总是笑得非常快乐且满足。服务生把热腾腾的菜端了上来。海鲜粥、蒸饺、烧卖,还有这样那样的小点心。顾湘目不暇接,暗暗惊叹。这些东西,她只听说过,这回还是头一次见到。“看又看不饱,动筷子吧。”张其瑞把水晶虾饺的蒸笼往她那里推了一下,“厨子是从香港请来的,手艺不错。若是中午,还可以请你吃龙虾。”顾湘提着筷子,简直都不知道怎么下手。张其瑞也没再多说,自己端起粥喝了起来。顾湘这次来本来有一肚子话要和张其瑞说的,现在弄得也开不了口,只好先吃东西。餐厅格调高雅,还请了一个貌美少女弹钢琴,叮叮咚咚的,不知道是哪首曲子,凭地悦耳。旁边的客人全部衣着鲜亮,低声文雅地交谈着,服务生来回走动,脚下居然都没发出声音。这粤菜果真如张其瑞所说,做得十分可口。顾湘也不知道好坏,只知道好吃。她难得胃口大开,吃了半笼虾饺,两个烧卖,一碗海鲜粥,又吃了一块甜糕。两人默默无言地吃完了饭,碗筷撤了下去,换上一壶普洱茶。张其瑞给顾湘倒上茶,“暖胃消食的,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