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今也左臂一伸,轻轻松松夺过剑,随手扔下旁边的悬崖。 “阿虎,”我道:“你哪儿去了?剑怎么来的?” 阿虎红着眼一直在瞪梁今也,闻言答道:“我躲在那边山坳里,看到一群很凶的黑甲骑士经过,剑是他们落下的。” “幸亏他们没发现你。”我拽住他免得他扑上去被打落悬崖:“听我说,你奶奶不是狐狸杀的,是幽灵骑士。你那个卓叔叔也是假扮的。” “啊?!”阿虎震惊,我趁机拖起Cynosure压在他背上,再艰难的架起乌芙丝,道:“总之你不要忙动手,我们一边走一边把事情说清楚。” 努力挪动脚步,嘴巴不停讲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梁今也身上。 他安静的走在后方,偶尔抬头看看天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右臂垂在身侧,鲜血浸透衣衫,从袖角滴落地面,竟不间断,在他身后延伸一条血线。 我蓦的驻脚,转身,阿虎在身后愕然的叫,乌芙丝被我甩开,扑倒在地。 他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缓慢的,像是极不情愿的低下头。 我握住他受伤的右手,拼命使劲,既然本人都不怕痛了,我怕什么!? “温雪。” “叫我干什么?叫我能止血?或者你要我拼最后一个禁咒祈福印,用‘生肌术’帮你治伤?” 他眸光一闪,笑道:“连‘生肌术’这种神仙的高等法术都记得,你的记忆果然恢复了。” 脸在笑,笑容未及眼眸,那双凝望我的黑眸更像是悲伤的。 双手握着他的手掌,热气侵入肌肤。 我的心,悄悄揪痛。 他伸左手从我手中接过布条,随意扎在伤口上,似乎不经意的道:“放心,不只神仙有不死之躯,妖精也不会因为失血过多丢命。” 说完,他抬头眺望前方,唇角上挑,露出一个许久不见的吊儿郎当笑容。 “看,我的运气还不错。流星谷到了。” 绝神3 我怔了下,才想起“流星谷”是四大秘境中的第三处,是我们进入白云山的目的。 只是,离开“无忧城”是五个人,走出“回忆森林”是四个人,再后来…… 我暗叹口气,转头顺着梁今也的视线看去。 啊? 垂直的山壁在前方出现一个近九十度的转角,山路转弯,看不到拐角后的景象。 而拐角旁的山壁上,刻着三个深入石壁龙飞凤舞的大字:流星谷。 阿虎呆呆的瞧着三个大字,问道:“这什么意思?” “当我们是傻瓜的意思。”我啼笑皆非:“流星谷是秘境,怎么可能有路标?” 梁今也不出声,越过我朝前走,略看了看那三个字,再转过身,停到拐角处。 我和阿虎对望一眼,架着背上的人艰难的靠过去。 站在梁今也身后,我好奇的探头看向拐角后,随即倒抽口凉气。 山道转过弯,向前延伸了短短的一段,即没入浓厚的云团中,像是被硬生生切断一般! 这团云难以视物的程度让我想起雾之森的浓雾。比较起来,雾之森的雾只像一杯浓郁的牛奶,而这团云简直是一面雪白的墙,将前路截在墙后! “白云山……”阿虎喃喃道:“卓叔叔说过白云山藏在云里……” 梁今也忽然向后伸出一只手,左手。 我先看看他右手的伤口,血水浸透了绑扎的布条,晕散开来。 左手抓住阿虎,我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他。 手心触到一只柔软的手掌,他的手又变回初时没有温度与强度的柔若无骨,我像握到一团棉花。 刚想出声询问,手上传来拉力,我忙把背心贴紧石壁,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 很快走到云团前,抬头仰望,这团诡异的云与天上的云层相连,像山壁般垂直平整,又能隐隐看到雾气翻滚,仿佛里面有一条愤怒的巨龙在咆哮游弋。 梁今也继续向前,我不由自主顿住。 “怎么,”他没有回头,“怕我害你?” 我攥紧那只手,不吱声。 “放心吧。”他讥诮的道:“我不会再做第二次傻事。帮你找到流星谷是我的任务,我会全力以赴。” “梁今也,”我低声道:“我不喜欢你说话的口气。你这样让我想起——” “哇!”阿虎陡然怪叫一声,我下意识望去,只见拐角处冒出一个妖精的头来,那种似曾相识的丑陋让我立刻放开梁今也,拔枪就射! 妖精发出半声惨叫,倒在地上,很快被后面的人当作挡路的障碍物踢下悬崖。拐角后仅容一人行走的山道传来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不断有妖精冲过拐角,被子弹击中。 “是他们!”阿虎惊惶的叫:“他们赶上来了!” 这群耗了我们两天一夜的小妖精功力差,胜在数目众多,简直杀不胜杀。Cynosure独力挡了他们一阵,没想到还是追了上来。 阿虎突然挣脱我的手,发出一声给自己壮胆的狂吼,冲了过去! 我大惊,一枪射倒离他最近的妖精,追上去扯住他后领:“神经病!你不要命了?!” “让我挡住他们!”他拼命挣扎:“你们先走!” “别跟我提‘先走’!”我扬手给他一掌:“这辈子我绝不抛下同伴!” 阿虎被我打懵了,我只顾着生气,忘了前方虎视眈眈的妖精,直到一点红光从身侧擦过,我猛然抬头,看到红色小箭从一个妖精胸前穿过,钻入下一个妖精胸口,将他们钉成一串! 右手被握住,我的手背能感觉有力的五指与掌心的温暖。 他的手……又变化了…… 梁今也拉着我,我拉着阿虎,Cynosure和乌芙丝沉睡未醒,妖精一个接一个,从拐角后拖出粽子似的一串。 他的一只脚迈进云里。 “温雪。” 我抬头看着他。 “唉。” 他笑了笑,黑眸闪着云一般变幻莫测的光。 “没什么。” 声未住,人骤然向前仆倒,强大的重力扯动我和阿虎,三人挨个摔入云中! 眼前是无穷无尽没有杂质的白色,用穿透眼也看不穿。身体飞快下坠,凭我的“经验”,应是从三十米以上的高度掉落。 原来“云墙”耸立处真的是山道尽头。怎么没想到呢?肯定是掉下了悬崖。 下落的时间太长,我开始感觉呼吸困难,阿虎的叫声明明在耳边,被风声阻隔,听来很遥远。更遥远的地方,有人在轻声对我说。 “对不起……” 我闭上眼,只觉右手被捏得生疼。 “哗啦!”我坠入水中。 旁边传来“咚咚”两声,另两个家伙也平安降落。 我直沉下去,差一点沉到底部,水的浮力又将我托了上来,虽然口鼻都在进水,竟是毫发无伤。 我浮上水面,咳嗽着吐出一口一口水,急忙解开把我和乌芙丝绑在一起的布条,再把狼女托到岸边,推了上去。 梁今也和阿虎也相继浮上来,阿虎咳得厉害,Cynosure一直拖累他下沉,我开始怀疑他真的是“铁人”。 我喘顺了气,举目四顾。 这像是一个山谷,东面有一片树林,头顶云雾缭绕,完全看不到蓝天。 紧贴着悬崖就是我们掉落的水潭,约有十米宽,好险,若是摔在潭外,我这个凡人恐怕粉身碎骨。 我帮着阿虎把Cynosure弄上岸,发现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一会儿功夫就全部结痂,神仙的恢复力实在惊人。 想到这里,望向正背对我察看右臂伤处的梁今也。 我走过去。 “梁今也——” 声音卡在喉间,化成一声低呼:“你的伤怎么回事?!” 他撕掉了右臂的衣袖,裸露出的伤口是一个从手臂上方穿进下方穿出的洞,即使刚清洗过,血水仍以一种腻人的鲜红流出,伤口附近的皮肤正在溃烂! 我一把抓住他:“不行!这样会得破伤风!你要……要打青霉素! 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仍是慌乱的叫:“我知道你是妖精!可是你为什么不像乌芙丝?她每次受伤都恢复得很快,连疤都没有!” 他看了我一会儿,十指张开,分握我的手。 “还有你的手,为什么一会儿有温度一会儿没有,一会软绵绵一会儿又像人手……” “温雪。”他轻轻打断我,湿淋淋的刘海下,墨黑的眼眸专注的凝视我。 “你的话没说完。” “我想知道,我让你想起了谁?” 我张了张口,看着那双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颜琛。梁今也,你让我想起颜琛。” 绝神4 “颜琛决心抛弃我的时候,也是用这种口吻讲话。”我低垂眉睫,看着两只手交缠的十指,小声道:“你要离开我吗?” 沉默良久,他慢慢道:“其实我第一步迈出去,已经发现云里是悬崖,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继续走?” “为什么?” 他轻声道:“因为我无法动手杀你,所以干脆和你死在一起。” “梁今也,我原来不知道你这么变态。” “我也不知道。” 我们相视而笑。 “啊!”阿虎在后方喜道:“大个子你醒了?” 我一震,下意识抽手,梁今也握得很紧。我看着他,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身后。 我抿紧唇,回头。 Cynosure坐起半身,抹了抹脸上的水,将金发拔开, 露出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睛。 ……穿透海平面那一缕美丽阳光…… 一眼看到狐狸,蓝眸眯起来。 “嗨!” 梁今也笑嘻嘻的道:“很久不见啊,星星达令。” “久?不到七天!你这只阴魂不散的狐狸。”他冷冷说着,瞥一眼我们交握的手,目光停顿,上移,看着我。 我竟不敢正视他。 别开头,许久仍能感觉两道有热度的视线,而被紧紧抓住的双手也捂得越来越热。 心跳加快,我只觉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大脑一遍浑沌。 一咬牙,我猛的站起身,差点把梁今也撞下水潭,也不看Cynosure,直走到阿虎旁边,揪起他就走。 “喂喂!你放开我!” “我们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转头对那两个笑笑,又飞快转回来:“你们歇会儿,记着照看乌芙丝。” 说完连拖带拽把阿虎弄进树林,懒得听他的抗议,手掌盖住他嘴。 “唔唔——”阿虎不停跳脚,发出闷声怪响。我道:“放开你可以,别吵。”他点点头,我放开他,两个人藏在一棵树后,悄悄探头外望。 水潭边,乌芙丝仅用薄衫包裹的美妙胴体分毫毕现,面容沉静,似乎好梦正酣。 白衫的少年安静的坐着,Cynosure背对我们,金发直垂到腰际,潭水洗净了他满身血污,只片刻间,伤口的痂已大半脱落,余下淡淡的疤痕。 两人对峙良久,我只能看到梁今也的正面,而那家伙的笑容从来做不得准。 “嘿!”阿虎小小声道:“他们在做什么?” 我横他一眼:“我和你一起在这儿干看,你都不知道,我凭什么知道?” “他们是你的男人嘛!” “打住!”我听着这话碍耳:“他们都是我的男人,那我成什么了?” “对哦。”阿虎点点头,“我说错了。” 我不和小孩子计较,正要继续观望进展,那小子又自言自语道:“该说你是他们的女人才对……” 我翻翻白眼,一脚蹬开小屁孩儿,转过头,正好看见梁今也嘴巴在动,忙侧耳聆听—— “我必须回来,你该清楚,没有我,这趟旅途根本不可能完成。” Cynosure冷哼道:“你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狐王从没有瞒我。”梁今也敛起笑容,“要让‘生之晶’的封印解除,必须得到四道‘神之秘谕’,而神谕只宣示给四方守护者全体。” “北星卫,南雪卫,西风卫,东云卫。”他轻叹一声,抬眼沉静的望向那双蓝眸:“五百年前我就知道,我的前世是‘生之晶’的四方守护者——东云卫。” Cynosure一把拽住他前襟,狠瞪着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履行你的责任,为什么要听命于狐王——” “你难道不是听命于天君?”梁今也并不挣扎,缓缓的道:“你是神仙,我是妖精,前世我们是同伴,并不代表今生不能为敌。” Cynosure一拳揍在他脸上,将他打飞出去,跌落水潭。 梁今也很快浮上来,四肢张开平躺在水面上,笑个不停。 “别笑了!” Cynosure扑通一声跳进水中:“我就不信打不醒你!” “你知道吗?”拳头雨点般落在身上,梁今也仍是笑着说:“其实需要清醒的是你!” 再打下去会出人命!我看得心焦,慌忙跑出树林,脚步不停的冲向水潭。 我跳下水,两三下游到他们旁边,拼命拉扯Cynosure:“别打了!他有伤!” Cynosure高举的拳头停在半空,看向梁今也的右臂,血正从伤处渗出,把清水染出一小片鲜红。 “这伤……你的妖力怎么回事?” 梁今也扶住我的肩膀,艰难的浮在水面上,闻言瞥了我一眼,对他微微摇头。 Cynosure再望向我,眸光闪烁,我张开双臂把梁今也护在身后。 “为什么?” Cynosure道:“你都听到了,他曾经是我们的同伴,现在却背叛了我们。他为了‘生之晶’欺骗你,骗你的感情,骗你的性命,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我终于凝眸直视他,望入那明朗如晴空,无比纯净的蓝。纯净到容不下一丝杂质,拒绝任何混浊。 “没有为什么,Cynosure,我只知道,他是梁今也。” Cynosur伫立在水中,脚踏着水波,强壮的身躯踉跄了下,一步一步,后退。 “我不明白……” 我温柔怜悯的看着他,那种迷惘的神情出现在这个强悍的男人身上,很令人心疼。 他是神仙,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从来不需要为生活挣扎,为欲望烦扰,他甚至无须去思考何谓正义,因为他就是正义本身。 于是他不明白世事人心的阴微复杂,不是每件事都有是非黑白善恶对错,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 “Cynosure,其实你是最可怜的。你明知道温雪根本无意当什么救世主,明知道我别有用心,还有狼女——”梁今也抬起血水淋漓的右臂指着岸上的乌芙丝:“你我都清楚她并不像表现得那么单纯。你却不愿接受现实,把我们四个集合在一起,妄想我们能成为当年的四方守护者……而事实是,我们早就丢掉了前世的记忆,我们活在现在,只有你,一直背着五百年前,甚至是一万年前的包袱!错的是你,不是我们!” Cynosure死瞪着他,原本清亮的蓝眸转成暗色,猛的冲上前,一手拨开我,一拳揍向梁今也! 我失去平衡向后倒,沉入水中,急忙划水冒出头,见Cynosure恶狠狠的挥着拳,梁今也用双掌勉强挡住。 “我杀了你这妖精!” “你忘了,我虽是妖精,但在生之晶庇佑下拥有永生的灵魂,你就算杀了我,也只会开启另一次轮回。我可以拥有新的生命新的开始,而你,只能痛苦的继续等待下一次重逢——” 愤怒的拳头终于挣脱,重重一拳轰上他的脸,梁今也大笑,身体在水面上滑行。 我拦在前方,扶住他,默默看着Cynosure。 他喘着粗气,暗蓝色的眼眸中除了怒火,还有很浓很浓的悲伤。 仿佛,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抱着心爱女子逐渐变冷躯体的少年…… 我想靠近他,身体一动,一只手抓住我的手,十指紧扣,不留一丝缝隙。 全身都湿透了,眼角到脸颊淌过凉凉的水。 Cynosure看着我,嘴唇颤动,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你从来不是擅于表达的人,可是我知道,我都知道。 “啊——”伴着一声娇柔的呻吟,狼女伸了个姿态撩人的懒腰,睁开眼来。 绝神5 仿佛熟睡初醒,乌芙丝眨着朦胧的大眼,迷迷登登的看着我们,骤然圆瞪。 我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人影已扑到近前,毫不留情的一掌扇来! “啪!”两只手同时抓住她。 梁今也甩开她,拉着我游向岸边。 乌芙丝怒道:“蠢女人,一辈子就会躲在狐狸背后!” 一辈子吗? 我的手被他紧握,闻言抬起头,看着已上岸的梁今也。 潭边是光溜溜的石块,比水面高出大约一米,梁今也俯下身,使力想把我拉上岸。 用那只受伤的手。 我微笑着,故意不用力。 ——乌芙丝,借你吉言。 像是发现我的诡计,梁今也微微皱眉,我挑衅的挤挤眼,他笑了下,手臂猛然上挥,我被湿淋淋的抛到空中! 头发裙角扬起,沉重的水珠下雨似的洒落,我晃眼间看到Cynosure抓着乌芙丝的手腕,抬头看来。 身体落下,稳稳落入梁今也怀中。 ——我真想躲在这只狐狸背后,一辈子啊…… “啊!你们是什么人?!”树林那边突然传出阿虎的惊叫,Cynosure一跃上岸,乌芙丝跟着跳上来,两人当先掠向树林,梁今也抱着我跑在后面。 接近树林,忽见一阵枝摇叶颤,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乌芙丝刹住脚,“咦”了一声。 “是人类,有陌生人类的气味。” 四人停在林外,不一会儿,果见几个人分枝拨叶走出来,前头那个正是阿虎。 “大个子!”阿虎似乎对Cynosure特别崇拜,欢欢喜喜的对着他大叫:“原来这个山谷有人居住,是和我一样的人类哦!” Cynosure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再看向阿虎身后的四个和他一样半大不小的少年,确定没有威胁性,转过头不再理睬。 乌芙丝更是“哼”了一声表示轻蔑。 阿虎虎虎有神的大眼立刻黯淡下来。 这小子!我无奈的想,他显然搞不清楚状况,忘了只有我跟他才是一国的。 四个少年中的三个穿着和阿虎类似的粗布衣裳,年纪虽小却显得颇为结实,露出来的皮肤被晒成紫红色,一看就是惯于劳作的农家孩子。而被他们护在中间,看起来年纪最小,略十一二岁的少年却极白皙瘦弱,长着一张娃娃脸。 在我打量他们的同时,四个少年也好奇的瞧着我们,脸上没有对闯入家园的陌生人该有的警戒,我想,他们应该是习惯了安逸的生活。 这个山谷似是和长尾坡一样少见妖精踪迹。 “啊!”娃娃脸少年突然指着梁今也叫:“你在流血!” 我低下头,梁今也抱着我一路行来,两个人身上都在滴水,站立这片刻地上已积了一滩,间或一滴浓郁鲜红顺着他的袖尾坠到水中,洇淡成丝丝缕缕,盘旋。 那孩子又道:“你们到我们村里来吧,我爸爸是医生,可以帮他治伤。” 阿虎闻言大喜,又不敢表露出来,眼巴巴的瞅着我们。 Cynosure不发一言,当先钻入树丛,乌芙丝紧跟在后头。 几个少年忙追上去领路,阿虎笑得合不拢嘴,和他们一路打闹着去了。 娃娃脸少年落在后头,迟疑了下,回头看来。 我正在梁今也怀中挣扎。 “放我下来。” “不放。” “你的手还在流血。” “流光了就不流了。” “梁今也!” 他双臂收紧,箍得我生疼,额头抵住我的,肌肤相接处忽冷忽热,两双眼如此之近,我能数清他颤抖的睫毛。 眼睫下,凤目,深黑的瞳仁,一刹那闪过的情绪。 可是恐惧? 我伸手捧住他的脸,非要他抬起眼睫,与我四目相对。 “梁今也,你在害怕什么?” 他吐出一口气,轻轻说话,声音代替唇触到我的唇,有一丝异样的酥麻。 “长尾坡前,你跟我说,我站得太高,你牵不到我的手。那天在心树上,你又把手放在我手里。我心里发誓,温雪啊温雪,我放过你两次,第三次,如果你还给我机会牵你的手,我绝不会放开。我宁愿杀了你,但是绝不放开你。” 我定定的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他害怕的……是我? 他抱着我走进树林,娃娃脸少年走在前面领路,不时转头偷看后头的我们,一双稚气未脱的大眼里充满好奇。 这片树林看起来稀疏,实际出乎意料得深,三个人沉默的走着,近一个小时仍未能穿出。 前方传来Cynosure他们的脚步声和几个孩子响亮的笑声。 我握住梁今也的右手,再次轻轻挣扎,他终于肯放我下地,右手却一直拖着我的手。 他的右边袖子被撕下来包扎伤口,血和水将那块布条湿透,缓缓的顺着他的手臂下滑,流到我们交握的掌中。 很不舒服,我却没有放开。 我侧首,看着他的脸。 怎么会没想到呢?这张温和淡定的面孔下,藏着一抹与我同样没有安全感的灵魂。 所以,他能理解我所有的偏激所有愤世,那些自欺欺人的借口,陪着我一起伤害他人伤害自己,然后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拥我入怀。 所以,他欺骗我以后,总是问我恨不恨他。 所以,他不相信我爱他。 毕竟爱和恨一样,都是太过强烈的感情。 像我们这样的人,承受不起。 我的手指在他的掌中轻轻动了下,他转过头,迎着我的目光,懒洋洋的微笑。 “小心!”那孩子叫,我蓦的回头望向前方,及时向左移步,避免撞上一棵直径近一米,树林中目前所见最粗的树。 狐狸“哧”的笑出声,我红了脸,紧走两步,绕过大树。 眼前骤然大亮,我眯起眼,发现树后是一小片空地,灿亮的阳光投在空地正中。 金色的光线从我头顶洒下,我摊开手,明知道抓不住,仍是下意识握紧。 心中忽的一痛。 ……小雪,别又乱扯我的头发! 你知道吗?仙界的晴空万里只是拙劣的假象,真正的阳光应该是率直、爽朗、剔透、纯净的颜色,就像……你头发的颜色…… 这算什么?我猛然惊醒,我是温雪,这些根本不属于我的记忆,凭什么侵入我脑中! 我使劲晃头,视线上飘,忽然定住。 “梁今也。”我不敢置信的道:“你抬头看,天上是什么?” 梁今也站在我身侧,抬起头。 半空中浮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树,伞形的树冠由一片片手掌状的树叶组成,叶片前端像五指细长的手指,不停的轻轻摇动。树干下端是树根,数十条须根中一根尤粗,长长的直垂下地。整棵树包围在一团金光中,小谷的天空被云雾遮得严严实实,所谓的“阳光”正是这从树身不断放射而出的金光。 “是风筝树!”我叫道,“不过,它怎么变细了?” 梁今也不出声,朝风筝树走了两步,隔那不断在空中盘旋虚绕的须根一臂远。 “风筝树的能量来自它吸收的妖力,这些妖力正随着光消散,所以它逐渐变小,终有一天从空中掉落,变成一棵普通的树。”他说着,伸手碰了碰须根。 我大惊,幸好须根只在他手指上触了下,并没缠绕吸取他的妖力。 他苦笑了下,收回手。 “你们认识这棵‘神树’?”娃娃脸少年讶然道。 “‘神树’?” “嗯。这棵树三日前从天而降,飘浮在‘神剑冢’旁边,爸爸说它是一棵‘神树’。” 少年敬畏的望了一眼‘风筝树’,指着侧方两米处一块凸起地面的巨石道:“看,那就是‘神剑冢’。” 饮血1 话音刚落,一条人影从巨石后站起来,低叱道:“小文,你做什么?” 娃娃脸少年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道:“爸、爸爸,你在哪!” 那是个清癯的中年男子,眉目间与那少年极其相似,他严厉的瞪了儿子一眼,再转向我们,眼里浮现戒备。 “在下张正明,是‘隐村’村长。‘神剑冢 ’乃敝村禁地,严禁村民以外的人接近,小犬小文不懂规矩向二位宣示,还请二位勿要踏足。” 这一番半文不白听得我头晕,随便点头敷衍,梁今也若有所思的朝巨石看了一眼,又淡淡的别开头。 自我介绍后,我大致讲了掉下悬崖的经过,当然隐去“生之晶”一段,又现编了些前因后果,我一向口齿便给,这一番谎言听来合情合理,居然没什么破绽。 张正明听到我们只是路过,脸色稍霁,又仔细看了梁今也的伤口,眉头皱起来。 “这伤处需要尽快处理!”他低声向小文吩咐几句,那孩子转身钻进树林深处。张正明带着我们匆匆忙忙继续赶路,这一次走了不到十分钟,树林前方出现一个豁口,望出去是数十幢整整齐齐的房舍,隐约还有一幢青瓦砖墙的大屋。 走近了,看到Cynosure在豁口处背身站立。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金发掩映下,一双冷冷的蓝色的眼。 我看着那双眼,忽然想,如果剑尖划入蓝眸,是不是会像投下海平面的石子,激起一瞬间的涟漪。 最终,归于平静。 就像一切的过往变迁,没有在这纯蓝里留下半丝痕迹。 脚步稍一迟疑,梁今也忽然使力,狠狠捏了我与他交握的左手一把,我痛的抽了口凉气,侧目瞪他,他却朝Cynosure扬起下颚,若无其事的一笑。 Cynosure回过头,走开。 张正明只看了Cynosure一眼,认出他是我向他说明过的金发蓝眼同伴,也不再问。我们走出豁口走进村落,带路的几个孩子迎上来,张村长交待了他们通知村里人,就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直奔村长家——那幢青瓦房。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用一遍混乱来形容。 先是几个孩子大叫大嚷,每家每户都涌出人来看稀奇,百来口人把本就狭窄的小道挤得水泄不通,张正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花了三倍的时间,终于走到青瓦房前。本想进了屋大门一关总能得个清静吧,谁知村民锲而不舍,骑墙的骑墙,爬树的爬树,一时间墙头树上挤满了人,任凭张正明吼哑了嗓子也不肯下去,一个个在高处龇牙咧嘴的冲着他笑。 经我再三催促,张正明好不容易忍住怒气进房处理梁今也的伤口,外面又传来震耳欲聋的撞门声,他冲出去开门一看,却是晚饭时间到了,村里人怕远来的客人饿着,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总之,几个小时下来,我得出一个结论:张正明村长的严肃面孔只对他可怜的儿子有效,村民们或者爱戴他,但说到服从…… 梁今也的伤口经过清洗、缝合,总算勉强止住了流血,张正明却不甚满意,他叫小文去采几种需要的草药,那孩子一直没回来,他只好暂时先用其他药物代替,称效果会差许多。 为避免怀疑,所有人在一起吃了村民送来的晚饭。饭后,阿虎和一群孩子跑出去玩儿,Cynosure和乌芙丝各要了房间早早歇息。梁今也告诉我,神仙和妖精经过激烈的战斗,在仙气(妖力)耗损严重的情况下会陷入昏迷,这其实是一种自身保护措施。在昏迷中,躯体会自动修复伤口,再慢慢的一点一点调节、凝聚新的仙气(妖力)。不过,这种调节是暂时的,只能使神仙或妖精迅速获得保命的能量,使肉眼所见的伤口结痂甚至平复如初,而实际上他们的仙气(妖力)根本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他们要赶在下一次战斗来到前,抓紧时间调息。 他说,我听,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窗外暮色深浓。 舒舒服服洗过数天来第一次痛快澡,安排渡夜的房间时,张正明把我和梁今也分到了一间。我没开腔,梁今也笑嘻嘻的点头,其他人……没有人出言反对。 这是一间整洁轩敞的房间,刷得雪白的墙,窗户上糊着薄薄的棉纸,摩挲得发亮的红漆木床上垂着绣花锦帐……当夜幕悄临,梁今也点起一支蜡烛时,我恍然有一种错觉—— “呵呵。”我笑道,“你觉不觉得这房间、蜡烛,气氛好象新婚之夜?” 他没有笑。 凤目凝视着轻轻摇曳的烛火,烛芯渐渐弯倒,他伸出小指仔细的挑起来,烛火跳了跳,重又变得明亮。 “梁今也?”我看他一直把指头放在火里,怔怔的似在出神,忙一把抓过他的手,叫道:“梁今也!” 他抬眼看着我,墨黑的瞳仁在烛光中闪烁的看着我。 “你怎么了?”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看了看已被灼伤的指头,随意插进裤袋里。 “啊……刚才村长告诉我,这间房真的是他当年和太太新婚的洞房哦……”他半身倾向我,兴致勃勃的道:“怎么样,咱们也来试试吧?” 我一怔,倒不是因为他言下之意,而是他这种神情……初见面时,他骗我他是神仙,要我向他许愿,也是这么单纯期待的样子。 可是,他和我都早就明了,那不是他的本性。 那是假面。 是欺骗。 我转身背对他,望着窗外。 他在背后待了一会儿,低声道:“我明白了。”然后起身,脚步从容的拉门出去,走远。 我这才垮下肩膀,伏到窗台上。 梁今也,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不在乎你骗我,可是,如果是欺骗,请你,请你不要让我一眼看穿。 天空是深灰色的,即使是黑夜,云层仍是密密实实的挡住人们望向苍穹的眼。 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冷冷说话。 你呢,你又想他怎么样? 如果他不骗你,如果他爱你,你就会愿意跟他上床? 窗外是一个小小的院子,花木扶疏,透过枝叶缝隙,能看到对面的房间敞开的窗口。 窗内,那闪耀如星的金色。 不,我听到自己在回答,还不行。 我交叠了手臂,将头深深的埋进去,任长发披散下来,将我与整个世界隔绝。 饮血2 “啪”一声,一颗小石子击在我肩上,溅了开去。 一阵夜风扑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窗户在风中晃动,“咯吱”作响,窗边桌上的蜡烛无声无息的,熄灭。 我抬起头,漆黑的庭院中有一条颜色更深的人影,淡淡的星光在他身周镀出一层银边。 “谁在那里?” “梁今也,是不是你?” “……那个人类的少年……”细细柔柔的女声在黑暗中漾开,仿佛能通过声音描绘画面,那个如工笔仕女图一般的秀丽的少女。“……是叫小文吧?” “小尾?!”我一惊,反手背后握住灭妖枪,叫道:“你把小文怎么样了?” 一件物事随夜风轻飘飘的飞进房间,展开,缓缓平铺到地面,依稀是小文白天穿的比同伴质地略好一些的衣衫。 她继续细声细气的说话,语调却是冰冷的,带着冰刃一般锐利的杀气:“不想他死的话,就跟我走!” 我愣住,忽然笑了。 “这么老土的威胁……你不会以为现代还存在舍己救人的英雄吧?我像是那种为了别人的性命不顾自己命的傻瓜?” “你!”她怒道,随即收声,像是颇忌惮附近的某人,只气得浑身发抖。 我心念一动,向她身后望了一眼。 对面的窗仍开着。 我思索片刻,站起身。 “好吧,你赢了。”我无奈的道:“真稀奇,活了二十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温雪是个地地道道的傻瓜。” 她一探手抓住我后领,一把将我从窗口拎出来,脚步不停,提着我跳上围墙,轻盈的跃下,速度奇快,几下起落已经穿出村落,钻入树林。 黑漆漆的树林某处有一团光,稀疏的树木没有影响她蹿高跃低直达光亮处。在我决定把从胃里颠到喉头的晚饭大方的倒在她身上前,她甩手把我扔到了地上。 我跌在硬梆梆的土地上,草都没几根,摔得我全身的骨头齐齐呻吟。 定了定神,我撑起半身,问道:“小文呢?” 一边四下张望,蓦的发现这景象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右手边的像个大包子的巨石可不就是张村长严禁外人靠近的“剑冢”?而左面前方一米左右,悬浮在五六楼高的半空中充当光源的,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风筝树! “杀了你,我会记得放他回去。” 小尾款款从黑暗的树林走进光线中,我抬头看去,绯红的衣裳映红了少女原本雪白的面孔,连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都染上艳红的杀意! 我向后挪动,背抵住冰凉的岩石。 “你逃不了的。”小尾不疾不徐逼近我,冷冷道:“我已经找到破禁咒祈福印的办法,这一次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我拔出身后的枪,对着她。 小尾视若未睹,一步一步走近岩石。 我跳起身,见她将右臂伸入岩石的阴影里,“刷”一声,掌中多了一柄短剑,尺许长的剑锋在金光下闪着一团厉芒,她纵身跃起,挺剑直刺! 我及时侧身,险险避过剑锋,剑芒扫过左手背,留下一道浸血的细长伤口。 小尾毫不放松,短剑招招紧逼,剑芒更像妖舌,忽长忽断,“舔”过的地方立刻出现血痕。 我狼狈的闪躲,别说开枪,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迎面又来一剑,剑光耀眼,剑气像针似的扎肤,我情急之下倒地,滚向树林。 “嚓!嚓!”身后不停传来剑尖刺入泥土的声音,我一掌按住地面,使出全力一脚蹬去,踢中小尾腹部!她趔趄了一下,我趁机跃起身,蹿进树林! 听不见追来的脚步声,我不敢停步,一边狂奔一边急速转念。 初到“遗弃之地”我就发现自己的身手变得灵活,这些天的战斗中更是敏捷的令我不敢置信,如果没猜错的话…… 背心微凉,我就势向前一扑,化去了透胸一剑之危,却撞到一棵树上。 我不假思索,手足并用,三两下攀到树顶,低头一看,小尾一掌拍在树身,平地纵起五米,几与树平! 果然“遗弃之地”的引力比现实世界小!剑芒逼来,我一咬牙,从树顶飞跃! 这棵树是空地边缘最高的,我行险搏命,在空中横跃近三米,扑向“风筝树”! 手指差一点点触到风筝树的须根,我抓了个空,从半空摔落! 一声娇叱,小尾的剑锋从我耳畔削过,断发散到空中,迎风迷了我的眼。 当我以为不是摔死就是被杀时,金光暴涨,我被金光笼罩,下坠之势变缓,平安落地。小尾一剑刺空,须根活物般绕过来圈住她,她哀叫一声,只觉全身妖力外泄,手一松,短剑栽到地上,整个没入土中。 我喘着气,看着半空中的小尾。须根松脱,她软绵绵的坠地,挣扎着缓慢爬向露出地面的剑柄。 我挡在前方,俯下身,枪口抵住她光滑白皙的秀额。 她勉强抬起半身,瞪着我的双眸溢满恨意。 “你杀了我吧。” “为什么?就算我欺负过你,就算你喜欢梁今也,也没必要非杀我不可!” “如果你不杀我……”她从齿缝中迸声:“我总有一天会杀死你!” “看来为了将来,我不能手软。”我打开保险,手指扣住扳机,眼眸捕捉到她唇畔诡异的笑容。 “让我猜猜,你笑是因为料定梁今也会为你的死跟我翻脸,那么,虽然你死了,但你的目的达到了。”我摇头,微笑:“小妹妹,我像是这么蠢的人?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尸骨无存,保证梁今也不会怀疑到我。” 她仍是笑:“是吗?你可以试试看。” 我盯了她几秒,抬高手,枪托重重击在她后脑上,她不哼一声的晕了过去。 还是下不了手。我苦笑着收起枪,撕烂她的衣服将她捆在一棵树下,再走过去,拔起那柄剑。 因为禁咒祈福印的关系,不但攻击性的咒术对我不管用,普通妖精单是碰到我都会受到仙气震荡,所以当初小尾会现形……可是梁今也和乌芙丝为什么没事?我第一次想起这个问题,狐狸和我这么亲密,狼女打我也打得爽了……难道因为他们是什么“四方守护者”的转世?嗯,这个问题记得要问狐狸。 剑身一寸一寸露出地面,我凝眸审视,小尾特意带我到这里,就是为了用这把剑杀我,这剑一定有奇异之处。 剑光太盛,根本看不清剑的形状。我伸出手指抚摸剑身,凹凸不平,似乎雕着字。 “……流……”我仔细辨识,“……星!”裂帛声响,一股大力从后袭来,我被扑倒在地!小尾压在上方,脸已变成狐狸,尖爪死死扼住我的喉咙! 我心下大悔,区区一下敲击和几根布条根本不能降服妖精,我居然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握枪的右手转动,小尾低吼着一爪抓去,我的右臂立刻皮开肉绽,枪被远远刨开。 小尾转头盯着我,红眸里是噬血的欲望,利爪高举,插向我的心脏! 鲜血飞溅上我的脸,温热的,我的血! 双手在地上乱抓,掌心触到硬物,我一把抓住,疾挥! 惨叫声直飚天际,小尾跌坐在地,左手摁住右侧鲜血狂涌的伤处,我低头看了看栽在胸前的断臂,缓缓站起身。 手腕一振,鲜血从剑尖滴落,剑锋只看得见一团耀眼光芒。 剑尖遥指,小尾似乎又想扑来,身形甫动,我一剑刺出! “住手!” 白影冲入战团,与我错身而过,抱住小尾。 原来……她比较重要? 剑尖凝住,我虚弱的向后坐倒,心口剧痛,却忍不住笑起来。 笑着,抬头看风筝树迸射四方的金光。 ……真正的阳光应该是率直、爽朗、剔透、纯净的颜色啊…… 饮血3 胸口的伤并不深,禁咒祈福印挡住了小尾大部分力量,保住了我的命。 但是血,流不停。 我低头,看着白衣前襟迅速染红,浓艳的红色淋漓成一幅抽象派作品,在璀灿的金光下凄凉而绚丽。 好痛啊……分不清是外伤……还是内伤…… 小尾躺在他脚下,狐狸脸,红色的眼眸,毫不掩饰的憎恨像箭一般投向我。 “去杀了她!她会害死你!”她喘息着,死死攥住他的裤脚:“你答应过我,要杀了她!” 白衣少年眉头紧锁,墨黑的瞳仁定在我脸上,似乎要用视线穿一个洞。 我忽然想笑,也就真的笑出来。 很好笑不是吗? 白天的时候说绝不放开我的男人,夜里却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被她指使来杀我。 你要杀我吗? 对了,你一直没有说放弃。 我看着他伸出那只受伤的右手,虚空中出现绯红的绝神弓,他慢慢握紧神弓,一步一步,走向我。 你只说,宁愿杀了我,也不愿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