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有闲情瞎聊到现在才说……真佩服他了。 芳华什么也没说略微沉吟了一下,按我对他的观察来,这会儿应该是拒绝,可他眉宇蹙着,扬起脸,手叩了一下桌子:“事不宜迟,你且带路。” 起身朝我徐徐地说道:“替我将搁在架上夹袋里的银针带上,你随我一起去。” 我? 为啥是我…… 嘿,能见万岁爷了。 第三十一章 蹊跷的病[一] 皇宫极尽奢华。 皇帝老儿住的大殿更是华丽到了极致。满目都是金灿灿的一片……那缀在墙上的海龙珠斗大一个,真叫人垂涎三尺。 民间的人们在受苦, 他倒懂得享受,只是享受到了床上。 轻纱朱帐将床遮个严实,金丝纹绣的龙盘旋在轻纱上张牙舞爪,隐约中一个身影躺在里面,隔着大老远便能听到粗厚的喘息声。 似乎是很不好受…… 这身子虚又卧病在床的人,本该保持空气流畅,这轻纱不卸去,岂不加快了病情么。 “臣拜见太子殿下。” 突如其来的一声,把我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捧稳了芳华行医的物什,从他身后探头望去,正巧对上了弄玉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眼。 怪了, 弄玉也在。 他医术了得,这常识定是懂的,就算下人们忘了开窗拉帐,他也该提点的……为何就这般放任不理。 韩子川挥着袍子,太子气势十足,“起来吧,父皇的病怎么样?” “昏迷了数月今早却突然醒了片刻,乱语了两三句便又不醒人事了,芳华公子亲自来医,这会儿皇上的病必能好起来。”弄玉一脸的诚挚,躬身展袖,礼仪周全地将人一路引到了龙床旁。 帐子被奴才们掀开了。 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躺在里面,面容枯瘦,脸惨白可那唇却异常的殷红,印堂也略微发乌,那原本眉毛之处光秃秃的了。 这是当今圣上? 我看离死之人差不多了…… 我又斜乜一眼, 这时候芳华已把袖子挽了起来,坐在床边,掀开了被褥,也没把脉……只在他身上各处按了按。 也不知道探到了哪儿。 一声隐约的呻吟便从病人唇边倾泻而出, 芳华眉一蹙, 身子也不侧,手便往后一伸……朝向我…… 指还不耐烦地抖了两三下。 我眨了眨眼, 沉思…… 低头望着夹袋里大小粗细不一的银针……他这是要哪一根? 结果,他像是等得不耐烦了, 徐徐转身望着我, 还是那种很沉默的看了我一眼, 手指挑拨,滑过……一掠, 抓了一把,有粗有细有长有短的,银光闪闪的直在他手间晃悠,他那动作就跟那扎小人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唰唰唰的几下……几乎各个穴位都被他扎了个遍。 我默…… 弄玉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韩子川整个就傻了。 皇上起初还能呻吟一下……现在音都没了…… 真惨, 皇上虽权倾天下,现在不还是一声不吭的被我家芳华扎得遍体鳞伤,所以说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大夫。 芳华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韩子川与弄玉似乎很是相信他的医术,这会儿没了方才的焦虑,反到是退到一旁,国家大事,药材斤两价钱的乱侃了一遍。 我垂着头,捧着夹带布,怔着正犯困。 突然一截袖子在我面前一晃,把我惊醒了……正巧看到芳华伸展着手,活动了一下,起身便开始拔针。 针银闪闪刺下去,还是亮澄澄的拔了出来,没有变色。 奇了, 看这皇上的面相,是中毒了没错…… 可为何却探不出来。 我托着夹布带,伸着手便要去接那银针,还未触到却被芳华拿手拨开了,他清冷冷的望了我一眼,摇摇头。 我正琢磨着他这什么意思。 他指夹着针,凑到唇边,一吹。 乖乖…… 亮澄澄的银针立马黑到发乌,让人心生惧意。 “这是很奇怪的毒,很难让人察觉到,插进去的针……多数变了色,这毒怕是已伤及五脏六腑了。” “还有治愈的可能么?”韩子川脸色一沉,忙凑了过来。 “我先开一方子,暂时能抑制毒,剩下的以后再说。” 芳华朝我使个眼色, 我立马心领神会跑去研墨, 他撩起袖子想也不想,执着笔行云流水般,写了些药材的名字与分量,我斜睨看了一眼,这药他配得很少……我曾笑称是圣药,好像那会儿还卖了高价给弄玉。 弄玉将药帖捻在手里,细看了一下, 便招呼着太监们把火炉都给扛到了房里。 这个人…… 还真是怪癖,非得让下人们当着他的面熬煎。 我想去帮忙,芳华轻按住了我,悄然的摇了摇头,便低头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韩子川一双目炯炯的有神的望着我,又若有所思的望着芳华,坐在椅子上玩起了扳指。 两三个太监正很仔细的按照方子上的分量添加各类药,弄玉在一旁指点着还不时亲自动手……我忍不住侧头眯眼打了个哈欠,却突然瞥见一个小太监身子架势十足,身手挺不错的,他手袖一扬,我垂下了眼睑,沉默了。 一盅汤药,熬了将近两个时辰。 盛了许多个小碗。 经手的太监们都得先喝,然后是太医,最后才是皇上。 看他们一个个像喝投胎药一般,蹙着眉,战战兢兢的捧着碗,我就很想笑…… 一群傻子, 前世修来的福,才能喝到这么宝贝的药,喝一小口半年内这轻微的毒都近不了身。 我咋把着嘴,过去…… 也蹭了一碗, 突然觉得背后一阵炙热的视线,让人浑身不自在。 蹊跷的病[二] 我怔了怔,也没理会,端着碗闻一闻……却蹙起了眉,浅尝了一口。 不对, 味道不对。 这药方子是没错的,可这汤药里却缺少了一味。 弄玉拿袖子擦了擦嘴:“药没问题,端过去给皇上服用。” 我诧异的朝他望了一眼。 芳华一脸沉静,缓缓端着碗又闻了一下,若有所思,却没吭声。 我心沉了一下, 看了一眼,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嘴角泛着一丝苦笑。 看来这么多人要你死……你怎能不死…… 弄玉曾在我手里买过这药丸,他若是及时给你服用了,病也不会被拖这么久,被折腾得这么严重。 如今有药了,却又让人故意少放了一味。 这吃不吃又有何用…… 一个太医怎有这么大胆子, 看来背后另有他人指使……我眼神滑过在一旁奉茶倒水尽孝子之道的太子,却正被他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韩子川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我头皮一阵发麻, 忙慢悠悠的低下头,双手捧着空碗,望着地板发呆。 宫廷…… 或许真像芳华所说的,比江湖还要复杂。 三个时辰终究是熬过去了, 看着他们上上下下忙活,撤药罐火炉,合上帐子,关门,我只觉得一阵恍惚,强打起精神强撑了一会儿, 走出来时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夕阳西下, 柳絮纷飞,我眯了眼,总觉得事过境迁,这一切竟有着物是人非的错觉。 “漠漠梨花烂漫,纷纷柳絮飞残,好景致是么……”一句温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不理会,继续直视前方走得不慌不忙。 后方却被人一拍,肩被人抓住了,很疼。 “勺儿……” 我脸无表情的回头。 却正对上韩子川略微带笑,却有些不确定的眼神,他极专注的望着我,低声问:“勺儿是你,对不对?” “太子殿下。”我恭敬的喊了他一声,“奴婢不太懂您的话。” 他缓缓放开了执着我的那只手,诧异的望着我,蹙着眉头。 “为何会这样……长得不像声音不一样,”他有些茫然且失落的表情,喃喃自语,“可……为何身形背影却如此相像。” 他绕着我,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只是笑,很无辜的模样。 芳华走在前方,转身望着我,轻轻说一声,“走吧。” 心里舒了一口气, 我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跟上。 一路上寻思着芳华到底听到了多少,他只是不声不响,也不望我一眼。 回到房里,芳华神色颇显疲乏,坐在榻上发着呆。 我被领去一旁吃饭,那些宫女太监们已经吃过了,唯有一些残羹,幸好小李子还留了个白面馒头给我,虽很香,却吃到嘴里也没了滋味。 义父今天的举止有些奇怪,这让我很是忐忑不安,感觉不安稳。 嚼了最后一口, 浇了水洗手,沉思了片刻,便备了些热水与干净的帕子,缓缓来到他的门口,敲了几下。 “进来。”清冷的声音。 木门发出沉重的声响, 我抬眼便看到换了一身素白单衣的芳华,呆坐在榻上,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像是被夺去了一般…… 他依旧是我离开前的姿势,全身的力气都倚着墙,坐在榻上,神色落寞, 手撑着头目光缓缓的望着窗外,这么的沉静如水。 月光朦胧的照在他身上, 雪白的衣泛着淡淡的光晕,睫毛微闭,格外的温柔…… 这时的他, 浑身有着欲说还休的忧伤,竟让人心疼不已。 “华公子,奴婢给你端了些热水,泡脚。” 他怔了怔,像是有难以置信的望着我,末了才缓神道:“谢谢。” 我勉强地笑了一下,低眉顺眼走上前,将盆放在榻边,静守候,掀着眼皮望着他。 芳华神色略有些迟疑, 将腿垂下榻,一截雪白的袍子缓缓被他拉起往上移,纤秀漂亮的脚探入盆中,没入温水里。 我轻轻拿柔软的帕子包住,隔着湿软的料轻轻按摩。 他抖了一下, 却没有退缩…… 我知道他不喜欢与人接触,所以尽量避免不与他肌肤相碰。 听宫里的太监说, 主子们很喜欢下人这么伺候的, 热水能让人放松,足部有许多穴位,轻按摩能舒缓压力……虽然我还学不会,但我想为他做些什么。 虽然,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样…… 很明显,我的动作笨拙, “有劳了。”他低头望着,轻笑。 我只觉窘的很,脸开始发烫,手也不知往哪儿摆,挥了几下,水直往身上擦去。 他坐姿端正,依然嘴角含笑,月光下眼神分外温和。 我心怦怦跳得不能克制,忙别开头。 墙上倒映着朦胧的身影,一大一小,一个坐着,另一个依偎在脚边。 黑影压下, 一捋发丝轻轻扫过我的脸,清香钻入鼻,沁人心田。 我一惊, 还未来得及躲开, 便看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滑过我的前襟,轻一触,指便勾出了散落即将落败的红莲。 — —|| 我却被他吓了七魂失了三。 介人,还是依旧不明白男女有别,什么事……想做便要做。 “这花很漂亮,是留给我的么?” “可惜被我捂坏了。”我死盯着那白皙莹透的指触碰艳得惊心的红莲,轻轻的摩挲怎么看……怎么暧昧,我怔了一下,视线上移看见他极专注的望着我,忙哽着脖子红着脸改口,“……也不是,我看在池里开得很灿烂所以就想稍微给你摘一朵。”越说声音越像蚊子,没了底气。 他当时的表情真的很美,细长的眼勾得人几乎失了魂魄。 那一刻, 我心在沦陷。 “水凉了……”他唤了一声,似乎有些委屈。 我忙拧干帕子,弯腰。 他却按住我的肩,轻轻的摇了头。 “你不该做这些的。” 他径自的抽走了我的帕,自己擦干了,缩回了榻上,袍子放下遮住了大半,我收回了眼神,他却叹了一声,轻轻问:“江湖这般好,为何要来宫廷?” 蹊跷的病[三] 他淡淡这一句话, 足以把我吓够呛。 难不成…… 他早就认出来了。 我怔了怔,站了起来,有些无助,却尽量保持沉稳。 他眉宇揉杂着宁静,极专注的望着我,眼里有着笑意,用很缓且柔的语调轻声说着:“倘若我有亲人,不会让他来这个地方,凡夫俗子尚能温饱便足已,若天资极佳之辈闯荡江湖弄个名声逍遥快活自是不在话下,你父母为何把你送来当宫女?” 我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这让我弄不明白,究竟是试探还是单纯的闲聊。 我知道, 现在最好什么话也别问,免得被他生疑,可是却忍不住, 有一件事…… 在我脑海里已荡了许久。 再不问,错过了,以后我一定会后悔,强忍了一下,攥紧袍子,“华公子……又为何进宫?” 淡淡的视线从我脸上擦过,徒然我觉得脸上有些热,他的目光便移开了。 “为一个人,必须做一件不得已为之的事。”他望着窗外。 “心上人?” 他但笑不语。 他没肯定,却也没否认,看着他格外落寞的脸庞,我垂下眼角,心里却莫名的抽痛了起来。 义父, 我究竟对你来说,是什么…… 烛火摇曳, 屋子那么大,我却觉得没有容身之地。 “我已经说了,而作为交换,你还未还告诉我……”他撑着身子,凑近了,视线缓缓下移落至我唇边,轻声问了一句,“你为何如此执意要入宫?” 他柔腻地望着我, 我别开脸,有些招架不住,清了一下嗓子:“我不像华公子这般医术精湛。家里有娘亲,弟弟还有八旬的老人家,日子过得颇为艰难,我若进了宫家里生活便会好很多。” 他仔细的看了我一眼,盯得我发毛。 “……罢了,不与你说这个。”他往后挪了一小段,笑了:“今天为圣上问诊的时候,你可曾注意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 “太监行为有些反常。” “继续。”他手抵在唇边,像是在思索,姿势却极优雅。 我揣测他的心思,顿了一下,“有一名小太监背地里用手劲儿把一小截药材化成了灰末,并没有放进罐。” 他颔首笑了。 “好眼力,你可说得出他化去的是何药?” 我张口,却忙闭嘴。 忍…… 不能说,这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奴婢只是宫女,自是没有华公子这般熟识百草,况且宫里珍贵药材多了去,那人动作又很快,压根就叫人看不清楚。” “你的武功想必也不错,不然怎能看清别人的招数。” “宫里自是复杂,不比外头。”他低头很认真的看了我一眼,“少言少行,不然无人能保你。” 我怔了怔。 还想说什么…… 他却抬起了袖子,我身子一抖,他却毫无偏差地将手搁我头上,缓缓的抚,这动作熟稔,仿若再自然不过了。 这一切恍然如梦,似乎又回到了宅里的生活。 每次他这么一摸我, 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会安静下来,不吭气了。以至于后头他经常习惯性的摸摸花,摸摸草,摸摸兔子……甚至摸子川。 这一会儿,他把我当作了什么? 我明显的往后一退。 他怔了怔,收了手,冷淡地说着:“时候不早了,你也去歇着吧。” 我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他却背对着我,再也不说什么了。 心里有些失落, 应了一声。 身形稍顿,开了门退了出来, 迟疑了片刻, 目光朝门缝里那一抹身影望去,他坐在榻上,手往衣襟里探去,掏出了一个块用布料包着的东西,脸庞上流露出的一丝淡漠瞬间被温柔所替代。 那一刻,我柔肠百转。 夜深了, 却无心入睡。 我抱着膝,在屋外吹着风蹲了大半宿。 本来今日是轮我守夜的,这被褥都在他侧间的下榻上铺好了,这会儿又被他好言劝到了外头。 纠结…… 屋里昏黄的火烛晃动,颇有些温暖。 他像是入夜了也睡不着,轻微的走动着,衣摆簌簌声,我侧头趴在门旁朝里扫了一眼。 他离了榻, 身子背对着我,站在书桌前,捣鼓了一阵,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滞住了,像是盯着什么东西看……摸了一会儿,很是爱不释手,他浑身散发的温柔让人心动。 芳华, 我曾以为自己很懂他, 可是离了宅的他,就像是有很多秘密,一个任何人也无法触碰到的心境,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与无从知道的事…… 内室里的烛火终于熄灭。 屋子里外一样的冷清。 我枯坐了一会儿,终于熬不住了,打了个喷嚏,拿袖子抹了一下脸,做贼似的悄然进了门。 榻上传来翻身的动静, 我摒住呼吸,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向侧间,脚却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芳华的榻旁, 他睡得极是安稳, 窗外的月光如流水般的倾泻在他的身上,他就连睡觉姿态都那么的闲雅,泛着朦胧的光,眉宇,阖着的目也让人心生美好……一寸一寸,着实让人看不够。 深吸一口气, 忍住想触碰他的那份心思,起身环顾了四周,徐徐来到桌前。 黑漆漆的一片,空荡荡的桌面仅有一物什,摸着手感很柔软,像是一个包袱,悄然拿起它,来到窗前,趁着月光的映照下打开。 一盒胭脂,玉板指,蝶簪,还有小心的拿布扎好的吃食,我眼一扫……竟看到了芳华从贵妃手里接走,拿单衣包好的糕点,一小截散乱的红莲花瓣在雪白的料子上散发着醉人的清香…… 等等, 我眼一尖, 手一拨,这是什么……金粉,也不知道从哪儿刮来的…… — —|| 芳华, 你狠…… 够狠,宫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顺手拐来在外面就能卖个好价钱……犯得着刮别人的墙么…… 我捏在手里细看,嗅嗅, 质地很好,黄澄澄的。 莫不是,进而给圣上治病的时候,顺势弄下来的…… 我忘了一眼,正侧卧睡得安稳的芳华, 手一个劲儿的抖, 虽然,宅里日子过得不富裕,也犯不着偷成这样,这皇宫请了你,不只是好事还是坏事。 虽然,我爱银子。 但是,自愧不如……膜拜您呐。 第三十二章 奸情二三事[一] 翌日, 我打个呵欠醒来,发现榻被糟蹋得一团乱,枕头旁还有一抹清香,留有小撮的灰烬,摸起来像是定心安神的香。 谁放在这儿的? 我四处望望……忙弯腰穿了鞋子下榻,披着衣袍走到隔间,芳华的被褥铺叠得整齐,不见了人影。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书桌上空荡荡的。 昨夜搁在那儿的东西也不见了。 似乎…… 我这一觉,睡过头了。 门轻轻被人从外头推开了,小李子抱着水盆低头进来。 我转身,无形象可言地拿手搔头,疑惑道:“你知道华公子一大早哪儿去了。” 那小太监看见我时的神情明摆的是怔愣住了,手指着我一个劲儿的抖着:“这都晌午了,你才起床?!” 末了手揣进袖子里,啧着嘴,围着我逛了两三圈儿,仰着脸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华公子一大早便被唤去大殿医皇上的病了。真有你的……居然比主子起得还迟。” — —|| 我也不想……让我知道谁拿药熏我,有他好看…… 小太监调侃够了,故作深沉的望着我,身子笔挺地跪在了地上,我一惊忙往后退,他会心地笑了一下,蹲在地上,从水盆里捞起帕子拧干了,匍匐擦起了地。 原来是擦地…… 我还以为给我叩拜呢。 我看着新奇,也蹲在一旁,撩起袖子:“干活呢?要不我也来帮忙。” “诶,停……止住止住。”他扬起眉,四处望了望,目光停在了我那凌乱的被褥上,笑得暧昧,“我自己来就成了,不敢劳驾你,不然回头还不知道该怎么受罚。” 他这小子, 莫不会以为昨夜我和芳华…… 靠, 他脑袋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我束手,无语的出了房门。 被风这么一吹,才察觉到肚子里空荡荡的,着实饿得慌。 四处乱钻,偷鸡摸狗得翻了一轮,才认命的发现他们这些宫女太监压根就没为我留饭。 灰溜溜的走着, 也不知来到了哪儿。 只觉得前方一片桃花,开得甚是绚烂,两三个如娇似玉的美人围着一个男子,旁边一匹白鬃毛的马不耐地用铁蹄刨着土,扬起头一阵嘶鸣。 咦, 宫里能骑马么? 我不禁用袖子拂开桃枝,往那方向多看了几眼,这马俊乜……腿壮肥得,不知道烤来好不好吃。 两三个宫女面带潮红,在桃花的映衬下格外的美丽,这身段这长相,还有那含情带怯的眼神, 着实……勾魂着乜。 “太医,我家主子今早起来身子有些不适。”嗲得好听。 “弄太医,我家主子昨大半夜就有些发晕,您说什么也得先去我们那儿一趟。”这一个却又轻柔娇美。 弄玉站在她们之间但笑不语,手抚着白马,恍若圣贤之人一般,沉吟片刻温柔地说道:“臣奉皇命在身,得出宫办事。” “是么,真不凑巧。”几个宫女低头捏着帕子,互瞪了一眼。 “几位主子的病会另有太医过来诊治。”弄玉像是没看到,低头笑着举止谦徇有礼,脸上一片柔和。 哼…… 装吧。 看着像是饱读诗书的模样,其实也就是只不安好心的公黄鼠狼。 姑娘们年纪还小,不懂哇……啧啧, 我感慨了一番,正准备悄然离开。 他却突然仰起脸,挑眉, 隔着人……他望着我的表情又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 我神色禀然,大叹一声不好。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他风姿的跨上了马,玄衣白玉恍若仙人,拉紧缰绳,目光温情脉脉朝我扫来。 我默,低头走掉。 一阵马蹄声慢悠悠地从我身边响过,我一激灵,立马站好,他却看也不看我,挥起一鞭子,扬长而去,这灰啊……好大。 我舒一口气, 幸好…… 走远了。 还以为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吓得我小心肝怦怦直跳。 径自摸了摸小胸脯,耳朵却竖了起来。 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怎么这马蹄声从远至近,渐渐大了起来……身旁的宫女们也发出一阵倒吸气。 我头皮一麻, 突然一双手搭在我的腰侧,使劲一楼,轻笑与呼吸声拂过我的鬓发,我眨了眨眼,还未反映过来,身子便被凌空抱起。 惊魂未定…… 一件轻柔风衣将我搂了个严实,雪色的绒弄得脸痒极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与那群宫女嬉笑声。 “死弄玉,你在玩什么!” “嘘,出宫前带你去个地方……别瞎嚷嚷,小心把侍卫招引过来。”他的指轻轻抚过我的脸。 秀美的眉斜入鬓,笑得格外的张扬。 那是一张极为俊朗的脸,像是所有的神采都聚在上面,在太阳的映射下俯瞰着我…… 让我恍惚得睁不开眼。 奸情二三事[二] 马背上颠得很, 抓不住缰绳,只能被折腾得晕忽忽,胃里空空如也,绞痛得厉害。 “吁,到了。” 终于是……到了。 我几乎是滑了下来,跌得屁股生疼。 柔软且略有些潮湿的泥土,一股浓郁的花香萦绕在周身,我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中。 “喜欢么?”弄玉笑着站在我身侧。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太激动了。 我无语凝咽,这个高兴啊,直拿袖子擦口水。啧啧……这些花得够芳华吃多少年哇。 倘若把义父带到此处,想必他一定会兴奋得难以自持, 再灌他一点点酒,会不会主动以身相许…… 想着想着我就忒激动啊激动,竟有些意往神驰。 “对了,有人托我带件东西给你。”弄玉从马上掏了一个包袱扔到我怀里,笑眯眯的望着我,“打开看看。” 我疑惑的低头,掂在手里抓了抓。触感分外的不陌生,料子也眼熟得打紧儿…… “我今天又是要出宫一趟,夜里才能回来。”他浅浅的说着。 关我什么事啊…… 兄台,你自不用与我说,三年不回我都没意见。 我毫不理会,盘腿而坐,双手慌忙的打开了结,结果……金粉抖出来撒了一身,包袱里隐约可见玉扳指,蝶簪……我小小疑惑了一下,用手拨了会儿,果然还有一盒胭脂…… “皇上的病还缺了一味药,我便打定主意去山里芳华隐居的宅里找,听说世间难寻的草药那里都有,这不……你义父听到了信儿便托我把这东西带给你。” 我低头,默默的在包袱里扒着。 终于…… 找到了,吃食。 一时间热泪盈眶。 弄玉也撑手在我身旁坐下了,撩着袍子斜乜一眼,凝神望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低语:“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怎就摊上了你这德性。” 我眯眼一笑,自顾自的又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你试一试饿了大半天不吃东西,保准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他眼神也愈发的温柔了起来, 手慢悠悠地伸在后头,悄然揽上了我的肩,抚上了我的发,无比柔情的摸着。 “回头我跟他们说去,不能这么饿着你。” “不怪他们,我一不留神睡到晌午才起,饭自是没处吃了。” 他一怔,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芳华待你可真够好……” 我望着那包袱笑了,表情极傻:“你说这金粉从哪儿抠来的?” 他像是真在寻思,沉默了半晌,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我正琢磨着圣上寝宫的金壁怎么被刮坏了这么多……” 我默然。 芳华果然做事简单。 打了个饱嗝,顺势掂量估计了一下小私藏品的价钱。 “吃饱了么?嗯……”他凑了过来,悄然问着。 我意犹未尽,把包袱往他怀里一塞,没心没肺地笑着:“皇宫里的东西就是好吃,这剩下的东西替我带回宅里吧,我住在他那儿这东西不好藏……对了,”我慢腾腾地挪着屁股,凑着身子靠近弄玉耳边,垂下眼,轻声说,“宅后院第三棵梧桐下埋了一坛子好酒,就说是我托你带给义父的。” “张口闭口就是义父。你可有想过我……” 我失笑,从手边揪起一根狗尾巴草甩来甩去:“你想要什么自去那里拿便是了。” “只怕我要的,你给不起。” 徒然间,那抚在我肩头的手却一把用力,将我整个都埋入他的怀里。 我蓦然睁大了眼睛, 四周扬起一片花雨,纷飞…… 头没入花草中,他手撑着我耳侧,伏下身子望着我,笑了。 一声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想要你……” [未完] 奸情二三事[三] 四周扬起一片花雨,纷飞……头没入花草中,他手撑着我耳侧,伏下身子望着我,笑了。一声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想要你……”我眯起眼睛望着他,他眼里七分玩笑三分认真,眉宇夹杂着柔情风流的神韵还透着戏谑。我抬起手,默默的摸上他的脸,愣了半晌:“……怎这般俊啊。”不光俊,脸也厚。大白天的,怎能说出这么诱拐黄花大闺女的话。他一笑,手摸着我的且贴抚在他脸上,像是很受用,目不转睛的望着我,轻声问:“对我的面相是满意的了,喜欢得紧?”极品……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嗯。这话没错,长得极为标致。”摸了一把,拧了下,他还破享受的眯起了眼,我斜睨数秒最后总结:“说不定是张人皮面具。”他怔忪了一下反应过来,脸都黑了,翻个身爬起来,笑得讪讪的:“真会破坏气氛。”我低头拍了一下袍子上的灰,脸也不抬,漫不经心的说:“你玩笑也开了,该说正经事了,这次缺的是什么药还非得去宅里寻,皇上的病还有得治么?”他掀着眼皮望着我:“我若说的是正事呢?”语气很淡,末了笑着说,“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才会这么拒绝我。”我怔了。他脸却凑了过来,视线凝视着我,眸子里有如月辉般淡淡的忧愁,竟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假象……这是假象。暗地告诫自己,可仍旧抵挡不住美男的诱惑。我竟被看得一阵恍惚。他不声不息的靠了过来,手揽在我肩上,身子压下,突然侧头在我脸上偷亲了一口。我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脸侧湿热柔软的触感顷刻消失,徒然凉了,他唇离开了……睫毛遮住了眼,别过脸去,拿手撑着头,目不转睛的望着我。摸了一下脸,狐疑的望着他。他眼里的神采格外亮。哪儿还有半分忧虑气质……又被耍了。靠! “你你你,给我等着……”我低头胡乱掀着袖子,掏药。看我不毒了你。他一手按住我的,伸着食指极有风度的摇了摇,轻声说:“我可没占你便宜,我亲的是咱的定情信物,谁知道你会天天把这皮戴在脸上,每次一看,都让我激动得难以自抑。”我无语,这皮不戴,我能混进宫么。什么时候,这人皮面具成定情信物了。您,忽悠吧。对了,这位仁兄似乎在拐着弯,试图转移话题。我逮住他的袖子,拉紧:“皇上的病为何拖了这么久,到底还有得治么?”难治的话还治个啥……干脆拐了义父回宅算了。 “世事难料,许多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笑了一下,“其实治并不难……况且还有芳华在不是么?”我笑了一下,不语。但,就我这几日的观察……芳华开的药方确实没问题,只是煮出来是什么样……能否入皇帝的肚子里,就很难说了。“你啊什么都好。”他脸上渐敛笑,收起了吊儿郎当,没了风流样人也变得正经起来,眼神温柔,“纵然有满肚子的花哨主意,但心思却全写在了脸上,这份单纯却是宫中少有的。”我怔了怔,强笑着,轻拍他的肩,柔声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些反常。”“或许吧,但你也该听我的劝。” 他眼里少了笑意却多了份真挚,目光灼灼:“在这宫里哪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也不要声张,不然对你自是没有好处。”我很不解的望着他。他笑了,就像第一次我看到他时,很圣贤的模样,一脸的关切且诚挚:“宫里复杂多变,人心难测,我不知道是否该任由你在宫中闯荡,或许这决定本身就是个错……”他的手抚上了我的发,“勺儿,听我的,你不适合这儿。”我有些不太习惯。见惯了他的不正经,如今煞费功夫的劝我,倒是头一回。到不说这几日替病痨皇上煎药的太监们如何怪异,凭他这一句话,看来,宫里是要出大事了。“不闲聊了,时候也不早了。”他站起了身,衣袍上的草屑也来不及弹,“虽然这是匹良驹,可来回跑一趟芳华的宅子也得费去大半天的光景。”“您终于想到还有人等你去拿药啊。”他嘴角一勾,潇洒地翻身上马,顿了顿,迟疑道:“倘若治完了皇上的病,你今后有何打算?”我掀着眼皮望着他,“我要和义父在一起,他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他笑了,俯下身子,在阳光下望着我说:“我有良田万顷,宅子数处,家底也不算薄,况且……他凑了过来,像是商量的口气,“我上无父母下无弟妹,还未娶亲,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弄太医,您再不走……怕是皇上这身子也等不到你的药了。”马被他拉着,像是也不耐了,转悠了几下,他握着缰绳,笑望着我:“勺儿,你要记住我的话。”末了,那个笑啊……意味深长,着实让人寻思啊。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还真扬鞭,绝尘而去。又是溅了我一脸的灰。呸……呸完之后一愣,总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是什么,半晌才反映过来。怒,真是,表里不一……这个词形容他实在是太贴切不过了。弄玉啊弄玉,人看着这么温柔……内心狠着呐。这么远的路,就把我一个人抛在这儿……这要怎么回房啊……花花草草的,又无人烟,这究竟是哪儿。我在茫茫花海里一路摸索……阳光渐渐弱了,也不知走了多久,夕阳照得我背影无限惆怅。良驹,不愧是良驹。我只被弄玉虏在马上,趴着颠簸了那么一小会儿,可,待我徒步走回了宫内,寻到芳华住的大殿时,夜已深了…… 第三十三章 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