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疑惑,为什么不去大牢,而是到了宫殿? 项语先立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便回身冲我招了招手,我走上台阶,他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门。那官员在身后低叫:“姑娘不可太久。” 我只身走了进去,门随即在我身后关严,只见一盏昏黄白烛挂在侧壁闪着光,四周由顶至地垂着许多黄幔,殿内正中竟立着一个很大的神龛,内里供着一尊佛像,佛像前放着两块禅垫,便再无一物。这里竟是佛堂? 心中正在惊疑,忽见佛龛侧面黄幔撩动,走出一人,一瞧见他我的眼泪便倏地涌了出来,不是猩猩又是谁呢? 他官服未除,长发散落肩上,脸庞轮廓如刀削般的深刻清晰,浓眉微微皱起,一向清冷的寒眸里带了几许忧伤神色。他,憔悴了许多。 我扑过去,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未语先泣,只隔一日未见,竟起了如此大的风波,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昏暗的皇家佛堂里见到他。 猩猩未推开我,抬手拂了拂我的头发,不语。 我仰着泪眼,急道:“师兄,我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我骗了你。” 他疑惑:“骗了我何事?” 我抹抹眼泪,退开他的怀抱,小声说道:“那燕匣…在我手中。” 猩猩果然大震,他猛抓住我的肩将我向后面带了几步:“在你手中?如何会在你手中?” 我早知他会这样反应,诚实答道:“那日你与福伯下车后,只余我一人在车上,那半死人央我将燕匣取出,还叫我送去给….”我回头看了看门,“送去给项语。” 猩猩半晌无语,显然有些郁闷,我东绕西绕绕了他好久的话,他怎么也想不到燕匣原来就在我手里。 良久,他又问我:“那燕匣藏在那人身上?我搜过他为何未能搜出?” 我道:“怪你粗心,燕匣就在那人小腿的皮肉里嵌着,我费了好大劲才掰下来。” 他又开始沉思,我急了:“你别想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要不我去交给皇上?” 他说:“我无事,你不必惊慌,先回云府候着再做打算。” “那怎么行啊?不交匣子你还是脱不了身。”我脑中一闪,忙又问:“害你那人是不是福伯。” 猩猩缓声道:“我只见了一面,不知是真是假,但从面相身材来看,确是福伯无异。” 我叫:“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福伯死了,我趴在他身上很久,那绝对是已死的福伯!” 猩猩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我小点声。我抿嘴想了半晌,开口道:“那福伯定是易容的,绝不会是真福伯。” 猩猩望着我,问道:“那人叫你去交给项语,你为何不交?” 我听他这样问,突然尴尬起来,“唔…这个…我不是故意要留着那东西,只是…一开始没机会给他,后来,我…”偷眼看看他,“我很怕这匣子会给你带来不利,所以才一直收着。没…没想到,收着还是出了事。” 猩猩叹了一声:“你…也许没做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匣子……? “你且收着吧,容我想想”” 嗨,这人…还想什么呀,证明那福伯是假的不就成了?我脑中灵光一闪,对猩猩道:“我要去求见皇帝。” 猩猩大惊:“不可!你千万别莽撞行事!” 我不看他:“我不会莽撞的,你相信我,我自有办法。” 猩猩已经急了:“曹天歌,你听我的话,不要去!你只须在云府好生清毒即可,不要来过问此事。” 我见他一脸惊慌,竟忍不住扑哧笑了:“知道了,我不去,我听你的行了吧,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去送死的。” 猩猩似还不放心,他知我一向说话不算数的,紧皱眉头盯着我。看见他这模样,心里顿生几许痛意,忍不住伸手向他眉心,嘴中嘟囔:“好了,皱着眉真难看,我说了不去了嘛。” 猩猩未动,任我抚平他眉间阴云,任我的手缓缓滑落他的脸颊,胸中那缕柔情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我柔声道:“你好生呆着,好好想想,我同你一起想,想想究竟是谁陷害你好么?” 他点点头道:“其实我无事,你不必担心。” 我放下手臂,又道:“你总说你无事,现在还不是被关着不能回家?我不担心,只要你该吃吃该睡睡,别折磨自己,皇帝拿不到匣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无奈的摇摇头,欲言又止。我又忍不住笑了:“师兄啊,你这个样子真是…有点可爱。” 他白我一眼,紧听有人敲门,询问的眼神飘向我。我忙道:“是项语,他带我来的,恐是催我了,我走了,你好好的啊。” 呼了一口气,还是壮着胆子拉了拉他的手,掉头就跑。跑到门口又回望他一眼,见他还站在那神龛后侧,阴影笼罩了大半个身躯,浓云又罩上了眉间。 面圣 回到云府,我饭也未吃,直接一头扎上床,捂被大睡。闭着眼睛,脑中思绪如沸水般搅的我不得安宁,疑点太多,谜团太多,妖怪的故事不但没有让我看清楚答案,反而笼罩了一团更大的谜云。反来覆去,不停回忆所有经历过的事件,不停想着如何找到缺口,直到五更天才迷糊了过去。 醒来已是晌午,嫣然坐着帮我缝肚兜,我嘱悠然出门办事,自己准备再去麻烦一次项语。刚推门,妖怪就进来了。 “脱衣服!” “我有事,今天不扎了。” “你昨天也没扎,今天再不扎,明天就要毒发了!” 我很不耐:“发就发吧,我不在乎,我现在真的有事,待我回来再扎行么?” 老妖怪未说话,上下打量我,我见她眼神怪异,心里又恐她找我的茬,赶紧软下语气:“云夫人,求你了。” 老妖怪将布包往怀中一抱:“随你吧,若是毒发可别怪我。” 一溜烟的跑到项语院中,只见兰儿正在浇花,我忙问:“语公子可在?”兰儿奇道:“少爷没去寻姑娘你么?不在院里啊。” 我纳闷:“寻我?他跟你说的?”兰儿摇头:“少爷出门时是向着姑娘住的方向去的。” 一路走来根本未见项语的影子,怎会去寻我呢?他去了哪儿? 我奔走在云府各处,嘴中不断唤道:“项大哥!语公子!”项语没唤出来,又把老妖怪给唤出来了,她站在她的雪伶居前,一脸的不满:“你不是有事么?大晌午的在府中鬼叫做甚?” “我就是想找语公子有事的。” “语儿不在,进宫去了。” 啊?进宫?“为了何事?是不是为我师兄的事?” 老妖怪脸上的怪异神色又浮了出来,她走近我身边,眯着眼道:“你怎的对你师兄那样上心?” 我一滞,这妖怪想说什么?“呃…他是我师兄,我当然上心。” 妖怪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慢慢等吧,语儿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呢。”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这妖怪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师兄好歹也喊你声师娘呢,完全不关心人的死活。一天到晚只将语儿挂在嘴边。典型的孝母! 项语进宫了,我又没了神,只好坐在房中闷头等着。我想见皇帝,十分想见,若是听猩猩的,黄花菜都凉了,打铁要趁热,伸冤要赶早,他们有人证,我们没有人证吗?我就是人证!猩猩不让我说出燕匣的事,但撕开假福伯的易容皮岂不也行?这皇帝到底是驴头还是猪脑子,怎能听信一人之词就将自己的丞相关起来呢?完全被所谓秘密冲昏了头脑了。 天色将晚,悠然回来了,进门便说:“不行,林大人不肯帮忙。” 我惊道:“为何?” “林大人说他只是京城三门督军,既不了解此事,也不敢向皇上进言,而且。。”悠然一顿:“而且,林大人说此事似乎关系重大,皇上非常重视,万一出了差错,更会连累小姐。” 我大怒,好你个林中浩,说是我朋友,这会子又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连累我什么?我不怕连累,师兄都进去了,我也是当事人之一,为什么不把我也抓进去? 悠然见我如困兽般烦躁,不停的走来走去,劝慰我道:“小姐莫急,还是得求着语公子,他才能说上话。” 不错,项语是皇上的表弟,虽说有个前前任的皇帝老子,不过娘俩也在京城中安分守己好多年,见他在宫中行走自如,便知皇帝定对他没什么戒心,说不定还念着姑表之情,对他更为照顾呢。还是要指望项语。 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跑去了枷兰院,兰儿未说什么,只为我添好茶水,便在一旁立着陪我。我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茶水添了一杯又一杯,我也坐了很久很久,屁股已经坐痛了,背已经僵硬了,可项语还是没回来。见兰儿不住的呵欠,我心有歉意,想了又想还是告辞回了自己的屋。 嫣然为我铺好了床,我却没有一丝睡意,直觉得这一天完全浪费了,什么事也没干成,猩猩又受了一天的苦,心里难受的不行,趴在桌上,鼻子一阵酸过一阵,这无助的感觉,以前我很少有过,自到了这古代,便和老朋友一般,常常要来骚扰我,我却并不喜欢它。 门轻轻的敲响了,嫣然去开门,口道:“语公子。”我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泪意未消,笑容已绽:“你回来了。” 项语走到我身边,见我一副又苦又乐的模样,眼睛里一片无奈。 我直道:“我想见皇上,项大哥你帮帮忙,我一定要见皇上。” 项语唇语二字:“明日。” 我惊道:“明日?明日我就能见到皇上?” 项语点点头,望着我,突然伸出手来,抚上我的眼角,轻轻抹去了一丝泪水。 我呆在那儿,动也不动,他那清明的眼神里似乎多了很多东西,闪闪烁烁让我看不明白。 他指指床铺,又点点头,才转身向外走去。 我怔怔看他即出门外,口中喃道:“项大哥,你今日是去为我求皇上了么?” 项语脚步略顿,转头向我微笑,提脚出门。 很久之前,初见项语时,我便有这种感觉,安心!这男子,如水般清澈,如玉般温润,在他身边,安静又安心,没有一丝飘忽,仿佛任何困难都会化解在他唇边那常带的一抹微笑之中,一日没回府,竟是去见了皇上,还为我求来了明日的接见。想起云妖怪曾问过我的话,语儿有什么优点,到今日,我仍是觉得,项语他,确是个温和的好人。 第二日,我早早的便起了床,也可以说其实一夜未眠,我如即将上庭的律师般不停想着怎样能说服皇上,戳穿证人的假面具,还猩猩的清白,我甚至想到,若是皇帝执意冤枉猩猩,我就把铁片的事和盘托出算了,全揽在我一人身上,不过是好奇才收着玩的,根本不知这铁片里有何秘密,杀剐随便,我就赌他身为一个帝王,不会那么随便杀人,除非他是昏君! 等了许久,兰儿进来向我通报:“少爷请小姐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嗯,我耐心,当然耐心,皇帝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得等人把国家大事处理完不是? 这一等又是一上午,待云妖怪前来为我扎针的时候,项语还是不见人影。我急问:“夫人,语公子还未回来么?” “回来了。” “啊?”我惊,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不是说好了带我去见皇上的么? “那个…那个….”我不知该不该跟云妖怪说。 妖怪嗤笑一声:“我知你心思,勿想太多,下午再说。” 我不知她说的下午是何意,是下午就带我进宫,还是下午才能见到项语,可我并不想与她多说,总觉得这妖怪心思奇怪,说话阴阳怪气,听着心中甚是不爽。 晌饭过后不久,兰儿又来知会我:“姑娘,少爷请您到雪湖。”我正急得不行,听闻项语寻我了,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冲出门去。 一路小跑到雪湖,却见湖边并无人影,心中正在纳闷,忽闻耳侧有人拍掌,转头一看,湖边凉亭阶下站的正是项语。亭中…似有生人。 我并未急奔,而是缓步靠了过去,走到项语身边,他向我微微点了点头,指指凉亭,让我进去。 亭内立了两人,表情严肃,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而坐的那人,背朝我方,面向雪湖,身着绿袍,黑发绾髻,手中持一把白扇,正不住的摇来晃去。 听闻身后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我一惊,这人……长得好像李亚鹏?? 国字方脸,浓眉长眼,唇上蓄着一溜短须,怎么看也是留了胡子的李亚鹏,晕倒,那脸型长相,真真一模一样,不过是穿了古装,梳了长发,犹如亚鹏兄演古装剧时的造型。心中窃笑,模仿秀都模仿到古代来了,不自觉的扯开了嘴角。 那人见我突然发笑,不禁一愣,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招招手让我进去。我低头步入亭中,思忖再三,还是侧身施了一礼,口道:“见过….公子。” 阶下项语也向那人弯腰施了大礼,抬眼朝我轻点头,便后撤两步,转身走了。我已有疑惑,又见项语行大礼,心中便明白此人身份。忙又施礼:“我…我说错了,见过皇上” 他盯了我一会儿不说话,又将头转向湖面。我也不敢说话,日日看宫廷戏,怎么可能见过真正的皇帝呢,看此人表情装扮,也非电视里演的那般天威凛然,与寻常人等并无异样之处,不过那扇子摇的,倒是有几分文雅的气质。 那立着的二人皆不动不语,雕塑一般,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皇帝只顾瞅着雪湖,似在专心欣赏风景,我心里发急,你倒是问话呀,不出招我怎么接啊。 “你觉得这雪湖风景如何?” 我一愣,为何要问这个?“嗯,很美。” “大胆!”雕像二人组中突然有一人喝道。 我猛地一惊,瞪大眼睛望他,我说错话了么?难道应该说“不怎么样?” 那人又道:“不加礼语就敢回皇上的话!” 礼语?什么玩意儿?说话必须加个帽子? 我赶紧垂下头,低道:“回…皇上的话,很美。” 皇帝噗嗤一笑,未再理我,定定瞅那湖去了。 半晌,他又开口:“坐吧。” 嗯,我确实站的太久了,嘴中“噢”了一声,屁股便已向那石凳挪去。雕像组突然又有一人喝道:“大胆!” 我一惊,忙得又把屁股欠了起来。又怎么了这是?那人继续喝:“未谢恩居然敢坐!” 谢…恩?坐个凳子还得谢恩?我眨眨眼,不是皇帝叫我坐的么? 那皇帝轻笑一声:“罢了,坐吧。” 我吸了一口气,想想还是该说点什么,酝酿半天,道:“谢…谢皇上…赏坐。” 皇帝又笑了,手中扇子朝我一点:“说个话也吭吭巴巴,还道你是个多厉害的女子呢。” 啊?这打哪儿说起呢?皇帝啥时候又听过我的名号了? “你前日进宫做甚?”慢悠悠的开口,我却已是一身冷汗,我进宫不是偷进的么?他怎么知道?难不成…有人告密? “那个…我是去…看看我师兄。” “唔,看的结果如何啊?”妈呀,您到底想说什么呀?未经允许就闯进你家了,想治我的罪? “结果是…师兄还活着。”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难道你认为朕杀了你师兄不成?” 我摸摸脑门,一手的汗:“当然不是,您是明君,又怎会乱杀人呢,何况这人还是您的丞相。” “哈哈哈”又是一通大笑,我说我讲笑话了么,你那么开心。 “唔,你求见我做甚?” 话锋一转,我半晌没缓过神来:“呃…请皇上明察,我师兄他是冤枉的。” 他未接我的话茬,又摇了一气扇子道:“你觉得这雪湖比无涯湖如何?” 我心下又是一惊,他怎的也知道无涯湖?老头子的藏身之处被皇帝发现了?难道他要杀老头子灭口?不可啊!老头子不想抢你的皇帝了,你放过他吧。 “大胆!竟敢不回皇上的话!”又是那二人组。 我赶紧道:“雪湖秀美,无涯雄阔,各有千秋。” 皇帝微微点头:“不错,确实各有千秋啊,朕已多年未再去那无涯畅游了。你…师傅可还好么?” 我心里一松,听这语气貌似不但对无涯很熟,而且还有些关心老头子的意思,不像要斩草除根的。赶紧答话:“师傅老人家能吃能睡,身体甚好。” “唔,”顿了一顿,他又道:“你是何时入师门的?” “近一年前。” “想不到无涯子竟又收了个徒弟,哈哈哈。” 我暗道,你笑什么呀,无涯子喊的,搞得你跟我师傅平辈儿似的,论起来,你还得叫他一声姑父呢。 “你师傅近来可曾下山过?” 我心里一紧,这话问的,有门道! “没有,我师傅绝不会下山的,他说他发过誓不下山。”先打消他对老头子的怀疑才是。 “唔,很好。” 高兴了吧,老头子不来抢你的东西,你让他安生过晚年得了。 “你怎知他是冤枉的?” 我呆,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他这就…..又转移了??我这厢还替老头子着想呢,那厢人家已经又绕回猩猩身上了。果然是姓雷的,全都是思维跳跃型的高手。 好的,终于磨到正题上来了,该我发挥了。 “我…与我师兄二人同时从师门返京,在路上救了一个人,那人撑了一夜就死了,从他上车到断气,我一直都在他身边,师兄根本没从那人身上取过什么东西,而且,那人…伤得很重,一句话也未说过。” 敢骗皇帝,我胆子大大滴。 “我听闻皇上您…您怀疑师兄拿了您的东西,又听闻是…是那死人身上的东西,才让您生气将师兄关了起来,所以…所以我想跟您解释一下,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儿。” “唔,原来是这样,你听闻的还真不少。”扇子又摇起来了,天儿,实在不热。 他顿了半晌,云淡风轻的开口:“既然是这样,那就将你师兄放了可好?” 我眨眨眼,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我这一肚子话没说呢,怎的他这么轻易就要放了猩猩? “您…您相信我?” “呵呵呵”他又笑:“项语在殿外候了我大半夜,说你一定要为你师兄伸冤。朕也很久没到云府走走了,顺便就来听听你想说什么。” “我说的全都是事实啊皇上。” 他突然将身子向我倾了一下“真的是事实?” 我一惊…这皇上有古怪,他知道了什么?口中不住的结巴起来:“绝..绝对是事实!” 他又哈哈一笑,身体坐正:“既然是事实,那朕就信了你,放了辛星言。” 说真的,我心里竟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皇帝这么好糊弄?我就说了两句话,他便信了我?不可能这么简单,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我却怎么也想不通。 “皇上…皇上,那做证的人….” 他斜我一眼:“你认识?” 我道:“师兄说是原在府中驱马的福伯,不过福伯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他死的。” 他又来了兴趣:“哦?你何时见到他死的?” “就是我被凤凰山绑架的那次见到的。” 他似在思考:“唔…你被绑那次,朕也知晓。” 你当然知晓,你不知晓怎会同意项语前去救我。 他道:“若要你与那人当面对质,你可敢?” 我“腾”地站起身来:“敢!有何不敢?我胸中无愧,他心中有鬼,我自是敢与他对质!” 皇帝呵呵一笑:“你到是有几分胆色!” 停了半晌,他忽地又道:“可知朕丢失了何物?” “呃…..听闻是一个装宝贝的匣子,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突然站起身来,走近亭栏,面向雪湖,嘴中微叹一声:“装宝贝的匣子!宝贝!” 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好象生出许多感慨似的,那侧脸竟现出一丝茫然的神色。怕江山被别人夺去么?皇帝二字听起来是多么的高高在上,一国之君,天之骄子,可为了保这位置,谁又知道皇帝心里有多少苦处呢? 皇帝转身又向我,沉思时刻停住的扇子又轻轻晃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其实朕并未关你师兄。” “啊?”我惊诧,你没关我师兄,那佛堂那人又是谁呢? “只是将他留在宫中商议些事情罢了。” 变相的关,有何区别?我在心里翻白眼,绕着弯儿说话是古人们的习惯。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那丞相府不是也被封了。” 话一出口,静待雕像二人组喝出“大胆!”却没等到。皇帝呵呵一笑,在栏边踱着步:“若是朕说那是保护,你信么?” 我深感事情的复杂性非我这智商能想明白的了,回想去丞相府时,府内并无翻找的痕迹,见到猩猩时,他并未被关进大牢,神色其实也算自然,并且一再说自己无事,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是我神经太紧张了?皇帝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呢? 皇帝见我不说话,哈哈一笑:“辛相昨晚跟朕说他的小师妹会来求见我,倒真是说的十分准确。” 我说不出话来只好傻站着。 段凯 那日下午,我与皇帝并未谈很久的话,却让我的心头放下一块大石,从皇帝的话中我隐约能感觉得到,猩猩被关并非是我想象的那样,因为被认定密藏了匣子才要拿他,而是….或者….可能…是他与皇帝在谋划些什么?不出我所料,这皇帝绝不是仅听一面之词就会轻易信人的,若真是那样,岂不是个大大的昏君了?当然详情我自然不知,我一心只要猩猩没事就行了,至于那匣子,却还是一块烫手山芋,我得赶紧交给猩猩才行,免得又给自己惹祸上身。 果然,丞相府的士兵第二日就撤走了,悠然先回了府,我还在云府中等着猩猩的出现。项语见我神色安定,他的脸上也重拾了微笑,每日都会来陪我坐上一阵,嘱我耐心等待,我却并未将我与皇帝的对话全部告知项语,因为他不问,我也没有说书的心情。 一连三日,却没有猩猩回府的消息,云妖怪日日来给我扎针,日日与我唠叨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她太久没有朋友了,太久没有发挥一个女人该有的八卦饶舌精神了,终于逮到了我,自从向我吐了些她家的秘史,就将我视为倾话桶,反复说着什么语儿小时候项仲天这个死老鬼二哥英武三哥狗熊之类的话,说实话,我已经没兴趣听了。 她正扎的不亦乐乎,唠的不亦乐乎,有人敲门,悠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云妖怪十分不满:“丞相府的下人就没一个懂事的,全都不知礼数!” 我心知悠然定是有事知会我,赶紧说:“您别生气,可能是有急事,我去去就来。” 老妖怪翻白眼:“扎完了,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来为你拔。” 我忙向她道谢。妖怪一扭三晃的闪人了。 悠然面色不佳,眼圈似有微红,我从未见过悠然这般难过的模样,心里发了慌,别是猩猩的事又出什么新岔子了? “小姐,段大人回来了!” 啊?我跳下床:“段凯回来了??在哪儿呢?” 悠然鼻子一抽,泪居然下来了:“在府中,他…他身受了重伤。” 我大惊失色,段凯重伤??……他到底去了哪里?怎会受了重伤? 稳住心神,吩咐悠然:“你且回去照顾他,赶紧请大夫来,治伤要紧,我拔了针立刻回去。” 不到一个时辰,我便让嫣然去请云妖怪来拔针,云妖怪很是不高兴:“我可告诉你小丫头,就你这样无心治病的,以后的日子有你受的!” 我不理她不满,径直拉了嫣然回府,上马车之时,见项语立在府门口,脸上微露担心之色,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回到丞相府,果然以前府中的那些人又冒了出来,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见我奔来,纷纷行礼,我也顾不上了,直冲月下居而去。 红儿守在门口,见我到来,未语先泣,我道:“段凯在里面?”她点点头。我推门而入,但见悠然呆坐在外屋桌边,急问:“为何不在里屋照顾段凯?”她抬头,神色凄惶:“他不许大夫进去,也不许我进….” 我很奇怪,段凯究竟受了何伤,竟不许悠然近身伺候?敲敲里屋的门,无动静。我再敲,还是无声,我对着门道:“段凯,我来了,我要进去了?”依旧无声。 轻轻推开门踏入房中,一股刺鼻的药味儿扑面而来,这味道,是药没错,却又不是我们惯闻的那种中药味,而是一种…..似加了硫磺般的浓烈气味。 段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上已换过了衣物,我走近床边,见他双眼紧闭,眉峰紧锁,面色苍白,嘴唇死死抿着,一张俊脸有些扭曲,似在忍受极大痛苦。不过数日未见,他的两侧脸颊竟深陷了下去,怎会有如此大的改变? “段凯。。”我轻声唤他。 他不语,眉毛微微动了动。 “段凯,你怎么了?怎会受伤的?”我知他是醒着的,不知为何却不愿意睁开眼睛。 “段凯,是我啊,天歌啊,你与我说句话好么?”我柔声恳求。 良久,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我的一刹,瞳孔似乎无法聚焦,眼神涣散迷茫,怔怔盯了我好久,才迸发出一点亮光,嗫嚅着嘴唇:“天…歌。” 我听他嗓音嘶哑破裂,很是难过:“段凯,你到底怎么了?你去哪儿了?究竟何人伤你?”说着我忍不住俯在被角哭出声来,英俊清朗的段凯哪去了?温润如玉的段凯哪去了?眼前这人,如此苍白憔悴,仿佛再有轻轻一击便会立即死掉般的脆弱。 他抽出手来,吃力的抚向我的脸,想为我擦掉眼泪,手未及触脸的一瞬间,我惊叫:“段凯,你的手…..” 他的左手,无名指与小指上缠裹纱布,明显短了一截。一时间,心痛难以自抑,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段凯,段凯,你手怎么了?”难道是,被人斩去了? 段凯勉强扯动嘴角:“无事,天歌莫哭,莫哭….”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何人伤他如此?何人斩他手指?段凯那模样,绝非只有手指受伤,眼泪不停滴落,声音已然变调:“段凯,你实话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死死盯住他,他苦笑一声:“凤凰山。” 我哀道:“你…终究是为我寻解药去了?” 他眨了眨眼睛。 我泣叹:“无需如此啊,无需如此,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已经很久没有再晕过了,你怎么这么傻。” 段凯抬起他受伤的手,蹭了蹭我的脸,轻道:“对不起,我没能为你寻回。” 我捂住他的手,贴在脸上,那断指处的纱布摩挲着我的皮肤,心中自责满满的堆住心房,我就如此没用,一次次要他为我遇险,上次为我胸前已被劈了一处伤疤,这次又断了两指,我…是永不会心安了。 泣了半晌,抬起泪眼问他:“为何不要大夫来看你,为何不要悠然来伺候你,悠然会武功,对伤懂得多些,你伤成这样,不治疗怎么行?” 他摇摇头,未答我话。我道:“好,你不要她来,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他又摇头,我坚决:“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段凯艰涩开口:“不可…天歌你要…去清毒。” 我呆,是啊,我还得每日回云府扎针,这…..不管了!直对他道:“就这么办了,悠然留在这里伺候你,我每日都会来看你,你好好养伤,现在我就叫大夫进来。” 转身要走,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天歌,不…不要。” 我听那语气竟似哀求,心中疑惑,回身定定望他:“段凯,你若当我是朋友,你就告诉我,你到底伤哪儿了。” 他闭上眼睛,不语,我立了半晌,鼓起勇气,伸手缓缓掀开了他的被子。 直被骇得退了两步,那…被下的景象,任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即使我与死人亲密接触过,即使我对着半死之人吃吃睡睡过,也不曾想到,段凯的情况会惨痛到如此地步。 他的两条腿光着,那大腿上竟被人划了无数条血口子,无数条,密密麻麻,数不清楚的血口子,外侧内侧满是一片刺眼血红,有的,血已经凝结,有的,还在渗着血水,硫磺味儿阵阵从那伤口传出,那景况…..惨得已让我不忍再多睹一眼。 震到差些就尖叫出声,震到全身不住颤抖,段凯紧闭双眼,任我看着他那大腿在一旁哆嗦。我无法想象,段凯是怎样拖着这样两条伤痕累累的腿,从凤凰山回到嘉戎的,我也无法想象,心肠要歹毒到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他下这样狠烈的毒手,我无法想象。 “是谁害你这样?是谁?你告诉我,是谁!”我紧握拳头,难受至极。 段凯只摇头,不肯答我一字。 眼泪似乎已经流不出来了,我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慢慢靠近他,轻轻为他拉上了被子,手抚过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你等我一会儿。” 推门出去,悠然见我出来,立即起身。 “去将最好的伤药拿来,越多越好!” 悠然呆呆望我。我蓦地提高音调:“还不快去!”她才缓过神来,朝门外跑去。 回到屋里,段凯还闭着眼睛,我已经平静多了。坐在他床边,我又拉起他的手:“段凯。” 他不语。 “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我也不问,待你想告诉我时再说好么?我留在这儿照顾你,直到你好起来好么?”我想,我的声音很温柔。 他的睫毛不停颤动着,却仍不语。我也不说话了,就这样拉着他静静坐着,心里的波澜已是一阵高过一阵。 悠然在门口唤我,她仍不敢进来,我出去见她手抓一个布包,里面想必放满了伤药。我不说话只接了,便欲回身,悠然突然喊住我:“小姐…段..段大人他…” 我转头看悠然,她亦柳眉紧锁,那一双秋水翦瞳里露着藏不住的关心和焦急. 我从未发现过,原来悠然竟是…喜欢段凯的,叹了一声:“无事,你莫担心,他会好的。”悠然不再多问,只默默退回桌旁,静静坐下了。 我很不想再次看见段凯腿上惨烈的道道伤痕,但又不得不看,心揪的要裂开一般,脸上还得装着若无其事,毫不在意。 拈了一根纱棒,沾了伤药,轻轻在那些伤口上涂抹,我尽量的轻,尽量的慢,尽量不让段凯再受锥心之苦。 血口是一道一道割的,有的在膝盖以上,有的在小腿处,还有一些,甚至在大腿根部。能看得出下手之人的随心所欲,每一条的长短,深浅,几乎都不一样,有的浅浅一道,有的深可见骨,伤口里竟还洒了些黄黄的硫磺沫,这歹人割了他还给他用硫磺消毒?竟变态到这种地步!心不停的发抖,这人,竟也能下得去手。段凯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到底遇到了谁?他没有想告诉我的意思。 段凯不说话,在我为他上药的整个过程里,一语不发,眼睛闭着,手掌颤抖。我知道他很痛苦,很难堪,很羞辱。安静的空气里,压抑的感觉更甚。 我手下不停,口道:“段凯,我给你唱个歌吧。” 他不语。 我侧头望他的脸,半晌,他微微睁开眼睛,眼神里的凄凉深刺了一下我的心,我深呼吸朝他一笑:“想听么?”他终于动了动下巴。 “拥有华丽的外表和绚烂的灯光”轻轻哼起这首歌,眼睛转向那道道血口 “我是匹旋转木马身在这天堂 只为了满足孩子的梦想 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 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 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 不管我能够陪你有多长 至少能让你幻想与我飞翔” 段凯的神色已经慢慢松弛了下来,余光已知他在静静望着我,我口中轻哼,手上轻抹,只有他快些好起来,才能填补一些我心中的自责。 “奔驰的木马 让你忘了伤 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看着他们的 羡慕眼光 不需放我在心上 旋转的木马 没有翅膀 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 我也只能这样” 一曲哼完,我声音已有些哽咽,换了另根纱棒。“好听么?”我问他。 段凯想微笑,可还是只牵动了些许唇纹:“好…听。” 继续为他涂着药,我道:“你快快振作起来,我为你做个木马,对着它吹口仙气,木马就有了魔力,你骑着它伤口便能全好了,我再唱这歌,你一定觉得更好听。” “咳咳”段凯突然震动,脸上又似开心,又似痛苦。我忙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不逗你笑了。” 段凯摇摇头,伸出断了两指的伤手,勾住了我的手:“不,我…喜欢你逗我笑。” 我心中一震,段凯的眼睛里……一片柔情。 轻抽出手,又趴回床边,涂涂抹抹,嘴中道:“等你好了再给你说笑话罢,现在你就老实躺着。听到没?”眼睛却不敢再望他一眼。 伤口全数细细抹了伤药,替他盖好被子,便静坐着陪他,我很想问他是谁伤他,但是他的表情很明确的告诉我他不愿意说,我不晓得他究竟有何难处,总觉得他的伤受的诡异,那段经历定是伤他的身体和自尊都到了极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他先开了口:“天歌…不必陪我,去休息吧。” 我摇头:“我不累,我待你睡着了我再走。” 段凯苦笑:“可是….你在,我如何睡的着?” 我一想也是,我在这儿跟个桩子似的呆着,他确实睡不着,便道:“那我去与大夫谈谈,问问有没有要注意的地方,你且睡吧。” 他点点头 我又嘱道:“有任何需要…悠然就在门外,唤一声即可。” 他点点头。 想想还是不放心:“呃…你若要…那个..出恭,也得喊她,叫她找人来帮你,你切不可乱动。” 他点点头。 “那我现在去云府说一声,还是府里来住,待你醒了我让红儿去通知我一声我便过来。” 他点点头。 出门又嘱咐悠然一番,这才赶去云府。 我的心很乱,段凯的行为让我有很多负担,他为我去寻解药却受了重伤,他的眼神,他的暗示,我完全知晓,只是一开始装傻,现在便继续装傻到底,我不知应该如何回报他的一片心意。 到云府门口,项语竟如早知我要回来一般,还在门口迎着。我晃晃脑袋,尽量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项大哥,我回来了。” 项语微笑,唇语:“段凯?” 我点点头:“无事,只是小伤,很快就会好了。不过师兄现在也不在府中,我若也不在,恐怕对他照顾不周,所以….所以我想搬回去。” 项语的眼睛略闪惊诧,但并未多表示什么,只冲我理解的点点头。 收拾了东西交嫣然在门口等我,我又跑去雪伶居。 云妖怪在屋中坐着喝茶,见我来,连头也未抬开口便道:“是不是准备回丞相府啊?” 我心道,谁敢说你不是妖怪我定跟他急! “唔,段凯受了点伤,师兄也不在,我想回去照顾他。” “随你的便,无需告诉我。” “呃,云夫人”我顿了一下“我每日都来扎针好么?” 妖怪瞥我一眼,鼻中冷哼:“又不是我求你,你爱来便来。” “那我走了。” “去罢。” 祝您能活一千年。妖怪不活一千年象话么? 夜静 猩猩回来了! 在我从云府返回丞相府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 他在段凯的房中。 我没有进去,我知他们定有许多“秘密”要说,或者段凯不能告诉我的,却能告诉猩猩。坐在外间静静的等着,和悠然面对着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悠然。” “小姐” “你多大了。” “十九” “你的武功跟谁学的。” “我师傅。” 我叹一声:“我当然知道是你师傅,只是想知道你师傅的名号。” “我师傅被人称做忆莲仙子。” 哇!仙子级的人物。“你师傅多大了?” “唔,我不知道。” “很老么?” “不不,很年轻,师傅虽未同我说过,但是我想…我想她大约与小姐一般岁数。” 咦?我奇了,“你多大跟你师傅学功夫的?” “十四。” 五年就成了高手,不简单哪。悠然十九,她师傅才与我一般大。小毛孩教小毛孩?应了那句老话:做高手难,做女高手更难,做年轻的女高手难上加难!若是我能向师傅学个这掌那剑的,不知道到了三十岁,能不能在江湖上混出点小名气呢? “悠然…..” “小姐” “你…是不是有…呃..那个.喜欢的人?” 悠然唬的猛地站起身来,脸刹那间涨的通红,声调蓦地拔高:“小姐…您说什么…我没有!” 我垂眼点点头,摆摆手让她坐下,早知这个话题会让人难堪,我还是管不住好奇心也管不住嘴巴。 “我跟你闹着玩的,嘿嘿,快坐下,不如说点别的吧,呃…你怎么到了师兄身边的呢?” 悠然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缓过神来,瞪着大眼望着我,胸口不停起伏。唉,都怪我,只好将脑袋转东转西顾左右的转了一圈,给她点回神的时间。 半晌,终于答话:“是师傅将我送来的。” 哦,我点点头,看来她师傅认识猩猩。 正欲开口多问几句,段凯房门开了,猩猩出现在门口。 官服脱了,已经换上了我熟悉的白衫,脸色宁静,眼睛还是如星星一般黑亮。我今日见他,竟觉得他精神很好,冷清淡然,一如往常,完全没有一丝疲惫憔悴之意,而那日在皇家佛堂见他,就觉得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整个人都沧桑了许多,现在我明白了,他在我眼中的变化,完全由我个人情绪操控。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脚步居然还能假惺惺慢腾腾的,走到他面前,抬头望他:“师兄。”笑容已止不住绽开。 猩猩可没我那么高兴,他只淡淡扫了我一眼,眼睛已望向门外:“唔。” 我看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自然的曲着,关节清晰,指尖修长,心里很想伸手过去拉一下,可是悠然还在身边。 “呵呵,你回来就好了。” 猩猩仍不看我,口中道:“为何不听我的话?” 我知他指的是我去找皇帝这件事,心里颇不以为然,你与皇帝两个做戏,我又不知道,还不是担心你吗? “呃,那个…”我思忖着怎么答他的话。 他突然又重复一遍:“为何不听我的话?” 我看他脸色,似乎是真的有些不高兴,眼睛一直不望我,心下有些生气,以为我是白痴么?我怎么不能去找皇帝,有理走遍天下,我也是证人,为何不能去找皇帝? 嘴上却道:“不为什么,不想听。”说完心里就自扇了一巴掌,曹天歌一向爱干这种火上浇油的事。 猩猩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没有好看,也没有更难看,只那么站着,看向外面。 嗯,看也不看我一眼,好极了,我也不想看你,担心你做甚?全是浪费感情,只知训我,只知冷脸对我,我再担心再心焦,你是半分也不会领情的,我知道,我早知道了。 心中气结,便不再与他说话,直直向段凯房中走去,擦身之时,故意用肩膀狠撞了他一下。 段凯还在床上静静躺着,精神已好了许多,想是下午睡了一觉。一双凤目动也不动的望着我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