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六年前他忽然从北京调走又是怎么一回事?家庭危机?经济危机?”他想了想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a1ex让我告诉你如果你问这样一类问题会严重触犯他的个人隐私。”“那么沥川现在去的是哪家医院?”“不知道。”说完这话我知道我不能再从René口里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了。何况我们也走到了宾馆的大门René说他要去做模型我径自回屋拨沥川的手机。没人接。一定又是屏蔽。我放心不下去服务台要了就近医院的地址叫了出租车去找沥川。我在第三人民医院的门口再次给沥川打手机这回铃一响他就接了。“沥川!”“嗯。”“你在哪家医院?是三医院吗?”“……是。我已经看过医生了。”“这么快?不会吧!”这医院很大病人很多好像应当排很长的队。“那个我说我是外国人给他们看护照。说我不能等有急事。所以他们就优先了。”电话那边沥川不紧不慢地说。挺聪明。“你在哪一楼我来找你。”“你在哪里?”“三医院的门口。”“嗯已经看见你了。”我左右一看看见沥川远远地坐在等候室的沙上。他向我招招手。我走到他身边看见他西装革履地坐在那里手腕上包着一层白纱。显然他去医院以前已经洗了一个澡。“医生说严重吗?”“不严重。很小的伤口。”“血止住了?”他迟疑了一下说:“嗯。”“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坐着”我观察他的脸。脸色苍白。“不舒服吗?”“外科在三楼我没找到电梯走上去又走下来有点头昏。”我坐下来问:“你要不要喝水?”“不用。”“下次再不跳了好吗?”我凝视着他心痛。“你还抽烟吗?”“不抽了。打死我也不抽了。我彻底老实了行不行?”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脸色却越来越白甚至隐隐地青。“你别的地方没受伤吗?”“没有。”“沥川你脸色不好咱们再去看医生吧?”我看着他的样子越来越担心了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我没事。”“反正已经在医院里了看一次也是看看两次也是看。”我继续劝他他却假装去拿一张报纸把手从我的手中抽了出来。“不看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这当儿他的手机响了。显然是霁川打来的。他先说了几句中文紧接着两个人就用法语吵了起来。我不得不说法语即使用来诅咒听起来也是美的。但他们吵什么我却摸不着头脑。然后我看见沥川猛然收线精疲力竭地往沙背上一靠。没过五分钟霁川向我快步走来。两个人一见面继续吵。仍旧是法语。吵了半天沥川没力气理他了霁川还在说:“stupide !”“abruti!” 回嘴。“débi1e!” 再骂。“Idiot!” 再回嘴。“Imbenetbsp;好嘛真是学法语的好时机骂人话全在这儿了。过了一会儿霁川过来对我说:“安妮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有话要和沥川说。”我点点头出门招出租车。接下来我有整整三天没看见沥川。29这三天分别是十二月二十八、二十九、三十真正的年尾。除了cgp这个城市里所有人都已开始过节。街道上“大清仓、大甩卖”的喇叭一声高似一声。每个门面都张灯结彩。路上的行人是悠闲的穿着亮眼的服装。我忽然意识到那天去机场接机竟是圣诞的夜晚。没有任何人提醒我所有人都忘记了。是的在温州出差的都是cgp的中年骨干在他们年青的时候圣诞还不是一个中国的节日。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春节前结束这场投标战役拿到丰厚的年终奖回到妻儿的怀抱。为此所有的人都猫在这个孤零零的高级宾馆里隔离尘世忘我工作。我自然也不例外。这三天我都在房间里翻译图纸平均每日睡眠不到四个小时。时至今日百分之八十的图纸和设计说明都已出来。成卷成卷地堆在我的床上。沥川的设计任务最重度却最快。当然最后几张是霁川根据他的草图重新画过的毕竟是兄弟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于两人的英文书写体都看似出自一人之手。c城改造的主体建筑是座落于西城区山角下的c城大剧院属于青涟山庄的主建筑之一。也是总投资中耗资最大的建筑。江浩天的原设计是开放式的玻璃结构远远看去像自由女神的头冠或者说像一朵怒放的向日葵。就连我这个外行一看都觉得十分醒目亮眼。而沥川的设计却是封闭式的钢结构壳体很简单看不出什么具体的形状。有点像颗巨大的鹅卵石带着天然的水纹。上面是异常光滑的玻璃表面浅灰色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天上的云彩。而剧院周围的一大圈附属建筑也是类似“小卵石”般的设计从鸟瞰图上看就像一排散落在海滩的鹅卵石,又像银河中的行星自然而神秘、典雅而恢弘、与周围的山水融成一体、互相呼应体现了他一向倡导的生态、环保和节能理念。我十分喜欢觉得虽不如江总的设计那么打眼却有一种返朴归真之趣。可是不看好这个“鹅卵石”的大有人在。人们在背后给剧院起了个外号叫“石头”。吃饭时我听见几位设计师悄悄地嘀咕说沥川从来不是pomo为什么这一次变得这么后现代?又说投资方那边的老总c城的市长谢鹤阳固执而古板相当不好打交道。他会接受后现代方案吗?此外cgp最强的竞争对手是佳园的席设计师田小刚著名的古典园林设计专家。他其实是江浩天的师兄出道早名声大对江浩天的风格了如指掌。上次厦门工程他的设计以一票之差输给了cgp这回铆足了劲要来报仇不惜花大价钱偷情报。标书要求所有的文件必须是中英两份。直到三十一号的早上我才完成了手中所有的翻译。之后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检查、修改、润色然后交给江总复查再由江总交到绘图部打印。交接了手上的工作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我到餐厅里好好地吃了碗敲鱼汤薄薄的黄鱼片伴着切成细丝的香菇和火腿一碗下肚脸上的汗气就出来了。我想起了沥川。沥川喜欢吃鱼也喜欢喝汤。广东人的鱼片粥他也很喜欢不知道他尝过敲鱼汤没有?我跑了厨房去问厨师敲鱼汤的作法才知道要做得好吃非常麻烦。最好一次做一批。管他呢我拿只笔把食谱记下来准备带回北京后好好研究。把它变成我的拿手菜。可惜沥川还住在医院里。听说给他安排的是“高干病房”。因为霁川怕他的伤口止不住血又怕感染硬要他留在医院里“观察”。病房屏蔽一切手机信号但有专线可以上网。我知道沥川非常忙估计像我一样一天只睡几个小时。我给他过一封简单的邮件问他好一点没有。对于这个问题他一个字没回回给我的是三个附件点开一看是三张图纸。这是他来温州之后对我的一贯态度公事公办止谈风月。不管他心里甜蜜蜜的。他肯跳垃圾箱我幸福还幸福不过来抱怨什么。接下来我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五点钟时张庆辉忽然打电话过来:“安妮晚上资方的新年酒会你参加一下。你能喝点酒吗?”“能啊。”我除了烟瘾还有酒瘾试过一次大麻怕坐牢不敢吸毒算得上五毒俱全。沥川不过是只现了一样而己。再说朱碧瑄的酒量那么好作为她的下一任我能比她差太多?“你守在王总身边他不能喝酒一滴也不能。盛情难却的时候你替他挡一下行吗?”“没问题。”“其中有位谢市长是关键人物。他有很重的温州口音我听起来都困难王总肯定听不懂。你翻译的时候小心点。”我的脸一下就白了。我也听不懂温州话不光我听不懂。听说在这里住了三年的外地人也多半听不懂。“他的温州口音有多重?”“他毕业于清华大学你说会有多重?”张庆辉在那一头说“而且他是行内人清华建筑系的。所以王总的名字他听说过。”“哦!酒会几点开始?”“六点整。资方上午才通知。你准备一下。我们这边就去四个人江总王总、我和你。你坐江总的车子我去医院接王总。我们在酒店门口见。”为了配合这次行动我挽了一个小小的髻上面插一根紫色的木簪很郁闷地穿了一件白底蓝花的旗袍。除了胸之外我的曲线尚可胸的问题也好办纹胸一戴就垫高了。那旗袍紧紧地包着我显得我瘦骨嶙峋。我想把自己打扮成古典动人的林黛玉好让那些逼我喝酒的人于心不忍。坐在江总的车子里我还在复习《温州方言大全》:“了了滞滞”就是“清洁干净”;“云淡风轻”就是“轻佻”;“勿俨三四”就是“不正派”……等等等等。到了酒店的大门我现cgp的“头粒珠儿(温州话:老大)”沥川同学和张庆辉已经等在那里了。在正式场合沥川习惯穿纯黑色的西装手拿一根赤色手杖。黑色衬衣、黑白相间的领带衬着他那张瘦长的脸、高高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倔强的下颚看上去十分硬派。其实沥川最吸引我的是他的眼睛。无论外表看上去有多么冷酷和刚强他的目光非常纯净不含一丝杂念。在他的眼眸深处隐藏着一股近乎教徒似的虔诚和深情。在这次参加竞标的设计师中三十一岁的沥川最年轻、最知名。他在公共场合是著名的冷面郎君寡言少语、非常矜持。所以我看见沥川的时候他的情绪和表现都已进入到了“公共状态”。他看见我眼波微动迅恢复原状。“二位没有久等吧?”江浩天说。“没有。”“王先生的身体好些了吗?”江浩天上去和沥川握手。“已经好了。”在大厅的接待处沥川在众目睽睽之下帮我脱下大衣连同他自己的风衣一起交给服务员。我有点不自在觉得在场的很多人会误会我是沥川的太太。所以沥川每次和人握手我都不忘记上前解译:“我是安妮王先生的翻译。” 毕竟来的人大多是业界同行大家彼此都认识。所以很多人都笑着反问:“王先生中文那么好还需要翻译吗?”当然也有几个人误会我是朱碧瑄握手的时候叫我朱小姐。这回轮到沥川一个一个地解释:“这位是谢小姐我的新任翻译。”我们一路寒暄下去一直走到靠近酒桌的地方便看见一位六十岁左右的方脸男士被一群设计师如众星捧月般围在当中。江浩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向沥川耳语:“那位就是netbsp;谢鹤阳因为长得一张又黑又方的脸外号“鞋盒”。当然没人敢当面这样叫他。沥川拿了一杯水在旁边慢慢地喝见谢鹤阳身边的人散了几个腾出点空位才带着我健步而上自我介绍:“谢市长您好。我是王沥川netbsp;“哦!王先生!”谢鹤阳从容而不失热情地和他握手“久闻大名缘悭一面。”他说的还算是普通话只是话音里果然含着浓重的平舌音。沥川的脸上是客气的笑容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我马上将这话译成英文。“不敢当。”沥川回答“我是外邦设计师才疏学浅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十分仰慕。”我默默地看了沥川一眼有些惊奇。不敢相信这极度斯文得体的句子竟出自只认得九百五十个汉字的沥川之口。果然谢鹤阳硬邦邦的脸上笑容忽现:“王先生过谦了。我年轻的时候建筑界的泰斗王宇航博士曾应邀到清华讲学陪同人员中我忝在其末。听说他也是瑞士华人不知王先生可否认识?”“那是家祖父。”“我记得那时陪着王先生一起来的还有他的长子王楚宁先生我们年纪相当相谈甚欢。楚宁先生说一口流利的中文非常古雅也是知名设计师。”沥川微微颔:“那是家父。”“王先生的一家是什么时候到的海外?”“大约在清朝末年吧。”“该不会是前清遗老吧?”一直站在谢鹤阳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忽然插口。沥川淡淡地道:“不是。从宗谱上说我们属于琅琊王氏是纯正的中原血统。”谢鹤阳道:“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佳园集团的总设计师田小刚先生。”“田先生好久不见。”“你好沥川。六年不见你怎么好像从中国消失了?”“怎么会?我的公司还在这里关键的时候会时时过来照应一下。”沥川顿了顿又说:“谢市长田先生是本地资深设计师占着天时、地利、人和。cgp虽是海外兵团却同出自中华一脉。评审的时候谢市长不会厚此薄彼吧?”谢鹤阳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哪里哪里!cgp有非常雄厚的设计实力c城区改造将会成为温州对外开放的模范工程。我们非常欢迎海外公司参加竞标。放心放心竞争绝对平等。”三人在一起寒暄了十分钟谢鹤阳便被另一群人围住了。我在一旁口译只觉得唇焦舌燥便到一旁的酒台上找饮料。沥川一路跟着我。“纯正的中原血统?”我调侃“五胡乱华之后还有什么血统是纯正的?”“吓唬吓唬人而已。纯正是真谈不上”沥川双眉一展“比如说我外婆就是地道的法国女人。”我看着沥川脸心中释然。难怪沥川既有一副十足的国人长相又有异常分明的面目轮廓。接着他又补充一句:“那个田小刚来意不善。我怕他与谢鹤阳有什么暗箱交易。听说这里不少官僚挺腐败的。”“别担心现在国家纪委的打击力度挺大的。这么大的工程多少人拿眼盯着。真有腐败查出来定是全军覆没、满门抄斩。”然后这个人看着我一脸疑惑:“什么是‘纪委’?什么是‘打击力度’什么是‘满门操斩’还有……什么是‘天灾人祸’?”“天灾人祸?”“那个谢市长不是说陪同人员中有天灾人祸?那句话我没听懂。”“我不是翻译给你听了吗?”“你的翻译我也听没懂。”抓狂了。我几乎要跳起来:“为什么我的翻译你听不懂?难道我翻得不对?翻得很差?”“不是不是……你今天穿着好看的旗袍听你说话我有点走神。”“不是‘天灾人祸’是‘忝在其末’。这是谦辞他说他自己虽不够格但也在陪同之列。”我没好气地解释。“好吧。回去你把这四个字写给我认。”我叹了一口气。难怪沥川需要翻译。我一直以为是多此一举。看来不要翻译还真不行。我们一人端了一杯红酒站在酒台旁边。建筑界真是个男人的世界。放眼望去整个大厅人头涌动却没看见一个女设计师。我正想就此表一顿感言沥川却问了我另一个话题:“小秋你的毕业论文做的是什么?劳伦斯吗?”“不全是。你对这个感兴趣?”“我对英国文学一直很感兴趣。”“我做的是西苏西苏和乔伊斯。”“乔伊斯我知道。西苏是谁?”“hé1ène netbsp;那是法语名字。看来是我的音有问题。他显然也听说过西苏:“cixous是法国人。你不是英文系的吗?”“cixous自己是英文系的和我同行。乔伊斯专家。”他点点头接着说“那么你做的是法国女权主义?”“嗯。是不是很吓人?很前卫?”“不吓人。你看你是女人我是残疾人。我们都是边缘人是同一战壕的战友。”我笑了觉得这话挺逗。沥川的文学趣味甚高自称喜欢读high-modern时期的。我不禁又问:“你读过西苏吗?”“只读过 Le rire de 1a méduse 也就是The Laugh of the medusa.(美杜沙的笑声)”“我做的就是那一篇。”他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对吧。六年过去了你怎么看上去思想一点也不解放呢?”他连连摇头“我觉得你根本没有弄懂女权主义的精髓。——你的学问白做了。”“我怎么不解放了?我挺解放的!” 我的嗓门高了受到挑战了。他不说话了低头叹气。“那你说说看我要怎么样才是解放的?”“我若说了你会不会把酒泼在我脸上?”“不会。”“六年前我已经说了再见你为什么还要给我邮件?”“我……我又没多少。”我喃喃地嘀咕有点气短。“三百四十二封算很少吗?最短的三十个字最长的一万两千字。全部加起来等于一部长篇言情。我不敢相信你在写这些信的同时居然还在研究女权主义。如果我是cixous听说了你的举动非羞愧死不可。”他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口气十分认真。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奇怪。沥川对我一向体贴也很注意说话的场合和方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今天——除夕之夜——选择在这种公共场合羞辱我。“嗨沥川说说看”我不动声色“你喜欢读我的信吗?”“还行……借助字典。”“那不就行了。”我呡了一口酒“我对你的感情越了任何主义包括女权主义。其实在中国像我这样的人有一个专门名词。”“什么专门名词?”“情圣。”一句话逼死了他。他终于没话说了。于是他笑了笑转移战场:“讨论暂时结束。我想那位老太太需要我的帮助。”说着他转过身去帮助一位企图要拿一大瓶可乐的老太太:“老太太这个瓶子很沉您放着我来替您倒。”那老太太有八十岁的样子头稀疏穿着件手绣的唐装很齐楚像是富贵人家的老人。沥川给她倒了一杯可乐问她还要什么。老太太说:“年轻人劳驾你给我拿那块蛋糕。”远处一个高脚盘子上放着一个两层的蛋糕。没有人吃因为大多数人以为这是饭后的甜点。沥川伸出长臂拿出餐刀毫不客气地切下一块放到小碟子上递给老太太。笑眯眯地问她:“您要不要水果?这里有西瓜和葡萄。”“西瓜来几片葡萄也来几粒。”老太太看他的眼神有点怪一副异常疼爱的样子。沥川给她端了一盘子的东西带着她给她找了一个座位放到她身边。“年轻人你的腿为什么是跛的?是受了什么伤吗?”老太太笑咪咪地问。沥川在很多人的眼里都是完美的除了他的腿。所以我觉得老太太明显是在利用自己的年纪和沥川套近乎她的眼光很不纯洁。“是……车祸。”沥川的神态略微有些尴尬。然后他又很认真地伸手过去和老太太握了握:“我叫王沥川是netbsp;老太太很爽朗地笑了她的假牙看上去又白又整齐。我生怕她笑了一半假牙会掉出来。正这么想着只听得“叮当”一声她的假牙真的掉了!#¥%……!我和沥川同时伸手下去沥川手长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拾起来轻声道:“老太太您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他从旁边拿了个一次性的纸杯去了洗手间。老太太倒是无所谓瘪着嘴对我说:“小姑娘那位王先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不是。老奶奶我是他的翻译。”没有假牙她说话尽漏风。“怎么他是外国人吗?”“是瑞士华人。”“哦。他很可爱呀!”“是啊。”“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很喜欢你?他身体这么不方便没有手杖都站不稳你明明就在旁边他也不让你代劳自己那么辛苦地替我拿东西。”我觉得老太太是在变相地批评我。赶紧解释:“王先生非常自信、也非常能干。如果他需要帮忙的话会和我说的。”“你奶奶我阅人无数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都见过。相信你***眼光这绝对是个好男人。”我心花怒放笑得阳光灿烂。沥川走过来将洗干净的假牙放在杯子里递给老太太顺手还递给她一张餐巾纸。老太太用纸掩了面戴上假牙向我们回一笑灿如白雪。她伸出手来和沥川握了握说:“我姓花叫花箫。我是画画的。”每一个字都以h开头我很紧张地看着她担心她的假牙会再次掉下来。结果她说的话我没听清以为她叫花椒想笑又不敢笑。沥川很有兴趣地问:“老太太您是画国画还是油画?”“我这么老派当然是国画。”“评委里有一位画家叫龙溪先生也是画国画的您老认识吗?”“认识他是我的学生。”我的心一沉。评审团里的确有位大名鼎鼎的龙溪先生浙派传人毕业于浙江美院在画界非常有声望。那么这老太太一定大有来头。然后沥川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忙说:“对不起。”在和老太太谈话时他随手拿了一个点心吃了一口。大约是吃坏了。接着他又咳嗽了一声这次来得太急竟来不及转身避开。“I am so sorry. It happened before I netbsp;it.”绅士作风又来了。我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弄明白他是在为刚才的咳嗽再次道歉。我在心里暗笑。那老太太和沥川真是一对儿。一个太粗心假牙掉了也不在乎照样说话;一个是太小心咳嗽一声道歉半天。“老太太您慢坐我陪王先生去一下休息室。”我拉着沥川一阵风地走了。我们一起走到餐厅外的偏厅。沥川用手绢捂着口还在不停地咳嗽。我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那碟子里的东西有芥末你一向不吃的。这回怎么忘了?”“我怎么知道那是芥末?”“那你好些没有?”我有些担心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酒会都没有开始。”“说到底竞标靠的是实力和设计。酒会上表现得再好也没用。”“这话在国外说没错在这里说我可没底。何况是江浩天来找我帮忙的我现在走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太不给他面子了。”沥川是被江浩天一个电话叫来力挽狂澜的。可是那个田小刚和谢鹤阳一直站在一起态度显得比一般人亲密不得不让人感到气馁。沥川在近十天的功夫里又是考察现场又是测量工地还大搞文化研究真可谓全力以赴志在夺标。他的压力其实最大。“我说回瑞士之后你应当写一篇论文题目是:‘一个外国设计师在中国的困惑。’”他抬头看着我忽然笑了。我凝视着他的脸感觉有些晕眩。这是六年来我朝思暮想的笑容。此时如优昙乍放令我几乎有了向佛之意。他站起身来我忽然现他的手腕上还缠着纱布。难道那道伤很深吗?三天了还没有好?“沥川你的手——”他打断我的话忽然说:“小秋明天就是新年。你能不能新年有新的气象?”“这是啥意思?”“你能不能将女权主义进行到底?”“不能。”断然拒绝尽管我已猜到我的幸福正在急转而下。“Just 1et it go, p1ease.(让这一切都过去吧!)”他凝视着我的脸:“我求你。”“no.”我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冷酷。和六年前我们分手的那天一模一样。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来中国。就算cgp拿到了这个标就算挣来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沥川。对他来说这也是个不值一提的数目。他犯不着为了这笔钱放弃手头的工作放弃在医院的疗养不远千里地来到这里。他来这里只因为二十天前我在一次大醉之中又给他的老地址了一封邮件。上面写了五个字后面跟着一串惊叹号:“沥川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