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清他的眼睛,因为他移动脚步,退入黑暗中。 “如果可能,我绝不愿意把你卷入这一切。小雪,你曾经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凡人,平凡安乐过一生。” 平凡安乐?我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傻话?凡世比遗弃之地更残酷。我告诉你,我除了几分姿色一无所有,而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只有两条路:出卖自己或者一辈子挣扎在社会最底层!” 他没有理我,沉默良久,道:“我不擅长讲故事。” “从你平常说话不超过十个字,我可以想象。” 他低哼了句,突然搂住我两三下跃回崖上,照旧在崖边坐了下来。 我仔细听山洞里的动静,那两个大概睡了,只听见空洞的风声。 小草在风中轻轻款摆,扫过我的手背,有点痒。 “你知道生命是怎么形成的吗?” 我一怔,没想到他的开场白是这样。 “呃……精子和卵子结合吧。” “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有引力,有臭氧层,产生土壤和阳光,有潮汐……甚至地球为什么会转动?” “你不会告诉我,真的有上帝在七天之内创世吧?” “不是七天,是一万年。神用了一万年创造了三界。三界互为轮回,于是又产生鬼界,最后,神再创了遗弃之地。并把让世界得以规律运转生生不息的能量之源保存在这里,也就是——‘生之晶。’” 难怪命师会说‘生之晶’是生命之源,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幸亏我打定主意当听神话故事。 “神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把三界的首脑召集到一齐,向他们详述了生之晶的秘密,要求三界派出四名能力最高强的勇士作为生之晶的守护者,因为他们的称号带有四个方向,所以又称四方守护者。” 三界四个代表?我暗叫不好,这神根本不懂人情世故,总有一方多一个,肯定要出乱子。 “三界首脑进行了会议,最后决定由神界派出两人,妖界和人界各派出一人。此后数万年,三界之间关系渐渐变得微妙。妖精不服神仙的管束,神仙认为妖精舛害生灵,神妖战争不断,人类则困于外部文明的建设忽略了本身的提升,能力大大落后。平衡的局面已被打破,大战一触即发。” 狐王5 “到了一万年前,妖界出现一位杰出的领袖,他结束了长久以来各妖族各自为政的局面,统一妖界,被诸妖尊称为‘妖皇’。妖皇指出生之晶是一切的关键,掌握了生之晶就能掌握三界的命运,拥有凌驾于三界之上的至高力量!他集结了妖精盟军攻打遗弃之地,企图抢走‘生之晶’。神界闻知消息后匆忙来援,被以逸待劳的妖军杀得溃散而逃。四方守护者自知寡不敌众,为免‘生之晶’落入妖精之手,他们决心施用‘肉身咒’。” “肉身咒?”今年真是流行奇幻神魔,我听得头晕脑涨,无意识的重复。 Cynosure 道:“神仙和妖精可以凭自身的力量不入轮回,‘肉身咒’却是自愿跳入轮回。‘生之晶’本是能量,四人中的一人把这种能量与灵魂融合,带入轮回,要让妖精永远找不到。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此后数千年,神仙和妖精上天入地,始终无法在茫茫三界中找到他们。” “直到五百年前。” 又是五百年前!我聚精会神盯着他,等着下文。 “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他闪了我一眼,刚要答,突然顿住,侧耳聆听。 我学他的样子听了听,只听到风过窄谷的微响。 “有打斗声。” 他还真是顺风耳。不过,风从谷外来,声音也——“乌芙丝出去了!” 我站起身,极目远眺,奈何厚重的黑暗覆盖了一切,视线根本无法穿透。 靠!这种时候开始想念穿透眼了! 焦急的看了半天,转头发现Cynosure还纹风不动的坐着,忙拉他一把,没把他拉起来,倒被拉低身子。 “坐下。” “起来!” 他干脆揽住我的腰,将我打横抱起,再放到地下。 “安静坐着,你不想要答案了?” “故事下次再听!”我实在受不了他无动于衷的样子:“乌芙丝可能有危险,你不去救她!?” “她有能力应付。” “喂!” 他看着我,凭借背后微微的光,我只能看清他大概的轮廓,如石雕一般坚硬而……冰冷。 我不想叫唤灯笼,就算黄光下的蓝眸添了活气,那也不是真的。 ……再强烈的光照,也温暖不了每个人的心。 “听着,”他慢慢的,一字一字地道:“这趟旅途很危险,随时可能送掉性命,她既然跟上来,就必须懂得保护自己。因为,我只会保护你,只有你,才是我保护的女人。” “可是……她是我们的同伴……” 他咧开嘴,冷冷一笑:“连命都保不住的人,没资格当我的同伴。” 我深吸一口气,怕冷似的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臂弯。 差点忘了,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的定律,不,是所有世界的规律。 我还是太天真啊,不但估算不了险恶的人心,也算不到男人的狠绝。 他站起身,背对着我,望着那一线缓缓移动的月光。 Cynosure,听到你说保护我,我很有优越感,很自傲,因为我在你眼里很重要。 我活了二十年,只是尘世中的一只蝼蚁,除了我的父母,没人把我当回事。而你这神仙,却要保护我,强势到不允许我拒绝。 这是不是代表,你很需要很需要我? 我心头一动,随即苦笑了下。 应该是神很需要很需要我吧。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我打了个哆嗦,凝神再听时,不经意扫了Cynosure一眼。 他挺立在崖边,月光已经移到身前不足一尺,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一怔,仰头看着一线天空,深深近黑的蓝,弯眉月只看得到下半截。 原来不管在哪里,仍是,月有阴晴圆缺。 他会担心。就像当初担心梁今也,扔下我回去找狼王一样。 我微微笑,舒展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真好,不用穿透眼我也能看透你的心。 “乌芙丝会平安回来。”我自言自语:“狼王的女儿乌芙丝,想来只有‘王’字级的高手才能伤得了她,这种角色应该不多吧?” 他像是没听见,紧绷的脊背却放松了些许。 “到遗弃之地来的就更少吧?” 顿了片刻,他回来坐到我身旁。 我笑着看他,他皱眉冷声道:“怎么?” “我有没有告诉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他“哼”了声,别开头。 如果我说他的头发漂亮,他会不会把头藏起来?我的笑意关不住,只憋着不敢出声。 他没有改变过,从那个跩跩的小男孩儿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坏脾气,臭嘴巴,视凡人为脚底泥,乍一看像铁打的身体石头肚肠,却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 我打个寒战,单是想想就起了全身鸡皮疙瘩,可见有多不符合他的形象。 “Cynosure,”我随手拔起一根小草,低声道:“你有一次骂我,‘记得温雪不是这么婆妈的女人’。这句话让我回想了很久。我确实不是。我并不善良。” “我很自私,别人的痛苦哪怕有天大我都不会陪着掉一滴泪,但我的痛苦,当我痛得无法忍受的时候,我会找人和我一起痛。” 他沉默良久,转过头来:“你找到这种傻瓜了吗?” 找到了,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三个大傻瓜。 我微笑不答,他也不再问,两人安静的坐着,听着风声和断断续续的打斗声。 月亮渐渐西移,月光消失在谷中,在经历了漫长的纯粹的黑暗过后,终于有一丝微光透进山谷。 光线越来越粗,扩展开来,仿佛一柄淡金色的长剑划开了黑色锦缎。 我听到“咻”一声响。 一条人影突兀的高高跃起,长长的黑发在半空的风中舞动,像是用夜的锦缎裁剪的披风。 她单足落地,立刻贴到Cynosure身侧,腻声道:“达令,我好想你哦!人家出去找东西吃,遇到一群不长眼的小妖,差点就回不来了!幸亏人家一想起你就精神百倍,妖力好象也增强了不少。达令,人家可是好不容易逃——得胜回来的,你是不是该安慰——奖赏一下嘛……” “烦死了!”略尖的少年嗓声嚷道,阿虎扶着虚弱的卓风步慢慢走出洞口,圆圆的虎目瞪着乌芙丝:“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一大早吵什么吵,不知道卓叔叔需要休息吗!?” 乌芙丝立即反唇相讥:“那没用的凡人还是死了更好,反正活着也早晚成妖精的食物!” “你——” 吵闹声不绝于耳,直到Cynosure站起身,用零下二十几度的声音道:“全都闭嘴!上路!” 我抬起头,光线越来越强,聚成一束更能凸现那灿烂的金色。 仿佛……某人的发…… 神啊,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一直走下去,与答案一起等着我的,还有我所一直渴求的东西。 ……梁今也,你……看见了吗? 灭妖1 “轰!”支离破碎的躯体被抛出,血水飞溅,最前面一排妖精头脸沾满了血,也不揩拭,瞪着血红的眼睛,又不管不顾的杀上来! 酷烈的太阳在天空正中俯视这一切,我擎着枪,百忙中抬头看了一眼,暗想这遗弃之地的气候古怪,似乎随着老天爷高兴,昨天像春天,今天就变成盛夏! Cynosure在前面开路,手刃挥出扫倒一片,我忙跟了上去,却见妖精们前仆后继堵住缺口,回过头,乌芙丝身后的来路也已被数不清的尸体和新的妖精填满。 阿虎紧跟着我,卓风步体力稍稍恢复,扶着阿虎的肩头,叔侄俩从妖精手里夺了两把刀,下手毫不留情,砍杀得血肉横飞。尤其是阿虎,若不是卓风步拉住他,差点冲进妖精群中。 我们在妖精的包围中缓慢的移动,既无法突出重围,妖精一时也攻不近身,久了,竟是四个人带动着几百个妖精蠕动向前。 “这些家伙哪儿来的?”乌芙丝惊道:“好像越杀越多!” 我一枪打中扑向乌芙丝的一个妖精背心,他朝侧方倒去,同伴并没接住他,任他倒在地下,被群妖践踏。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从“一线天”出发,五人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卓风步伤后体弱,提议休息片刻,于是在山道边坐下。不到五分钟,就见四面八方潮水似的涌出妖精来,将我们团团围住,二话不说亮兵刃…… 妖精数目虽多,据乌芙丝称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甚至没有结印施展妖术的能力,只能明刀明枪攻来,所以我们才能支持到现在。 不过,俗话说蚁多咬死象,就算杀不死我们,累也累死了! 我用左手架住不停颤抖的右手,举枪瞄准正和阿虎纠缠的一个身高两米以上的妖精,子弹擦过阿虎右颊,“扑”一声没入那妖精腰间,他愕然看向我,本就够大的铜铃眼又瞪大了几分,阿虎趁机一刀捅进他胸前。 妖精倒了下去,阿虎喘着气,转头冲我吼道:“你……差点……杀了我!” 我当没听到。本来我准头就差,而且开了这么多枪,手臂震得完全没了感觉。 目光移开,在妖精群中扫过。对付群攻的最好办法是擒贼先擒王,偏偏我看了半天,这群乌合之众根本没有龙头,倒成了虎咬乌龟——无处下手。 视线又瞥向光芒万丈的太阳,眼前出现光晕,我眨了眨眼,只觉口干舌燥,喉咙又痒,强忍着才没咳出来。 几乎同时,妖群中传出一声轻咳。 我蓦然回首,望向声音来处。 一个紫脸长耳的妖精挥刀砍向我,我怔怔的站在原地,乌芙丝长发一甩将他卷住,远远抛出,怒道:“你不要命了?发什么呆?!” 我随口应了声,端枪对准前方,迟疑着不肯发射。 卓风步拍了拍我:“你怎么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重伤初愈,英朗的面孔显得很憔悴,嘴唇泛白,关心的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扣动扳机。 “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视觉和听觉发生混淆,以为……算了,不可能的。 前方数十米外是一个陡坡,我目测超过二十五度,宽度仅容两人并排,左侧是悬崖,右侧紧贴山壁。 四人同时望向Cynosure,他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突围! Cynosure甩了甩左手,双手同时祭出手刃,雪亮的刀光闪过,妖精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我推了阿虎一把,让两叔侄跌跌撞撞的走在前头,举枪射击扑向他们的妖精。 “乌芙丝!”我叫:“快走!” 狼女独力抵挡后方的妖群,早已精疲力竭,闻言却摇头:“这些渣滓不是我对手,你少管我——”说话时又遇一波攻势,三个大妖精缠住她,一个小妖精趁机绊了她一下。 我一咬牙,不进反退,冲到她身后,撑住她失去平衡的身体:“上了坡他们就不能合围,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乌芙丝迅速结印,金光闪过,四个妖精全被震飞出去,“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又听到一声轻咳,闪神了下,才答道:“你不走我也不走,就耗着,看谁先死!” “你——”乌芙丝转头要骂,变成一爪抓住我身后一个妖精,掷到地下。“你这——” “蠢女人!”我替她接上,连发三枪,只有一枪击中妖精,我失望的垮下肩膀:“你不用连骂人都跟星星学,翻来覆去都是这句,很闷的!” 那边三人已经上了斜坡,Cynosure回头发现我们还陷在重围中,似乎在叫,也听不清是什么,想来不会是好话。 “我说,你到底走不走?” 乌芙丝狠瞪我一眼,终于挪动脚步,和我背贴着背徐徐前进。 眼看接近山坡,坡上陡然传出一声大喊:“那个人类女人就是‘生之晶’的宿主,抓住她就能得到‘生之晶’!” 我呻吟一声,该死的妖精,也不会用妖精的话来说,害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妖精们鼓噪着涌向我,连追上斜坡的妖精都倒了回来,我食指不停的动,只觉自己像传说中对着钱塘江潮射箭的笨蛋,丝毫不能减损潮水汹涌来势。排山倒海的攻势将我和乌芙丝冲散,我的前后左右都是妖精,干脆闭着眼睛开枪,枪声淹没在妖精兴奋的叫嚷中。 数只毛茸茸的手碰到我的身体,我倒抽口冷气,猛的睁眼。 紫色的火焰铺天盖地! 我大睁着眼,紫焰轻薄而透明,像一块软绵绵的纱巾遮住了烈日,片刻前还酷烈的阳光也变得温柔。 是穿透眼,还是…… 有人拉了我一把,搂住我升到空中,一面与空中的妖精战斗,一面如长了翅膀般滑翔。 我回过头,Cynosure和乌芙丝冲到我刚刚的位置,乌芙丝深褐色的眼睛变成金色,据说这是她发怒或使出全力的表现。 Cynosure只抬头看了一眼。 太远了,看不清蓝眸深藏的表情。 我身不由己的掠过斗场,妖精们在地面追着,锲而不舍。那人无奈的叹了声,带着我停在一棵单薄的树上。 很巧,一棵心树。 因为太单薄,没有结果。 妖精们围住心树,争先恐后往上爬。 他咳了一声,道:“这天气变化无常,把外衣给了你,我倒像感冒了。” 我垂下眉睫,看着上身穿的白衫。 然后,抬头,举枪。 “果然是你。” “嗯哼,”梁今也漫不经心的道:“可不就是我。” 灭妖2 他在笑,微微眯起眼睛,有风吹乱漆黑的刘海,向脑后飞扬。 我用枪对准他。 阳光刺眼,想流泪。 枪口朝下,数声枪响,抢着爬上树的几个妖精倒栽了下去。 羸弱的树身剧烈的摇晃,细碎的叶子发出楚楚可怜的悲鸣。 我立足不稳,向前踉跄了下,被他抓住右臂。 头低着,鼻端萦绕着熟悉的气味,白色的衣衫漾起波纹。 只差一点…… 我后退一步,他抬眸看着我,没有放开。 “我们有……五天没见了,我还以为以后都不会再见。怎么,你想我了?” 他看着我的笑脸,一直挂在唇边的微笑却慢慢收敛。 “是,我想你了。” 狐火在说话的时候沿着树身焚烧下去,众妖精惊恐避开,紫焰也不追击,只在树周划了个圈,温吞吞的在圈内燃烧。 有点眼熟,对了,在森林里他也这样做过,因为我藏身树冠。 此刻,仍是因为我。 不管他骗了我多少,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他总是在为我。 “梁今也……”我想问他来的目的,抬起头,对上他温润的眼眸。 以前一直想不到他的眼睛像什么,原来像黑色的玉,内敛而沉静,偶尔光华流转,深不可测。 说出口的话有了自己的意识:“……你可以……抱着……” 手臂缠了上来,我被揽入熟悉的胸怀,顿了下,仍把话说完:“……我吗?” 最近常常站在高处,我伸手搂住他的腰,庆幸自己没有“惧高症”,苦笑了下。 “我以为你会恨我。” 他在耳畔说话,我想看他的表情,动了下,被更紧的搂住。 眼光下垂,瞧着那些绕着树打转,急得抓耳挠腮的妖精。 “分手而已,合则来不合则去,又不是第一次,我没那么幼稚。” 他低低的笑:“我骗了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还记得幻樱湖秘道里我跟你说过,骗就骗吧,只要你一直对我这么好,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那时候你对我动了心。禁咒祈福印唯一的缺点就是:如果受术者对另外的人有了超越施术者的感情,使仙气凝聚在凡人身上的封印就会解除,你才能借用这些仙气施术。” “这么说也不完全是坏事。”我的双手在他背后合拢,十指握住枪柄。“起码救了乌芙丝的小命。” “我的任务有两样,协助你取得神之密谕和破除禁咒祈福印,这样,生之晶成形后,我就能轻易得到它。但我发现,如果你失去所有封印,凡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生之晶的能量,你很可能在生之晶成形的同时死去。所以,我在最后的步骤犹豫了很久。” 枪在手中缓缓转动,枪口向内。 “哦,是什么?” “一个吻。”声音经历了一段最短的旅途,钻进耳中,深入大脑。 音波震痛了我某根神经,我使劲摇头,断发拂过他栖在颈侧的头颅,与他的发丝交缠。 他直起身,枪口抵在背心,他恍若未觉,微笑道:“现在总该恨我了?开枪吧。” 我维持着环抱的姿势,抬头看着他。 那么秀气的嘴脸,秀气得连残酷也仿佛温柔。 我把头慢慢枕在他胸前,只贴了一下,松开手臂,转身。 “你要我开枪我就开,那我多没个性?”我俯视狐火圈外人头涌涌,天知道有多少妖精流着口水等我掉下去,只好祈祷Cynosure赶快杀到。 “而且,你又没有亲到我——” 身体被大力拉向后方,我没有挣扎,他用一条手臂扣住我的腰,一只手抬高下颌,眼眸相对。 因为缺水而干涩的唇紧抿着,我安静的看着他。 这个男人过去我从没有害怕过,未来也不会改变。 他的脸在接近,唇压下来……擦过。 我左颊有一个浅浅的笑涡,他的唇轻轻的停在那里,仿佛碰触一朵饱满的蒲公英。 我抬手重重抹了下他的发,再拍他的头。 他被打得低下头去,“哎哟”不停。 “要我不打你也行,这些家伙是你带来的?全都弄走!” “不是我。”他架住我的手,慢吞吞的道:“这是我找你的第二个原因。你那伙人里有奸细。” “不是你吗?” 他抓牢那只荼毒他的手,看了看,用双掌合住。 “我的身份Cynosure心里有数,他知道‘生之晶’出世前我的存在有利无害,如果狐王不出现,他不会急着划清界限。有人也想到这一点,为了逼我离开,设计让狐王现身。那天听到叫声,我很快感应狐王在附近,带着你躲躲藏藏就为不和他照面。没想到对方把小七从妖界弄到遗弃之地,再让他死在你们手里,狐王出了名的护短,肯定忍不住出手……周详的计划,我自叹弗如。” 我无言的看着他,仔细想想,从听到那声惨叫开始,确实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因为事情一件接一件,当时也没留意。 “那只未成年妖精到底怎么来的?” 梁今也道:“这几天我都在长尾坡查看‘雾之森’,发现了一个从妖界通往遗弃之地的‘次入口’。”知我不懂,他接着解释道:“遗弃之地与三界相连的出入通道有两种,一种是固定存在的‘定入口’;另一种叫‘次入口’,按照人类的说法,是在特异的磁场波动下才会出现的非固定的通道。‘雾之森’里那个,就是在深夜的浓雾中才能连接妖界和遗弃之地的‘次入口’。婆婆他们夜里听到的怪叫和发现的白骨,应该就是‘次入口’打开时从妖界过来的。不过,这个‘次入口’非常不稳定,我尝试过,它承受不起普通妖精的妖力,而像小七那种小妖根本连打开‘次入口’的能力都没有。我还记得在‘雾之森’第一眼看到小七,他的恐惧比阿虎更甚,连我都认不出……他应该是被比他强大的妖精扔进了‘次入口’……” 他的脸色苍白,握住我的双手微微颤抖,我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捂在他的手背上。 他立刻止住颤抖,凝眸看着我。 我转开视线,淡淡看着树下的妖群。 “……能够算计你们到十分,也只有你们身边的人。包括底下这些小妖,生之晶的秘密只有几个妖王知道,这些小妖该是受人唆使来当炮灰……” “不要说了。”我从他掌中抽出手,想了想,自嘲的一笑:“当日命师问我信不信任你们三个,我说,我想要信任你们。” “现在……也是一样。” 树下的妖群突然骚动起来,分开水波显露河床似的现出一条道。 白光闪烁,天上的电光从地底蹿出,劈碎凡俗的罪恶。 两人俯瞰下方,看见那金发的男子冲杀进来,摧枯拉朽一般,锐不可当。 “看来我该退场了。”梁今也低声念咒,紫色的火焰再次顺着树身倒退上来,越燃越弱,渐欲熄灭。 我看着微弱的火苗在挣扎,仿佛看见心底飘忽不定的感情。 “等等。”我拉住他衣袖,“你感冒了,我把衣服还你。” 他看了看那只手,表情像在回味它在他掌心的温度,再看着我。 白色身形逐渐变得模糊,我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消失在空气中。 心树柔弱的树干在攻击中颤动,今天的太阳晒得人头疼。 我敲了敲太阳穴,依稀记得,心树的果实,阳光的斑痕,也是这样一个午后…… 灭妖3 陡坡一路延伸,连接入山的小道,左侧的悬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乌芙丝走在前面,卓风步和阿虎艰难的扶着右侧的山壁跟随,我几乎把身体贴在山壁上,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眼睛根本不敢往下看。 目光投向后方,约两米宽的陡坡转成不足一米的羊肠小道的拐角,风很大,看得见长长的金发招摇。 我对颜色天生敏感,何况在这片光秃秃的土坡上,一望无边的青苍色山壁,怕是再走一公里,也能望见那点亮色。 好不容易从妖群中杀出,Cynosure找了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位置守住,让老弱残兵先行撤退。 没人异议,连乌芙丝也乖乖抬脚就走。 我一路走,忍不住回头。 他是神仙,与天地同寿的不死之身,从头强悍到脚,既懂仙术又有手刃绝技…… ……还是,担心。 一天一夜,我抬头看着西垂的晚阳,再加今天一个白天,他在妖群中横冲直撞奋不顾身,浑身是血,连走动时留下的脚印都汪着血。同样的红色,让我看不清,那里面,有没有他的血? 就算是神仙,也会受伤,也会累吧? 一只黑色大鸟“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我随意瞥了一眼,有点儿像乌鸦。 呸,真不吉利! 再走一段,半边夕阳已沉下去,风声呼啸,打斗声变得模糊。 “哎呀!”卓风步伤后体弱,脚滑了一下,差点儿就滚落深渊,阿虎拼命拽住他右臂,小脸涨得通红。 我也伸手过去帮忙,心头砰砰乱跳,生怕这秤砣大男人把弱女子和小孩子坠下崖,今天可没有英雄来救美。 几块碎石被带动,清脆的撞击崖边,骨碌碌滚了下去,许久许久,听不到落地声。 不怕不怕,我拼死劲拖住卓风步,闭着眼安慰自己,石头太小了,落地声音不响而已…… “没用的凡人!”乌芙丝一回头就看到三人的窘状,偏偏都没有出声求救。我是憋着气不敢开腔,阿虎那性子肯定不愿向妖精低头,至于卓风步……我勉强睁开一条缝,觑了他一眼。 他的双脚抵在崖边,两条手臂分别被人拉着,脸微向后仰,眼睛……看着我。 我缓缓的,张大眼睛。 夕阳在他背后,红光映上他的脸,一抹哀艳掠过瞳仁。 是我的错觉吗? 我望向西天,正看到夕阳整个沉落,淡薄的红霞如水气晕开,夜色吞噬了另一半天空,迅速掩近。 乌芙丝长发一甩,发梢缠住卓风步右臂,再摆了摆头,卓风步已被拖上崖,倒在地上。 阿虎忙扑上去:“卓叔叔,你没事吧?” “咳!没事……咳……我很好……咳咳!” “可是你咳得厉害!” “那是因为……咳……你……你压着我了……” 乌芙丝一手抓住阿虎后领,将他整个拎起来朝旁边丢:“笨蛋,他快被你压死了!拖拖拉拉有完没完?快走!” 阿虎摔了个嘴啃泥,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扶着他的卓叔叔走路,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迟些他会要那妖精好看!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得到穿透眼后,我常能不经意捕捉到别人的想法,只有梁今也和Cynosure不行。Cynosure是神仙,幻师的幻术对他不管用,梁今也是狐狸,传说中狐狸擅于迷惑人的神智,证明他们的精神力较为强大。可是,眼前还有一个人,相识以来,我从未听到他半分心声。 我眯起眼,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 梁今也的话是真是假?难道妖精真的也玩儿“无间道”? 暮色被浓郁的夜色覆盖,星月未现,我唤出灯笼,让黄光为三个凡人照明。 走了接近三个小时,小道像是没有尽头,温度降了下来,山风变得有点冷,贴着山壁前进,石头的苍凉从皮肤沁进身体。 卓风步的脚步越来越慢,几乎每两步歇一下,不停喘息。 阿虎忧虑的拍抚着他的胸背,转头看着我,神色恳求。 “乌芙丝,”我扬声道:“我们歇会儿吧,等Cynosure追上来。” 乌芙丝不耐烦的睨着我,我以为又要听到熟悉的三个字,却见她点点头,向前一指:“前头像有个洞,进去等吧。” 四人再走几步,果然见到一个窄窄的石洞,像是山壁上的一条裂缝,洞口仅容一人侧身挤进,里面却很朗阔,像个几十平米的大厅。 卓风步先坐下,呼呼喘气,阿虎坐到他旁边,关心的看着他。 乌芙丝绕洞走了一圈,没发现异样,又钻出洞去,站在洞口探头回望。 妖精的视力似乎比凡人好,但也不至于千里眼吧? Cynosure那边离这里没有五公里也有三公里,山路十八弯,看得到才有鬼! 我没好气的盯着她的背影,长长的头发垂到脚踝,轻轻摇晃。 “咕!”一声响亮,我按住自己的肚子,回过头,那两人做着同样的动作。 “乌芙丝!”我叫,等她转过头来,涎着脸笑道:“我们饿了。” 她立刻回头:“关我屁事!” 我早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挂着笑走过去好好教育了她一番,终于让她心甘情愿去找食物。 回到洞中,阿虎崇拜的看着我,虎目生光:“看不出你还真有一手,那女妖居然肯听你的话!” 我笑笑,三人静下心来,靠在洞壁上休息。 阿虎小孩儿心性,坐那儿扭来扭去,一会儿蹦起身大声道:“我要解手!”一溜烟蹿出洞。 我和卓风步瞧着他的背影,相视一笑。 他笑容未敛,呻吟一声。 “伤口疼吗?”他是烧伤吧,我怎么一点儿看不出来? “狐火是阴火,从内燃到外。”卓风步轻拍胸口,叹道:“恐怕五脏六腑无一处完整。” 我同情的看着他,他穿着一袭黑衣缩在角落里,灯笼幽暗的照着,一眼看去像极了Ray。 幸亏乌芙丝不在。 他看了我一眼,又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空洞沙哑的咳声像是从残缺的肺部抖索着挤出来…… 我起身接近他,蹲在他身旁。 右手伸出,轻拍他脊背。 “你——” 雪亮的剑光映上洞壁,细软如针的剑尖刺入我前胸! 灭妖4 剑尖没入半分,我身向后仰,双手在地面一撑,借力跃起,一个空翻,稳稳落在洞口。 卓风步像是想追来,刚站起又软瘫在地,右手紧握着剑,大口喘气。 我看着他,起码他重伤未愈是真的。 乌芙丝从洞口钻进来,“哼”了一声:“想不到有人比你还蠢,伤成这样还不死心。” 他趴在地上,勉强撑起半身,抬眼望我们。 “你们……下套……” 我从领口伸进手,扯出一团布,胸前立刻蔫下去。装作没看到乌芙丝鄙视的眼神和挺胸的动作,我淡然道:“如果不支开乌芙丝,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你不会带伤出手。我也是赌一把,你太看得起我,也太自信,如果刺我头脸,我肯定避不过。” 他呛咳着,慢慢爬起身,手中长剑柔韧的剑身随着咳声如花枝般轻轻颤袅。 乌芙丝盯了他一会儿,问道:“这家伙是谁?怎么看都是人类,为什么要勾结妖精害你?” “你闻不出来吗?也对,这种事肯定少不了药师的份儿。他一直跟着我们,说不定是他救走了药师,然后想出这条卧底计。这张脸真的很像Ray,就靠它麻痹了所有人,居然没有人怀疑一个小商贩为什么一身高强武艺,为什么能平安无事穿越‘雾之森’,时机恰当的出现?” “你在罗嗦什么?”乌芙丝不耐烦的道:“你认识他?” 我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靠到洞壁上,喘气稍歇,眼眸在橘黄的光照下闪闪发亮。 “我不知道他的脸是整容还是所谓的易容,但能看出戴了隐形眼镜,我猜,眼镜下面的瞳仁,是灰色。” 他与我对视几秒,“噗哧”一声笑出来,像是笑得太厉害,伸手揩了揩眼睛,再望向我们时,瞳仁已变成阴暗的深灰色。 仿佛一片,永不见阳光的天空。 “认出我了?”他柔声道:“不枉我一直想着你,你果然没有忘记我。” “想忘掉你很难。”我拔出枪对着他,道:“我该叫你卓风步,弗斯特,还是幽灵骑士?” 他笑,收起一条腿,头倚在膝盖上,喘息着笑道:“我更喜欢你叫我的名字,美丽的小姐,请叫我夜。” “原来是下等的雇佣兵。”乌芙丝撇撇嘴,叉腰走出洞:“我没兴趣,你自己解决。” 我瞥她一眼,知她不想看到那张神似Ray的面孔,也不勉强,反正依他现在的情况,我一人足以应付。 我背倚在冰凉的洞壁上,举枪对准他,灯笼黄色的光带来温暖的错觉,山洞里异常安静,让他的喘息带着回声似的空洞。 “夜,”我问:“真的卓风步呢?” “谁知道?谁又想知道?”他埋着头道:“狩猎场每天都有凡人死去,吃掉他们的妖精不会问他们的名字,过去,亲人,梦想……”他抬起头,深灰色的眼眸看不到光泽,却有一种刻骨的锐利,仿佛剑尖。 “问点实际的问题吧,看在是你的份儿上,我会说实话。” “……是不是小尾派你来的?” “小尾?谁?” “外表看来像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儿,很漂亮,其实是个狐狸精。” 他笑起来,“哟,口气很酸嘛,狐狸配狐狸,明白了,她和你那小情人有关?” 我差点一枪崩了他,深吸口气,压下怒火:“回答我的问题!” “或许是吧。”他倚住洞壁,伸展了下四肢,漫不经心的道:“我似乎收了谁很多金子,那个谁似乎是个美女,也记不清有没有和我上床,让我想想……” “不用了!”吸气再吸气,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变态!我犹豫着要不要开枪,毕竟他不是妖精,是和我同类的凡人。 心跳声震荡着我的耳膜,我咽了口口水,瞪着他无所谓的面孔,嘴角在笑,灰色的眼眸里却没有笑意。 “你的脸……变不回去了?” “怎么?你喜欢以前那张?”他摸了摸面颊,勾起嘴角:“看你们在那家伙坟前伤心,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这一型,真是失策啊。” “是药师做的?”真的变不回去了…… “死胖子手艺不错,可惜能医不自医,如果早点把他那张丑脸修到能见人,或者我会留他一命。” “你杀了药师?” “怎么?咳咳……你认为那种货色还有存活的必要……咳咳……” 我无言的看着他咳得弯腰弓背,一丝血水顺着嘴角淌下。 眼光移到那柄窄长的剑上,一枪射出,居然真的打中剑身,炸成两截。 “你滚吧,你杀谁是你的事,我没兴趣当杀人犯。”但外面的乌芙丝肯不肯放人就不归我管了。 他看了我一眼,勉强止住咳,摇摇晃晃的起身,一步一步挪动身躯。 我站在洞口侧边,枪口一直跟着他。 他停在洞口,一手撑住洞壁,没有回头。 灯笼的光充满洞中,黑暗被堵在洞外,他迈出一只脚,看着那只脚被浓得化不开的暗色吞没。 “我真的很想杀你。不是为了黄金,甚至不是因为你本人——虽然你很对我胃口——”声音突然转成阴沉:“而是为了你身体里的‘生之晶’。” 我一惊,他只是个凡人,他怎么知道? “听说那是让这个世界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源’,换句话说,它决定了这个世界的命运,就像这个世界决定了我的命运一样……”他转过身,笑着,唇边血流不止。 “真是方便的东西,光是想起来就让我兴奋……它能实现我一直以为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一百年一千一万年无休止的耻辱的活着,现在,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我看着他噬血的表情,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见他撮唇轻啸,很快的,洞外山崖下传来滚雷逼近似的轰鸣。 他趔趄了下,重重倒在地上,仍是不停的笑,眼耳鼻缓缓沁出血来。 “你——”我咬咬牙,还是走了过去。 “Cynosure说你死不了,你不用摆那副死样子!” “……我会死的……”他软软的躺在地上,笑道:“只要毁掉‘生之晶’,我会和这个罪恶的世界一起灭亡,那时候……没有天堂和地狱,没有被神遗弃的土地,没有……影……”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手足抽搐,看来是真的濒死。 我微微叹息,想起那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他们恨这世上所有人,但最恨对方…… 俯下身,正要抹上他的眼睛,洞外传来乌芙丝一声怒喝:“该死!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 手腕被一把箍住,我低下头,夜瞪大一双阴郁的深灰色眸子,微笑着,异常清晰的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影子,我厌烦我的影子,我不知道,原来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长夜里,只有影子才能证明……我……活着……” 黄色的微光中,暗红色的血从五官汩汩流出,他的手,一直一直,没有松开。 灭妖5 我的脑中一遍空白,视线下意识从溢血的五官移开,停在他抓住我手腕的五指上。 手指修长,关节上有很厚的茧。 手指伤了,可以长出茧,心伤了,却永远无法停止流血。 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他的手已经开始僵硬,维持着抓握的动作。 就算活一百年一千一万年,人的一生只是一生,而一生结束时,又能真正抓住什么? 我的手刚刚抽离,夜的掌心突然射出一股炽热的白光,穿过弥漫洞中的暖昧黄光,透壁而出! 洞外传来乌芙丝一声痛呼! 我惊跳起身,冲到洞口,正遇到乌芙丝倒退着跃进来,左手按住右臂上的伤口,鲜血淋淋漓漓的从臂上流到腿上,滴到地面。 我一把扶住她,她转头,厉声道:“熄灯!” 我一怔,忙收起灯笼,四周陷入黑暗,乌芙丝与我脊背相抵,身体微微的颤抖,我屏住呼吸,似乎能听到鲜血滴落地面的声音。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问,过了一会儿,乌芙丝反手拉住我的手,带着我慢慢移动。 凭着熄灯前的印象,我知道我们正接近洞口,耳中出现某种异声,仔细分辨,似乎是兵刃破空之声和杂沓的脚步声。 身周……很多人? “嚓!”随着淡淡的硫磺味儿,一小簇红光迅速扩大,狭窄的洞口伸进一只燃烧的火把,我眨眨眼,眼睁睁看着洞壁上长出一个头! 乌芙丝低咒一声,拉着我向后跃,我惊惧的呆瞪着石头洞壁,看着那个戴着头盔的头露出来,接着是握剑的手,然后是着黑色铠甲的人身,仿佛穿越水帘般从坚硬的石壁从容穿入! 黑甲骑士入洞后站在一角,陆续有人用同样的方法进入洞中,愈来愈多…… 乌芙丝拔一把头发洒出,双手外翻,叫道:“射!” 发丝断碎成千万尖针,骤雨般洒向进洞的骑士,瞬间将他们笼罩其中! “啪啪……”发针刺入坚硬的石壁,火光跳跃,石壁前的骑士毫发无伤! “怎么回事?”我惊道:“他们也是幻像?” “不!”乌芙丝咬牙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幽灵骑士来无影去无踪,原来他们有穿越空间的异能,我在这个空间的攻击根本无法伤及另一个空间的他们。相反——” 一名骑士横剑劈来,我扣动扳机,子弹穿过他的身体,在洞壁上炸开,那人却浑若未觉,剑锋向我右臂划下! 我避无可避,横下心举枪挡剑! 沉重的铁剑劈在枪上,火星四溅,我只觉右臂巨痛,不由自主松手,枪摔落地面。 乌芙丝闪身挡在我前面,不停变幻手势,像在结一个繁复的法印,我弯身拾起枪,洞中的幽灵骑士已超过二十名,将我和乌芙丝困在核心。他们的剑和夜细韧的西洋剑不同,是宽刃的钝剑,用法极像日本武士刀,举过头顶,劈下! 我闭上眼,开枪。枪声在洞中震荡,震痛了耳膜。 “够了!”乌芙丝的声音钻入枪声的间隙:“睁开你的眼,蠢女人!” 我先动了动,没觉着剑刃入肉的疼痛,依言睁眼。 身前是乌芙丝。 却不是我熟悉的狼女。 长长的头发像长在水底的水草般四散飘浮,几块可怜的遮羞布碎成渣,露出小麦色的完美胴体,一层淡淡的金光从这具女体中透出,形成一个包围住我和她的光罩。 我盯着她尚在淌血的右臂,嘴唇翕动了下,终于没出声。 乌芙丝扭头看了我一眼,褐色眼眸已变成暗金色,低叱道:“还不走?!” 幽灵骑士们不停砍劈在光罩上,浅金色的光罩以一种梦幻般的美丽抵住所有攻击,保护我和乌芙丝缓缓钻出山洞。 一出洞,火把的光消失,我的眼前一遍黑暗,忽然明白乌芙丝要我熄灯的原因。 “遗弃之地”的黑夜与人间不同,没有光照的情况下连眼前一寸都看不见。今天夜里无月无星,乌芙丝是妖精,仍可以在黑暗中视物,而幽灵骑士是人类,必须靠光才能展开攻击。 乌芙丝拽着我疾奔,四周不停传来金属的撞击声,我们在悬崖与峭壁间的狭窄山道上逃命,穿棱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骑士群中…… 乌芙丝陡然止步,我几乎撞到她身上,忙稳住脚,眼角瞄到微光。 抬眼望去,右侧的峭壁上燃起一个火把,持火把的人身后是数十名骑在马上的黑甲骑士,马和人竟立在垂直的山壁上! 马蹄声如滚滚雷声,我转过头,左边的悬崖下也出现光,黑色的骑士在火光掩映下不断顺着悬崖奔驰上来,仿佛逃出地狱的恶灵! 乌芙丝双手合什,不言不动,似在稳住金色光罩,我知道她想拖到Cynosure赶上来,但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光罩应该很损费妖力,干耗着也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