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皎月垂空, 芳华的大殿处却黑漆漆的,里面隐约透出点亮光,我偷偷潜了进去,把门合上,转身一看,只见几个小太监垂着首,在院里候着,声都不敢出,身子似乎在哆嗦。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话音还刚落。 黑暗中便传来一阵悉悉簌簌响起脚步声,猛然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银亮刀光晃到了眼睛。 十几个侍卫抽着刀严阵以待。 我浑身一抖,还来不及退。 一个禁军统领般的人目光寒冷的扫射了一下,沉着声音:“把这儿的人全都给抓起来。” 啊…… 抓? 干嘛抓芳华殿里的人。 还有,我才进屋……为啥也抓我…… 被人钳着,肩膀生疼,可又不敢动用内力,在事情还没弄清之前将就忍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路上被带到了皇帝老儿的殿前,才发觉还有其他主子的太监宫女们也跪在那儿,一副战战兢兢小样子。 夜里有些凉, 大殿的门是敞开的,一股子药味从里面透了出来, 屋内没熏香,所有的灯都点燃了,光线很亮反倒觉得格外的空荡与寂寥,一席明黄的袍子拖在地上,那人跪在榻前,执着皇帝老儿的手,眼眶通红,声音哽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父皇……儿臣不孝。” 而榻上趟着的人却没了动静。 太子最终伏下,搂紧那人,身子颤栗着顺着榻慢慢滑下,神情悲怆极了,一副孝子模样,闻者皆无不为之感动的。 怎么, 这是出什么事了?我跪在地上呆看着,眨巴眼。 一个老太监拿袖子擦着眼,尖着嗓着拖长了音:“皇上驾崩。” 什么…… 驾崩?! 空旷的大殿,寂静的苍穹传着低沉的钟声,在上空盘旋迟迟不息,压抑极了,听得人心都在抖。 我却被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傻了似的看着这一庭院悲痛呜咽着的下人们,有几个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身子筛糠似的抖着。 “大胆,来者何人?” “让开,让开……” 一抹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撩起袍子匆匆进了,叩首双手捧着一个匣子,呈上跪在地上:“臣迟来一步,臣罪该万死。” 后头也徐徐跟上了一个,却止住了步子,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阵乱糟的场面中, 唯有他仍旧保持眉宇间的那份宁静与美好,无论周围的气氛多么紧张压抑,他依旧淡雅而出脱。 “芳华你也来了。”韩子川轻颔首,徐徐笑了,末了转身缓缓坐下,手轻叩着桌面,眼里的笑意渐渐退去,望着一个人,“弄太医?” “罪臣在。” “这几日父皇病情好转,可今儿怎么就这么没声息地去了。”他语气轻柔听着很平稳但隐约中却有着风雨欲来的阵势,“我很想听这其中的缘由。” “皇上的药向来是华公子开的方子,由微臣守着熬。臣下午便起程去寻药,才赶了回来。”他垂首磕头,低眼中却若有似无的看了芳华一眼。 弄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想把罪则全部…… 我抬起头。 此时站在他身后的芳华却一脸的无动于衷。 不,说无动于衷还不如说是不上心,他一双明眸扫过那跪着的宫女太监,直望向我。 我一愣,心里这叫一个揪心。 这家伙,还没有被人陷害的觉悟感,光看我做甚……快说些什么啊,弄玉这明显是想把罪拖给你。 我内心焦躁,激动得想起身,却被那人握着肩狠狠压下。 “老实点。” 老实老实,我老实。 芳华神情一滞,波光转动在我身上,侧身似乎想说什么。 韩子川摆手,也没去接弄玉的话 ,沉吟了片刻,目光寒彻朝身旁的太监,厉声道:“今天负责熬药的太医是谁,把汤水呈上来。” 效率…… 宫里头做事的人真有效率。 待我的双膝还未跪到酸涩发疼的时候,一个相貌忠厚的太医和两三个太监便被逮到了殿前。 用银针试过汤水,浅尝后。 老太医手颤着捏着银针又闻了一下,脸上十分诧异,苍老的声音格外悲怆:“微臣无能,请殿下将罪……下午的汤药是臣亲手准备的,臣一时疏忽,汤水不知被谁又往里加入一些炙魂香。” “炙魂香?”韩子川轻扫了他一眼。 老太医吓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弄玉叹了口气,展着袖袍拨开了他,以身挡住,恭敬地朝太子拜了一下:“回殿下,此香需三种不同独特花草的嫩茎来配,且必须是十分新鲜的汁液,服用后有迷幻作用且药力极烈,常人尚可服食,可重病之人却承受不来。” 这东西我听说过…… 茎刚摘下一两秒便要入药,也必须在八时辰内服用,服得愈早药效愈大。 “可宫内并为私藏这一类香,况且药力这般足,想必是精通医理的人掐好了时机从宫外头摘采药草做成后投入汤药中的,请殿下明察。”弄玉蹙眉,闻着手里沾着的药,一字字的说,“当然也不排除是太监宫女们。” 韩子川手撑着头,坐在椅上,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忠厚太医和太监们指了一下,“把他们拖出去,斩了。” 他像是笑着,语气很平淡地说了这关乎他人生死的话。 像是不是砍他们的头,而是叫他们去拔草。 “殿下,那底下这群奴才们该怎么处理?”旁边一个太监手插入袖,规矩的站着,低头轻声询问。 “带下去审,顺便一个个搜身看有无什么药,没在主子身旁伺候的或是跨出殿门的统统给刑部去严刑拷问。” 什么…… 奶奶的,韩子川你也太狠了吧。 周身一阵小骚乱,眼看着那些侍卫就要来拖人了,我心里一禀,怔了怔,正琢磨着该不该奋起……反抗。 一个身形挡在了我前头,很淡的口气:“这小宫女我要留下。” 我恍惚的望着芳华的侧脸, 他手坚定的按在我的肩上,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对着韩子川轻声且肯定万分地说:“她一直贴身伺候我,不曾离开。” 弄玉诧异。 “你的人,我自然是不会动的。”韩子川笑了,说得分外轻巧。 我能明显感到芳华抓着我的那只手力道轻了不少,身子放松了些。 我望着他那让令人目眩神迷的脸, 只觉得一阵恍惚。 他为何要说这个慌。 万一被拆穿了,岂不是…… 而弄玉却至始至终都在韩子川身后,我看不到他的神情,想起他与我所说的……有什么像是呼之欲出,不敢想,不想去细究。 皇宫…… 真是个可笑的地方, 我垂下头,却偶然间瞟到了刻入地上的影子,全然愣住了。 抬头,诧异了。 辉煌的金壁,温馨的琉璃灯,落至在灯影下银光点点的帷帐,无风却有轻微的拂动。 我一呆, 似乎能听到极为微弱的呼吸声,绵长而无力,似乎随时就要中断一般。 我内力底子不薄,听觉子是比常人敏锐几成。 莫非…… 驾崩之人并没死? 也不是没可能,皇帝老儿的病虽然严重,但或许能撑过炙魂香的药力,兴许只是间歇地停止心跳,若是这会儿救得及时,说不准还能保命。 突然芳华迈了几步上前,似乎要撩那帷帐。 韩子川手按上了他的肩,笑得很从容。 直至那微弱仅存的呼吸消逝了…… 他才轻柔的说了声:“不要打扰死之人,否则会被视为大不敬。” 我像是从未见过他一般, 曾经谦徇温柔的公子……如今仍旧温柔,笑得也一如往昔,但这种隐藏在笑容下的温柔,却让我浑身战栗了起来。 大殿之上传来一声肃重庄严的声音却仍掩饰不了太监那尖且柔的声线,“皇上驾崩,十五日之后太子登基。先皇嫔妃若无子女一律陪葬。” 皇恩浩荡。 嗯……果然浩荡,老皇上生前享受过的,死后不忘吃干抹净一并带走。 在众人一声声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中, 芳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华公子,你怎么了?”我忙追上,他温和一笑,分外凄柔。 我侧目,看见韩子川站在大殿门口,注视着我们离去的身影,笑得温柔。 他的话虽然轻柔,隔得很远却足以让我发颤:“严查太医院,加强人守看着华公子,禁止离宫。” 第三十四章[一] 翌日。 一道旨颁发下来了,芳华被迫从大殿里迁出,搬去了另一处居所,新宅子比别处都要来得冷清,屋内布置得简朴极了,就像是……冷宫。 如今走又不能走,留又分外的不甘心。 我在宫里四处乱窜,憋得很。 芳华全然不在意, 一个人倚窗,偶尔煮一壶花茶,独饮。 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还不知情,最爱抚花弄草的一个贵妃被赐白绢昨夜吊死了,听说她是最受先皇恩宠的,死前抱着唯一的女儿哭了大半宿,宫里对这事议论纷纷,那个小丫头我很熟悉……曾一度潜入芳华殿里死抱住他,偶尔扮作宫女称自己为小黄。 想着这么刁钻的丫头,如今要孤零零一个人在这深宫里生存,就为她捏了一把汗。 可是事到如今…… 又能如何, 唯有自保。 韩子川终究是顾念着旧情的,那些原本该关押问审的太监宫女们,只要是伺候芳华的人又一并完好无损的归还了。 宫里原本就是一个是非之地,如此一来流言蜚语便传开了,说法很多,但归于一点,先皇的死处决了不少人,就连无关紧要的人都为之丧了命,可芳华却依然安然无事,可见……天下帝王都难过美人关。 掏耳朵。 他们八卦的东西也真是独树一帜。 芳华美是美, 但毕竟还是个男子。 如此这般拿话侮辱他,非得要拿小簿子记下来……回头一一算账。 嘿嘿,正愁着几日无聊得紧,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我天天捂着小毒粉四处溜达, 偶尔迎风撒一撒…… 搅得这片净土鸡犬不宁,一玩便上瘾。 这不……今天又错过了晚膳。 我饥肠辘辘的回宅子。 远远看见破旧纸窗里灯火极亮。 平日里,这个时辰都很少燃灯,因为自般到冷宫后,分发下来的烛总是不够用,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未必,来了尊贵之人? 我觉得奇怪,趴在窗,伸出手指还未来得及掏洞……就被小李子一把抓着手拽出了大老远。 我揉着肩,哼了声:“你干什么啊,下手这么重。” “你这一天都跑哪儿去了。” “出什么事了?” “华公子回来后,找了你大半天,你这贴身伺候的怎么把主子一人丢在这儿不管不顾的。” — —|| 我能说是去惩奸除恶了么。 多不好意思乜, 我默然,低头揉袍子。 掀着眼皮慢悠悠的说:“我这不回来了么,你也让我进屋伺候啊。” “华公子正和太子爷在里面喝酒呢,听说是从老宅里带了些佳酿,两人已经在里面好长时间了。” — —|| 我怎么闻到了奸情的气味。 韩子川今儿怎么有空闲功夫来此处……不过,想必也不会难为芳华。 我眯着眼睛往紧闭的房门看一眼, 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翘起腿,斜乜一眼:“还有吃的么?” “刚从里头撤了几碟下酒的凉菜,你等着,我给你弄点。” 一小碟花生米,切得细薄的肉片,居然还有多汁且热乎乎的鹿脯肉。 我傻了眼。 “这东西华公子能吃么?” “不能吃,所以太子爷也尝了两三下便让人给撤了。” 我手夹着箸子,颇有些诚惶诚恐…… 这主子吃的东西,留来给我,似乎有些不太和规矩。 “本来太子爷还想吃的,可是华公子却叫人夹了出来,说是要留给饿痨鬼……”他捂着嘴,斜乜我一眼,偷笑着。 — —|| “还有馒头么?” “有有有,你等着。” 饿痨鬼…… 说的是我么? 切,有我这么有姿色的么,忒没眼光。我踩在石凳上,用手撕着肉片一大口大口的吃着,吃得这个香,手指头都要舔了。 突然, 门吱的一声开了。 一席明黄的身影摇晃不停,步伐踉跄的出来的。 “我要出恭,别拦着我。” “这边,这边走……” 旁边的太监孙子一样,弯着腰,恭恭敬敬的,还要时不时的拿手去搀扶他,生怕被摔了。 啧啧,叹为观止。 一顿喧闹过后,院里便清静了不少。 我慢悠悠地踱了过去,瞅了一眼,门是大开的。 屋里的空气有些闷,甜涩的酒味弥漫开来, 椅子横倒在地上,散在地上的还有大片的花生壳和碎瓷碟。 几个宫女跪在地上拿绢布擦着,还不时地抬头望了向趴着在桌上的芳华,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样子。 准是怕他醒来…… 芳华的屋子岂是人随便能进出的。 我悄然进了房,朝她们使了个眼色, 这宫女们竟如临大赦,喜笑颜开颇又感恩的望了我一眼,躬着身子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给关了。 关门…… 她们关门做什么。 — —|| 第三十四章[二] 我望着紧闭的门,不禁有些失笑,虽说芳华醉酒后品性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他喝醉后的模样,起码不会像平时一般冷冰冰。 话说回来…… 他这次又喝了多少? 我环顾四周,在他身侧的桌上,发现了一坛子,描有青灰色的纹印,眼熟得很……蹙眉,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肩,没任何反应。芳华此时已醉倒在桌上一动也不动了。 — —|| 我都没法说弄玉那厮了…… 老宅梧桐下埋了三个坛子,他居然挑了个最大的拎了回来……这个足以够义父喝一年的,真是有够败家的。 等等, 该不会是…… 我手插入袖子里,又移了一小步,斜乜一眼朝坛子里望去。 好家伙…… 果然不出所料,坛里都见底了。 这花蜜酿的酒虽然不比普通的酒来得后劲儿大,可也醉人的很……酿起来也着实辛苦,光这一坛子就足足花了我三年的时间。啧啧咂吧了一下,我忍不住又瞅了一眼底朝天的空坛子……居然全干光了,他和子川长本事了,佩服佩服。 斜乜一眼,轻唤了一声:“这儿夜里睡会着凉的,奴婢扶您去床上吧?” 他趴在那儿,不吭气。 “华公子?” 没反应。 “芳华?” 压根不理我。 我轻轻嗓子,捏着喉咙尽量让清脆的嗓子听起来低沉一点:“义父,回屋里歇着吧。” 他头侧枕在桌上,身子像是凝固了,可衣摆却悉悉簌簌动了动。末了手还伸出来,在桌上晃了晃,扫荡了一下,却扑了空…… “好勺儿,再给我一壶酒吧。” 那语调柔情极了,尾音还上扬,听得人酥麻极了,然后他就像是睡死了一般,再 无动静了。 他果然是不清醒了, 我内心一软,搬了把凳子靠近了坐了下来,手撑着头,默默地注视着他。 这家伙,性子倒是没变, 无论醉没醉,都这么爱使唤人。 烛火昏黄,晃个不停。 我直起身,拿块布将透风的纸窗堵好,弄好拍拍手,低头却愣住了。 他侧头埋入袖袍,只露出大半的脸,白皙如玉泛着醉人的红,横入鬓角的眉也格外的销魂…… 这个男子,美甚比玉璞,浑身笼罩在温馨的灯烛下,乌黑如瀑布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我不觉便看痴了。 抚上了发,冰凉却比水还要来得顺滑,让人舍不得放手。 他眉蹙着,像是睡得极不安稳。 心里一声叹息。 何苦…… 要来这儿遭罪,义父,多想让你在宅里陪我,一辈子永生永世。 他极温顺的趴在桌上,任由我摸着,身子像是放松了,合上了眼,似乎像是沉入在梦中。 望着他的脸,一寸一寸,心里片刻柔化了。 你可知道勺儿一直在守着你。 义父, 你说江湖逍遥自在,咱就不淌宫里的浑水,等离了宫,勺儿陪你去闯荡江湖可好。 他不答, 闭眼,容姿美好,脸庞闲静沉雅,可眉宇间却有一抹愁。 眼角下的泪痣那么分明…… 手颤抖地触上,心里竟有些酸涩不已。 那痣仿若是泪, 暗红似泣, 惹得胸口一阵疼痛,不由得黯然怅然所失。 芳华说,是为了一个人,必须做一件不得已为之的事,所以将我弃之不顾,自己入了宫。 他可曾知道, 我,为了心上人,也能同样不计后果,甚至比他做得更甚…… 芳华,你可知,我已情根深种。 他不语, 只是趴在桌上,长袍泛着浓郁的酒香,脸庞沉静,仿若与世隔绝,睫毛遮住了眼,独留了一番淡漠与清冷。 我探出手,分外爱怜地轻轻抚过他的脸, 竟像是着迷了一番,倾身凑了过去,手撑着凳子,摒住呼吸,双目眷恋的看了他一眼,低垂下眼, 身子忍不住发颤。 埋下头,吻上了他单薄的唇。 青丝倾泻了一身。 吮着,一片清新的醇香,柔软的唇,他突然身子一震。 我只当是扰得他无法入眠,便稍离开了一点,抬眼柔腻靡靡地望向他, 他斜趴在袖上,睫毛微抖着,醉醺的美目一点亮光闪烁,波光流转,竟比烛火还要还得有神采,脸上柔和,微一笑,静静的望着我。 我怔住了, 徒然凳子一歪,摔倒在地,这一下子被吓得不轻。 他他他他, 什么时候醒来的?! 第三十四章[三] 他凑了过来,双目仿若池中被搅乱的月影,泛出迷离的光芒,眯着眼似乎是要把我看个真切。 我拿袖子捂住嘴,仓惶的看着他,脸微微发烫,往后退了一下,只想找个地方钻了进去。 他身形晃荡起了身,却一倒,将我压在身下,手撑在地上,一阵清香夹杂着淡到醉人的酒味与久违的温柔便席卷而来,我一愣,不知该抱还是将其推开。 他却伸着手,将我的头揽入怀里,那低语尾音却有些颤动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啊? 他说什么? 我直望着他,吞了下唾沫,小声说:“我没走远,刚就在外头伺候啊。” 他轻柔一笑,伸出手,抚过我的脸,眼朦胧的看着我,眉梢一抹红晕,似乎醉得不清。 被他这么看着,我心猛地跳动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腾得一下热了,被他摸过的地方仿若被烫伤了一般。 他捧着我的脸,低垂着眼,别过脸去,掀着眼皮轻轻一扫。 我疑惑着,寻着他视线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 一股热流涌过,差点流鼻血。 墙壁上的轻撑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倒影以缓慢的姿态伏下。 我身子僵硬的不行…… 耳旁却传来一阵瘙痒至极的轻笑。 紧接着一阵清香袭来,我胸前碰触到了温软的怀抱。 他手臂一拥,半醉半醒的抬眼,力道那般温情,仿若拥着的是最珍宝的东西。 我蓦然的睁大了眼睛。 两片炙热的唇贴在我的唇上,却像一个未经人世的少年一般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舌轻轻敲开我的唇瓣, 烛火映射下的两具倒影像是要重合了一般,极温馨。 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白光闪过,惊愕得手足无措, 等等…… 这怎么回事, 我偷吻他,被逮了个正着, 一向不喜他人接触的芳华不但不责罚我,还…… 唇上微麻,脸却烫熟了,心怦怦似乎要跃出了胸膛。 此时,我的头晕乎乎的。 被他身上无意飘散的酒味熏得自己都要醉了。 他七八分的体重全压在我身上,熟悉的体温,让人眷恋的气息逼得我都要疯了。被这么压卧在地,我只觉得有些不妥,轻推了一把他,抽身往外爬去。他忙翻身,拉紧我的袖子,缓缓掀着眼皮望了我一眼,眉梢有些倦,有些懒,眼角下的痣红得仿若是泪,脸却是一片柔和,他依旧加深了手里力度,将我搂紧:“别走……” 他不再把我推开。 这一次,叫我别走。 我不知道他有几分清醒,几分醉。 不知他,透过我的这张人皮面具,看到的是谁…… 我只知道,此刻他眼神流露出的情深,是我不曾见过的。 原来芳华也会爱人, 原来……他也有如此入情的表情。 我拿手轻轻安抚着他的背,声音也柔软了起来:“我不走,哪儿也不去。” 他伏下身,眼中朦胧的望我一下,手晃来晃去地指,眯起眼像是在努力的分辩眼前的人,却徒然放下袖子,失笑,环着我的肩,“不能骗我……” 我笑着嗯了一声。 他以极依赖的姿势靠着我并浅淡的笑,头暧昧的蹭着我的,一下又一下,突然身子的重量全压在了我的身上, 头埋入我的脖间,没了动静。 平缓且绵长的呼吸…… 他醉死了,睡了。 这一次耍流氓的时间可真长…… 睡着的他,也有一派说不出来的妩媚。 我想是失去了理智一般,抱紧了他。 纸窗被风撞得吱吱作响,外头风吹着,隐约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芳华,我回来了。”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门砰的一声,一个人闯了进来,余音带笑却戛然而止:“憋得紧,这会儿舒畅了……我们再喝一坛,不醉不休。” 我身子徒然一僵,抱着芳华的手上的力度也松了不少。 那人一席明黄色的袍子,也没让人搀扶着,似乎是酒醒得差不多了,一双目很诧异的望着我。 我怎么忘了,韩子川与芳华彻夜畅饮, 他只是去了趟茅厕而已, 如今,回来了…… 芳华等的是他么? 所以,那个吻,究竟算什么。 我也来不及叩拜,一手搀扶着芳华,咬着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吃力的将芳华放在榻上,靴子也未来及替他脱,便扯来被褥盖在了他的身上。 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韩子川更是一动不动的望着我,那目光犀利似乎要把我看透了一般。 顶着难以言喻的压力,我很恭敬的鞠了躬,低声道:“华公子已经醉得不成形了,若是太子还想和华公子聊聊天,奴婢这就下去,预备些醒酒的汤。” 他手一挥,怔了怔,示意我下去,身形晃悠地走到榻边,坐下,伏下身子望。 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我听清:“不是说要等我回来么,怎么自己先倒下了。” 我心寒了一大半。 一轮清冷的月亮高挂。 夜里的风也格外的凉彻入骨。 我深呼一口气,身形滞了一下,朝里看了一眼,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匆匆下阶梯唤了小太监去弄两碗醒酒的汤。 第三十五章 我深呼一口气,身形滞了一下,朝里看了一眼,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匆匆下阶梯唤了小太监去弄两碗醒酒的汤。 冷宫里的烛火全用在了宅里。 过道庭院里黑漆漆的, 不时有人轻声吩咐着,然后散开各忙各的。他们脚步很轻,穿的鞋底也忒软,走路没了声。 我脚有些木,腿甭得紧紧地,扭着头,走了没几步又憋着劲儿朝着屋那边看去。 多半是起风了,窗上的绵纸被吹得悉簌作响。 怔了一会儿, 坐在石凳上发呆,手撑着头,望着纸窗上投射的里屋那两人的身影,虽知道那是影子,被烛火那么一晃,也失真了,总觉得那窗户后的两人凑得是那么近且亲昵。 心里一丝的酸涩, 压抑着淡淡的忧伤,一股暖流涌上来,连带着眼眶都湿润了,拿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有些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 义父是我的。 他是勺儿的芳华。 攥紧了手,胸口处那股小闷气竟没发使了。 “汤水御膳房里一早就预备好了,这就送过去么?”小李子低头捧着东西小心翼翼的走来,一脸错愕的望着我。 我没理会, 视线像生了根似的盯着某一处,心里一阵寒透了底。 纸窗上一个身影靠着另一个是越来越近,破旧的纸被风吹得哗哗响,隐约能看到那人的明黄袍子。 这时只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 我一丝恍神。 “怎么了你这是?”小李子颇为关怀的望了我一眼。 “没事。”我别开头,心里犯着阵阵苦涩,想咧嘴笑,可嘴角一动就觉得眼睛发热。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谁招你惹你的,”他徒然停了话,朝屋那边扫了一眼,笑了,神秘兮兮的,“好嘞,这会儿醒酒汤都不用送了。” 出什么事了。 为何这么说…… 我身影一震,诧异的随他的视线望去。 纸窗上什么倒影也没了,一片漆黑……屋里烛已熄了。 脑子里骤然一片白光,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了。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芳华与韩子川在那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 一时间不知哪儿来的戾气直冲上胸,闷得慌,我一把夺过小李子手里的汤水,雄赳赳气昂昂,以捉奸的姿态,一把推开他直往里头闯去。 “你不能进,诶……小祖宗,怎么说你都不听了。” 小李子声音越来越小, 最终缩缩头,往后溜了…… 因为,门已经被我用了三成内力,一把推了,吱的一声,敞开了许多。 屋里少了烛火, 光线很暗,窗另一头的月光足以把一切都照得透亮。 桌旁空荡荡的,一坛子酒独摆在那儿。 视线轻扫而过。 我看到韩子川伏下身子,卧在榻上,一双手从他的下方环着脖,虚搭在他的肩头,看不清底下那个人脸上的神情…… 我此时的心情, 怎么说…… 没法形容, 心里就像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连呼吸都忘了,也不知为何手竟会发软,承受不了重物一般。, 地上传来一阵清亮刺耳的声响分外惹人注目,忙退了几步。 我征了怔, 才发觉, 汤碗已裂了,一地的碎瓷,那涌在地上的汤来势那么疾与迅速,沾湿了我的鞋,让我退无可退,就像眼前的一切,让我不知所措。 “谁让你进来的。”含着恼意的责备从榻的一旁传来,竟有着难得的气魄。 “奴婢,收拾完,就走。” 我忙蹲下,很奇怪对不对,为何总有什么东西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直往眼外淌,我低垂着头,咧嘴笑着,拿袖子撸着脸,心里某疼得发颤。 “你……” 韩子川维持着侧卧的姿势,伏在芳华身上,撑手侧头,诧异的望着我……眼里神色极为复杂,忙翻身想下来,“过来,让我好生看一下。” 我跪在地上死撑着。 耳旁下榻的声音越发的真切,我深吸一口气,手颤着,爬了几下,几乎是夺门而出。 肩被人狠狠揪住了。 那人力道之大,手指骨都像是要深陷我肉里。 “放开。”我一挥手,甩开。 却, 忘了眼前这个人是太子。 周围的太监跪的跪,趴的趴,。 “不放……我知道是你。勺儿……” 韩子川从后方将我环住,手臂像是要箍紧我腰,胸腔很疼,肺里的空气都要被他逼迫出来了,火辣辣的。 我死命的掰着,一根一根。 “我差人随弄玉一起回我们林里的宅子弄草药,探子说屋里已经空荡荡,没人住了……你一早就已经跟着我们潜入了宫是么。” 他脸颊蹭着我,说的话竟极堪怜软弱:“为何,不告诉我。” 末了,狠力扳转我的身子,一字一句地说:“你可知道,我有多挂念你。” 我瞪眼望着他, 他却醉得柔情极了,手指缓缓拂上的我的脸颊,眉眼…… 可我竖着眉,别开脸, 只觉得,万分的不舒服。 他却强制的用手抵着,凑了过来,看我的脸。 “我早该知道你易了容,谁教你的,弄玉么?” 我已经不能从他的语气里辨别出什么了,只觉得…… 很多不能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