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明心里好笑，谁还会想着领导去指手画脚。尤其像剧团这样清贫的二级机构怕的就是主管部门什么检查、验收、看望，去一次少说也要花去他们上千元的招待费，而且还只会添乱不会解决任何实质问题。这年月的实质问题都留给私下场合去解决了，公开场合一般只解决吃喝玩乐这些私人问题。 何露露有一搭没一搭地拉扯了几句，刚要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点什么，汪大明的手机响了起来，姚冰语气很急地问汪大明是不是去幼儿园接了凯凯。汪大明一头雾水：从来都是姚冰和小燕子去接凯凯的，怎么问起自己来了？ 姚冰在那头急得直顿脚：“那凯凯是被谁接走了呢？” “什么？”汪大明吃了一惊，也顾不得那个什么何露露，吩咐司机小赖开着刚买的奥迪车就往幼儿园赶。离幼儿园还有老远一段距离他就听到姚冰的哭声了，汪大明跳下车急匆匆跑过去，只见园长正在给姚冰解释，说是一个中年男子自称汪厅长的司机，半个小时前就接走了凯凯。汪大明一听头轰的一声：多半是谁听说他主管着肥水部门，所以绑票敲诈来了。天啊，这种电影上的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姚冰死命不肯相信汪大明的判断，但时间已经不容他们多猜想了。汪大明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报警，一边让小赖赶紧从厅里多叫几台车来帮自己到处搜寻。自己则扶着几乎走不动的姚冰上车，沿着凯凯平时上下学的路线疯狂地来来回回找了四五次，最后仍然是一无所获。 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冷冰冰地说：“凯凯在我手里，你们要么报警等着收尸，要么给老子准备100万！” 汪大明几乎是哀求对方了：“我们实在凑不齐100万，我们两口子都是拿几个死工资的人。” “死工资？”对方的口气中明显充满了嘲弄，“你一个堂堂的副厅长还拿不出100万？那你的官位可以卖多少钱啊，你爬官的成本值多少钱啊？” “给你50万好不好？50万的话我砸锅卖铁、卖掉屋柱子也借来给你，只要你不伤害凯凯，我保证不报警。”汪大明只差对着手机磕头下跪了。 “少废话，老子欠人家100万，只给他50万人家会不要我的脑袋吗？”对方很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办？汪大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团团乱转，姚冰和小燕子则只会蹲在地上哭。汪大明头脑里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商量。耿达远在北京，老黑赌博事发后已经和顾小凯逃得无影无踪了，单位上虽然平时称兄道弟的很多，但真正碰上事情的时候人家不幸灾乐祸就是好的了。汪大明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大伟一个人可以商量，便打电话要大伟马上过来。 在等大伟的当儿，汪大明叫姚冰马上去银行取钱，姚冰说一时半会哪有那么多钱。汪大明火了：“能取多少你就先取多少啊！” 姚冰擦着鼻子正要出去，大伟已经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汪大明叫他把银行卡给姚冰，大伟有点莫名其妙，汪大明不容他多问，一把抢过钱包来，从中掏出银行卡交给姚冰，问了密码，然后让小燕子陪姚冰一起去银行。 大伟问清楚情况后，马上说：“我店子里还有些营业款，我让小倩送过来。” 兄弟俩一时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报警，大伟拍着胸脯说实在不行的话由他去借高利贷，总之把人要回来，“怎么说我们汪家的后代也不止值100万啊！” 汪大明不禁有些感动，关键时刻到底还是自家人靠得住，于是用力拍了拍大伟的肩膀。 这时门铃响了，大伟站起来说：“是小倩送钱来了！” 开门一看，果然是一个乖巧可爱的年轻女子。大伟介绍说：“她就是我女朋友小倩，快叫哥呀！” 小倩怯怯地叫了汪大明一声，递过一个小包就要走人。汪大明觉得有些面熟，便招呼她进来，小倩犹犹豫豫了好半天不肯进来，大伟来了脾气：“自己哥哥家里，有什么扭扭捏捏的！”她这才低着头跨了进来。 汪大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猛然认了出来：这不就是上次顾小凯带给自己的那个茜茜吗？ 汪大明问大伟：“你们怎么认识的？” 大伟说：“一起吃饭的时候，黑哥给介绍的。” 汪大明转过去问小倩：“你怎么不在顾小凯那里做了啊？” 小倩见瞒不过，便说：“他让我跟着大伟，说每个月照样给我发工资，现在倒好，跑得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了。” “要你跟着大伟干吗？”汪大明有点奇怪，“他又帮不了你们什么！” 小倩回答说：“也许是想搜集你的证据吧，让你铁心帮他们。实话对你说吧，顾总对你意见很大，说你这人假清高，一点不讲义气，网吧被查封之前，他们求你找省里高官摆平，你不但没有帮他们，反而将大伟骂了一顿，他们就知道在劫难逃，临跑之前还安排人举报说你就是幕后主使。” 汪大明顿时明白了大半，这绑票的一定是顾小凯，见自己没有被纪检扳倒，便想出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来勒索钱财，顺便报复自己。于是，他不再犹豫，马上拿起电话拨打了110。 堂堂一个厅级干部的家属被人绑票勒索可不是一件小事，案件很快反映到公安厅和政法委领导那里。随即，一个特别专案小组成立，上百名警察悄悄分散守候各大交通要道潜伏听命。带队的市公安局赵副局长还亲自守在汪大明家里。 汪大明和姚冰一夜没睡，紧张兮兮地守着家里的电话机，手机也是彻夜不敢关机。恼人的是，偏偏各种各样的短信接连发进来，要么是朋友们的黄段子，要么是无聊的楼盘广告，汪大明来火了干脆看也不看一律删掉。看看已经是晚上9点钟了，手机响了起来，汪大明赶紧接通，却传出何露露那故作柔情的声音：“汪厅长您架子真大啊，给您短信也不回，人家还在新浪潮歌厅等着你呢！”汪大明火冒三丈，对着话筒大骂起来：“等什么等，你他妈的是欠操怎么的？” 屋子里的人都被汪大明的粗鲁吓了一跳，汪大明也懒得去做解释。 一夜无眠。早上7点50分，电话铃响起来了，赵副局长示意汪大明去接。汪大明刚接通电话，对方就呵呵地冷笑：“你小子有种啊，居然报警了！” 汪大明吓出一身冷汗，只好硬着头皮说：“天地良心，我哪里敢报警啊！” 对方嘘了一口气，说：“那还差不多，要不老子的雷管炸药可不是吃素的。” 没等汪大明松口气，对方命令他马上去凑钱，“银行8点开门，限你9点半交钱，具体地点方式到时候看你的手机短信。” 对方挂了电话，汪大明有点疑惑：“奇怪，这不是顾小凯的声音啊！” 赵副局长摘下监听耳机，说：“对方用了变频器，就算再熟悉的人你也听不出来。”这时，监控中心打电话来汇报，说定位仪器显示劫匪刚才的通话位置在东阳区18号的雨花宾馆12楼。 汪大明提着专案组给准备的100万元现钞出门，在银行大厅里左转右转了一阵，终于收到短信：雨花阁顶楼见，孩子在我手里！ 汪大明心跳加剧，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这一局会是什么结果。但不管是输是赢，他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这样惊心动魄的赌局了，只因为，这赌注是他惟一的儿子。平时对儿子也没怎么关心的汪大明，此时才深切地明白，儿子是他惟一的珍爱，一旦有所闪失，再大的官位和再多的钱财都无法弥补内心的伤痛和缺失，也无法再有下注的兴趣。 汪大明夹在一大堆游客中，东张西望地进入了雨花公园。雨花阁是公园里众多的阁楼之一，因为准备翻修，所以用铁链封锁起来，禁止游客进入，没想到眼下倒成了绑匪理想的交易场所。 尽管身上穿了防弹背心，但汪大明还是高度紧张，有点毛骨悚然。只有扛着钱袋，硬起头皮跨过楼道口的铁链，一步一步地往顶楼爬。这是一座螺旋式的小楼，越往上走，楼梯越窄，临到最后一层时，已经只能容下一个成年人的身子通过。汪大明气喘吁吁地正要爬上最后两级台阶，突然从上面传来一个怪怪的声音：“站住，将袋子丢上来！” 汪大明顺从地将钱袋丢了上去，好半天后，那人才怪声怪气地说：“好吧，你可以走了！” “走？”汪大明急了，“你还没有还我儿子哩！” “自己去门口的寄存处，在16号箱子里。” “什么？！狗日的顾小凯，老子和你拼了！”汪大明急了，猛然跳了上去。躲在一旁的那人没料到汪大明居然如此勇敢，猝不及防被一把抓住。汪大明掀掉他的面具，但却呆住了：怎么是老黑？！ 老黑稍稍愣了一会儿，见被识破，但却并不惊慌，嘴里还骂道：“汪大明你狗日的不要怪我，是你逼我这样做的！” 汪大明歇斯底里地大吼：“凯凯他没有得罪你啊，你为什么要杀他？” “谁杀他了！”老黑啐了汪大明一口，“我不是说过他在箱子里好好的嘛，我再没人性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谁像你汪大明为了爬官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他妈的骗我说什么陈伟阳的证据都给毁了，不就是为了甩掉我吗？要不是汪大伟向茜茜炫耀他手里的那些证据，老子至死都还蒙在鼓里。我有难的时候，眼看要让人给抓进大牢里去了，求你去给陈伟阳说句话，你狗日的只顾自己升官发财，哪里管过我的死活！” 汪大明揉着太阳穴，瘫坐在地上，说：“老黑，就算我汪大明再怎么对不住你，你也不至于这样对我吧？咱们好歹兄弟一场。” “谁和你兄弟一场！”老黑气愤难当，“不这样你会可怜我照顾我吗？老子当初冒险和你一起去敲诈陈伟阳，你倒好，现在已经是堂堂大厅长，高高在上，清正廉洁，前途光明！老子和顾小凯合作开店，他狗日的看事情来了自己卷钱逃到国外去了，丢下老子傻乎乎地给他守店还差点被捉进牢子里去。老子东躲西藏这些日子，活得连条狗都不如，你汪大明想过给我一点帮助没有？你去看过我老婆孩子一次没有？你只知道心疼自己的儿子，我结婚才一年儿子出生才三个月就不得不做逃犯你不知道不知道？你既然无情，也就别怪我无义。何况你要挟陈伟阳赚来的这个厅长位子少说也值几百万，分我100万也不过分吧？我要拿这100万去澳门、去拉斯维加斯赌命，赌死在牌桌上我服气，但被你汪大明狗日的当猴耍了老子不服气！” 汪大明有气无力地说：“也好，这100万你拿去吧，算我们两清了。” “耿达还没有和你两清呢，他劳教八成都是你给害的，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禽兽！老子就是拿了钱也还会去举报你和陈伟阳这些人间垃圾，官场败类！”老黑指着汪大明的鼻子骂着，气得全身都在发抖。 汪大明正要分辩，突然看到阁楼的窗户外伸进来一枝枪管，他惊恐地大声喊道：“不要，不要啊！” 然而已经晚了，只听得“砰”的一声，刚刚还暴跳如雷的老黑顿时跪了下去，随即扑倒在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汪大明，似乎在说：汪大明，你好狠啊！ 汪大明抱住老黑痛哭起来，这时窗户里跳进一个人来，正是云麓区公安分局局长张龙彪。汪大明愤怒地扑上去抓住张龙彪的衣领死命摇晃着，大声吼叫道：“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为什么啊？” 张龙彪冷冷地说了一句：“他知道得太多了。” 汪大明全身颤抖：“我会举报你的，张龙彪，你这是故意谋杀！” “冷静点，汪厅长。”张龙彪任汪大明抓住自己的衣领摇晃，不紧不慢地说，“这个韩佐要是被抓进监狱，不出一天保证什么都会抖出来，到时候你我还有陈省长大家都有大麻烦，想来你汪厅长也不愿意失去现在这个位子吧？” 汪大明张口结舌，呆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一大群警察拥了上来，一看这场面都有些意外，张龙彪淡淡地说：“这家伙暴力拘捕，还劫持汪厅长做人质，这个汪厅长可以作证。” 汪大明嘴巴张了张，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好在，他马上看到一个女警察怀里的凯凯，便扑过去抱住儿子痛哭起来。儿子愣愣地问：“爸爸你哭什么啊？韩叔叔说带我去玩冰山雪人的，我朦朦胧胧睡着了，醒过来怎么就在这里了，还来了这么多警察叔叔，是不是在拍电影啊？” 汪大明一个劲地说是是是，是拍电影。凯凯高兴起来，拍着手说什么时候放啊我要叫小胖琳琳他们都去看。 这时几个人抬着用黑布包裹的韩佐的尸体出来，血还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滴，凯凯一下子张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汪大明赶忙掩上儿子的眼睛。 张龙彪对手下们说：“汪厅长受了点惊吓，你们送他回去吧！” 一个年轻警察恭维张龙彪说：“怪不得陈省长指名要张局长亲自赶来增援，到底是拿过第一名的神枪手啊！换了别人，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后果来！” 十八 汪大明好像大病了一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相信眼见的那些事实，每次一觉醒来，他都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但儿子有些恍惚的脸孔和姚冰惶惶然的神色分明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残酷的事实。 汪大明根本提不起做事的任何兴趣，他甚至不明白先前为什么那么雄心勃勃地要和人家决个什么高低，其实很多时候人生只是一个偶然，得失宠辱都可能只是瞬间烟雾。因此，尽管厅里关于他儿子被人绑架勒索的事情以各种不同的版本飞速流传，他也无动于衷。最荒诞的说法是汪大明借了人家老黑的钱用于买这个副厅长，成功后却没有给人家谋一个价格相当的好差使。甚至还有人说老黑是何露露多年的老情人现在见她移情别恋了汪大明才如此报复，其证据就是出事那天何露露正好在汪大明的办公室。 这些谣言的制造者是谁汪大明心知肚明，但他实在打不起精神去深究。甚至当胡长彪再次提议联合起来对潘治政下手，汪大明也只是无精打采地打着呵欠，弄得胡长彪一脸尴尬。 随着陆援朝病期的延长，文化厅的各色人等都被某种幻想的前景所鼓舞。除了汪大明整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之外，其他能挨得上边的人都在积极行动着。潘治政更是利用这难得的时机抓紧拉拢人马，大有逼宫的咄咄之势。气得胡长彪一开会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一次还将茶杯摔在潘治政的面前。但看看大势已去，那些先前以“陆厅长的人”自居的家伙也开始划清界线，纷纷倒戈投靠潘治政。 胡长彪恨铁不成钢地抱怨汪大明：“你到底是他妈的秀才啊，人家马上就要骑咱们脖子上来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就不能拿出一点整治丁胜贤的手腕来和他们斗一斗吗？” 汪大明懒懒地说：“你不是一直说要相信组织相信群众吗？再说咱老老实实这么混着，不贪不嫖，他们凭啥就骑到咱们脖子上来？”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胡长彪气急了，“那些冠冕堂皇的鬼话你他妈的也信？” 这天，郭天宝兴冲冲地跑来邀请汪大明去南河口散心，刚刚兼任市委书记的他春风得意，指点汪大明说：“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搞个文化样板工程？老同学，你要想再上台阶还得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才行啊！现在晋升一把手很看重这个哩！” “我再上台阶恐怕得等你老兄当了省委书记的时候。”汪大明漫不经心地说。 郭天宝哈哈大笑，说：“你好像打不起精神啊？老实说，要爬到省委书记的位子你老兄比我更有优势。你现在是副厅级，我还是正处级，就算年底将我补选进尘州市委常委，也还只是你老兄现在的级别。而那时候你说不定已经是正厅级了，呵呵，谁不知道陆援朝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汪大明苦笑一下：“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只想过点安生日子，什么正厅副厅的，像陆援朝弄个正厅又怎么样，天天喝酒陪客，压着这个防着那个，这不将好好的身体就给弄垮了！进了医院你什么级别都没用了。” “你这就错了，就算生病住院，他陆援朝要不是正厅的话会有高干病房住？会用得起进口的高级药物？多少平民百姓去医院自己掏钱不算，还要起早摸黑去排队，得看多少嘴脸，还要见人就塞红包！”郭天宝不再嬉皮笑脸，很认真地说：“大明，不是我批评你。我知道绑架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但你既然在道上混，就应该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人家李嘉诚的儿子还被绑票过哩，难道他从此就不做生意了？” 提到李嘉诚儿子被绑票的事情，汪大明立马想到那个在澳门输掉几个亿从而铤而走险的张子强，他的搏命不就是从搏钱开始的吗？葡京大酒店那“小赌怡情，大赌伤心”的劝诫其实人人都懂，但“小赌”和“大赌”的界限是很容易被突破的，多少豪赌狂客一开始未必不是抱着“怡情”的心理去的。就像自己一开始只是想在官场争一口气，没想到最后不得不一再拿良知、道德、友情甚至儿子的生命去下注一搏。 郭天宝干脆把话挑明：“现在从上到下都在抓文化体制改革，文化系统的干部正是崭露头角的时候。你抓住机遇弄一两个大事件，在全国造成影响，到时候他陆援朝就是治好癌症，也不得不给你挪位子了。” “咱想搞出影响就能搞出影响来？那潘治政他们还老老实实呆着干什么！”汪大明仍是不上心。 郭天宝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这猪头，没有一点眉目的话我跑来找你干什么！仅仅是玩的话我不晓得带你去桂林黄山新马泰啊！” 原来，郭天宝瞅准南河口的大山区有一种流传古老的傩戏，可以上溯到先秦时期，颇有挖掘价值。他便动了心计，想让汪大明以文化厅的名义来发掘、整理，从而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年国内“申遗”之风正烈，临近省份无不申报成功了几个，唯独潇河这个以“历史底蕴深厚、人文资源丰富”自诩的“文化强省”却连连败北，弄得牛力耕书记很是生气。汪大明如果能乘着陆援朝治病的关头一气拿下一个，那十有八九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顶替了陆援朝。 汪大明觉得有些道理，心想这郭天宝到底是在省委机关呆过的，干什么都能准确把握主流，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申遗’要像你说的这样容易也轮不到我们了，人家东山花鼓、雪连剪纸、云水纤谣哪样不是历史久远的民间精品，花钱不少，结果还不统统以失败告终了？” “呵呵，这就是我找你强强联手的原因啊！”郭天宝笑了起来，“我仔细看了他们的申报材料，只知道写些什么几百年、上千年历史之类的模糊字眼，根本没有一套严谨的考据材料和历史实物，怎么具有说服力啊？人家外国专家认的只是数据和证物，因此咱们必须找国内一流的专家来，住在南河口专心做这个搜集、整理、考证的工作，这样一来肯定比人家的扎实，胜算也就大了很多。” 说到专家，汪大明自然而然想起了石心璜，不觉嘿嘿地笑出声来。郭天宝看他笑了，确信汪大明是动心了，于是叫手下安排车船，要带他去大瑶乡采风，亲自见识见识古老的傩戏。 几天考察下来，郭天宝兴致颇高，汪大明却是心不在焉。在看傩戏时汪大明注意到乡政府一个负责接待的女孩长得甚像小奕，甚至嘴角同样有一颗鲜活灵动的美人痣，只是比小奕更加透着青春的靓丽和朝气，曲线也更加挺拔骄人。汪大明痴痴地看得发呆，女孩羞红了脸，低着头进了里间。郭天宝看在眼里，笑呵呵地对汪大明说：“她是乡政府新招的接待人员，叫柳如烟。汪厅长来这里整理傩戏的话，就由她专职陪同如何？” 汪大明有点尴尬，赶忙岔开话题。 吃晚饭的时候，柳如烟由大瑶宾馆的朱经理领着过来了。胖胖的经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向汪大明介绍道：“如烟小姐可是我们这里的才女啊，去年刚刚从师范毕业，是陈书记亲自挖来的。” 柳如烟对着汪大明和郭天宝笑笑，说：“请两位领导多多指教。”然后动作轻盈地在汪大明身边坐了下来。 “古代有个才女叫柳如是，现在又出了个才女叫柳如烟，好啊好啊！”汪大明嘴里打着哈哈，眼里早注意到当地乡党委书记陈四清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心里立马想到潇河剧团当初引进的何露露，他妈的怎么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故事啊。 郭天宝也注意到陈四清正黑着脸，便拿出地方首脑的威仪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汪厅长是来帮助我们弘扬文化、发展经济的，因此我们一定要无条件地配合好，要物给物，要人给人。咱们南河口还要专门成立一个‘申遗’领导小组，切实配合汪厅长的工作。这是近期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你们乡里更要紧密配合，稍有差池，你们书记乡长可得吃不了兜着走哦！”一席话说得既入情入理，又暗挟风雷，而且人人都听出了“要人给人”的弦外之音。 见头儿说了这等狠话，陈四清和向乡长立马站起来表决心，对汪大明的态度也谦恭了许多。汪大明留心到柳如烟看陈四清时眼光有点躲躲闪闪，越发肯定了这是又一个老牛吃嫩草的版本。他突然生出一股豪气：你他妈的陈四清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副乌交巴锅半死不死的模样，要不是头上顶着这个书记帽子只怕连个像样的媳妇都娶不到。人家花一样的才情女子凭什么要让你这瘪三给掐了去？汪大明暗暗决心要搅了他的黄粱美梦。 南河口到底是“广东的后花园”，就连乡里宾馆的酒席都十分气派，上来的第一道菜居然是穿山甲。汪大明支支吾吾，说：“这个这个，二级保护动物啊，不太合适吧？” 书记乡长和酒店经理面面相觑，不敢吱声，郭天宝挥挥筷子：“乡干部们哪里晓得几级保护动物，回头叫林业局的同志多多宣传一下。只是这只杀都杀了，还是尝尝吧。不过你们这些人给我记住，下不为例啊！” 于是，那只倒霉的穿山甲在一片“下不为例”的应合声中迅速被肢解、瓜分。汪大明的碗里也被主人们给塞了好几片上好的肉块。汪大明稍稍有点不自然，只得跟着吃起来，但他注意到，柳如烟始终没有去动那碗穿山甲肉。 随着各种山珍海味的上桌，酒场气氛也热烈起来。郭天宝带头给汪大明敬酒，接着是乡里的书记乡长，最后柳如烟也斟了满满一杯，红着脸来敬汪大明。已经有些醉意的汪大明站起来一饮而尽，又倒过一杯说：“你既是才女，又是美女，今天我谁都不回敬，就敬你一杯，这叫来而有往！” 一桌的人都大声喝彩，向乡长更是兴奋，嚷道：“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啊！看汪厅长今天有没有本事让小柳喝醉。” 没想到看上去有些羞涩的柳如烟居然接嘴道：“汪厅长既是远客，又是贵宾，呵呵，今天喝醉不喝醉，都要给机会！” 一桌的人都大声喝彩起来，汪大明一边仰头喝酒，一边暗暗惊叹，到底是乡野女子，果然别有一种大胆泼辣的风情野趣。 又是一番嬉笑打闹之后，朱经理提议去K歌。一伙人于是拥进了豪华气派的KTV。一个乡里的酒店居然如此气派，让汪大明心里暗暗吃惊。不过KTV豪华虽然豪华，名字却俗气得吓人，什么“大富豪”、“夜来香”、“步步高”、“喜盈门”，一看而知是陈四清这样的草包给取的。 一伙人也不知怎么分的去向，等汪大明唱完一曲《披着羊皮的狼》，偌大的一个包厢就只剩下柳如烟和另外一个绿衣女子陪着他和郭天宝。再后来，郭天宝出去接电话就没再回来，那个绿衣女子也尾随而去。房间里就只剩下汪大明和柳如烟了。装饰得奢华而暧昧的包厢里，空气似乎凝重起来，汪大明心口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柳如烟便款款地过来，主动请汪大明来一首男女情歌对唱。 唱歌时，柳如烟有意无意地挨着汪大明，汪大明握话筒的手心里便开始冒汗，心也突突地跳得厉害。他偷眼去看柳如烟，却见她也两颊绯红，越加显得娇娆可人。恍惚中，似乎变成了小奕。出神了一会儿，汪大明猛然惊醒过来，赶忙放下话筒问道：“郭书记他们呢？” 柳如烟吃吃地笑，说：“人家只怕早就有了开心去处。” 汪大明假装不懂，说：“那叫陈书记向乡长他们一起过来唱啊，这么大的包厢就我们两个浪费了不合算。” 柳如烟意味深长地看了汪大明一眼，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去找了书记乡长进来，不一会郭天宝也来了，大家嘻嘻哈哈胡乱唱了一气，汪大明就说要去房间休息。 汪大明住的是一个极为讲究的豪华套房，他忍不住问陪同的朱经理：“你们乡里还有这么豪华的房子，多少钱一个晚上？” “不贵不贵，才880。”胖胖的经理竭力挤出讨好的笑脸，“当初本来想加一个总统套房的，市里有几个退休老头意见大，只好放弃了。” “平常都是谁来住啊？”汪大明心里忍不住想骂娘，都880元了还说不贵，真是蚊子打呵欠，好大的口气。 见汪大明问起这个，胖经理有点尴尬，说：“现在是冷清点，以后我们开发起来那就热闹了啊。这个项目是上一任的陆书记拍板开发的，当时我们刚刚推出处女浴，来这边游玩的领导和广东客人比较多，生意还是蛮火的。” “什么处女浴？”汪大明有点纳闷。 胖经理便给汪大明解释，说是当地老百姓有个古老的风俗，凡是来了尊贵的客人，必定由家中的黄花闺女给客人擦背抹身。上任市委书记陆有亮就着手开发这一民族风俗，作为特色旅游项目。一时间生意火爆，一些上级领导和邻近县市的不少暴发户都来这里体验过。后来因为有关部门加以干涉，这才没有继续下去。“不过，对于最尊贵的客人，我们还是会安排的，终究这也是一种古老文化，再说，也不能伤害民族感情，汪厅长您说是不是啊？” 汪大明看看他油腻腻的胖脸，觉得有些恶心。 胖经理走了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声音听上去温柔而有节制。汪大明开门一看，却是柳如烟，换了一身花花亮亮的民族服装，越发显得俏丽诱人。她声音低低地说：“汪厅长，您是我们山寨最尊贵的客人，我是来帮你沐浴的。” 汪大明顿时明白了，赶忙推让说：“算了算了，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不洗澡了！” “正因为累了，所以更要放松放松啊！汪厅长，在我们这里，一个少女被拒绝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柳如烟固执而温柔地坚持着。 汪大明怕僵在门口被别人看见，只好让她进来。柳如烟便进到浴室里去，手脚麻利地在一个大木桶中放好热水，然后将自己带来的各种山花花瓣洒在桶中，出来招呼汪大明说：“汪厅长您请了！” 汪大明想了想，也便不再坚持，对她说：“那你在客厅看电视吧，我自己能洗。” 柳如烟嫣然一笑，说：“哪有这个道理，汪厅长不能不给如烟面子啊！”说着便要汪大明脱了衣裤，汪大明扭扭捏捏了半天，终于背着身子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第一次在一个陌生女孩面前脱衣裤，他觉得格外别扭。 进到盛满热水的桶中，水温稍稍高了点，汪大明烫得嘴里直兮兮地出气。如烟站在桶子外面用一双纤纤小手按着不让他动，不多久，竟然就不再觉得烫，反感觉有一股暖流在体内上下直窜，山花的清香随着腾腾的蒸汽直冲肺腑，很是沁人心脾。他有些惬意地回头去看身后的如烟，却吃惊地发现她什么时候也已经脱得只剩下巴掌宽的背心裤衩，一对丰硕坚挺的乳房差点顶到汪大明的脖子上来。这一下汪大明更加燥热难安。如烟轻轻地打他一下，说：“不准胡乱看啊，这处女浴只准女动不准男动的。” 汪大明只觉得口干唇燥，便狠劲咽了几下口水，尽量用随意的口吻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如烟叹了一口气，说：“才半个月，陈书记说是要我来做文员的。” “文员还有给客人洗澡的任务？” “任务倒没有，今天是特殊情况嘛！”如烟一边给他揉肩一边说，“加之我看你也顺眼，所以就答应了。” 汪大明留心到她对自己已经由“您”改为“你”了，心里有点窃喜，便继续问：“你怎么看我顺眼了？” 随着按摩力度的增大，那对温软的乳房开始晃晃荡荡地在他后背上蹭拭，在挨挨挤挤的间隙中，她说：“你的眼睛里没有那种邪气，不像有的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汪大明呵呵地笑着，问：“陈书记是不是不高兴你陪我啊？” “他啊，切！”如烟不屑地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只要我不愿意的事情，他说得再好听都没用，真当我不懂事的娃娃啊。” 汪大明对她一下子来了好感，便转过身去捉住她的手，说：“我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熟人。” 她扭了扭，挣开汪大明的手，呵呵地笑着说：“这一套很落伍了啊，汪厅长。” 汪大明回到滨湖的家里，老婆笑嘻嘻地叫他晚饭不要吃得太饱。汪大明莫名其妙，心想是不是嫌我发福了啊。饭后不久，姚冰招手让汪大明进到卧室，端出一碗气味腥臊的东西来，说：“趁热吃下这个，给你补补身子！” 汪大明这才明白妻子是要给他食物壮阳。不知道为什么，近些日子来汪大明在老婆面前的表现每况愈下，有时甚至于未战先败，弄得彼此都非常尴尬。一开始汪大明还推说是工作太累，但即便是正在休着五一、十一的长假也未见他振作雄风，姚冰便有些怀疑起来，要带他去看医生。汪大明死活不肯，因为他自己知道，在小奕的面前他完全称得上生龙活虎，甚至可以像个毛头小伙子似地连续作战。但在老婆面前的蹩脚表现终究也说不过去，所以当姚冰去寻了“补肾良方”、“壮阳灵药”来，他基本上还算配合，可惜效果并不见佳，他慢慢也就淡了这份心思。没想到不死心的姚冰又听信了“药补不如食补”的说法，给他弄回来这些羊腰猪鞭什么的。 汪大明摇摇头，并不分辩什么，硬着头皮吃了下去。然后倒在床上一边翻看画报，一边等姚冰哄孩子睡下后再去洗澡。然而，等姚冰从浴室里裹了毛巾出来，却见汪大明已经鼾声大作，顿时兴味索然。 单位里的你争我斗愈演愈烈，汪大明越发不想去那里看形形色色的各种表演。他琢磨着如何利用这段难得的权力真空时期好好运作南河口的申遗，一想到南河口他就止不住想起那个谜一样的柳如烟，进而牵挂起小奕来。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回那个可以让他更像男人的小奕，想来想去，只有亲自去珠海一趟。 汪大明去向主持工作的潘治政请假，潘很热情地拉着汪大明的手说：“大明，今后的工作你要多支持啊。咱们虽说是文化厅，但真正像你这样毕业名牌大学有文化的并不多。不少人别看是领导干部，其实素质很不怎么样，群众意见也大着，这个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 汪大明自然懂得他什么意思，只呵呵地应合着，也懒得和他套瓷。心想你老小子还没有扶正就急着在这里搞统战工作了啊，要是万一被别人抢了位子去，看你到时候如何收场。 飞到珠海时，正是华灯初上。汪大明打个的士径直奔小奕住的“阳光经典”高尚小区，远远就看到那间熟悉的阳台上透出橙黄的亮光来。他心里一动，当即三步并做两步去按电梯。站在门口整理了好一阵心情，他才伸手去按门铃，心里想好万一是那个包养她的老鳖开门自己该怎么解释。 门开了，却是一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妇女。汪大明问：“请问小奕在吗？” 妇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了一段广东话，汪大明一句也没听懂。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问：“请问小奕，就是叫庄亦敏的那个沈阳女孩，她在家吗？” 这时，对面一个肥头肥脑长得有点像臧天朔的男子开门出来搭腔：“哦，你说的那个女孩上个月刚刚搬走，好像说是去深圳了。” “去深圳？”汪大明有点糊涂，“去那边工作吗？” “臧天朔”诡秘地笑笑：“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来接她的，说是她男朋友，在深圳混着，这种事情谁知道呢？要不是那天晚上他和那个香港老头打架来着，我们哪里晓得她要搬走！嘿嘿！” 汪大明心里明白了几分，没想到才几个月时间她就另寻新欢了，想起当初一起吟哦《你是人间四月天》的情景，汪大明心里突然生出刀割似的痛感来，也不敢再问“臧天朔”什么，逃也似地进了电梯。 夜风一吹，汪大明稍稍清醒了一点，在心里暗笑自己都“奔四”男人了怎么还这样痴痴地死心眼。一个甘心做二奶的女人的爱情又哪里值得自己这么用心呢？汪大明虽然这样自我劝解着，心里的痛感却并不见少。 失魂落魄地来到神龙大酒店，开了个房间，没想到居然就是上次和小奕住的那间对面。汪大明心想，这个世界真他妈的荒诞啊，躲什么偏碰上什么。在房间里坐卧不安地转悠了一阵，汪大明突然想到：对面会不会就住着小奕呢？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小，谁又敢说一定不是呢？于是，他蹑手蹑脚地开了门，走过去将耳朵贴在对面房门上听动静。没提防那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浓妆艳抹、香气撩人的女人晃晃荡荡地走了出来。 汪大明吓了一大跳，正面红耳赤地不知道如何解释，没想到那女人却扭着水蛇腰缠了上来：“老板，你好靓仔啊，一起玩玩嘛！” “都有些什么特色项目啊？”汪大明极力掩饰着刚才的失态，装出一副见惯风月的样子来和她打情骂俏。 “老板你需要哪些特色项目啊？”女人冲汪大明抛着媚眼，手已经伸过来抚摸他的面颊了，“我技术很好的，包你满意。” 汪大明被她身上浓烈的脂粉气逼得直往后退，一边说着“等会再来找你”，一边仓皇缩进门去，急急打了反锁，生怕那女人跟了进来。 女人在门外哈哈哈地笑得放肆，直骂汪大明银样蜡枪头。 草草洗了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不觉又回想起和小奕激情相处的每个细节来，朦朦胧胧中又想到洗“处女浴”时的柳如烟，身子一下子就有了强烈反应，不知道是不是姚冰给他的食补直到现在才起反应。正在这时，床头的电话恰到好处地响了，一个温温软软的声音问他是否需要按摩。汪大明便想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风月场所，今天偏要真刀实枪玩一次试试，看谁他妈的还说我银样蜡枪头。 于是，他粗声大气地叫对方来个最漂亮的小姐，“做全套，什么最贵做什么，什么最爽做什么！”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了。汪大明就穿着短裤去开门，心想要还是刚才那个水蛇腰，老子就说她丑得吓人除非倒贴自己钱还差不多。没想到开门一看却是一个十分清纯乖巧的小女孩，甚至还背着一个小小书包，要不是在这种场所，汪大明多半还要拿她当女大学生呢。“女大学生”很有点羞涩的神情，轻言细语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这下倒轮到汪大明不好意思起来，赶忙将她让进去。女孩子便在床头柜上摆放“做全套”所必需的用具，汪大明有点吃惊地发现其中居然还有冰块。女孩看出汪大明的外行来，便轻轻一笑，让他先俯卧在床上，自己脱得只剩下三点式，然后爬上他的背来。汪大明看她小小巧巧的模样，没料到脱了衣服居然是一对大得有些夸张的乳房。心里不禁暗自称奇：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女孩的身子腻腻地贴了上来，汪大明顿时全身绷紧，在心里骂道：小奕，这可都是你害的我啊！ 女孩拍拍汪大明的后背，嘻嘻地让他放松，“没见过大哥你这么紧张的，一看就是安分守己的好男人！” 汪大明索性厚着脸皮说：“我还什么好男人，都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了！” 女孩骑在汪大明的背上解开乳罩来，用一对丰硕的大波给汪大明做着情色按摩。汪大明感觉麻酥酥地，便在心里拿她和柳如烟上次的“处女浴”做起了比较，马上判断出她这是用硅胶填充出来的“仿生产品”，心里止不住生出一些反感。女孩兀自不觉，仍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挑逗着他说话。听汪大明说了几句之后，便用娇滴滴的腔调来套近乎：“听老板的口音是滨湖一带的吧？” 汪大明一激灵，赶忙矢口否认，他想到自己代表文化厅在电视上讲过话，今后也很难说不会上电视，万一被这女孩认出来岂不麻烦？这样想着他开始后悔起来，再一想到曾经听说有官员嫖妓被人给录像了从而不得不任人宰割，他更加惶恐不安，扭头四处去看房间里有没有装摄像头。 女孩留意到他的神色变化，说：“我们这里可安全了，开业五年了从来没谁来查过一次，你就放心享受好了，接下来咱们还有更加精彩的节目哩。”说着，她让汪大明翻过身来。汪大明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目，俊俏的瓜子脸，亮而深邃的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确实还算得上精致可人。他暗暗想这样一个妙人儿不在大学校园里读书怎么来了这种地方！真是可惜了一个美人胚子！ 汪大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猛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女孩不就是在张龙彪办公室撞见的学生妹吗？好像是叫缨子来着，世界真是他妈的小啊。他止住女孩的进一步动作，问道：“你是不是叫缨子？” 女孩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挣脱汪大明的手，淡淡地说：“什么缨子不缨子，我根本就没听说过。” 汪大明认定了她就是缨子，便在心里骂道，他妈的，自己居然和那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犯找了同一个女人。他立马想到死去的老黑，顿时兴味索然，便从兜里摸出一把钞票数也没数就丢过去，说：“你走吧，以后你卖身就卖身，别装什么女大学生的清纯模样了！” 女孩数数钱，撇了撇嘴角，收拾东西走人。临出门时丢下一句“神经病”。 给这么一折腾，汪大明更加觉得颓丧而空虚，拿着遥控器按来按去了好半晌却完全没搞清楚电视上在播些什么。百无聊赖之际他猛然想起来：这里离澳门这么近，何不过去玩玩？反正这生活本来就够他妈乱七八糟的了！荒芜的心境就像荒芜的田地一样，总需要一些什么来填补，也正因此，明明知道吸毒有害，但还是每年有数十万的人加入到那个队伍中去。 看看时间还不到10点钟，汪大明说走就走。一个小时后，他已经出现在葡京娱乐城的安检门前。汪大明留心到这次的安检似乎比平时更加严格而繁琐，就连酒店的入口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神情严肃的保安。他心里暗暗有些吃惊：莫非在采取什么行动？听说大陆官员频频在境外赌博已经引起中央有关部门的重视，万一自己给逮住那岂不鸡飞蛋打！ 直到他听得旁边一对男女嘀嘀咕咕地谈论，才知道原来头天晚上发生了一起惊天大案：泰籍华裔巨富翁广贤在娱乐城豪赌一晚之后，凌晨6点住进葡京大酒店。没想到睡下不久就有人撬门入室，翁和保镖双双被捆绑毒打，随身携带的700余万筹码以及现金、名贵手表等均被劫掠一空。等宾馆服务员发现时，翁先生已经气绝身亡，保镖也身受重伤。 汪大明很是吃了一惊，心想这里确实是一个是非之地，以后再也不能来了。就算赢钱再多，都有可能连同前程甚至性命一起葬送。农村老家有句俗话说“再穷莫抢盗再富莫赌嫖”，还有一句话说“穷则赌命富则烧香”。自己仕途上还算顺风顺水好歹也是一个副厅长了，经济状况也远非第一次来赌钱时可比，因此实在没有必要再出现在这三教九流荟萃之所。想想那个翁广贤真惨，放着好好的亿万家产不去享受，偏偏将一条性命葬送在这里。这么一想，汪大明下了决心，无论是输是赢，今夜之后再也不来葡京了。 上次郭天宝半真半假地对他说过，洗一次“处女浴”手气可以红上大半年，而像柳如烟这样才色俱佳的女子洗一次起码红三年。当时汪大明哈哈大笑，直骂郭天宝是为官一任糟蹋一方，洗过的“处女浴”一定足够红上八辈子的了。没想到“手气红”的说法在今天的赌场上居然十分灵验，汪大明赌大出大赌小出小，就连他开玩笑似地在上次那张牌桌上赌了一把“豹子三”居然也应声而出。他暗自庆幸没有让那个叫缨子的女孩冲去处女柳如烟带来的好运，要不然恐怕要像老黑说的会带来霉运了。 汪大明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滚滚而来，心花怒放之下出手更是凶狠，不多时，周围几桌的人都围过来跟着他下注。一千的紫色筹码很快换成了一万的黄色筹码，再接着就变成了十万的块状筹码。有那么一会儿，汪大明几乎疑心自己找到了打开藏宝洞的金钥匙，面对着一个巨大无边的珠宝世界。他头脑发胀，身心振奋，每次赌赢，便随着一桌的赌徒跳起来酒醉似地喝彩。此情此景，实在很难让人将他和一位堂堂副厅长的形象联系起来。 一番豪赌下来，汪大明感觉有些饿意，看看手表，居然已经是上午8点多，这才想起头天晚上就没有吃东西。看看口袋里都是鼓囊囊的，便提醒自己物极必反，赢一个晚上的钱很可能半个小时就输得精光。于是，他站起来拍拍屁股，故意自言自语地说上个厕所马上回来。出了大厅，他左转右转了几圈，又去贵宾室溜达了一会，却见一个光头的大胖子已经输得面色如土、汗流浃背。汪大明仔细一看：咦，这不就是袁通大师吗？多年前潇河就在传说袁通大师法力超人，不但创下过打麻将连和18把大胡子的记录，还在葡京大杀四方，最后何鸿燊老板亲自出面礼送10根金条才将他打发走。汪大明不觉嘿嘿地笑起来，心想他的所谓“神奇法术”大概也不过是手下喽啰们的炒作行为吧，要不现在何以输得如此狼狈不堪？ 汪大明确信身后没人跟踪，这才去兑换了满满一大包现金，并立马在旁边的中国银行存了200万的整数，然后飞也似地出了赌场。他知道，在这种地方少呆一分钟就少一分危险。 十九 出了葡京，外面已经艳阳高照。汪大明打的来到第一次吃饭的那家台北餐馆，赢钱后那种美滋滋的心理难以言表。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他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想，上次老黑开玩笑说要买几个麻袋来往家里背钱，今天自己要是不将钱存银行的话还真得要买几个麻袋才行。看来这世界上的事情真是说不定，自己这样一个原本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人，没想到也有坐拥数百万资产的时候。可他得意了没几分钟，随即想到当初三个人来澳门赌钱，现在老黑已经魂归西天，顾小凯负案在逃，自己倒是看上去风光得意，但内心的负疚和失落却是前所未有地强烈。有时候他甚至宁愿自己还生活在赌博之前的状态之中――虽然没有升官发财的指望，但每一天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这种浮在半空中的迷幻与虚空，也没有和人掐着捏着的步步为营和工于心计。 吃罢早餐，汪大明信步走在大街上，却见到处都是当铺。可想而知，每个前来典当的主顾身后都有着各不相同的兴衰成败和命运悲欢，只不知几家父母愁白了头发，几家娇妻哭老了红颜，几家儿女嘀哑了嗓咽。 汪大明正在那里悲天悯人，却见前面一个当铺门口有个高高瘦瘦像根竹竿的男人正在粗声大气地骂一个女人，那女人死死拖着他的衣服不让进去。汪大明皱了皱眉头，便从旁边绕了过去。女人在哀求男子：“求求你别去赌了，就这手机和项链当了也值不得几个钱。” 汪大明觉得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回过头去一看，马上惊呆在那里：居然是小奕！数月不见，她显得有些憔悴，脸上居然已经透出岁月的风尘和沧桑。 小奕也认出了汪大明，表情很冷淡地问：“你来干什么？” 汪大明有些激动，也不顾“竹竿”诧异的眼光，扑过去抓住小奕的双手连连说道：“我找你好苦啊，没想到在这里倒碰上了，真是天意！” “你找我干什么？”小奕淡淡地说，“我现在有了男人，你走你的阳光道吧！” 汪大明还要说什么，“竹竿”走过来闷声问道：“什么人啊你？” “我是她朋友怎么了？”汪大明毫不示弱。 “朋友？”男子不屑地上下打量汪大明，“我还是她老公呢！” 小奕赶快过来扯开像斗鸡似的两个男人，一边哀求汪大明：“你走吧，不关你什么事。我说过，你我之间已经结束了，求你不要再干扰我现在的生活好吗？” 汪大明自然不肯善罢甘休，非要拉着小奕说个子丑寅卯，小奕一看这阵势，便懒得再理会他，只顾拖着那男人就走。“竹竿”频频回过头来威胁汪大明：“再来纠缠我老婆可有你小子的好看！” 好不容易找到小奕却是这样一番情景，汪大明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大街上溜达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没精打采地回到珠海，倒在宾馆闷头闷脑地睡了一觉起来已是傍晚。一看手机居然有八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两个是郭天宝的手机号码，他回拨过去，郭天宝嘻嘻地笑着说人家如烟姑娘望穿秋水等你去整理傩戏哩。汪大明笑着说：“你们那个处女浴还真不错，郭书记你可要多多洗一洗啊，官运来了早日调回来做省委书记，我也搭帮你沾光。” 郭天宝赌咒发誓说自己从来没有洗过：“我和你不一样，你来南河口玩一次是一次，和谁都没有利害冲突。我则要常年累月呆在那里的，弄点什么花花草草的事儿马上就尽人皆知，万一给人家抓住辫子那就麻烦了。” 汪大明想想也是，便说回去后就联系省内和北京的专家，现在珠海忙点私事。 郭天宝没再追问，只说珠海的“情人路”很漂亮，问汪大明是不是带着红颜知己正在那里遛马路。汪大明心想自己来这么多次，确实还没有见识过这声名在外的“情人路”，反正今天也回不成滨湖了，干脆一个人去看看风景也好。正准备出门，手机又响了起来。汪大明漫不经心地按下接听键，却没有声音，只有沉重的鼻息。他有点恼怒，问道：“谁啊？” “是我。”一个低低的声音。 小奕！汪大明几乎要惊叫起来：“你在哪？” 小奕一直不肯出声，直到汪大明急得要跳起来，这才低低地说：“我知道你去先前那个地方找过我，但小奕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奕了，你不用再为我枉费心机。” 汪大明只差对着话筒哀求了：“我就住在上次见你的神龙大酒店，房间也是上次那间的对面，你无论如何过来一次好吗？你我好歹相爱一场，不应该就这样草草结束吧？” “太晚了，大明，”电话那头她几乎要哭出声来，“一开始我也抱着和你一样游戏感情的心态，走近了却越来越沉迷于这份感情，明知道你永远也不可能属于我，我需要的你既给予不了也不愿给予，所以我才选择放弃，要不我会在郁闷中死去的！” 汪大明一时语塞，好半晌才说：“你也知道，我确实是在乎你的。” 小奕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口气坚决地说：“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你以后再也别来打扰我了好吗？”说完，也不等汪大明再说，就匆匆挂了电话。汪大明马上打过去，却是占线。再打，又是盲音了。 看来确实到了该将这段感情丢下的时候。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跑到歌厅去，将一首《当爱已成往事》一听再听，直到将所有的啤酒喝完，直到自己泪流满面。他知道，有一种东西已经破碎，就像玻璃，就像玉石，无论此后多么高明的修补，都无法完好如初。 厅里都在盛传陆援朝病情险恶，没想到他紧闭多日的办公室门这天居然打开了，一开始别人还以为是司机回来帮他找什么东西，直到从那经过的董明探头探脑去看，才发现在办公桌后面坐着的赫然就是陆厅长本人！ 不用十分钟，全厅上下都在奔走相告：陆厅长回来了！ 这下，几人欢喜几人忧，胡长彪这干人固然扬眉吐气打着飞脚前去道喜，头天还在诅咒陆援朝恶有恶报的人也立马堆着满脸的笑跑过去嘘寒问暖。最后连潘治政都黑着一张脸过去看望陆援朝，装模作样地劝他身体要紧工作的事情大伙可以担待着。陆援朝显得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和蔼可亲，笑伶伶地见人就打招呼，说道：“老这么拖大家的后腿也不好啊。我倒是做好了去见马克思的准备，正好撂担子，谁知道人家北京来的医生一看，呵呵，说是肠道结核。这不，就逼着我不得不出来干活了！” 一屋子的人都说是老天有眼保佑我们文化厅，这节骨眼上没有陆厅长的坐镇可怎么完成省委省政府交待的文化体制改革的重大任务啊。 汪大明在心里暗暗发笑：这官场真他妈的没有一句可信的话，事实上恐怕连司机陈师傅都认为自己具备领导整个文化厅的才能，这会儿大伙却将陆援朝恭维得比红太阳还要重要。 病后的陆援朝第一次主持大会时推心置腹地说：“一场大病算是让我想清楚了很多道理，这人怎么过还不都是一辈子！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撒手而去了，什么荣誉啊官位啊职称啊存款啊，你一样都带不走！所以啊，做人还是要实实在在，踏踏实实，做点对他人有意义的事情，对社会有意义的事情，对国家有意义的事情。不要总惦记着自己碗里是多了还是少了，是肥了还是瘦了，一天到晚斤斤计较，怨天尤人，这样其实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啊！” 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说不得了，陆厅长这一病就病出个哲学家来了。 汪大明倒不怀疑陆厅长说这话的诚意，他自己每次去医院看望病人或者去殡仪馆参加追悼会，也总是会生出这样那样的感叹，觉得身在官场这斗来斗去的事实上没有丝毫意义，丁胜贤当副厅长也好潘治政当一把手也罢，到头来还不都只是一撮浅白的灰烬。装，不过一个小小的木盒；埋，不过一方窄窄的土地。但这么想归这么想，一回到单位，不出三天，就又斗志昂扬地和人家咬着牙硬顶起来。所以很多哲学道理都只是一时一地的参悟，换在另外一个境地下，很快就变成不值一哂的空洞道理了。 老黑的死曾经深深刺激过汪大明，有那么一个阶段他确实心灰意冷，很是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但身处官场永远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你要么选准像潘治政、胡长彪那样勾心斗角，要么选择像老罗那样超然事外。前者处心积虑仍难料成败，但却拥有出人头地的希望；后者可以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但同时也永无飞黄腾达的可能，只好一辈子接受人家的揶揄嘲讽。这事实上和赌博是一个道理，不下注固然安稳，但也需要有不眼红别人赢利的豁达才行。 汪大明突然想起那天在电话里粗暴骂何露露的事情来，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便打电话过去，说：“何主任你不是说有个什么报告要我批一下的吗？我这会儿在办公室正好有空。” 何露露很快受宠若惊地跑了过来，这回身上穿着倒还得体，见了汪大明也没有了先前的轻佻，怯怯地说：“汪厅长，那天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家碰着那事，现在凯凯都还好吧？” 汪大明摆摆手，让她把报告递过去。 何露露一边守着汪大明看报告，一边不安地说：“汪厅长，我知道很多人对我有看法，你肯定也听说了这样那样的风言风语。但我也是没办法，每任团长都允诺给我解决编制问题，但到现在我还是个临时编制，人家要炒我还不是随时随地的事情。要不我也就不敢来讨你的嫌啊……” “没有啊，”汪大明矢口否认着，连自己都觉得虚伪，“我很欣赏你的嘛，再说我从来就不听什么风言风语。何主任啊，你的工作大家都是看得见的嘛，至于你的个人问题我想汤团长也会想办法的，一个单位还是需要留住人才的啊。” 也许是受了汪大明“欣赏”和“人才”的肯定，何露露居然抽泣起来，说自己以前年轻幼稚没碰上一个好领导，要是早认识汪厅长自己肯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她说自己都结婚离婚两次了，除了一些流言蜚语外什么也没有得到过，现在还拉扯着一个3岁的孩子。人家都是拿自己当花瓶，谁也没有真正替她着想过。“就说现在的汤团长吧，他让我找你还不就是为了这个报告，说是只要你批了他就给我解决编制问题，害得我上次不知轻重地给你打电话惹你生气。” 汪大明有些可怜起眼前这个女人来，事实上她不也是一个下注者吗？只不过她用来作为赌注的姿色和美貌正随着年龄的增大而不断贬值。如果她的年龄再往上倒回去几岁，那就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吞下这送到嘴边来的诱饵。他旋即又想到，那个柳如烟是不是也正在像何露露当年一样押下人生的第一次赌注呢？ “你们老汤真会赶时机啊，呵呵，现在正讨论文化体制改革，剧团要求升格为正处级单位的这个报告也合情合理，我想厅党组也会支持的。”汪大明站起身来送客，“至于你的编制问题，也是该给解决的时候了。你都在剧团工作十几年了吧？” 听汪大明这么一说，何露露千恩万谢，一再向汪大明表态今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不能给人说了闲话去。 等何露露一走，汪大明立马打电话给郭天宝，开门见山地说：“我看你们那个陈四清做大瑶山乡的书记不合适吧？就他那素质典型一个禹作敏式的干部，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只怕人家对咱们的印象要打折扣。傩戏虽说是古老剧种，但还得和现代文明挂上钩才好，看看你们市里有没有大学毕业的年轻干部派一个去？” 郭天宝哈哈大笑，直说：“明白明白，工作需要嘛。这样我们汪厅长心里舒坦了，如烟的工作环境也更好一些。” 汪大明在心里想，只怕那个陈四清要骂自己的娘了，人家好不容易费力替柳如烟安排了工作，还来不及收获成果，就被自己一句话给搅了局。这就叫“世事如棋招招变”啊。 第二天是周末，汪大明带凯凯去公园玩，在经过地下通道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孤傲的乞丐。依旧那么瘦削，那么褴褛，也依旧那么目光漠然，自顾拉着千年不变的《二泉映月》。凯凯拉拉汪大明的衣襟说：“爸爸，这人好可怜，我们给他10块钱吧！”汪大明笑了笑，没说什么，凯凯便过去往他面前的盘子里丢了一张10元的钞票，然后颠颠地跑回来，脸上是巨大的满足神情。 汪大明突然想起看过的一个笑话：国王自以为是地对乞丐说“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无所不能的国王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请求”，乞丐眼皮都不抬地回答说：“我惟一的请求就是请你让开，不要挡住我的阳光。”事实上，身在官场的人莫不以为在主宰着别人的命运，与此同时又心悦诚服地将自己的命运交到更高官衔者的手里，所以人事上稍微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激起巨大的惶恐。倒是乞丐们因为对这个世界别无多求，反倒活得更为本真、更为自我。汪大明心想，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和怜悯这些自由自在的乞丐呢？最起码他们不用想着取悦谁，就算你家财万贯或者位极万民也不一定能换来他一句违心的恭维。也许，倒是我们这些作茧自缚亦步亦趋、执迷于驴子拉磨式官场追求的人才更可笑，也更可悲。 凯凯在游艺场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追逐着，嬉闹着，玩得十分开心，天真无邪的他肯定无法想象，如此晴朗的阳光下居然还有他父亲这样自讨没趣的人正在琢磨一些自讨没趣的事。汪大明站在不远处看着玩得正疯的儿子，在心里说：看来上帝只垂青乞丐和小孩，相比之下自己这样的“成功人士”一个个倒像是冬日里心事重重的老狗。 谭首长真的要来滨湖了！这是岳父特意告诉汪大明的。谁都知道，谭首长虽然刚刚退下来，但其在潇河政界的影响力仍然非同小可。汪大明决心抓住这个机会，让南河口的傩戏好好露一回脸。于是，他叫上姚冰当晚就去了龙书记家里。龙书记正在精神振奋地指挥家人整理房间，见汪大明他们提了礼物进去，便呵呵地招呼他们帮着搬弄家具。 姚冰装出好奇的样子问：“龙伯伯，您这是干什么啊？还没到过年大扫除的时候嘛。” “老谭从北京过来，非要明天来家里看看我，呵呵，有什么好看的，大家都老喽！”龙书记嘴上轻描淡写，但可以看出心里是很有几分得意的。从高位上退下来少人问津的落寞常人是难以想象的，现在谭首长的到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再度唤起人们对自己的记忆，也就难怪龙书记要莫名兴奋了。 姚冰用着极天真的口吻说：“谁说伯伯您老了，我看您倒比先前年轻了许多！这么多年您都坚持天天运动，大明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看他那身子骨还没有您硬朗哦！” 受了贬低的汪大明马上响应：“是啊，你们老一辈确实不是我们这一代所能够比得了的，且不说做官做人的正派硬气一个个有口皆碑，哪怕是身体素质、精神面貌也让我们自惭形秽啊！你看谭首长在电视上那精气神儿哪像一个六七十岁的人，龙伯伯您上次搬花盆的身手也分明就是一个年轻人嘛！” 龙书记哈哈大笑起来，嘴里直说“你们这是拿我当老活宝哄着啊”，但神情却明显是愉快的，得意的。 两人拣着好听的话和龙书记扯了有一会，姚冰这才像突然想起来似地：“龙伯伯，明天谭首长来家里肯定人多事杂，我让大明过来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 “冰冰，我们俩还想到一块去了。这样吧，大明你上午10点来，咱们在家里吃饭，这也是老谭的意思。”龙书记拍拍汪大明的手臂，又补充一句：“还有省里几个陪同的同志，总共也就六七个人吧，小范围，呵呵。” 汪大明顿时周身热乎起来，隐隐感觉某种机遇似乎正在逼近。此前听民间流传的手机短消息说什么：“朝廷有人好做官，手里有钱可买官，做奴做婢讨个官，累死累活难爬官。”自己当初攀上姚家高枝，一夜之间就从普通科员蹿升为副处长，当时就深切感觉到“朝廷有人好做官”的硬道理。现在机会再次临近，如果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准就可以拜上一个好码头。在中国的官宦史上曾经上演过多少私相授受的简任故事，还美其名曰“伯乐相马”，说到底其实就是门阀襟带式的袖里乾坤，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圈子”，没有进入圈子也就不在“伯乐”的考虑之列。只因此，历来的士子文人莫不去豪门投书递帖跪称弟子，期待被某个达人慧眼相中。即便是孙中山这样伟大的革命先驱，也一度挨家挨户去张之洞、李鸿章的门下求见，投了书去大谈特谈“治国良策”。 也许是因了革命先驱的激励作用，汪大明回家后连夜上网查阅傩戏的相关资料，又将郭天宝给他的有关南河口民间文化的材料找了出来。直到姚冰睡醒了两次，他还在不厌其烦地挑灯夜战。 第二天汪大明准时去了龙书记家中，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轮到他来做，就边看电视边等着。看看临近午饭时分，院子外面突然热闹起来，汪大明赶快开门去看，只见谭首长在几个人的陪同下谈笑风生地走了过来。龙书记笑呵呵地迎上去，和谭首长亲热地握手拍肩，陪同的人都跟着呵呵地乐。汪大明这才注意到陪同来的是牛力耕书记和陈伟阳省长，还有省纪委的贾东生书记。贾东生因为平常总是板着脸孔，所以被人戏称是长着一张廉政建设的脸，没想到这会儿也笑得鲜花灿烂，看来“廉政建设”与“和谐社会”也是可以并存于同一张面孔的。 一伙人进得屋来，桌上早准备了顶级名茶，一时间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香茗氤氲之中，只有谭首长和龙书记侃侃而谈，其他人都只有附和的份，汪大明更是连答嘴的机会都没有，别说谭首长，就连打过几次交道的陈伟阳都没有注意到蛰伏于一角的自己，他这才发觉自己昨天的想法实在过于天真。 大伙海阔天空地神侃了一通之后，保姆便过来招呼大家入席。但见一桌子全是山野土菜，甚至还特意为身为北方人的谭首长准备了窝窝头。谭首长一看就大叫起来：“好你个抠门的老龙，请我们来忆苦思甜啊！不过还真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呢，当年在北大荒咱俩可没少啃这个。” 龙书记淡淡地说：“老伙计，你可别小看这些土家伙，都是乡亲们从老远的大山里送来的，什么野荞麦、苞谷、大米、黍米，绝对绿色食品，只怕你走遍整个北京城还吃不到呢。” 汪大明心里说，看来姚冰上次送的什么“科技示范地”的苞谷、“四化红旗田”的稻谷这会儿派上了用场。心里便等着龙书记顺势给大家介绍介绍自己，谁知道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眼睛都没往这边瞟一下，汪大明的失落越发增加了几分。只有陈伟阳认出了汪大明，微微有点意外，但也只是冲他点点头，再无一言半语。 更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龙书记招待谭首长的居然还有东北老烧，这价格低廉的东西在大都市恐怕早就绝迹了，在上档次的场所里更是闻所未闻。对于喝惯了五粮液、水井坊和洋酒XO、路易十三的牛力耕、陈伟阳、贾东生这些人来说，已经大有21世纪上海小资走进半坡氏族社会的近乎夸张的惊奇和艳羡，一个个争着表示对返璞归真的热切赞美。贾东生尤其殷勤，频频敬这个敬那个，对汪大明也客气地表示了两杯。龙书记的眼光看过来几次，但仍然没有介绍他，汪大明心里的失落达到了极点。 几杯酒下肚，龙书记便捧出自己的回忆录来，要谭首长给题个书名：“真是天意，我的书刚刚写好，你就大驾光临，好像有先见之明似地。” “我还以为自己多么大的面子，原来不过是赶得巧而已。”谭首长乐呵呵地笑着，“我就知道不会白吃你的饭菜，你老龙这算盘打得贼精啊。” 其他人马上恭维谭首长的字那是千金难求，今天别说龙书记沾了便宜，就是跟着看的人也大大地沾光了。 谭首长等大家恭维够了，这才志得意满地提起笔来一气呵成。自然又是一番真假难辨的喝彩和不懂装懂的欣赏。七八个人轮流来到字幅前尽了捧场的义务之后，重新入座就开始谈些书法艺术的高雅话题，这时候龙书记才似乎突然想起汪大明的存在，指着他对谭首长说：“知道你一直关心地方的文化事业，我就叫了文化厅的小汪来，你难得来潇河一次，无论如何要扶植一下潇河的文化事业才好。要不，咱们6500万潇河人民可不答应啊，呵呵！” 汪大明赶忙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叫汪大明，请首长多多批评，呵呵。” 一旁的牛力耕突然想了起来，问道：“上次代表文化厅发言的就是你吧，年轻人不错不错！” 谭首长上下打量一下汪大明，点点头说：“蛮精干的，不错嘛。” 汪大明趁机鼓动谭首长去南河口看傩戏，“咱们潇河虽说文化资源深厚，但最具特色最为古老的还是傩戏，其中又以南河口的傩戏最为独特和完整。傩戏这种民间艺术具有极强的色彩感和音乐美，又由于其先天的封闭性，极少横向交流，所以至今仍然保留有商朝时期的部分特点。” 谭首长只在沈从文的小说中看过关于傩戏的描述，来自北方的他对这种纯粹的南方民间艺术很感兴趣，于是又问了汪大明几个问题，便当即决定第二天去南河口看看。牛力耕和陈伟阳马上抢着说省里立即就安排，去那边陆路水路都方便的。只有贾东生稍微迟疑了一下，他原本想拉老首长去他正在搞的一个形象工程工地看看的，顺便要点拨款下来，没想到被这个半路杀出的毛头小子抢了机会去。 直到此时，汪大明才明白龙书记棋高一招，事先不向任何人介绍自己，半途再突然推出，让人想提防都来不及。汪大明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为自己先前在心里对他的唐突和不敬而自责。 刚刚结束宴席，汪大明就急不可耐地给郭天宝打电话。郭天宝一听又喜又急，喜的是机会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是北京来的大人物；急的是汪大明这时候才给自己消息，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 汪大明开玩笑说：“要不我帮你推掉算了？” “别别别，人家抢还抢不到哩，”郭天宝明知道汪大明这是玩笑话，但仍很急地表示，“我马上召开四大班子开会，连夜布置接待工作和安排表演节目。” “你那‘处女浴’的把戏就别玩了，我看谭首长多半是个老革命，万一搞砸了可不是玩的，呵呵。”汪大明有点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郭天宝连说“知道知道”，便匆匆挂了电话。 要不要向厅里汇报呢？汪大明犹豫了好一阵，按说这么大的事情必须向党组汇报，由陆厅长出面陪同才是名正言顺的，但汪大明知道一旦陆厅长插进来事情就变复杂了，弄不好还会出现什么节外生枝的情况。但是不汇报的话，自己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无论陆援朝还是潘治政肯定都会对他的“地下活动”反应强烈。甚至会搬出“组织原则”之类的政治帽子来。思来想去，汪大明最后还是决定放手一赌，万一逼急了就说是首长的私下活动，中央保卫局要求不扩大知晓范围的。这么一想，汪大明就理直气壮起来。于是下午照旧去厅里转转，见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和办公室打声招呼，说是要外出调研几天。 第二天一早，汪大明就陪同谭首长出发去南河口，随行的就是头天省里的几位大员，没想到龙书记也兴致很高，说是搭帮老首长一起出去看看新奇。于是三辆高级轿车在一前一后两台警车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一路上车辆行人纷纷躲避，坐在车里的汪大明忍不住想到先前自己就是作为行人的角色给人家让路的，不由得又生出一番感慨。几年前耿达在报纸上写过一篇短评，标题叫《警车开道背后的“长官”意识》，结果被新闻阅评组一顿痛批，指责作者将现在的警车开道和封建社会的鸣锣开道相提并论是“混淆两种不同性质的事物”，“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耿达直感慨那个写阅评意见的家伙一定是自己有资格享受警车开道待遇的，要是他也是个供人驱逐的普通百姓只怕就不会这样看了。当时汪大明还打趣道：“说不定人家也是你我一样受驱赶的阶级兄弟，只是脖子后来还拖着一条看不见的辫子热爱恭颂圣恩罢了。” 看看到了南河口市的边界，只见郭天宝早就率了一大队人马在恭恭敬敬地等着。见了车队，先就有锣鼓队敲打起来，一群穿戴花花绿绿的男女老少拼命挥舞彩旗绸缎，高呼“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巨大的横幅上写着“热烈欢迎谭首长莅临南河口指导工作”。汪大明见了微微皱了皱眉头，心想都什么年代了这郭天宝还给弄这样的场面，万一老爷子不吃这一套岂不弄巧成拙！他赶忙下了车去看动静，却见上来两个民族装扮的美貌少女给谭首长一行每人挂上一个精致漂亮的山寨绣花布包，又见两个赤膊裸背的男子上来敬献“高山迎客酒”。 汪大明拉过郭天宝说：“你小子也太冒失了吧？这么张扬未必好啊。” 郭天宝挤挤眼睛，说：“老人家都喜欢热闹，你没看老爷子正笑着嘛！” 汪大明回头一看，可不，谭首长正眉开眼笑地乐着，牛力耕他们也一个个面露喜色，这才将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地来。便四处张望，并没发现柳如烟的影子，心里自是怅然若失。 一行人下榻在汪大明上次住的大瑶宾馆。龙书记见一个小小的山区乡镇居然也敢建一个如此气派豪华的宾馆，不觉蹙紧了眉头，但看谭首长连连赞叹当地的发展速度，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让汪大明吃惊的是，就在他们四处转悠的当儿，一排红衣短袖的妙龄女子分头进入各个包厢去给木桶放水，他心里想完了，自己一再交代不要搞什么“处女浴”的，没想到郭天宝这小子还是要玩火，等会不说谭首长，只怕龙书记先就要发起脾气来。汪大明正在那里提心吊胆，却见身着民族服装的柳如烟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弯身道个万福说：“各位首长旅途劳累，我们特意给大家准备了‘圣水浴’消除疲劳。用‘圣水浴’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是我们山区人民几千年来的传统。所用水均是山寨童男童女从雪连山顶所采的六月积雪融化而成，辅以名贵山药和野生花卉，可以消除疲劳，护理肌肤，驱除疾病，延年益寿。” 听她这么一解释，大家一个个来了兴致。尤其谭首长更是开心，甚至和柳如烟开起了玩笑：“小姑娘，你要保证这真是六月雪水啊，要不我可要找‘3.15’投诉的喽！” 柳如烟笑着答道：“您是我们山寨迎来的第一位大首长，山区人民没有别的礼物，有的就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和热爱！” 柳如烟得体的回答很令大家意外，都交口说这南河口不简单，连小姑娘都如此从容得体，足见民风淳厚，四野书香啊。 汪大明在心里暗暗佩服郭天宝，颇具色情意味的“处女浴”被他改为“圣水浴”，品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就由边缘而主流起来，任谁也不会介意。看来创意才是最大的生产力。这郭天宝真应该去做文化厅长才是。 一顿“圣水浴”出来，大家都说感觉好极了，不但消除了旅途疲劳，而且胃口大开。郭天宝于是殷勤地请大家去用餐，这时尘州市委市政府的要员也闻讯赶了过来，于是整整坐了三桌。 饭菜自然不是龙书记家里的粗茶淡饭了，一桌子山珍海味，但是也不见上穿山甲和娃娃鱼。酒是茅台和国产红酒。做过多年秘书的郭天宝自然知道越是高级的领导招待越要国产化、本地化，倒是地方和部门的土霸王们，接待需要洋气和排场。所以说接待工作也是一门学问，一种艺术。 也许是为了弥补迟来的缺憾，刚刚吃完饭，隔壁包厢的尘州市市委书记周大同就急不可耐地要过来向领导汇报工作，龙书记没等他说上三句话先就打起呵欠来，一个接一个地打，声称要回房间休息，谭首长也摆摆手说不要听什么汇报。见这局面，牛力耕来了脾气，训斥郭天宝说：“谁要你报告周大同同志让他来汇报工作了？我早就交待过了，谭首长和龙书记是来指导南河口文化工作的！” 郭天宝呵呵地赔着笑脸，周大同一脸不自在，陪来的市长钱宜贵、宣传部长陆有亮更是尴尬，愣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居然还带了报社电视台的一大队记者来，此刻正等在门口准备拍他们和谭首长的合影呢。 好不容易将各路神仙安顿到各自的房间休息，郭天宝这才来得及对汪大明抱怨这个周大同自讨没趣，自己早就给他招呼过这次的主题是招待领导看南河口的傩戏，他偏偏自以为是地忙着让秘书班子准备了一上午的文字材料，什么高新科技园、生态农业区、西南大旅游。幸好龙书记的几个呵欠，这才没有让他给搅局。“要不然你我苦心经营的这出好戏就要给他搅得乱了方寸！” 汪大明突然想起来，问道：“那个宣传部长就是你的前任吧？处女浴就是他阁下的发明？” 郭天宝哈哈大笑，说：“可不就是这个活宝！”原来陆有亮在南河口当书记的时候声名狼藉，这小子在家门口欺男霸女倒也罢了，居然还跑到广东嫖妓，结果给警方逮住。谁都以为他小子就此玩完了，哪想到他靠“处女浴”结下的官场人缘起了作用，结果此事不了了之，不久后居然还攀升为尘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郭天宝说：“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这个五毒俱全的家伙，要不是眼见他的胡作非为，我哪里能想到克制自己！所以说从别人行为的恶中可以看到我们自己内心的恶，这样才能避免犯错误。要不然的话，我也很可能像你猜想的那样，天天都洗‘处女浴’村村都有‘丈母娘’，老百姓在背后戳断了脊梁骨也不晓得。” 汪大明说：“我记得曾经在一家报纸上看到过关于他的报道，说什么高风亮节勤政爱民，有陆青天的美名什么的。” “记者的话也信得？”郭天宝哑然失笑，“现在报刊电视这么滥，只要出钱，他们会把你吹得比联合国秘书长还有管理水平比袁隆平还会种水稻比姚明还会打篮球，呵呵！” 说到记者，汪大明便想起远走京城的耿达来。也许像他这样的记者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社会良心”，但就是他这样的“良心”也被广告和赞助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上次还打电话问自己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两家出钱的“理事单位”。想到这里，他便对郭天宝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正好我有个朋友在北京做记者，下次请过来给咱们宣传宣传傩戏，方便的话你就给他们批点赞助怎么样？呵呵，反正你给谁都是给！” 郭天宝嘿嘿地笑：“你汪厅长开口的事情我敢不答应吗！” 晚上的节目自然是看傩戏。傩戏从类别上来说可以分为傩堂戏、地戏和阳戏三种，都有相对固定的傩堂，但就南河口傩戏来说，需得在河船上演唱开来才更具原始风情，只因此郭天宝足足调动了上千人马和数十条大小船只。南河江面上一时间到处是彩旗绸缎，纸马鬼面。为营造“与民同乐”的升平气氛，自然还安排了装扮为当地百姓的公安武警在周围的民船上呐喊吆喝，放炮鸣鞭。等到夜幕降临，各船上彩灯挂起来，更是辉煌灿烂，与水中倒影交相辉映，呈现出一派人间仙境。 刚刚从宾馆出来的谭首长一行立马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一个个直说“新奇新奇”。汪大明也暗自佩服郭天宝的办事效率，这小子才一昼夜的工夫居然就动员得这么到位。待到演出开始，第一场就是鬼戏颇多的《钟馗捉鬼》，舞台上窜出一群群动作夸张的大鬼小鬼，脸上戴着种种奇特剽悍的面具。唱腔一律是高亢激越的当地方言，别有一番风韵和野趣。看惯了“文明戏”的这班高官显贵何曾见识过这种近乎粗野的场面，顿时兴奋不已。汪大明则乘空隙给大家讲解傩戏的原始图腾趣味和宗教意义，大伙听得连连点头。可怜曾经在此为官一任的陆有亮居然也像听天书一般，嘴巴张得老大，也许先前是心思太过专注于“处女浴”的开发上去了。 谭首长兴致颇高，连看了三场，这才让停下来，回头对牛力耕和陈伟阳说：“这个戏蛮有地方特色嘛，你们省里怎么不把它好好发掘一下？”郭天宝赶忙汇报说省里早就引起重视了，所以让文化厅的汪厅长帮助整理、发掘，目前已经初步有了些眉目，争取年底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牛力耕和陈伟阳都顺着这话说省里一定全力支持，今后还要加大投入力度。谭首长很高兴，说些什么“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之类的经典名言，一伙人都像第一次听说这些名言的样子连连点头，脸上是甚为佩服的表情。 回到宾馆，汪大明正琢磨要不要去找找龙书记，手机响了，一接，居然是小奕。汪大明又惊又喜，说：“我就知道你会给我电话的，我可没哪一天不想你的哦！”话筒那边只有低低的啜泣声，汪大明急了，追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汪大明只得去开门，却是谭首长的秘书，说是让他去一下。汪大明只好叫小奕晚些再联系，便心情激动地去见谭首长了。 谭首长和汪大明随便聊了聊傩戏的事情，末了才说：“老龙告诉我，说你去过我们家的，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可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你小伙子倒沉得住气，见面也不打个招呼叙叙旧啊？” 汪大明尽量用谦卑的语气和神态回答说自己年轻无知，不敢轻易说出去过首长家的事情，怕让人产生倚势卖弄的误会。这次重新见到首长当然万分高兴，但以自己的身份资历哪里敢在书记省长面前攀旧。 看得出谭首长对汪大明的印象不错，呵呵地笑着说：“小伙子人不错，专业素质也很好，到底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嘛！” 汪大明听到这句心里一顿狂喜，看来龙书记已经替自己美言不少，要不他何以知道自己是名牌大学毕业？ 谭首长又勉励汪大明一番，希望他在民俗文化上深入发掘，努力做出成绩来。老首长批评说现在不少年轻人不在事业上有所追求只一门心思攀结权贵，只想着走歪门邪道，事实上是耽误了自己。他说：“做官说到底还是做人，自己都过不得硬，还怎么领导别人？越是经济发展了，越需要讲浩然正气。黑暗的东西终究不是我们这个社会的主流嘛。” 一番话听得汪大明又惊喜又羞愧，惊喜的是自己能够得到首长的肯定和勉励，羞愧的是自己已经陷在泥潭中进退两难。又联想到上次陪岳父去谭首长家送画后被退回来的事情，脸上更加挂不住了。好在首长对汪大明总体印象还不错，觉得他身上没有一些年轻干部常有的那种油滑和玲珑，而有一股儒雅的书卷气。 从谭首长房子里出来，汪大明一路上都沉浸在思考之中。不知不觉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他刚刚要用房卡打开门，不提防被身后闪出的一个身影紧紧抱住。汪大明大吃一惊，正要反抗，嘴巴却被又香又润的双唇噙住。那淡菊的香味立马让他知道是谁了，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便回身过去抱住对方好一阵热吻。 两人在黑暗中纠缠了许久，这才想起房间里有一个叫做床的舒服去所。于是紧拥着挪了进去，双双跌进席梦思中。激烈的纠缠中，汪大明喘着粗气说：“如烟，你可还是女孩啊！” 如烟到底是山里女子，没有平地人的扭扭捏捏，说：“谁叫我喜欢你呢，做不做女孩我无所谓。再说我知道是你在暗中帮我，要不然那个陈四清也不会滚蛋得这么快，呵呵！咱山里人就讲个知恩图报。” 汪大明一阵感动，便急急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正要去解如烟的衣扣，手机响了起来。如烟命令道：“关掉！”汪大明犹犹豫豫，看了看号码正是小奕，便接了，没说上三句话，这边如烟早听明白了，愤然起身。汪大明急了，赶忙去拦，然而哪里阻拦得住，如烟怒目圆睁，呵斥道：“我最讨厌你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 眼看着如烟摔门而去，汪大明哭笑不得。只好再打小奕的电话，然而已是一阵盲音。他颓然坐在床上，木头一般呆了许久。直到又回想起谭首长的鼓励，心里这才涌出暖意，将女人带来的烦闷暂时推挤到一旁。 二十 出乎意料的是，汪大明陪同谭首长和省里领导去南河口的事情在厅里传开后，并没有引来公开的批评和嫉恨，陆援朝和潘治政见了他反而更加亲切了。汪大明想了想，便走进陆援朝的办公室，将这次去南河口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当然，没有事先告知的责任都被他推给“保密制度”和“组织要求”了。末了，他提出厅里是不是应该重点考虑扶持南河口傩戏的事情。 陆援朝耐心地听他讲完，这才态度和缓地说：“傩戏的事情伟阳省长已经给我通气了，厅里当然是要扶持的，我们本来就有这个责任，更何况还是谭首长关注的事情。这个你放心，我看也不需要党组再讨论，就交给你去做吧，你年轻头脑活，肯定可以搞出名堂来！” 汪大明也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心里不免有点忐忑。陆援朝见状，便端着茶杯走过来靠汪大明坐了，用推心置腹的口吻说：“大明，我对你始终是信任的。你也知道厅里的情况复杂，这个一把手不好做啊，我倒是希望你不怕困难，大胆挑起这副担子来。” 汪大明吃了一惊，万没想到早就是官场老狐狸的陆援朝居然如此坦率地谈到这个敏感话题，顿时警觉起来：这老家伙是不是在试探我啊？于是装出很诚恳的样子，说：“陆厅长这是高看我啊，潘厅长、周厅长、郝厅长还有长彪同志，哪个不比我更有资历啊？” 陆援朝拍拍汪大明的手背，好半天才说：“大明，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客套了，说实话，他们都不如你，这点我心里最明白。”说着，他起身去抽屉里拿出一张化验单来，汪大明一看，上面注明是恶性肿瘤。汪大明很吃惊地说：“你可千万不要带病坚持工作了啊，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的！” 陆援朝苦笑了一下，对汪大明说：“我不说你也清楚厅里的形势，有的人巴不得我早点滚蛋甚至完蛋，我不能不坚持岗位啊，一是为了省里全局性的工作，二也是为了顺利交接班，不能让小人得志，你们应该明白我的苦心啊！” 汪大明很震惊，这个病后口口声声说要宽容、平和的陆援朝居然到死都要掐着政坛对手的脖子，让他们不得舒服地喘气，这官场斗争真是骇人啊！ 见汪大明有些惊怵，陆援朝干脆把话挑明：“大明，我希望你和长彪同志接过班来，我在这个位子上坐不多久了，你们要抓紧时间出政绩才好。”说罢也不让汪大明再多做解释，便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对陆援朝的主动示好，汪大明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是他看自己攀上了大树所以顺水推舟，还是在权衡了自己和潘治政之后决定“取其轻”？但不管怎样，他要扛住潘治政是明摆着的，这就给了自己可寻之机。而潘治政肯定正将斗争目标锁定胡长彪，所以他们之间注定要弄个两败俱伤，自己这个“渔翁”正好坐收其利。 晚上回到家中，汪大明对姚冰说一起去看看岳父岳母。汪大明觉得现在很有必要听听岳丈的意见，自从上次见识龙书记的手段之后，他就打内心里钦佩老一辈在处理事情上的运筹帷幄和从容不迫，到底是洞庭湖上的麻雀见惯了风浪。可笑那个尘州市委书记周大同，以为谭首长、龙书记不过是退休过气的老头，因此虽然表面上毕恭毕敬，其实想着的只是去拍书记、省长的马屁，哪料到一番处心积虑的运算，却被龙书记几个漫不经心的呵欠就给打败下来了。 岳母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更让她意外惊喜的是交付那个远房表侄买的垃圾股在近一年来的牛市中居然扶摇直上，不仅顺利解套还实现了扭亏为盈，只可叹那个一时英雄气短的表侄已经命赴黄泉，无法分享赌赢的愉悦了。汪大明更是感叹世事无常成败难料，这人生也如炒股一般，所谓的成败都只是一时一地的相对概念。 汪大明向岳父汇报了近来的情况，特别提到陆援朝找他谈话的事情。岳父听他说到陆援朝带病坚持岗位的事情不禁冷笑了一下，告诉汪大明说这姓陆的不顾死活地霸着这个位子，不仅仅是为了扛住潘治政，更是为了一桩大买卖。 “大买卖？”汪大明云里雾里，一时没弄懂怎么回事。 岳父说省里正在规划建一座潇河文化城，牵头单位就是文化厅。谁不知道这可是捞好处的绝佳机会，贪财好货的陆援朝哪里舍得放过这个机会！ 汪大明想到上次那个叫佟有为的建筑老板出手就是10万元，可见这建筑行业实在是个官商勾结的主战场。怪不得很多一把手上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兴土木，据说自己老家的乡政府换了5任书记就修了5个“形象工程”，个个耗资不菲但却是清一色的豆腐渣工程。再后来的书记没有了建设名目只好将一个好端端的公共厕所拆了又建建了又拆，硬是一年弄一个新款式。但陆援朝拿生命来搏这最后一次腐败机会也未免太不计成本了吧。然而也许这正是他自鸣得意的地方，好处得了就走人，谁也不好意思再来找他这个病人的麻烦了吧。要是一死了之，那就更赚定了这不菲的一笔。这官场中人，就是死也免不了一赌啊！ 岳父帮汪大明分析，这陆援朝不早不晚对他说这番话，意味着近期就会有什么动作，很可能就是文化城的招标事宜。而对于接班的说法，岳父劝汪大明不能太当真，一是以陆援朝的能量未必能决定厅长人选，二是这很可能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在他大病一场之后，迫切需要修补自己的威力，因此搞定党组成员以便他最后一次操纵工程和安顿亲信，到时候汪大明能不能爬上厅长位子都不关他的事了。岳父要汪大明特别注意保持清醒，千万不可让厅里人产生自己已经和陆援朝走得很近的印象。道理很简单，万一潘治政上台，自己还有周游的余地。而要是汪大明自己最终成功登顶，那么也不至于一开始就和潘治政这样的元老形成水火不容的局面。 汪大明顿然醒悟：老奸巨猾的陆援朝这是要让自己和潘治政结下梁子，这样无论最终谁上去，都有了一个强硬对手。要是自己上去，他还可以以栽培者的姿态来要价；要是潘治政上去，自己就很可能迁怒于潘背后弄了手脚，自然潘也不得安生。因此，陆援朝对自己的“推心置腹”事实上也是一种预先的布局。 回到家里，他把自己的分析和姚冰一说，姚冰马上想起来，当初父亲刚去文化厅的时候，一个姓彭的副厅长无来由地老是和父亲对着干。一开始父亲很纳闷，自己并没有得罪他啊？后来才知道，原来上任厅长允诺推荐彭接班的，于是彭就迁怒于父亲的横空杀出。两人很是不痛快了几年，直到后来彭去了劳动厅，父亲这才腾出手来好好整治了一下厅里的风气，要不然连开个全厅大会都松松垮垮的。 没事时，汪大明就试着拨小奕的那个号码。也不知拨了多少次，一直没有人接听。那天在下面地市检查工作，住在宾馆里百无聊赖，就一遍又一遍地拨，到半夜时分，居然有人接了，汪大明激动地说：“小奕，别挂电话，听我说几句好吗？” “哪个小奕？”对方莫名其妙。 汪大明知道弄错人了，便央求道：“她本名叫庄亦敏，麻烦你帮我叫她接一下电话好吗？” 对方呵呵地笑起来，问：“你找她什么事啊？” 汪大明便扯个谎，说是她的表哥。对方便告诉他一个手机号码。汪大明一打就通了，传出来正是小奕柔柔婉婉的声音：“哪位啊？” “是我，汪大明。”汪大明竭力用着平静的口吻。 她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问：“有事吗？” 汪大明突然来了脾气：“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这女人怎么这样无情无义！再怎么说我也没有得罪你，就算咱们没有爱情，起码也还有点朋友情谊吧？” 她口气缓和了些，说：“大明，其实也不是我狠心，我是怕自己伤害你。你大有前途的一个人，掺上我这样的女人对你并不好……” “什么前途不前途，没有了爱情做再大的官又有什么意思！”汪大明急着表白道。 小奕问：“你真的那么在乎我吗？那你愿意为我做什么？” “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汪大明脱口而出，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除了离婚之外。” 小奕叹一口气，说：“谁要你离婚来着！我要你现在就来广州陪我。” “现在？”汪大明这才发觉自己中了圈套，女人一旦胡搅蛮缠起来是什么磨人的招数都想得出来的，心里直后悔刚才大言不惭。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呵呵，”小奕冷笑一声，接着说，“也许你会感到奇怪，我为什么会和阿赵在一起，就是那天你看到的那个瘦高男人，他没有你聪明有才，也没有你温柔多情，但是他懂得宠着女人，懂得满足女人所有的的虚荣心。他追了我有好几年我一直没有答应他，直到心慌意乱从你那里逃离之后，我才明白只有他可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而你和那个香港老头都是自私的男人。那次我故意刁难阿赵让他半夜里从珠海去广州买刚上市的荔枝，没想到他当即就骑着摩托出发了。第二天一早提着一篓还带着新鲜露珠的荔枝疲惫不堪地出现在我的门前。这样的事情你汪大处长会做吗？你总是那么聪明，那么有心计地安排着自己的生活节奏，像个守财奴一样攥紧到手的一切，你这样也许可以成为一个成功的官员，但却不会是一个成功的情人……” “别说了，告诉我到广州怎么找你吧？”血气涌上汪大明的头脑，他决定立即动身过去。 小奕明显不相信地说：“环水路832号附楼，到了打我手机啊。” 汪大明咬着牙叫她等着。他随即叫来司机小赖，让他连夜送自己去一趟广州。小赖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去干什么啊？” 汪大明也不解释，只顾收拾了几样东西就出发。崭新的奥迪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速奔驰，汪大明忍不住嘲笑起自己来：你小子这是发哪门子神经啊！一个风尘女子，不过是彼此无聊时候的相互慰藉罢了，哪里犯得着如此玩真格的？他无法说服自己，也许是和姚冰只有婚姻没有恋爱的缘故，所以总希冀能从小奕这里补回青春的爱情课？不能不承认其实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或多或少有豁出去不按常理出牌的冲动，或许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贱性。 到达广州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急急匆匆上班的人。汪大明看看到了环水路，就叫小赖停车，说：“你辛苦一下，现在赶回去告诉会务组，就说我接到一个紧急考察任务，详情回来再说。” 他很快找到832号的附楼，却见是一片破旧的违章建筑。他来不及多想，拉开嗓子就喊：“小奕！小奕！庄亦敏！” 一个胖女人头发乱糟糟地跑了出来，骂道：“喊魂啊喊，你是她什么人？” 汪大明没料到是这局面，便支支吾吾解释说小奕约了自己过来的。那胖女人还在骂骂咧咧，却见小奕披着一件红色外套走了出来，一见汪大明就用又娇又嗔的口气说：“你这傻瓜还真来了！”说罢，也不管周围有人，就用小小的粉拳一个劲地捶打起汪大明来。 胖女人这才将汪大明让进屋里，只见到处是乱七八糟的衣服、胸罩、内裤、丝袜、饭盒、矿泉水等什物，几张席梦思上还横七竖八地睡着好几个年轻女人。汪大明一看就知道她们是做夜生意的，顿时皱起了眉头。小奕觉察到他的神色变化，说：“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哪里！”汪大明强挤出笑脸来说，“我是怕吵着她们。咱们还是找个宾馆说话的好。” 小奕收拾好行李，又对胖女人说了一通感激的话，这才同汪大明走。两人来到宾馆开了房间，汪大明便要小奕先去洗澡。小奕来了脾气：“嫌我不干净你就直说啊！我可没想玷污你汪大处长。”显然她还不知道“汪大处长”早已经升格为“汪大厅长”了。 汪大明便过去拥了她，亲吻着她的耳朵说：“傻瓜，我哪里会嫌你，我也是一个农村娃，要不是凑巧考上个大学，说不定现在正住桥洞哩！” 小奕这才嘻嘻地边脱衣服边说：“你可别在心里嫌弃我那班姐妹，她们也是生活所迫。” 面对小奕白花花的身子，汪大明再次感觉一种久违的激情，便也三两下脱光衣服拉着小奕去洗鸳鸯浴。不等沐浴完毕，两人早就在浴室里纠缠得难舍难分了。说来也奇怪，壮阳补肾吃牛鞭都不见效果的汪大明，一碰到小奕居然就不可遏制地凶猛狂野起来，火力之旺几乎让小奕大喊大叫着晕厥过去。汪大明在心里骂道：我他妈的如此疯疯癫癫地连夜赶到这里，莫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原始的野性？要不然他实在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死死纠缠着这个越来越流入社会边缘的女人。上次一个人在珠海买醉之后，汪大明已经明确意识到彼此之间的难以弥合。事实上，那次对小奕的千里寻找很难说不是潜意识里的一种道德救赎，为的是给自己一个洒脱分离的借口。眼下自己再度痴迷，与其说是心灵之约，不如说是肉体吸引和内心发泄。汪大明甚至能够感觉出自己在表达相思之情时的近乎夸张的表演感，尽管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表演。莫非在官场呆久了的人凡事都有一种本能的表演欲望？ 一番激情下来，小奕依偎在汪大明的怀里，神情幽怨地说：“汪大明，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让人不明白你到底是率性所至还是只想玩弄这种男女激情。” 汪大明有些尴尬，用开玩笑的口气说：“我玩弄谁啊？现在分明是在被你玩弄，这不你一个电话就让我连夜赶来了。” “你们这些官僚的话哪里信得！”小奕摸着汪大明的脸颊说，“人家说玩少女的是艺术家，玩有夫之妇的是冒险家，玩寡妇的是慈善家，玩独身女人的是探险家，玩女明星的是资本家，什么都玩的是政治家！” 汪大明大呼小叫起来：“幸好我只是一个小小公务员，离政治家的境界还差得远。要不然身体首先就吃不消啊，呵呵！” 小奕也呵呵地笑起来，说你刚才不是还生龙活虎得不要命的啊。又一番打闹之后，小奕从床头的坤包里摸出一包烟来，点起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在空中慢慢吐出一个圈来：“大明，你说实话，要是我变坏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汪大明心里一咯噔，莫非她重新去做三陪女郎了？ 见他那神色，小奕哈哈哈地放肆大笑起来，说：“别想歪了，那几个是我先前的姐妹，你也别瞧不起她们，大家都不容易，就说胖姐吧，老爸治病每年要花三四万，还要供一个弟弟读大学。” 汪大明这才放下心来，说：“什么变好变坏，你我早就是好赌成性的坏人了，哪里还有资格瞧不起别人！” 小奕又狠狠地吸了几口烟，说：“我也不想隐瞒你，阿赵是个瘾君子，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他借口做生意投资，将我的积蓄差不多都拿去抽光了。最后我没办法，不得不去澳门碰碰运气，指望挣点开店的本钱，谁知道居然输得差点将身上的东西都给典当完了，还被你给碰到。” 汪大明又气又怜，很有些恨铁不成钢：“这种人你还和他交往干什么？” “你不会懂的，大明，”烟头都快烧到小奕的指头上了，“为什么杀人放火的强盗土匪都有女人死心塌地跟着？因为他们疼女人，甚至不考虑前因后果地疼，不像你们这种文明人时时留心着所谓的分寸计算着自己的得失。再说，我已经为他付出了那么多。” 汪大明沉默了好一会，这才问：“那个阿赵呢，现在干什么？” “在戒毒所蹲着呢！”小奕将烟头狠狠地掐灭，一双大眼睛看上去美丽而凄凉，“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大明，也不枉我和你好过一场。” 汪大明紧紧地拥抱着她，说：“跟我去滨湖吧！我会照料好你的。” 小奕蜷缩在他的怀里，摇摇头，低低地说：“那我岂不又成了笼中的金丝鸟？在珠海我就是受不了这个才跑掉的，那香港老头一直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放弃不愁吃穿的逍遥日子。老实说，即使是现在这样居无定所地漂泊着，我也并不后悔摆脱那种金丝鸟的生活。” 汪大明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这个女人身上有着某种让人叹服的执著和韧性，这也是自己在乎她的原因之一罢。 南河口傩戏的资料整理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从各地请去的专家通过三个月的考证一致认定当地的傩戏是最具原始宗教形态和潇河民风的地方文化，认为“申遗”大有希望。与此同时，省里和尘州市追加的专项资金也很快到位。郭天宝信心十足，对汪大明说：“等把这个事情做漂亮，你我就都说得起话了。” 然而，对汪大明来说，还不等傩戏的事情出政绩，厅里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先是文化城招标的事情几个人都想插手，最后还是陆援朝力排众议拿出一套方案。结果没过多久全厅上下都传言说他收了某某开发商多少好处。还没等人家来调查文化城的事情，胡长彪先就对潘治政下手了，他借口接到省纪委转来的几封群众举报信大张旗鼓地展开外围调查。接着潘治政展开反攻，抓住中央正在开展“做群众满意的公务员”活动的机会，公开指责胡长彪连续两年考评低于基本要求，已经不适合再做纪检工作。潘胡斗法愈演愈烈，陆援朝表面上不偏不倚，暗地里却支持胡长彪加大调查力度，指望可以找到潘的死穴一招制敌。 汪大明记着岳父的叮嘱，一直不动声色，也不顾胡的多次怂恿，只是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和稀泥，气得胡长彪直骂汪大明：“眼看人家就要骑到脖子上来了，再不下手可就来不及了！”汪大明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有陆厅长坐镇，谁还能翻了天不成！” 看看到了年底，新一轮的班子考察又要开始。按照组织部门最新的规定，连续两年信任票偏低的同志要黄牌警告，连续三年偏低的要降级处分。胡长彪已经得过一次黄牌，因此连陆援朝也坐不住了，直截了当地对汪大明说：“无论如何你要帮着做工作，让胡长彪同志的信任票升上来。”汪大明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直叫苦：只要自己今天下午找哪个人谈了话，包准当天晚上就会尽人皆知。谁不知道，潘治政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憋着劲要陆援朝这名最得力的干将首先败下阵来，那时候身体日见日弱的陆援朝要想不被自己架空都难了。汪大明心里明白，这也是陆援朝在逼着自己和潘治政摊牌，让他这个老好人做不下去，从而彻底改变力量的均衡状态。 汪大明犹豫再三，晚上干脆主动往潘治政家里打电话：“老潘啊，记得你们家住明丽花园吧？我正好在这附近散步，去你家坐坐欢迎不欢迎啊？” 潘治政很有点意外，连忙说欢迎欢迎。 不多久，汪大明就按响了潘治政家的门铃。潘治政将他迎到书房，两人东扯西拉了一阵之后，汪大明把话挑明：“老潘啊，有件事情有点棘手，你说这陆厅长吧，要从照顾全局的角度考虑，让我做工作帮老胡拉拉关系票，但我资历这么浅，哪里能拉上什么关系票啊！” 潘治政呵呵地笑，说：“好啊，老陆考虑很周到嘛！” “你就别开玩笑了，”汪大明显出很为难的样子说，“你帮帮我的忙，看看找哪些同志做工作比较合适？” 潘治政想了想，给汪大明报了十几个人的名字。汪大明一听只差没笑出来，这些人要么就是胡长彪的死党，不做工作也会支持胡，要么就是潘治政的拥趸，再怎么做工作都不会支持胡。好在汪大明的目的倒不是真正要什么名单，而只是借此向潘表明自己并没有和他的对手结成一伙而已，这样自己就可以处于更有利的地步。想到这里，他便笑着告辞：“组织交给的任务我当然要好好完成，不过只是我一个人做工作恐怕还不行，老陆还要多找几个人做做工作才好！” 第二天，汪大明装模作样地找了些人闲聊，他基本上按照潘治政提供的名单，但也有意识掺杂了几个“中间人物”，这样看上去谁也不会怀疑他的工作诚意。得到亲信汇报的潘治政躲在办公室呵呵地笑，心想汪大明这小子还算识时务。汪大明的主动“投靠”让他越加确信自己顶下陆援朝只是早晚的事情。 到快下班的时候，汪大明去向陆援朝汇报，说同志们口头上都答应了以集体利益为重，不闹个人情绪。陆援朝说：“这就好这就好！大明同志你已经开始发挥整体组织、全局协调的作用了，这对于你将来掌握全局的情况也是非常重要的。” 私下里，汪大明又给胡长彪打电话：“彪哥，你自己还是要继续做工作啊，我知道你一向原则性强得罪人多，现在的群众就是那个素质，你也知道，再说这什么年终考评本身就是他妈的扯淡！”胡长彪听了很是感激地说：“大明，你放心，我胡长彪绝对支持你和他狗日的潘治政斗到底！” 放下电话，汪大明心里想：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了？但在复杂的斗争环境中，这种自责注定只是一时的良心发现，在一个转身之后就会烟消云散。 小奕说她的服装店已经开张，让汪大明过去广州看看。汪大明心想她将自己留给她的20万元到底用来做了正经生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当时他还真怕小奕继续跟那个“竹竿”阿赵鬼混在一起，那么自己的20万泡汤不算，反而会让她在迷途上越走越远。虽说一想到小奕就足以让日益疲软的汪大明在一瞬间热血沸腾起来，但眼下正值年底，各种事情压过来，加上大家相互之间都在盯着防着，生怕一不留神就给对方占了先机去，因此哪里能够抽得出空闲来。 按理说，越来越精于官场和世俗的汪大明应该和小奕这样身世复杂的女人保持距离才是，更何况她背后还有一个吸毒的男人。明意识中的汪大明很清楚这个道理，但潜意识中的汪大明却越来越依恋着这个谜一般的妖媚女子，有时候半夜里懵懵懂懂地拿妻子当成小奕，便兴致高昂地爬了上去。被弄醒的姚冰正要打起精神迎合，没想到汪大明已经意识到身下是谁，虽然也很想将革命进行到底，但身子却很不听话地颓然败退，弄得姚冰很是扫兴。如是几次之后，姚冰就有点不耐烦了，到后来即使汪大明真来兴致的时候她也懒得再奉陪。汪大明很苦恼，不知道到底是人天性中本能的喜新厌旧，还是仕途上的心力疲惫让自己对热衷官场的妻子失去了兴趣。汪大明曾经偷偷摸摸给一家健康杂志的专栏编辑打过电话，对方说这种情况叫“选择性性功能障碍”，在医学临床上并不罕见。这并非生理上的原因，无需盲目进补，而更应该在夫妻生活中营造浪漫氛围，加强心灵沟通。 没事时，汪大明就在心里反复琢磨，事实上无论相貌气质还是别的方面姚冰都算得上优秀，为何自己在她和小奕面前的表现竟然如此不同，以致和小奕在一起一个晚上就可以超额完成和妻子一个月的任务？ 这个问题困扰着汪大明，让他上班下班都有些走神。一天他在酒席上听人戏称老是板着一副后娘脸的女副省长曹至纯是“灭绝师太”，任你怎样强悍的男人她包准见一个灭一个。一桌的人哈哈大笑，一个人接着感慨地说现在广为流传的说法是人有三种性别，即男人、女人和女博士，殊不知女官僚要比女博士更不像女人。汪大明笑过之后若有所思，他想姚冰虽然不是女官僚，但她的骨子里却满是官僚情结和官僚思维。也许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吧？ 似乎是为了检验自己是否真是“选择性性功能障碍”，汪大明在电话里好说歹说要小奕过滨湖来。小奕说现在快年底了生意正火着呢哪有时间过来。汪大明来了倔脾气：“不就是钱嘛，你来我给你10万块行了吧？” 小奕嘻嘻地笑，说：“好啊，你先打我卡上再说。” 听了这话汪大明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怪不得人家说无论多么高雅纯情的女人到最后都是要用钱来衡量其爱情价值的，不同的只是这结算时间到来的早晚。但话已出口只好强压心头的不快，冷冷地说：“把你的卡号发到我的手机上吧。” 挂了电话，好半晌也没见小奕发送卡号过来。就在等待的间隙，下面阳州市文化局的副局长探头探脑地敲门，请汪大明批复一个报告。汪大明正自烦着，也不管那是什么报告，劈头就训斥起来：“去年你们局将人家港商捐献的文化活动室都用来经营网吧赚钱了，现在还好意思来找我批复什么报告！”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被汪大明扯到一起，副局长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只得畏畏缩缩地退了出去。 汪大明正生着闷气，剧团的汤希廉又打电话过来，言语暧昧地说露露的编制已经解决了请汪厅长放心。汪大明来火了：“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剧团的人你自己不关心还要我来关心不是？再说你们剧团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演员我也关心不过来！”他摔了电话，心里窝着一股火，这汤希廉以为我真那么容易就中他的美人计，也太他妈的小瞧我汪大明了吧！ 正在这时，小奕的短信来了，汪大明以为是要他打钱过去的卡号，打开一看，“傻瓜，你以为我真在乎你的钱啊。猜猜我现在哪里？呵呵，两个小时后见吧。这次再也不要看你和那个讨厌的八婆的合影了。” 汪大明心里一阵惊喜，立马就打电话去“月亮湾”酒店订房，那里相对安静些，也很少有熟人去。刚刚订好房间，阳州市文化局局长亲自打电话来向汪大明检讨，还没等他转弯抹角地说到报告的事情上来，心情大好的汪大明已经表态：“好了好了，我给你们批了就是。”放下电话，汪大明自己都觉得有点黑色幽默，心想他妈的领导的批复大约都是这样视心情而定的吧。要是小奕不答应过来，或者真向他要了10万块钱，阳州市的这个报告恐怕就再没有批复的希望了。 说来也真是奇怪，被老婆视为“微软”的汪大明一见了小奕立马就成了“日立”。汪大明自己也弄不明白，莫非每个人的身体也有属于自己的识别系统？当下，他也顾不得细想，只顾疯狂撕扯着小奕，似乎要争分夺秒将虚度的时光都抢回来似的。小奕嘻嘻地故意推搡着他：“你怎么越来越像个民工了啊？一点情趣都没有。” 汪大明嬉皮笑脸：“咱这民工找个岗位不容易啊，哪还有休假的时间。” “鬼才信你，”小奕一边扭着身子一边笑骂，“你们这些当官的谁会亏了自己！再说文化部门有的是风骚狐媚的女人，哪里会少了汪大厅长的那一口！” 汪大明也不辩解，只顾加紧攻势，慢慢小奕的抵抗就变成了迎合，到最后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了。一顿翻江倒海之后，汪大明拉着小奕到卫生间去洗“鸳鸯浴”，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汪大明皱了皱眉头，披挂了一件浴巾过去问是谁。门外答是服务员，给送新鲜水果的。汪大明从猫眼里一看，果然只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女服务员。便打开反锁，将门拉开一半，探出头说：“给我……” 话还没说完，旁边早闪出几个彪形大汉来，一把推开房门，将汪大明抵在墙上。汪大明心里一沉：不好，莫不是遇上了抢劫的？ “老实点，我们是警察，”带头的家伙长得像个猪头，他警告汪大明，“有人举报你涉嫌嫖娼。” 汪大明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恢复了一个副厅长的威严，说：“你们有没有搞错啊？侵犯公民隐私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是吗？谢谢你的提醒，”“猪头”很老练地从字纸篓里拎出一只避孕套来，不无嘲弄地笑笑，“我们会很重视证据的。” 汪大明虽然有些吃惊，但并不慌乱，因为单凭这个证据无法说明什么。这和耿达那次不一样，那次人家小姐首先主动承认是交易行为，自己这最多是男女作风问题，根本不属于公安的管辖范围。 很快，警察从浴室带出了裹着浴巾的小奕。开始问话：“他叫什么名字？” “汪大明，”小奕很轻蔑地看看警察，说：“我说你们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我们自由恋爱碍着谁啦？” 警察不理她，回过头来问汪大明：“她叫什么名字？” “庄亦敏。”汪大明答道。 一旁早有警察搜查了他们各自的身份证，证明彼此没有说假。汪大明心想，这下你们总应该放人了吧。谁知“猪头”笑眯眯地看着汪大明说：“原来是汪厅长，怎么电视上的你和脱了衣服的你不太一样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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