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离开我? 我老老实实的问:“如果我手上有伤口的话,这种草会怎么样?” 狐狸猜道:“吮草会贴到你的伤口上,直到吸光你的血。” 我打个寒噤,看他双拳紧握,又问:“你手里是什么?” 他看向金发男人,两个男人严肃的交换了个眼色。 “死了吗?” “还活着。” “用你的狐火炼化它。” “不行,他会发现。” 两人同时把目光转向草丛。 狐狸精点点头,忽然松手。 我听到熟悉的歌声:夜莺唱了一夜,究竟是为什么——,一只小小的灰色鸟儿猛的向上跳跃,居然跳过我头顶! 白光一闪,歌声嘎然而止,小小的身体落入草丛深处,吮草仿佛痉孪般抽动起来,狗尾巴草似的前端一瞬间红得刺眼,又迅速褪回无害的粉紫色。 我几乎发不出声音:“你们……为什么……” 没人理我,狐狸精一双斜挑的凤目看向金发男人,似笑非笑的道:“好刀法,你已经练成手刃了?” 金发男人冷冷的盯着他,没有回答。 我越听越糊涂,鼻端充满中人欲呕的血腥味儿,忍不住叫道:喂!问你们呢!别当我不存在!” 天空骤然暗下来,只一眨眼的功夫,乌云盖住了太阳,遮住了蓝天每一处空隙。 “该死!”金发男人低咒。 狐狸精只看看天,双手插进裤袋里,又摆出吊儿郎当的架式:“咱们没骗过他,他还是来了。” 我抬起头,这才发现,根本不是乌云,天上密密麻麻全是那种灰色的小鸟! 神仙还是狐狸精2 无数的小鸟在空中飞舞,没有歌声,我只听到巨大的扇动翅膀的声音。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狐狸精道:“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要杀那只鸟了?” 废话!现在白痴都知道它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吞了口口水,悄悄挪动脚步,躲到狐狸精身后。 他笑嘻嘻的道:“怕的话就抱着我吧。” 我当真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 这么熟悉的触感,我恍忽的想,曾经在我最沮丧失意的时候给我安慰,我曾经以为他是世上唯一不会离弃我的人。 我一辈子没有全心全意信过人,就连颜琛,我也只爱他,而不依赖他。因为失去爱情我可以苟延残喘,失去心灵的独立,我会真的活不下去。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神仙”,我是什么时候卸除了防备,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一颗单纯的心接纳他? “你们!”金发男人冷冷的道:“现在可不是亲热的时候!” 鸟群忽然分散,一只大鸟从空隙飞临这方天空,漆黑乌亮的翅膀张开足有两米,头上一绺绿毛高高耸起,像一顶鲜亮的头冠。 我们在吮草丛中抬头上望,在满天黯淡的灰色鸟羽中看到那一抹亮色,看到那一只夺人心魄的鸟。 它有一双绿色的眼睛,晶莹剔透,俯视我们。 金发男人扬声道:“少装神弄鬼了,灵王!要干架就快点!” 怪鸟偏过头看看他,目光一转,忽然盯住我。 我一怔,狐狸精伸手盖住我的眼睛:“别看他。” 我依言闭上眼,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传说夜莺是灵魂的歌咏者,它们在月夜歌唱坟头上的玫瑰,给寂寞的死灵带来安慰。”他的声音低而清晰,有诗一般的韵律:“但也有人说,夜莺是勾魂的使者,用它最美妙的歌声去引诱那些不设防的灵魂,把他们献给它的主人——” 一个带笑的声音抢着道:“就是我。” 狐狸精闷哼一声,身体后仰,我忙稳住他,他的手从我脸上滑开,我突然看见那个男人。 并不可怕,只是……滑稽的人。 黝黑的皮肤,算是英俊的长相,黑发长及腰间,从头顶到发梢却有一丛绿发,以一种愤怒的造型戟张,颇像某发廊新来的学徒小弟。 他漂浮在半空中,却像坐在最舒服的沙发上,还翘着二郎腿,一只脚一抖一抖的。 “美女!”他笑眯了一双绿眼睛,冲我招招手:“我是灵王,我可不是好男人,别因为我太帅迷上我哦!” 我没办法反应,随手拉过金发男人。 “干么?”金发男人满脸不耐烦。 我惊叹道:“原来神仙也有疯子,他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咚! 三个男人同时栽倒。 我把狐狸精拽起来:“你的数码相机呢?”一边在他身上摸啊摸,末了摸出个V8,“更好!”赶紧抢拍满天小鸟和空中飞人的奇景。. 金发男人爬起身,也不言语,猛的冲向怪人! 我用V8都捕捉不到——好快的速度! 身形化为一道白光,光影还停留在视网膜上,两人又迅速分开。 金发男人甩了甩右手,冷冷的道:“你退步了。” 灵王展开双臂,缓缓升上半空,数不清的灰色小鸟扑上来盖住他,像给他穿上一件灰色的鸟羽大衣。 他还是笑,笑容带几分天真:“是吗?”然后转向我,开心的道:“这位MM很有趣啊,QQ几号,我加你好不好?” 咚! 这次是我倒。 狐狸精闪身挡在我前面:“别缠着她,她不是你的猎物。” 灵王单起一只眼看他:“八百年道行的小狐狸也敢管我的闲事!刚刚是你抓了我的莺儿吧?你是想我向狐王讨公道还是干脆死在我手里?” 狐狸精看着他,居然打了个呵欠:“随便。” 灵王脸色一沉,绿眼骤然大睁,像一只发现猎物的黑雕,从半空急掠而下! 我把V8举高,黑色的人灰色的鸟在屏幕中越来越大,我急忙仆地,鸟人从上方掠过,劲风刮起我的发丝飞扬! 我转过头,狐狸精双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举在胸前,掌心喷出一簇紫色的火! “狐火?”灵王大笑,飞行的速度不减:“不过是幻觉!” 鸟人与火焰在空中交汇,狐狸精微微一笑:“是吗?” 一声惨叫响彻天际,我捂住耳朵,仍能听到成千上万小鸟的哀鸣,扑朔朔扇动翅膀的声音,本来井然有序的鸟队四散惊飞,天空露出一角湛蓝。 灵王在火焰中挣扎,眼看逃脱,一道白光迎头赶上,只一闪,一切安静下来。 依附的小鸟都飞走了,只剩下一具人的躯体浮在空中,渐渐下落,渐渐被白烟笼罩,最后变成一只黑色的大鸟,坠入吮草深处。 我瞬间化身为石,死瞪着吮草的抽动与一闪而逝的血色。 V8从手中滑落,坠到草丛中,撞击了“播放”键,屏幕上,重演那一场谋杀。 前一刻,那个人还对我说,美女,不要爱上我。 我缓缓的,蹲到地上,抱住头。 发抖。 狐狸精慢慢走近,俯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别怕,没事了。” 我猛的抬头,一掌拍开他的手,尖声道:“我怎么可能不怕?有人死了!在我面前被谋杀了!” “那不是人。”狐狸耐心的道:“灵王和我一样,是妖精。或者你当他是一只鸟,杀鸟对人类不算什么吧?” 我张口结舌,我亲眼见到他的变化,当然知道他不是人。可是他有人的外形!他会说话,他和我说话!我忽然一阵灰心丧气,迷惘代替了恐惧。 “我……不明白,我以为……他出现得像一场闹剧……你们的战斗拙劣如三流武侠片……为什么结局是这样?” “你以为我们在闹着玩儿吗?”金发男人走过来,冷冷的插口,“我告诉你,这里不是人间,这儿的妖精不会跟你开玩笑,稍有松懈,你的命就没了。” 狐狸也道:“有些事情没的选,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他为什么……要我死?我根本不认识他。” “因为你应对了夜莺的歌声。”他望着久久不愿散去的灰色鸟群:“这种长绿羽的夜莺是灵王的宠物,如果有人用心聆听它的歌声,回答它的问话,这个人的灵魂就会被引诱成为灵王的食物。” 我抬起头,听到鸟群整齐的唱起歌,美妙婉转的歌声仿佛在诉说情话,在安抚亡灵。 玫瑰花忘了开放的季节 长茎的月季落泪 带露的蔷薇悲伤 连蝴蝶最爱起舞的那株月下兰 也枯蒌了娇美的花颜 夜莺唱了一夜 也不明白为什么 究竟为了什么 …… 金发男人皱眉道:“凡人怎么可能听懂鸟叫,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用用脑子好不好?” 他看向狐狸精:“你能练出实体的狐火,道行绝对不只八百年。好本事,我和灵王都看走了眼。” 狐狸精只笑笑:“是吗?” “我抓你上来可没好事,你为什么不逃走?” “我打不过你啊,我只能伤了灵王,你却一刀就杀了他。” “打不打得过要试试才知道。” “不用了吧——” …… 我没有理会两个男人在鸹噪什么,我只是茫然抬眼,重新审视这美得像仙境的草原。 我曾经以为,它真的是仙境…… 神仙还是狐狸精3 我不知道我是过于惊吓而晕倒还是数天来的种种事端终于告一段落,疲惫和安心齐齐涌上,所以无声无息睡去。 醒来时,篝火噼噼啪啪的燃烧,夜幕正低垂。 我屏气凝神,黑夜的旷野中听得到风吹草低,我一个人的心跳声。 借着火光能看到右后方有两个男人在熟睡,我出神的望着他们,那么英俊的男子,却分不清是神仙还是妖精,就像我不知身在何方,所经历的是真实还是一场梦。 这一刻,我忽然放开了心怀。 反正,不过是又一次逃离。 记忆中,我二十年的生命一直在逃。 不想面对家贫的现实,就逃到学业里。 没办法学业有成,就逃到和颜琛的恋爱里。 和颜琛分手以后,父母对我格外小心翼翼,姿态近乎谦卑。 他们一直很爱很爱我,用这么多的爱把我宠成一个任性而自私的人,到后来,他们无力再为我遮风挡雨,竟因此责怪自己。而我不知如何告诉他们,我并不怨他们。 我们都不懂得面对。 于是逃离所有熟悉的人熟悉的风景,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到现在…… 居然逃到了另一世界。 我无声的嘲笑自己。 在一场一场放逐里,我失去了那些重要的如同身体一部分的东西,亲眼目睹组成温雪这个女人的拼图,一块块散落。 恐惧令我颤栗,我害怕有一天,属于我的所有痕迹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以拼命想追寻一些新的,比如物质,比如一些能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 比如,一个相依为命的人。 我的目光移到白衣的少年脸上,他合目安眠,沉静安详。 只是看着他,这些天不明所以的烦躁就沉淀下来,那些多出来的记忆,不知何去何从的感情都真的被抛在了身后。 就像和他一起住的时候,不管外面再多冰寒刺骨,抱着他温软如棉被的身体,就有力量再出发。 是,我依赖他,不管他是神仙还是狐狸精。 我转向旁边金发的男子,他的半身藏在阴影里,那种强烈的存在感却没有丝毫减弱。 如同他突然的出现,那般不合常理,却又理所当然。 他说,你决定开始新的旅途了吗? 我点头,于是世界天翻地覆。 我其实不很在乎这是怎样的旅途,就像我在人世随波逐流,到了这里,也不过是盲目的跟随另一些人,经历另一场沉浮…… 黑暗中忽然传来金发男人的声音:“狐狸,我知道你还醒着,我有话问你。” 过了一会儿,狐狸精慢悠悠的应道:“请讲。” 金发男人顿了一下,道:“灵王变弱了。” “你的错觉吧。” “我不信你没发觉,他和你都是妖精,你该比我清楚。” 狐狸沉默了一阵,我听着,想着,怎么也无法把这个漫不经心的男子和小尾联系起来。 小尾表面羞怯,一旦被惹毛却是个冲动派,他就正好相反,永远一副无可不可的样子,任我予取予求。 是男人和女人因性别带来的性格差异,还是他本来就有人,不,“狐”格分裂? 我很好奇。 “你既然知道我是妖精,怎么还天真到以为我会说秘密给你?” “你承认是秘密,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事情与妖皇有关。” 狐狸轻笑道:“灵王是妖皇座下八大妖王之一,我既然是狐族,当然是狐王的属下,自然也与妖王有关。” “以你的实力,不会是狐族的小角色。”金发男人沉声道:“你故意接近一个人类的女人,为了什么?” “……你说呢?” 狐狸精在黑暗中笑了笑,很奇怪,我看不到,但我感觉到他的笑容,甚至敏锐的感觉他站起身,无声的走近我。 我睁大眼,火光和星光交织成绚丽的色彩,迷茫的夜色因此有了暖昧的光。 他停在我旁边,蹲下身,果然是一张笑脸。 “温雪。” “……哎。” “来个新的自我介绍。” “我不是神仙,我是狐狸精。”他笑嘻嘻的,声音却没有笑意。 “我叫梁今也,记住了。” 是,我记住了。我看着他,心底忽然有一种颤栗的疼痛。 不管你是神仙,是狐狸精,是猪是狗是虚空,你都是那个叫梁今也的少年。 他满意的点头,正想离开,我一把拽住他。 “现在轮到我了——为什么骗我?” “狐狸精本来就是骗人的——” “我要听真的理由。” 他愁眉苦脸的叹气:“人家不能说嘛。” “为什么是我?” 他摇头。 还是不能说吗? “为什么……要走?” 他仍是不语,火光投在面上,闪烁不定的映在眸中。 我重重的拍他的头:“谁告诉你我想当明星的?随便篡改别人的人生!不是说不能要钱和实物吗?又变出一百万和钻石……靠!说你俗还真是土,几十瓶香水全是午夜飞行,香奈尔的套装同一款,钻石款式也是过时的,枉你平时穿名牌开名车,一点品味没有——” 他捉住我的手:“我以为你想要。” 我一怔,那一天,他突然从我身边消失的那个下午,阳光照在长长的走廊上,他看着我,说,我以为你想要。 我别开头,因为眼泪狂涌而上,我发过誓不再哭。 温雪不是那种脆弱的女人,我不哭。 我不爱他,我不哭。 我……不哭。 朦胧的眼光看到另一张男人的面孔,在火光旁边,在青草旁边,在夜色底下。 那么英俊,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你……”我眨眨眼,“我以前认识你?” 金发男人只盯着我,脸色随着火光忽明忽暗。 “你叫什么名字?” 蓝眼睛危险的眯起来,别开头。 我碰了个钉子,为什么隐隐觉得,他比我更失望? 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摆姿势成化石,正打算倒下继续睡—— “Cynosure,”他说,“我叫Cynosure。” Cynosure?我抬头在天空中寻找,在那里,最亮的那一颗。 狐狸精微笑道:“北极星?很嚣张的名字,倒挺适合你。” 金发男人眼一瞪,刚要发作,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 两个男人迅速起身,梁今也一挥手,火堆立刻熄灭,Cynosure几步蹿到我面前,捞起我扛在肩上。 又来了!几天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把我当货品处理。 我忍不住问:“又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在叫?” “是狼嚎。” Cynosure沉着脸道:“麻烦的家伙来了。” 两人互望一眼,急掠入草丛深处。 “喂!”我哀叹道:“有没有人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们究竟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神仙还是狐狸精4 夜空像一只倒扣的碗笼罩四野,草丛丰茂,我坐在Cynosure肩上,草叶高我的头顶。 梁今也在前面开道,不停拨拉开草丛,雪白的衣裳和暗绿色的草叶交织在一起,竟有一丝妖媚的味道。 远处传来断续的狼嚎。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颇为凝重,我居高临下俯视他们,好几次话到嘴边,终于咽了回去。 我绝对不是怕Cynosure冰冷的眼神哦,我只是知道问也没用,在男人不想回答的时候,他们的耳朵会自动过滤女人的问题。 我看着夜空下的草原,在最初的惊艳过后只有百般的不适应,我想念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 当了二十年的都市动物,我已经习惯了带汽油味儿的空气和行人冰冷的眼神,在一个人与人存在隔阂的世界我才能感觉安全。 人心再可怕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而这片危机四伏的美丽旷野却有我不懂的游戏规则。我没办法在这里施展我的小聪明,这里的生与死由拳头决定。 难怪这两个男人会拿我当包袱。 前方草丛中若隐若现的几点亮光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仔细辨别,竟像是灯笼的光。 他们也立刻发现了,Cynosure停住脚,梁今也顿了下,迎了上去。 草丛分开又合拢,柔软的草叶轻轻颤抖,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一阵心慌。 他会不会……就这么……一去不回…… 我低头看Cynosure,他皱着眉,目光却投向远方。 狼嚎的方向。 夜很静,风拂过旷野,草丛发出细碎的声音,仿佛耳边絮语。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草丛忽然分开,那个白衣的少年钻了出来。 我悄悄松了口气,望着他由衷的微笑。 他只瞥了我一眼,我一怔,那眼神有些晦涩,有些不明所以的含义。 他低下头,走到Cynosure旁边。 Cynosure皱眉道:“是什么?” 他摇摇头,不开腔。 Cynosure道:“算了,不相干的闲事少管,继续走吧。” 梁今也点头,转身分开草丛,Cynosure跟了上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须臾,回过头。 总觉得……失落了什么…… 从来路到去路,一边茫茫草海,无声款摆,无声回应。 我忽然想起一句佛教的偈语: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这天与地的茫然,人与世的茫然,既茫茫然生了,又茫茫然死去。 我不信这就是人生。 既然天生了我,地载了我,我就有权索取,有权在这了无痕迹中留下一点痕迹! 就像,就像—— 绿草丛中雪白的人影。 等等!我瞪大眼,急回头,梁今也正匆匆在前方开路,白衣在草丛中分外显眼。 我再转过头,夜色分明,颜色分明。 那……是谁? “等一下!” “站住!” 我看看Cynosure,他冷冷的盯着面前的白衣人。 “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梁今也笑了,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不说话?” Cynosure的蓝眼睛眯起来:“我有种感觉,狼群离我越来越近,你想把我引去——” 他一直笑着,突然反身跃起,急蹿入草丛! 我叫道:“他不是梁今也!” 轰一声巨响,刚刚逃进去的人四仰八叉的摔了出来! 眼看人朝这边倒,Cynosure抬脚就踹,那人闷哼一声,重重摔到前方,怕是骨头都抖松了。 草丛分开,熟悉的白衣人影慢慢踱出来,走到近处,一脚踏住地上的人,很认真的说:“他当然不是我,我比他帅多了。” 然后抬头看着Cynosure:“刚才那一脚,是踢他还是踢我?” Cynosure冷冷的道:“有分别吗?” 梁今也笑了:“说得也是。” 他俯下身,抓住那人的头发,提起头看脸:“这么丑的脸也只有傻瓜狸猫才能变出来,还不现形?” 噗一声,像放屁的声音和像屁的烟雾散后,地上出现一只伤痕累累的肥肥狸猫,哭丧着脸尖声道:“请饶小的一命!小的以后不敢了!” 好难听的声音,我有捂耳朵的冲动,难怪他不敢说话。 梁今也有节奏的拍他的头,像在拍篮球:“玩儿骗术玩儿到我头上,知道我是谁吗?” 狸猫拼命点头:“知道!狐狸老爷,小的有眼无珠,班门弄斧,罪无可恕,罪该万死!” 哟,还挺多成语,我想笑,看他的样子又实在可怜。 梁今也道:“本来傻瓜的事我想让傻瓜自己解决,但你不该设陷阱对付我,所以我得给你点教训。”他放开狸猫:“滚吧。” 狸猫磕了两个头,迅速钻进草丛。 Cynosure冷眼看这一切,梁今也站起身,他忽道:“你说谁是傻瓜?” “当然是说他或——你,”梁今也微笑道:“有分别吗?” Cynosure瞪着他,水蓝色的眼眸被夜色染暗,仿佛万古不化的玄冰,散发着寒气与凛冽的……杀气! 两人同时跃起,扑出! 两具躯体在空中交错,分别扑向对方身后的草丛! 梁今也双掌一翻,紫色的火焰喷薄而出! Cynosure肩头耸动,我被抛到空中,看见一道白光耀眼,一瞬间,仿佛有金属的寒刃在日下生辉! 我在空中翻滚,身体像有自己的意识,我还穿着拍摄的华丽裙子,裙摆散开,像一顶奇怪的,绮丽的降落伞。 我忽然想起那种香水的名字。 好一次曼妙的午夜飞行! 紫焰避开草叶,像蛇一样蜿转缠绕活物,草丛中传出数声尖叫,虽然充满恐惧,仍能听出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Cynosure快如电光的刀终于没劈下去。 他的手就是他的刀。 右手高举,人却尴尬的愣住了。 因为他看清了草丛中那张面孔。 我毫发无伤的落地,左边是梁今也,右边是Cynosure,两个男人同时停手。 夜色悄悄,草丛絮絮的,分了开来。 我第一次看到,那么特别,那么……美的女子。 神仙还是狐狸精5 那是个,几乎……赤裸的女子。 蜜色的肌肤在星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只胸前和腰间用皮毛围住,浓密的长发直到小腿,脸很瘦,五官突出,一双褐色的大眼闪着灼热的光。 她从Cynosure面前的草丛钻出来。 只看着他。 梁今也退后几步站到我身旁,我转头看他那边,紫焰在空中凝聚成绳圈的模样,从草丛中拖出个女人。 不等我看清她的长相,身后忽然爆出一声欢呼。 “我想死你了,星星!” xingxing?我眨眨眼,周星星还是大猩猩? 梁今也道:“他不是叫北极星吗,我猜那大概是昵称。” 转过身,那女人已经扑到Cynosure怀中,双手圈住他头颈,双腿夹在他腰间,露出整个粉光致致的大腿和小半翘臀,真是少儿不宜到极点。 我伸出一根食指,在梁今也鼻梁前摇了摇:“不对,Cynosure的意思还包括小熊座,昵称的话我觉得叫他‘熊熊’比较配,你瞧他那副壮男样。” 梁今也很慎重的考虑片刻,点头:“有道理。” “你们两个,”Cynosure粗鲁的把美女扯离身体,大吼道:“给我闭嘴!” 美女在摔到地面前敏捷的一跃而起,转头看向我们。 “这女人是谁?” 不等回答,她昂首挺胸的走近我。 我的身高是165CM,她应该在170CM以上,我的视线不由得上移,看清那张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的脸后再下行,停在饱满的胸部线条上。 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 她甩了甩那头披风式的长发,忽然把鼻尖贴到我脸上嗅了嗅。 我往后一缩,脚下踉跄,梁今也拉了我一把,伸臂挡在我和她之间。 美女瞥了他一眼:“狐狸?” 梁今也懒懒的道:“是,你是狼?” 美女叉着腰——真不愧是美女,这么粗俗的姿势也很性感——扬声道:“想不到这么一个卑贱的凡人居然能得到神仙和妖精的共同守护!你听着,我是狼王的女儿乌芙丝,我要和你决斗!” 纤纤玉指点在我鼻尖上,我偷偷向左移,右移,干脆缩到梁今也身后。 Cynosure过来一掌拍掉那只手:“乌芙丝,你别胡闹了!我能感觉狼王的气息在接近,你赶快走!” 乌芙丝抱住他右臂,整个人粘在他身侧,用鼻音娇滴滴的道:“可是人家讨厌这个女人嘛,看了就讨厌。” 我笑了笑,一把抱住梁今也的腰,用更恶心的腔调道:“亲耐德,人家好讨厌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哦,看了就讨厌耶!” “你!”乌芙丝褐色的大眼圆瞪,我忽然发现她瞳仁的颜色渐渐变成金色—— “乌芙丝!” Cynosure抓住她:“她是小雪!” 金色的瞳仁瞬间回复深褐,乌芙丝惊讶的从头到脚打量我,然后嘴角一撇:“我说怎么看不顺眼,原来是那个家伙。样子虽然变了,个性还是一样讨厌!” 我懒得理她,刚要放开梁今也,他一把扣住我的手,拔空而起! 什么东西从我耳畔擦过,发带被击断,长发在风中披散,我低下头,看到三点寒星落在我们刚刚站立的地方,竟是三颗狼牙。 乌芙丝怪叫一声:“丽雅,你敢背叛我!” 被紫焰圈住的女子抬起头,一张雪白的脸上毫无畏惧之色:“是小姐先背叛了狼王!奴婢得罪了!” 她双手连挥,寒星向前方的Cynosure,侧方的乌芙丝,空中的我们同时袭来! Cynosure挥动右手将狼牙砸飞,乌芙丝一甩头,居然用长发卷住狼牙。 梁今也带着我在空中避开攻击,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合掌一指:“合!” 紫焰瞬间把那女子团团包裹,她挣扎着仰头向天,厉声嚎叫! 乌芙丝急道:“她把父王引来了!我来就是想通知你,父王在前路设伏要杀你!这下可完了!” Cynosure皱眉道:“别慌,狼王带了多少人,他安排了什么埋伏?” 乌芙丝道:“他把亲卫队全带来了,少说也有五六千个,都分散在这附近堵你,具体的布置我也不知道。” Cynosure抬手阻止她说话,侧耳聆听。 梁今也带着我落地,走近他们。 Cynosure看向我们,面色凝重。 “我们入了包围圈,四面八方都是狼。” 乌芙丝叫道:“不可能!我来的时候察看过,也没有气味!”她猛的趴到地下,鼻子贴着地面猛嗅。 “有一种药可以掩盖动物的气味。”梁今也忽道:“你闻闻看,有没有不属于这片草原的味道。” 乌芙丝不耐烦的道:“根本没有什么怪味道,除了草味花香就是泥土的气味……” 我一怔:“这附近有花吗?来这里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过花。” 乌芙丝一跃而起,两个男人同声道:“狩猎场没有花!” 梁今也道:“药师也来了,星星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Cynosure咬牙切齿的道:“别叫我星星!我根本没见过药师!” “没见过就能让人想杀你,”梁今也点头:“你厉害。” Cynosure一把抓住他衣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喂!”我叫了声。 乌芙丝扯着Cynosure衣角:“星星达令,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Cynosure喝道:“别叫我星星!” 梁今也道:“他的意思是让你直接叫他‘达令’。我说达令,你干脆娶了这位美丽的狼公主,相信咱们的狼王会对女婿手下留情——” “闭嘴!” “达令,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耶!” “你也闭嘴!” “我说——”我的发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只好走过去,一脚踢到Cynosure屁股上。 乌芙丝第一个狂叫:“你敢踢我的达令!” Cynosure拦住她的张牙舞爪,瞪着我道:“你还嫌不够乱吗!?” 我耸耸肩,侧过身,让他们看到我身后的草丛。 草丛中钻出的笨拙的脸。 鼻青脸肿的狸猫。 “他说有话要告诉你们,好象是关于包围圈的缺口什么的。” 禁咒祈福印1 Cynosure走在最前面,乌芙丝如影随形,梁今也落到后头,伸手让我牵着。 漆黑的隧道深处隐约传来滴水声。 狸猫跟在我们身后,碎碎念叨:“小的被狼王逼迫加害狐狸大人,您却宽容大度饶小的一命,更对小的谆谆教诲,小的心中早已视您为再生父母!小的自知本领低微,但实在不忍见大人被狼王所害,所以甘冒杀身之险前来相助,多谢大人感察小的一片真心,肯跟随小的钻地道。说起这条地道,可是我们狸猫族的机密——” 听久了,那尖细难听的声音也变得顺耳,变得像从泥土的深处传来,带着水气与青草的嫩气。 像一种梵音。 我看着梁今也的背影,太黑了,白衣也折射不出光线,但因为是熟悉的他,我能闭上眼勾勒出那挺直的脊背,随着走动轻轻起伏的黑发。 我们都太熟悉了,我甚至不介意被他看到裸体,他已经习惯被我拥抱。 但他是个骗子。 握着他的手,手心的触感柔软可亲,却是没有温度。是不是因为没有温度,所以无法把我延伸给他,把他归属于我。 我的脚步顿了下,他立刻有所觉,回过头来。 彼此隔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凝眸相望。 “怎么了?” 我摇头,那么黑,但我知道他看得到。 “走吧,狼群就在我们头顶上,要赶快离开危险地带。” 我说:“我的脚疼。” 我一直穿着拍摄时的高跟鞋,平时赶路坐在Cynosure肩膀上还不觉得,这一段隧道走下来,脚踝像是被磨破了。 “还有呢?” 他怎么知道还有?“我饿了。” 前方传来乌芙丝一声嗤笑:“凡人就是麻烦,只会拖后腿!” Cynosure道:“她到这里一直没吃过东西,凡人不像我们,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梁今也静静的道:“休息一下吧,狸猫——” 狸猫立刻答应:“没问题,地道隐蔽性非常好,隔音效果也好,大人只管休息,小的去帮这位小姐找食物。” 四人停下来休息,我摸索着想坐下来,手上一紧,被拥入熟悉的怀中。 “对不起,我忘记你会饿。很难受吧?再忍耐一会儿。” 声音那么温柔,抱着我的感觉,仿佛我是珍贵易碎的瓷娃娃。 Cynosure在黑暗中闷哼一声,乌芙丝像在撒娇,神仙和妖精都能在黑暗中视物,对他们来说,我这个凡人肯定一无是处。 那么,为什么? 我轻轻的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声音也很轻:“因为我是骗子。骗子为了在关键时刻取信受害人,平常就必须对她非常非常得好。” 我笑了笑:“除了骗我你是神仙,我不知道你还骗了我什么?” “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我没有做,或者我骗了你最珍贵的东西。” “无所谓。”我把下巴枕在他肩上:“你来骗吧,只要你一直对我这么好,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他不答腔,过一会儿,忽然有两片软软的东西触到我额上。 那是个吻吗? 我看不到。 我只是觉得身体某处忽然疼痛,一点一点扩张,蔓延,最后聚集到心脏。 好痛,痛得我蜷起身子,呻吟出声。 四肢、胸口、头顶同时变得灼热,像被高温烧烤,从皮肤一直渗透进去! 身体被拉开,耳边传来Cynosure的声音:“是‘禁咒祈福印’在反噬。” 我勉强睁开眼,黑暗中突然有了微弱的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我和Cynosure都通体发着绿色的光,像两只古怪的萤火虫。 我想笑一笑,牵动嘴角,却被另一波狂涌而上的痛楚淹没…… 好痛,刚开始心痛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爱上了那只狐狸。 身体在发抖,因为饥饿和疼痛,因为离开安全的怀抱。 我闭上眼,伸出手臂。 请抱着我。 听说人都有皮肤饥渴症,需要拥抱来确认被爱,那我一定是重症患者,无可救药。 有一双手接住我,有一个人抱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