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睡了马上要走了。”“就十分钟行不?”他想了想无奈地看着我“睡吧。早知你这么困我就该买明后天的机票。”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出了龙泽花园。总之在沥川的车上我又睡着了到了机场他再次叫醒我:“小秋一上飞机什么也不管倒头就睡。到了会有人叫醒你。”“哦。”我朦朦胧胧地打了一个呵欠“沥川给我买杯咖啡吧我困。”“别喝咖啡了。”他说“你就是没睡够喝什么也没用。”“真是的以前也不是没熬过夜……”迷迷糊糊中我不记得我跟他说了些什么话怎么跟他告的别。总之我进了机舱找到座位第一件事就是系上安全扣然后拉上毯子。隔壁坐的是一位中年大叔讲究的西装很胖很富态。“小姐第一次坐飞机吧?”他想找我搭讪。“嗯。”我很热情可是我很困。所以不接茬。“一个人啊?”他又说。“是啊。”“等会中餐的时候会有哈根达斯。别忘了向空姐要哦。”“好的好的谢谢大叔。”我本来想问什么是哈根达斯想了想不问了省得话越说越多。这时正好飞机起飞大家都沉默。趁这当儿我连忙戴上眼罩。等我醒来的时候大叔告诉我离到昆明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了。其间我错过了如下的美食:——老火靓汤、精品冷荤、各式水果、什锦甜品、多款芝士、花样面包。——文昌鸡、椰香鱼片、干果鸡丁、卤水鸡、椰子饭、扬州炒饭。——牛扒类、海鲜类、家禽类的热菜。——特色粤菜:老火靓汤、北菇炖老鸽、响螺炖水鸭。——广东云吞面、番薯粉。——全套西餐洋酒。——哈根达斯。大叔说他和空姐曾努力想叫醒我没成功。现在飞机正在降落。不过大叔又说他请空姐替我把中餐打了个包。他尽量选凉菜和点心这样我下了飞机也可以吃。我感激涕零对他谢了又谢。下了飞机取了行李我坐机场大巴直奔长途汽车站坐了三个半小时的汽车欧耶终于回家了!家里没电话爸爸只知道我大致会在这个星期回家具体哪一天不十分清楚。我弟弟小冬的高中也放假了。弟弟见到我马上告状:“姐你可回来了!爸爸做的饭难吃死了!”得白和这小子一起长大就记得我这个啊。为了省钱小冬每天骑车二十分钟回来吃午饭。以前都是我早起提前做三份午餐一份给爸一份给弟一份给我自己大家带到学校去热了来吃。后来我高考爸爸坚决要夺过这个岗位他的菜我觉得勉强可吃小冬就受不了了。天天叫唤。我只好在周末的时候做一大碗薰鱼和五香豆干让他一次各带一块。我一走弟弟说爸爸带高三责任大担子重总忘记做提前做午饭教完课轻松下来才赶回家里下厨。“爸爸呢?”我问。“改卷去了。说是五点钟回来。回来换煤气。”“你呢老大不小了吧爸爸有病你还让他换煤气?”我一听这事儿就不干了提了他一脚。“我说要换他不让说年纪轻轻怕闪了腰。”“爸爸不是不在家吗?”我去搬煤气坛子“这样吧我不怕闪腰我去换得了。”“你是女人将来要生孩子的腰更闪不得。”小冬大叫一声冲过来夺过气坛眨眼功夫就骑车不见了。“唉总算长大了还知道疼你姐。”我很欣慰冲他的背影夸了一句。我赶紧换衣服换鞋提着菜蓝去菜场。“小秋回来啦?”“哎是啊。”“小秋回来了哟!”“哎钱叔叔好。”“小秋回来了明天到你芬嫂家来吃饭!我做板栗鸡柠檬鸭你得顺便和我那不长进的老二谈谈他今年高考。拜托了哎!”“一定一定!”这就是小镇所有的叔叔阿姨都认得我。我买了菜到一个小卖部去打长途。回到家后我就现我的手机一直在寻找信号就在“寻找”的过程中很快就把电池用光了我换了一个电池看了看还是找不到信号就把手机扔包里出来找地方打长话。我拨沥川的手机。“沥川我到了!”“是吗?挺快的嘛。”他在那一头说。“你还在北京吗?”“我在厦门我比你先到。”“沥川谢谢你替我买机票还有收拾行李还有借箱子给我。还有……”沥川帮我太多都谢不过来了。“别客气你的手机能用吗?”“不能找不到信号。我这是在小卖部里给你打电话呢。”“贵吗?”“挺贵的。我不多说了。”“等等”他说“我在行李箱内的一个口袋里给你放了一张银行卡密码是o9o7。我知道你不肯要我的钱这不是很多钱只是以防万一。”“不不不真的我不需要!”“小秋听话。”“嗯。”我的嗓音有些哽咽“我想你。”“我也想你。”“为什么是o9o7有什么意义吗?”“我的生日。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泼了我一身的咖啡?”“怎么是那一天呢?”不知为什么我的嘴咸咸的眼泪悄悄流下来。“说明咱们有缘份呗。”“那一天也是我的生日。”“你骗我。”“是真的。回来我给你看身份证。”我以为自从我妈妈去世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照顾我了。就算是我爸爸我弟弟我也一直认为与其说我是他们的女儿、姐姐不如说我是这两个人的母亲。我只过过三次生日都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我妈妈的死给我爸爸很大的打击有那么十几年他活得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和小冬因此也从来没过过生日甚至有些忌讳谈自己的生日。因为小冬的生日就是我妈的忌日。“小秋……我怎么联系你?”“我会时时给你打电话。只有这一种办法了。”我忍着眼泪因为小卖部的张阿姨跟我爸爸很熟我不敢在她的店子里感情用事。“祝你春节愉快再见。”“好好照顾自己。再见。”我躲到一棵小树下擦干眼泪恢复情绪。我给自己补了一点粉看上去很白净了。然后我提着蓝子款步回家。快到家门时远远的我看见了爸爸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斜晖耀眼看不清他的脸。“爸爸!”“回来了。”很奇怪他没有笑。“爸爸我买了好多菜今晚我做好吃的给你们!”我上去拥抱他感觉他的身体很僵硬。“爸爸!怎么了?”“你坐飞机回来的?”他的口气寒冷。我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冰点。“一等舱?”他打量我好像不认得我“你哪来的钱?”我不说话。我不怎么会撒谎尤其是在我爸爸前面。“……嗯……一个朋友借的。我买不到火车票。”“什么朋友?男朋友?”他冷冷地看我“他那么帮你你付过什么代价吗?”“我……我没有……”“你跟我走。”他的手铁钳一般地抓住着几乎是拖着我将我拖往街的东头。很多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父子。我假装笑假装不痛假装在和我父亲散步。走着走着我的腿开始抖。因为我知道我爸爸要带我去哪里。我们进了镇卫生所里面的赵医生是我父亲的知交。我进去看见赵医生正要出门。我父亲上去和他耳语了几句。赵医生的脸色变了变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这个不好办也不好查。”我父亲的口气很严厉:“老赵。”赵医生对我说:“小秋你父亲要求我对你进行……检查。”我抱着胸抵抗:“我不做。”“不做亏心事何怕鬼敲门?”我爸厉声说。“赵伯伯您今年多大?”我反问。他一愣:“五十五。”“你敢碰我一下我告您性骚扰。伯伯是名医伯伯应当知道如果病人不想看病您是不能强迫的。”赵伯伯看了看我父亲为难。我父亲不说话半晌冷冷地一字一字地道:“你在北京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嗨老谢小秋还小。人在异乡不容易你听她解释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我父亲很少生气但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在抖。他从荷包里掏出另一样东西:“这是他买给你的对不对。”粉红色的手机。他搜查过我的包。我以为他不懂手机不料才几秒钟的功夫他就找到了沥川的电话。其实也容易这个话机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电话号码。他拨那个号码信号不对打不通。“劳驾老赵借你办公室的电话一用。”我静悄悄地站在门边听见他在电话里说:“请问xxxxxxxxx是不是你的号码?”“我是谢小秋的父亲。你认得谢小秋对不对?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爸的口气十分严厉。“你听好王沥川”他冲着电话大吼“我女儿只有十七岁虽然年轻不懂事也不需要你的关照。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如果我知道你敢继续和她联系我上天入地哪怕是玉石俱焚也绝不饶你听见了吗?你这畜生、混帐、王八蛋!”他把我的手机摔在地上踩个粉碎然后踢桌子踢椅子。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是这种样子除了我妈去世的那几天。我爸收走了我所有钱。我的箱子他费好大的气力砸开细细搜索蛛丝马迹他找到了那张银行卡用剪刀剪碎扔到火里烧了。整整半个月他不和我说话我也不理他。我们终日怒目相对。我弟说我爸是看见我箱子上面绑着的一个行李托运牌产生的怀疑。继而搜查我的随身小包找到了机票。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我们还是不讲话。我弟受不了对我说“姐你还是主动和爸道个歉吧。爸爸气得肝疼天天到卫生所打针呢。”我想了想看着我爸在油炉里炸丸子我走过去说:“爸我给您带的药您吃了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没吃。”我说:“爸您以为我只有十七岁吗?我有五十七岁还差不多。就冲你们两位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男人爸您好意思说我十七岁年轻不懂事?”他看着我无语。“爸沥川是我喜欢的人。我爱他谁也拦不住。”“啪!”我挨了他一巴掌。“爸我是您的女儿您的血流在我身上。当年为了娶我妈您付出了什么代价”我继续说“我为了追求我喜欢的人也会付出同样的代价。您好好保重。”说完这话我骑上我弟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我骑了有半里地我弟追上了我。“姐你到哪里去?”我下来抱着他哭:“我去昆明找姨妈。”“你你就这么骑到昆明啊?”“怕什么?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还一起骑过一次呢也就是七八个小时的路程吧。”“姐现在不比以前路上乱着呢。”“我不怕。”“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挺烦爸爸的姐夫对你好才给你买头等舱对吧?换上别人何必花那个冤枉钱?”我本来一脸的眼泪给他说的差点笑起来:“什么姐夫胡说八道!你别跟你姐学。”“你知道我想报医科爸非让我学计算机还说师范好。我不想听他的。”“医科学费高咱爸没钱交学费唉。你放心姐替你挣钱。”“姐有一件事爸一直瞒着你。”小冬握着拳头说“你高考的志愿是爸爸在学校给偷偷改的。”“我猜到了。北大太贵我们负担不起。他一个人挣钱供两个孩子读书不容易。” 我苦笑“我不怪他。爸爸一表人才又是大学生当年怕咱们受后妈欺侮硬是一个人过了这十几年。他也挺难的。你别跟着我了回家看着爸爸。告诉他我去姨妈家呆一阵子然后就回学校了。”小冬看着我终于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五十块钱:“这是五十块钱上次你寄给我的。还有这五十块是我自己攒的。”“好吧算你借给姐的姐一回学校就还你。”我把一百块钱装在兜里。告别了小冬一个人向昆明进。我骑自行车骑了整整十个小时才骑到昆明。中间只下来吃了一个包子上了一次厕所。我在客运站的门口停下来在附近的小商场找地方打电话。沥川的自尊心极强从平日点滴小事都可看出。挨了我父亲这顿没头没脑的大骂不知他难受不难受。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沥川!”“小秋!”他的声音很吃惊“你怎么样?还好吗?”“还好。你呢?好不好?”“没事儿。”“听我说我爸脾气不好……”“我其实挺想向他检讨不过他显然也听不进去。”“那你……嗯厦门的事儿完了?”“完了就等结果了。”“你现在在北京?”“不在。”我想起来了他说他每年到了圣诞节期间会回一趟瑞士和家人团聚。“你在瑞士吗?” 听他的声音这么清楚我觉得有些奇怪。“我在昆明。”他说。“什么?什么?”“我在昆明。”他又说了一遍“我着急想离你近一点儿真出了什么事我好帮你想办法。但等了这么久也没你的电话。”“我刚到昆明。”我眼睛又湿湿的了。“什么?现在?现在不是大年三十吗?”他在那一端着急了“你和你爸闹翻了?”“差不多我骑车到昆明投奔我姨妈来了。”我还在喘气喘粗气。“什么?骑车?昆明到个旧不是有三百公里吗?”我觉得很少听见沥川吼人但这声音绝对是吼。“我骑了十个小时厉害吧!哈哈!佩服我吧!”我大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你在哪里?呆在那里别动我来接你。”他说。“哦汽车客运站快点哦!哥哥外面好冷。”“唉!别说你爸我都想说你”他在那头长吁短叹“你胆子真大真能胡闹。”16汽车客运站是一幢白色的大楼不高平日拥挤如潮现在车马冷落。荧光照着青壁零星的小贩滞留的行客一位头苍白的老人正一点一点地清扫地上的垃圾。我等了十五分钟一辆漆黑的奔驰骤然而至后门打开走出一位穿风衣的男人。除了地井盖子不冒烟之外我怀疑自己走进了《骇客帝国》的某个场景。我永远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沥川。他是那么出众那么独特。不属于这个城市也不属于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大年三十的夜晚万家灯火街道上人迹萧条。我们相对无言紧紧拥抱。然后他捧着我的脸在灯光下细看说:“你的脸怎么是肿的。”我爸的手特别重。但这是他第一次打我。他倒是偶尔拿皮带抽过我弟抽得他嗷嗷叫。如果我是家长打孩子绝对是一种罪恶可是凡是我认得的人人人小时候都被家长揍过我只好说这是一种文化。“肿了吗?没觉得痛啊。哦哦是这样的。路上有个小子想抢我的钱包我打了他一拳他打我一拳。然后我骑车跑了。”我赶紧拿风帽遮脸。“青天白日的演什么武打片嘛。”他哼了一声拉开门让我上车。“自行车怎么办?这是我弟的。”虽然自行李看上去和奔驰太不合拍但我也不能就这么扔了吧。“我来拿。”他将满是泥泞的自行车放到汽车的后备箱里。“给你姨妈打个电话吧”他钻进后座递给我手机“夜半出逃担心你的人一定很多。”我看了看表七点刚过。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姨妈家的电话。我姨妈大我母亲四岁她不喜欢小地方便通过别人介绍嫁给了我姨父昆明市机床厂的工人劳动模范。我姨妈年青的时候工厂的劳动模范都是抢手的男人。嫁给他们除了努力还需要一些运气。现在国企不景气劳动模范也被迫下岗。我姨父先养过一阵子狐狸指望能卖几个钱没成功。又摆地摊卖皮带和地下杂志也没成功。于是干脆提前退休给一家商场当了保安。他尽职尽责边干边学节假日跟着一位大哥跑服装到广州进货打了一阵下手之后终于就在那家商场租了一个铺面卖衣服。没有但维持一家大小的吃穿没问题。何况我的两个表姐都大了。大表姐敏敏嫁到上海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小表姐珠珠高中毕业读了夜大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作销售小姐。以前我在个旧的时候每年姨妈都会回来拜年看望我们一家还有舅舅、外公、外婆。每年寒暑假我和弟弟也常常去姨妈家过周末。爸爸说姨妈家里挺困难的房子小所以不让我们多打扰。每次去送上诸多礼物最多只呆一天就走。电话响了一声就听见我姨妈的声音。“喂哪位?”“姨妈我是小秋。”“哎!你这妮子!大年三十跟你爸闹什么闹你爸都来好几个电话了。”姨妈在那头披头盖脸地训我我在这头都能感到她乱飞的唾沫。“我刚到昆明。敏敏姐回来了?”背景音一片喧闹。“这不一家人都来了还带着豆豆呢。珠珠和她的男朋友也在这里。你快过来吧年饭还没开始吃呢。”姨妈家就是一室一厅要挤三家人怎么睡。我说:“姨妈还记得明明吗?苏明明?”“怎么不记得你的死党嘛。”苏明明是我的高中同学死党之一。她爸妈离婚后妈妈嫁给了昆明市的一个商人。明明也就搬到了昆明。她们家房子大她继父跑生意总不在家我以前每次去姨妈家都会顺便在她家住几天。“我这几天住她家里明天上午来给您拜年。”我平平静静地撒了一个谎。姨妈不知道明明家的电话“爸要问起我就说我一切都好初六回北京。”“去什么明明家就在姨妈家住。你跟珠珠挤一挤就可以了。”“已经和明明说好了。我明天过来给您拜年。姨妈我挂了啊!”我姨妈属于这种人当事时很糊涂你只要多给她五秒钟去想她就会变得格外聪明。我知道我再说一句话姨妈就会问明明家的电话号码那时我就穿帮了。然后我拨电话找明明。听见老友的声音明明一阵尖叫。我面授机宜三言两语求她帮我圆谎。一切交待完毕我收线转过头去看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