匦Α?巫王呵呵地笑着,佝偻着腰站起,对趴在地上的蚩尤说: “今儿晚上是桃花节,你们既 然凑巧来了,可别忘记去看看热闹。 ” 阿珩看巫王走了,坐到他坐过的摇椅上,一边摇着,一边盯着蚩尤琢磨,他把河图洛书 藏到了哪里? 蚩尤腾身跃回摇椅上,看阿珩一直盯着他。他眼中冷光内蕴,似笑非笑地道: “你若想 知道,就过来摸一摸,摸遍我的全身不就知道?” “呸! ”阿珩脸有些烫,瞪了他一眼,撇过了头。 阳光隔着桃花荫晒下,温暖却不灼烫,让身子懒洋洋的舒服,好似骨头都要融化了。 祭台一侧是连绵起伏的火山,另一侧是笔直的悬崖,此时悬崖上开满各色野花,灿若五 色锦缎,一道白练般的瀑布从崖上落下,飞舞在石头上,激荡起一团又一团的水雾。日光映 照下,弥漫的雾气中有半道七彩霓虹,斜跨在洁白的祭台上空。 瀑布的水流入深潭后,沿着白色鹅卵石砌成的水道,绕着祭台蜿蜒而过,水面上点点落 花,时不时有鱼儿追着花蕊跃出睡眠,一个摆尾,啪一声又落回溪水,飞溅起点点银光。 阿珩看得出神,不知不觉中忘记了河图洛书,发梢肩头落满了桃花瓣都不自知。 蚩尤侧头看着她,眼中冷厉渐渐淡了,透出了温柔。 他们俩就这么一个痴看着山野景致的变幻, 一个凝视着另一个, 凝固成了一副幽静安宁 的山居图。 直到日头落山,倦鸟归林,一群山鸟从他们头顶掠过,阿珩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她的眼神一沉, 抿了抿唇角, 透出坚韧, 蚩尤的眼神冷了下来, 赶在她转头前转过了头。 阿珩侧头时,看到蚩尤含着一抹冷笑,眺望着远处山坡上的桃林。 巫王派人来叫他们吃饭,蚩尤站起来,径自走了, “我晚上要去过桃花节,你如果还记 得自己承诺过什么,可以来看看。 ” 阿珩坐在摇椅上没有动,只是看着头顶上的桃花。 前年的今日,是她最需要蚩尤时,她不惜暗算大哥,逃出朝云峰在桃花树下等了蚩尤一 个晚上,蚩尤却失约未到。如果那天他到了,如今他们会在哪里? 去年的今日, 她苦苦筹谋一年, 对俊帝借口要教导妇人养蚕, 溜到九黎, 等了蚩尤半夜, 可是,桃花树下,她等来的是一袭绝情的红袍。 今年的今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相信桃花树下、不见不散的诺言。 和往年一样,没有祭台,没有巫师,更没有祭祀的物品,只有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和 满山满坡盛开的鲜花,无数的男男女女在篝火旁、鲜花中唱歌跳舞。 传说几万年前,在特定的日子,各族的男男女女可以相见私会,自定嫁娶,可慢慢地这 个习俗就消失了,九黎族却仍保留着上古风俗,男欢女爱既不需要父母之命,也不需要婚礼 做证,只需要男儿欢喜女儿爱。哥哥妹妹只要对了意,那么就可以立即结成对。 背时哥哥不是人 把我哄进劓芭林 扯起一个扫堂腿 不管地下平不平 少女娇俏地申述着对往日情事的不满,众人哄堂大笑,嘲笑地看着女子的情哥哥。男子 急得抓耳挠腮,拼命想歌词,好唱回去。 阿珩听到歌词, 羞归羞, 可又觉得好笑, 忍不住和大家一块笑。 她拎着一龙竹筒的酒嘎, 一边听着对歌,一边慢慢嚼着。 山歌声一来一回, 有的妹妹已经刁难够了情哥哥, 收下了情哥哥相赠的桃花, 别在鬓边。 大荒人用桃花形容男女之情估计也就是来自这个古老的习俗。 阿珩摘下头上的驻颜花,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是整个山谷中最美的一朵桃花。她忽地 想,会不会当年蚩尤相赠驻颜花并不是因为它是神器?在他眼中,它只是一朵美丽的桃花。 阿珩柔肠百转,默默凝视着驻颜花。 突然,山谷中响起了难以描述的歌声,把所有的歌声都压了下去,那歌声洪亮不羁,粗 犷豪放,像是猛虎下山,澎湃着最野性的力量,可又深情真挚,悲伤缠绵,像是山涧松涛, 温柔的召唤着远去的女萝归来。 哦也罗依哟 请将我的眼剜去 让我血溅你衣 似枝头桃花 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 哦也罗依哟 请将我的心掏去 让我血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所有人都停住了歌舞,四处找寻着歌唱的人。 蚩尤一边唱着山歌, 一边一步步走了过来, 九黎族的少女们只觉从未见过这么出众的儿 郎,他的身板比那悬崖上的青杠树更挺拔,他的眼睛比那高空的苍鹰更锐利,他的气势比九 黎最高的山更威严,他的歌声却比九黎最深的水更深情。 哦也罗依哟 请将我的心掏去 让我血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蚩尤一袭鲜艳的红袍,从人群中穿过,站在了阿珩的面前。他的身上的红袍是阿珩为他 所织。阿珩的怨恼淡了,心底透出一点甜意,看来他后来还是赶到了桃花树下,终究没舍得 把衣袍扔掉。 蚩尤的声音渐渐低沉,反反复复吟唱着: “哦也罗依哟,请将我的眼剜去,让我血溅你 衣,似枝头桃花,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哦也罗依哟,请将我的心掏去,让我血漫荒野,似 山上桃花,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他的眼睛中全是求而不得的相思苦,无处宣泄,无处倾诉,只能化作歌声,反复吟唱。 蚩尤取过阿珩手中的驻颜花, 变作一个桃花环, 双手举起, 如捧王冠一般捧到阿珩面前, “这不是王冠,如果你想要的是王冠,我会为你打下一座王冠,绝不会比少昊给你的差。 ” 阿珩眼中有了泪意,米朵拽阿珩的袖子,低声说: “收下,收下。 ” 阿珩却站了起来,低着头绕过蚩尤,走向前方。 蚩尤眼中灼烫炽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 刚想把花环扔掉, 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轻轻的歌声。 山中有颗树哟 树边有枝藤哟 藤儿弯弯缠着树 藤缠树来树缠藤哟 蚩尤不太敢相信的回头,看到阿珩站在篝火旁,脸色鲜红,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可她 的的确确按照九黎族的风俗,在用山歌当众表达对蚩尤的情意。 日日夜夜两相伴哟 朝朝暮暮两相缠哟 藤生树死缠到死 藤死树生死也缠哟 风风雨雨两相伴哟 生生死死两相缠哟 藤生树死缠到死 藤死树生死也缠哟 蚩尤看着阿珩,神情复杂。 八年前,他们许下了桃花之约,约定年年桃花盛开时,树下相逢。每次相逢时,他都或 求或哄或骗的让她给他唱情歌,她却总是害羞的拒绝,笑嗔他太狡诈,因为按照九黎赤裸热 烈的风俗,男子唱情歌是求欢,女子如果用歌声回应,就表明她愿意和他欢好。 她从没有对他唱过情歌,今年,她竟然当众向他唱了情歌。 金丹推蚩尤, “我说小兄弟,你怎么光傻站着啊?” 蚩尤这才好似反应过来,快步走到阿珩面前,要把花环戴到阿珩头上,阿珩侧头避开, “我不需要王冠,我只要一朵代表你心意的桃花。 ” 蚩尤把像王冠一样的花环变回了驻颜花插到了阿珩鬓边。 大家不认识蚩尤, 却知道这个羞涩的女子就是救治了无数九黎人的巫女西陵珩, 看到敬 爱的巫女找到了意中人,都喜悦的欢呼。 蚩尤牵着阿珩的手,仍不确信的轻声问: “阿珩,你真愿意?” 阿珩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几个跟着巫师学习的少年一直盯着蚩尤打量,一边悄声嘀咕,一边你推我我推着你,终 于有一个胆子大的对蚩尤喝问: “嗨!你这人胆子倒大,竟敢向我们的西陵巫女求欢,你是 谁?你可知道这是九黎族的桃花节?外人想参加必须要巫王同意。 ” 蚩尤心情愉快,笑道: “我叫蚩尤,五百多年前就生活在九黎山中,九黎的桃花节当然 能参加。 ” 男男女女都惊骇的呆住,问话的少年激动得跪下,众人也跟着陆陆续续的跪倒,朝蚩尤 磕头。 蚩尤摇摇头,对阿珩说: “一点明就没意思了,咱们走吧! ” 蚩尤牵着阿珩的手,看着步速缓慢,等众人抬起头时,却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溪水潺潺,微风习习。静谧的天空,缀满无数颗星辰,一闪一闪,犹如情人的眼眸。 阿珩坐在桃花林间的竹楼上,遥望着天空的星辰。 蚩尤提着几桶酒噶从屋里走出,递给阿珩一只竹筒,阿珩随手接过,连喝了半桶,已经 有了七分醉意。 蚩尤坐到她身侧,揽住她的腰,从她手里拿过竹筒,喝了一口酒,低头来喂阿珩。 阿珩笑着躲了几下,没有躲开,只能任由他火热的唇落在她唇上,接受他口中渡来的美 酒。蚩尤的动作很青涩笨拙,和他平日的狡诈老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可唯其青涩笨拙,才 显出最炽热的真挚。 多年的梦想终于成真,蚩尤只听到心咚咚直跳,却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心跳,还是阿珩 的心跳。 一会儿, 欲望澎湃, 他体内的野兽呼啸着要冲出来, 恨不得立即就和阿珩欢爱。 一会儿, 双眸清醒,他盯着阿珩,心内有个声音似乎在烦恼、在生气。随着心情变换,他一会热烈地 亲吻着阿珩,一会又迟疑不前。阿珩主动抱住他,轻轻地吻着他,将他的欲望燃烧得越来越 旺。 蚩尤身子滚烫, “阿珩,阿珩,阿珩……”他喃喃低语, “你真愿意吗?” 阿珩没有回答,而是握住他的手,抽开了自己腰间的裙带,罗衫轻分,眼前春色旖旎, 蚩尤体内的野兽咆哮着冲了出阿里,阿珩的身体软倒在他身下。 蚩尤一边狂风暴雨般地吻着阿珩,一边将她的裙襦全部撕下。阿珩柔声低叫, “蚩尤、 蚩尤、 蚩尤……” 她的声音犹如驯兽师的鞭子, 蚩尤心中柔情涌动, 竟然生怕自己伤到了她, 动作渐渐温柔。 阿珩头上的驻颜花,在他们无意释放的灵力交催下,飘出了无数桃花瓣,漫天都开始下 起桃花雨。 月光下,凤尾竹间,楼台之上,桃花雨簌簌而下。他们俩交颈而卧,四肢相拥,婉转缠 绵。 蚩尤很温柔,就像三月的春风,慢慢地吹拂着阿珩的身体,让她的身体为他像花一般绽 放,可等她接纳他后,他越来越像咆哮的火海,狂风暴雨般地席卷着阿珩,总在阿珩以为要 平静时,又起了一波更高的浪。阿珩的意识被一个又一个更高的浪头席卷,一个欢愉的浪花 刚刚在身体内炸开, 又一个欢愉的浪花袭来, 她惊诧于自己的身体竟然能产生这么多的欢愉。 随着一个个浪花, 意识越飞越高, 就好似飞到了云霄之上, 轰然炸裂, 阿珩忍不住尖叫, 整个身体因为极致的欢乐而颤抖不停。 蚩尤拥着阿珩,辗转反侧地吻着她, “快乐吗?” 阿珩全身无力,说不出话来,只是幸福地笑。 歌声从山涧隐隐约约地传来。 “哥是山上青杠林,妹是坡上百角藤。不怕情郎站得高,抓住脚杆就上身,几时把你缠 累了,小妹才得松绳绳……” 蚩尤头贴着阿珩的脸, 捻着一缕她的发丝在手指间绕来绕去, 听到歌声, 不禁轻声而笑, 他往日的笑总是带着几分锐利傲慢,此时却低沉沉的,全是激情释放后的慵懒无力。 阿珩脸色绯红, “你笑什么?” “你在羞什么我就在笑什么。 ”蚩尤的五指缠到了阿珩的五指上,一字字慢慢说: “藤生 树死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 ” 阿珩紧握住他的手, “其实,我和少昊并不是外面传闻的那样,我与他的恩爱只是做给 我父王俊帝看,他已经答应了我,有朝一日会允许我选择离开……” “嘘! ”蚩尤听到少昊的名字,心中烦闷,一种好似公兽们想要拼死决斗来捍卫交配专 属权的狂躁冲动,他指头放在阿珩的唇上,示意她别说了, “这三天只属于你和我,不要提 起别的事情。明年的桃花节,我在桃花树下等你,如果你来了,我们再好好商讨以后如何。 ” 阿珩笑着点点头。 蚩尤吻住了她,桃花雨又开始簌簌而下。 天明时分,阿珩醒转来时,蚩尤已经不在她身边,想到昨日夜里的样子,她猛地拉起被 子捂住了自己的头,却又忍不住偷偷地笑。原来这就是男欢女爱,竟然销魂蚀骨的快乐。 正在一时羞,一时喜,听到竹楼外传来阵阵笑声,她忙穿上衣服,走到竹台上,阿獙和 烈阳不知道何时来了,正在瀑布下的水潭里和蚩尤嬉戏。 阿獙又是爪子,又是翅膀,和蚩尤对打,闹得水花四溅,烈阳在空中飞来飞去,边飞边 不停的吐火球, 怒烧蚩尤, 可蚩尤身手迅捷, 烈阳的火球要么打到了水里, 要么打到了阿獙, 烧得阿獙总是啊呜一声沉进水里,露着一只毛绒绒的大尾巴在水面上摇来摇去。 阿珩坐在竹台上,一边梳妆,一边笑看着他们。 蚩尤抬头对着她叫: “下来吃饭,吃过饭我们进山。前天我们和逍遥先走了,这两个小 家伙还生气了,我答应了带他们去山里玩,这才跟我和好。 ” 蚩尤的做饭手艺十分好,尤其是肉,烤的喷香,吃得阿獙对着蚩尤不停摇尾巴。 他们俩用完早饭,带着阿獙和烈阳进了山。 阿獙刚开始还缠着阿珩,后来看到五彩斑斓的大蝴蝶,立即抛下阿珩,追着蝴蝶满山乱 跑。烈阳早晨得了蚩尤的指点,对凤凰内丹的操纵越发灵活,正食髓知味,对着湖面猛练喷 火,蚩尤和阿珩恰好可以偷得一段安静。 蚩尤躺在草地上,双手交放在头下,嘴里含着根青草,惬意地望着蓝天,阿珩坐在他身 边,望着在草丛间撒欢的阿獙。 “阿珩! ” “嗯?” “真的是藤生树死缠到死,藤死树生死也缠吗?” 阿珩看向蚩尤,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她的眼睛,清澄干净,没有一丝杂念,就如九 黎山中最美的湖水。 蚩尤拿出河图洛书, “这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阿珩侧头想了一会道: “父王志在必得,我必须要和他交差。不过你若是把河图洛书给 了我,只怕祝融他们肯定不信,反倒以为是你独吞了。 ” “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 阿珩说道: “但你不得不顾虑你的兄弟怎么想,我听说你如今有了不少好兄弟。 ” 蚩尤眉间有飞扬的笑意, “他们都是真正的勇士。 ” 阿珩说: “我们把玉卵一分两半,谁都得到了河图洛书,谁也都没有得到,这样我可以 和父王交差,你也和神农有个交待。 ” “好! ”蚩尤把烈阳叫来, “到检查你凤凰玄火是否运用自如的时候了。你把火控制到比 蚕丝更细,慢慢地把这个玉卵切割成两半。 ” 烈阳很自负地冲蚩尤叫了一声,果真喷出的火比蚕丝更细,温度却越发高。 滋滋声中,上古至宝河图洛书被一分两半。蚩尤把一半交给阿珩,另一半藏进靴子上的 暗袋里, “这个靴子看似简单,却是巫王的精心设计,如果不知道玄机,就会打开藏毒的机 关。 ” 阿珩好笑地看着, “你花样可真多! ” “小时跟着野兽一块长大,需要学会的第一个本领就是藏食物,如果藏不好,即使辛苦 猎到了食物也会被更大个的野兽抢去, 消耗了体力却吃不到食物, 很有可能就没有机会捕到 下一个猎物,最后自己变成了其他野兽的食物。 ”蚩尤盯着阿珩,很认真地说, “想成为活下 来的野兽,不能仅仅依靠蛮力,狡诈、机警、多疑、凶残缺一不可。 ” 阿珩想想自己幼时的幸福,再想想蚩尤,只觉心疼,握住了蚩尤的手, “从今往后,我 们并肩而战,当你需要休憩时,我会守护你的食物。 ” 蚩尤凝视着阿珩,一边笑着,一边慢慢地握紧了她的手,身子渐渐的倾了过来,刚要吻 到阿珩,阿獙突然扑到他们中间,贴着阿珩的身子打了个滚,把身上的脏东西全滚到阿珩的 身上,又肚皮朝天躺着,展展爪子,示意阿珩给他抓痒痒。 蚩尤一巴掌拍到阿獙头上, 阿獙歪着脑袋困惑的看着蚩尤, 不明白蚩尤为什么生气打他, 一双狐狸眼睛眨巴眨巴的,很是可怜。 烈阳嘎嘎大笑,笑得从树梢上掉了下来,仍在草丛里前倾后倒地大笑,一边笑,一边用 两只翅膀不停的往一起对,朝阿獙做亲亲的姿势。 唔? 阿獙的脑袋慢慢的从左歪变成了右歪,可仍旧不明白烈阳的意思。 阿珩恼羞成怒,对蚩尤说: “帮我教训一下这只臭鸟。 ” 烈阳立即跑, 还不忘冲阿珩和蚩尤喷了团火, 一丛青草追在他身后, 他在空中左逃右逃, 越跳越远,几根白羽被割了下来,青草依旧追着他不放。 阿獙看得有趣,飞上天空,去追草叶子。 阿珩叹气, “总算清净了! ” 蚩尤也说: “总算清净了,我们可以……”他的两个大拇指对了对,朝阿珩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也跟着臭鸟学?懒得理你。 ”阿珩一边嗔骂,一边跳起来向山坡上跑去。 蚩尤笑着去追她,一追一逃间,他们的距离渐渐接近,蚩尤猛地一扑,抱住了阿珩,低 头去吻她。 阿獙在高空看到他们,以为他们在做什么,顾不上再追草叶子,欢鸣着飞扑过来,四只 爪子齐齐抱住了蚩尤,带着蚩尤和阿珩摔倒,在草地上跌成一团。 烈阳不甘示弱,也冲了回来。 一时间,湛蓝的天空下,又是鸟叫,又是兽鸣,还有阿珩的笑声,蚩尤的喃喃咒骂声。 天长地久何时尽 清晨时分,阿珩在蚩尤怀里醒来。 阿珩轻声说: “大哥还在虞渊附近等我,我得回去了。 ” 蚩尤道: “竟然已经三天。 ”时间过得可真快。 阿珩抱紧蚩尤,心中满是不舍。 两人相拥了半晌,逍遥从高空俯冲而下,从窗口一掠而过,又直冲云霄而上,似在催促 他们上路。 蚩尤亲了阿珩额头一下,起身穿衣。 分别就在眼前, 阿珩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和蚩尤说清楚: “我嫁给少昊只是为了………” 蚩尤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嫁过人,我和你之间的问题不是少昊。 ”他 回身看着阿珩, “一切都取决于你,我要的是你的这里! ”他的手掌贴在阿珩的心口, “你愿 意给我一颗真心吗?” 阿珩用力点点头。 蚩尤一笑,目光炯炯盯着阿珩的眼睛“只要你愿意真心对我,那就行了,世间所有的困 难都会退却! ” 是啊!只要他们合心,即使前路荆棘遍布,也一定能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路来。阿珩只 觉胸中涌起激荡,迟早有一天,她和蚩尤可以年年日日都像这三天一般。 阿珩依依不舍地辞别了蚩尤,赶去找青阳。 虽然阿獙全力飞行,可等阿珩赶到虞渊时,也已是半夜。 远远就看到火光冲天,阿珩不解,忙命阿獙再飞快点。等飞近了一点,远远看到祝融、 共工、后土在合力催动火阵,被困在火阵中央的是青阳和昌意。他们兄妹三个修行的灵力不 同, 可因为他们自出生就夜夜被母亲用蚕茧包裹住挂在桑树上休憩, 所以他们的灵力可以相 通。此时昌意一只手掌搭在青阳肩头,就是把自己的全身灵力都和青阳相通了。 青阳的神色看不出端倪,像平常一般无喜无怒的冷漠,可即使在昌意的帮助下,他们周 身结成的白色冰牡丹也只有拳头大小,显然他的伤势越发重了。 青阳一直是神农族最大的威胁, 祝融好不容易撞到这个千古难逢的机会肯定想把青阳彻 底解决了。 阿珩焦急难耐,可眼前是神农的三大高手,还是火阵,她的灵力本就低微,偏偏修炼的 又是木灵,恰好被火克制。 该怎么办? 她正在凝神思索, 朱萸驾驭着重明鸟落下, 阿恒忙问:大哥和四哥怎么会被祝融困住?” “ “你跟着蚩尤走后不久,四殿下就气急败坏地赶来了,听到你去找蚩尤拿河图洛书,和 大殿下吵起来,骂他利用你,然后四殿下怒气冲冲地跑去找你。后来,祝融发现了受伤的大 殿下,就传叫共工和后土,想要趁机杀死大殿下,大殿下明明可以趁三大高手没有到齐,阵 法未完成时逃走,但是少昊还在冰下疗伤,他若走了,祝融说不定就会发现重伤的少昊,以 祝融的性子, 肯定会……..” 朱萸手在脖子上一比划, 做了一个割头的动作, “大殿下不肯走, 把水潭解冻后,寸步不移的守在水潭前,就被祝融他们设阵给困住了。四殿下走到半路,发 觉火灵异动,他怕大殿下出事又跑了回来,就和大殿下一块变成这样。 ” 朱萸看着远处的火焰,愁眉苦脸地叹气, “真是不明白,大殿下一会忌惮得好像要少昊 立即死,一会又不顾生死地要救少昊,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心所以不明白吗? 阿珩没功夫理会朱萸的困惑,拿出蚩尤给她的一半河图洛书,塞到朱萸手里,低声叮嘱 着她。 朱萸驾驭着重明鸟飞过去,举起手中的半块河图洛书,问道: “大殿下,我已经拿到了 河图洛书,现在怎么办?”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朱萸。 青阳恼怒地喝到: “逃! ” 朱萸立即逃走。 祝融既舍不得这个,又舍不得那个,看看共工,又看看后土,对共工说: “追!一定要 拿回来,整个神农族的兴亡都在你手中! ” 共工立即去追朱萸。 阿珩咬了咬唇,诱走了一个,还剩两个! 她姗姗走了出去,后土看见她, 脸色一变, 眼睛都不敢和她对视,祝融却大笑起来, “今 天可真是个大吉的日子,老天嫌死两个还不够。蚩尤,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了。 ” 阿珩惊讶地回头,她身后站的正是蚩尤。 阿珩眼中暗藏喜悦,心定了下来,蚩尤眼中却是一片阴沉冰冷,阿珩觉得哪里不对,又 顾不上多想。 眼见着最后几朵冰牡丹也要熔化,阿珩扬手织起一张冰蚕网,刚要把网撒出去,她的手 足都被藤条捆住。 阿珩不敢相信地回头,的的确确是蚩尤捆住了她。 火阵中,冰牡丹全部溶化,火势汹涌,直扑青阳,青阳的手掌变得焦黑,身体歪歪扭扭 地软倒下去,昌意想要救哥哥,可自己也已经力尽,挥出去的灵力在祝融和后土的联力下一 点作用也没有。火光渐渐将他们吞没。 阿珩看到哥哥被烈火吞没,眼睛都红了,挣扎着想冲出去,却怎么都挣不脱藤蔓,她对 着蚩尤嘶声大喊: “蚩尤,那是我哥哥! ” 蚩尤盯着她, “我告诉过你,我是丛林里存活下来的野兽,狡诈、多疑、机警、凶残缺 一不可。 ” 阿珩急得要哭出来, “你说过不管我要什么,都会帮我拿了来,我要我哥哥。 ” 蚩尤招了下手,逍遥聪半空把一个被藤条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扔下来,是朱萸。 蚩尤从朱萸身上搜出半个玉卵,质问阿珩: “这是什么?” “我的半个河图洛书。 ” “那这个呢?”蚩尤又从朱萸身上搜出半个玉卵。 阿珩一脸震惊,张着嘴回答不出来。 “你不好意思回答吗?我来告诉你!就在你和我在榻上翻云覆雨时,你的婢女来偷玉卵, 我任由她偷去,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打算把戏演到什么地步。 ” 阿珩明白了一切,看向火中的大哥,原来她真是被大哥利用了。可是--那是她的大哥。 蚩尤两手只举着半个玉卵,伤、痛、怒、恨交杂。 “轩辕王姬, 你为了它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出卖?你真以为我很在乎这个东西吗?我若 想要天下,即使没有河图洛书也照样打得下来。我一再问你,一再提醒你,你却…….” 蚩尤咬牙切齿,悲愤地大笑起来, “不管你是贪图权势,还是爱慕虚荣都罢,我所求是 少,只要你能真心对我。轩辕王姬啊轩辕王姬,我连自己的心都能给你,河图洛书算什么? 你若直接开口问我要,我完全可以直接给你!为什么要编着一套又一套的谎言来骗我?” 阿珩眼眶中全是泪水, “我没有! ”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和少昊的缠绵恩爱天下皆知, 人人都以为你对少昊一往情 深,你却转身就能和我彻夜欢好,假惺惺地告诉我你和少昊是虚情假意,那我呢?你和我又 算什么?是不是见了少昊时,你又说和我是虚与委蛇?” “不,不……不是。 ” 蚩尤拎着阿珩的胳膊,逼在她脸前问: “你在我身下假装娇喘呻吟的时候,是不是一直 在想你的婢女有没有顺利偷到河图洛书?” 阿珩泪若泉涌,拼命摇头。 蚩尤盯着她,一字字地问: “为什么以前的跳花节,你从不答应我的求欢,这次却立即 就答应了?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吗?” “没有! ”阿珩刚脱口而出,却又迟疑了。她固然是因为喜欢蚩尤,可似乎也有一点是 因为父王说要宫廷医师检查她的身体,她怕露出什么端倪,所以才毫不迟疑地和蚩尤…..但 是,那也是她本来就想和蚩尤在一起。 蚩尤狡猾如狐,何尝看不出阿珩严重的狐疑,心中的疑惑被落实,他心头悲伤难抑,怒 气冲天,猛地扔开了阿珩,好似连碰她都再难以忍受。 几百年,他宁可自己受伤,都不肯接近她,怕伤到她,那么小心翼翼地试探和接近,看 似是狡诈,实际只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心在她面前毫无抵抗力,可最终一腔的真挚全被辜负。 阿珩看到蚩尤的神情,心如刀绞,眼泪簌簌而下,对蚩尤说: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 再相信我,只求你一件事情,不要让我哥哥死。 ” 蚩尤冷声说: “你忘记了吗?野兽除了狡诈多疑,还很凶残!人报我一滴热血,我酬他 一腔热血,人伤我一箭,我还他十箭! ” 蚩尤负手而立,一脸冷酷,无动于衷地看着祝融要把青阳和昌意活活烧死。 阿珩一边哭泣,一边哀求: “蚩尤,蚩尤…..” 蚩尤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蚩尤设置了结界,后土听不到蚩尤和阿珩在说什么,可看到阿珩被藤条捆着,挣扎得披 头散发,满面泪痕,他不禁心下愧疚,紧咬着唇。 阿珩不停的哀求蚩尤,蚩尤却一直面色冷酷,阿珩渐渐心死,不再哀求蚩尤,只是遥望 哥哥,泪如雨下,一双眼睛映照出熊熊火光,她的整颗心也好似在火中,被一点点烧死,人 越变越空。 蚩尤看到阿珩悲痛欲绝的神情,明明报复了她的欺骗,可是心里却没有一丝痛快,甚至 更加烦躁愤怒,他手一招,把阿珩卷到了身前, “你不是很会说花言巧语吗?现在怎么不说 了?难道连你对哥哥们的感情也是假的?” 阿珩看着他,神情凄然,一字字慢慢地说: “蚩尤,如果今日你我易地而处,我会信你! 难道几十年的相识比不过三日的误会吗?”说完这句,她不再看蚩尤,只是盯着火阵,好似 要牢牢记住今日一幕。 第一次,她明白人生至痛不是自己死,而是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共工没有抓到朱萸,沮丧地无功而返,却发现朱萸已经被抓住,没来得及问缘由,祝融 就命他加入阵法。有了共工的灵力,火越烧越旺,吞没了青阳和昌意的身体。 阿珩面色煞白,紧咬着牙,双目空睁,不再有一滴泪水,唇角却涔处血丝来。 蚩尤叫她,摇她,她都一动不动,只是木然地看着熊熊大火。 一个瞬间,蚩尤突然意识到,如果这场大火再烧下去,他所认识的那个阿珩也会彻底死 去。 蚩尤心中挣扎,几乎犹豫,虽然怒气未去,心恨阿珩,却终是舍不得阿珩死,他扬起了 手,准备发力灭火。 后土也在一番犹豫挣扎后,打算偷偷撤去灵力。 突然,一条巨大的水龙从水潭下呼啸而出,席卷过整个火阵。 水与火相遇激战,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大声音,水龙渐渐变小,火光也越来越小。 当水龙消失时,少昊抱着阿珩,矫若游龙般的落在火阵中,所有的火都被他挡住。 阿珩顾不上谢谢少昊,忙去探看哥哥。 昌意趴在青阳身上,手臂张开,把青阳的头护在他怀中。阿珩用了点力气才把已经昏迷 的昌意拖开,昌意的背部被严重烧伤,青阳却奇迹般地毫发未损,只是灵力枯竭的昏迷。 祝融、后土、共工看见这一幕,都是心内暗惊,王族内竟然有这样的手足之情! 少昊一边用水挡住火, 一边微笑着扫视过众人, “好热闹, 居然神农族的四位高手都在。 ” 水是火的克星,少昊灵力又高过他太多,祝融心虚了,强笑道: “没想到少昊一直躲在 水底窥伺,真是令人诧异。 ” 少昊笑说: “自家兄弟不争气,让我受了点伤,三天前我就在水底疗伤了,说起来是你 们闯进了我的地方,可不是我有意窥伺。 ” 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受伤,又点明了已经疗伤三天,祝融反倒越发忌惮,可又不愿 放弃眼前难得的机会。盘算着如果他们四个能齐心合力,根本不用怕少昊,但是蚩尤张狂傲 慢,压根不听他号令,后土看似谦顾,实际很阴险,压根不可靠,只靠一个傻子共工肯定不 行。 万一他被少昊伤了,蚩尤和后土反过来收拾他呢? 祝融左右权衡了一瞬,收起了灵力,对少昊说: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饶轩辕青阳一 命。 ” “多谢。 ”少昊笑着道谢,他这次的伤非常重,青阳又一直在阻扰他疗伤,其实他现在 根本不是祝融的对手。 少昊笑对众人抱拳为礼: “那我们就告辞了,诸位后会有期。 ” 少昊救醒了青阳,朱萸扶着青阳坐到重明鸟背上,阿珩抱着昌意坐到阿獙背上,少昊站 在玄鸟背上,众人正要离开。 “且慢! ” 蚩尤一边走过来, 一边抛玩着手中的河图洛书,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随着玉卵一上一下。 “青阳、少昊,我用这个和你们交换一样东西。 ” 青阳和少昊异口同声地问: “交换什么?” 祝融和共工异口同声地反对: “不行! ” 后土一声不出,只暗暗地运满了灵力。 蚩尤笑指指阿珩: “她! ” 祝融再难按捺,破口大骂: “你个疯子,别以为河图洛书是你一个拿到的,要是没有我们,你以为你能拿到?”蚩尤压根不理他,只是看着青阳和少昊: “我想请王子妃去神农小 住几日,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青阳和少昊都不说话。 阿珩心中寒意嗖嗖,身子轻打着寒战,蚩尤的微笑下是残忍,他压根不是想要她,他只 不过是想让她亲眼看到自己在哥哥和丈夫的眼中还不如一件东西,而最可悲的就是--她的确 不如! 蚩尤把玉卵一分为二,给少昊和青阳看: “整个天下的山川河流地势天气都尽在其中, 如果你们俩都同意, 就各得一半玉卵, 如果你们只一个同意, 我就把整个玉卵都交给他一个。 ” 蚩尤的心思可以说十分狡诈额度, 几句话就把青阳和少昊逼到了敌对方。 青阳和少昊明 知道蚩尤的诡计,却不得不中计,他们看相彼此,眼中隐有忌惮,视线一对,又立即移开。 蚩尤就像是猫在戏弄着已经在他爪下的老鼠,细细欣赏着青阳和少昊的表情。 阿珩冲蚩尤说: “够了,我跟你走! ” 她把昌意抱到青阳面前,对青阳说: “如果拿不到河图洛书,回去没有办法和父王交代, 我就随蚩尤去神农走一趟。 ” 阿珩一直微笑着,就好似青阳根本不会用妹妹去做交换,这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少昊 十分理解阿珩此时的微笑,好像只要坚持的微笑,就不会难过。 阿珩走向了蚩尤,少昊突然叫: “阿珩! ” 阿珩停住了步子,疑问地回头。 暗夜里,阿珩的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少昊想起来高辛的河流里飘着的点点星光--那些他 要去守护的星光。 已经在舌尖的话被用力吞了下去,满嘴的无奈和苦涩,笑容却越发轻柔, “路上保重, 几日后我派侍卫去接你。 ” 阿珩也笑了,笑容中她回转了头,脚步越来越快,走到了蚩尤身边。 蚩尤左右手同扬,两半玉卵各自落在了青阳和少昊手里。 青阳瞟了眼少昊,命朱萸驾驭者重明鸟飞向了东北方。 少昊估量了一下自己的伤势,驭着玄鸟飞向了东南。 祝融恨得磨牙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不敢去追少昊,跳上毕方鸟就要去追青阳。 阿珩立即驾驭阿獙挡在了祝融面前, 一边用驻颜花在空中架起一堵厚厚的桃花墙, 一边 对蚩尤扬声说: “别忘记你的许诺。 ” 阿珩不提许诺还好,她一提,蚩尤就想到她这几日虚假的甜言蜜语,曾经有多快乐,现 在就有多愤怒,他冰冷地说: “我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许诺,我许诺的是用你交换,没有许 诺交换完后祝融不可以再去夺回来。 ” 阿珩的伤心失望全变成了悲痛绝望, 这个男人是她克服重重困难, 小心翼翼地把一颗心 交付的人,是她不惜和命运抗争,努力要在一起的人,是她以为无论是死、无论荣辱、无论 祸福,都会信她、爱她、护她,和她不离不弃的人。 “你真就这么恨我?难道你除了野兽的多疑和凶残外,就没有一点人的信任和仁慈了 吗?”就在前一日,他还在对她反复吟哦着海一般的深情,可转眼间一切都没有了。 先是青阳和少昊的遗弃, 再是蚩尤的背弃, 阿珩一瞬间心灰意冷, 不管不顾的扑向祝融, 阻止他去追击重伤的哥哥们。 祝融在阿珩的左前方, 当他发现蚩尤因为阿珩心思烦乱, 举动失常时, 就开始另有打算。 他借助大火的掩盖,悄悄弹了弹手指,几点为不可见的小小冥火无声无息地飞向阿珩。火光 耀眼,阿珩的身体又恰好挡住了冥火,蚩尤看不到冥火,只看到阿珩全身飞出无数冰蚕丝, 盖住了祝融的地火。 阿珩凌空跃起,似乎想要攻击祝融。蚩尤知道阿珩根本不是祝融的对手,站在原地动都 没有动,只空中长出几条绿色的藤条,捆住了阿珩,阻止她进攻祝融。 后土在阿珩右前方, 突然间惊骇得看到祝融竟然使用了能焚化万物的幽冥之火, 已经近 到阿珩前。阿珩虽然发现得晚,可也还来得及闪避,因为冥火的威力虽然恐怖,但有一个致 命的缺陷就是速度慢,当阿珩凌空跃起想避开冥火时,后土刚松了口气,却更惊骇地见到阿 珩被蚩尤的藤条捆住,无法躲避,乍一看,就好像蚩尤和祝融配合着想要阿珩的命。 后土急急出手,在阿珩身前迅速凝聚起一个土盾,却终究是晚了一步,大部分的冥火都 被挡住,只有一点冥火穿过土盾,飞进了阿珩的肩头。只有一点,可那是火,星星之光就足 以燎原,何况祝融精炼了上千年的冥火。 蚩尤一直遥远站在后面,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看到后土突然间惊恐地释放出全部 灵力,竖起土盾牌,保护阿珩,而祝融一脸得意,他心想,糟了,肯定有什么不对,立即解 开藤条。 阿珩的整个肩膀变得火红,她捂着肩膀,惨笑着回头看了蚩尤一眼。 那一眼,有锥心彻骨的冰寒,万念俱灰的绝望。 蚩尤心裂胆寒,所有因为阿珩欺骗而生的失望、愤怒、悲伤,都不重要了,急急的飞奔 过来。 阿珩驾驭着阿獙左冲右撞,想飞出祝融的火圈围困,烈阳喷出凤凰玄火攻击着祝融。刹 那间,又是祝融的地火,又是烈阳的凤凰玄火,两火交战,火星四溅,天地一片通红。 可其实,祝融的目的并不是阿珩,他早已料到蚩尤会因为阿珩受伤心神震动,趁着四周 一片混乱,明里攻击阿珩,牵引住蚩尤的注意,暗中却放出了幽冥之火,去偷袭蚩尤。只要 杀死蚩尤,他通向王位的路就彻底没有阻碍了,河图洛书日后可以慢慢设法取回来。 持有全速向前冲,冥火在漫天火光的掩饰下,悄无声息地飞向蚩尤。 冥火的速度慢,可蚩尤的速度却快若闪电。 一个起落间就已经接近了冥火, 祝融激动地全身都在发抖, 这个杀不死的蚩尤终于要死 了! 后土看出了端倪,心中一犹豫,就没有出手阻止,只袖手旁观。 阿珩的一颗心冷到冰点, 脑海里反倒一片空白的清明, 清晰地看着那点点冥火藏在无数 地火的火星中偷偷袭向蚩尤。 她根本没有考虑,就纵身一跃,飞挡在蚩尤身前,数点冥火飞入她的五脏六腑。 一向自制的后土失声尖叫,幽冥之火不仅会烧光整个肉体,还会烧灭灵识,一点已经难 以阻挡,何况那么多?他一念之间的自私竟然要害死对他恩情深重的妭姐姐。 蚩尤不明白后土在惊叫什么,等看到阿珩的背脊透出点点红光,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祝融一击不中, 知道已经再没有机会, 对共工招呼了一声, 立即驾驭着坐骑去追赶青阳。 蚩尤顾不上祝融,和后土一前一后追在阿珩身后,蚩尤叫: “阿珩,快点停住。 ” 后土也不停的叫: “妭姐姐,妭姐姐,你停下,让我用灵力帮你先压住冥火,我们再立 即去高辛的归墟。 ” 阿珩被烧得晕晕乎乎,脑中胸中都激荡着悲伤,听而不闻,只知道让阿獙拼命飞,用力 的飞,此生此世,她不想再见到蚩尤。 持有卷起了大风,想抓回阿珩。 阿珩催动全部灵力, 用驻颜花筑起一道桃花屏障, 与蚩尤的风对抗。 冥火没了灵力压制, 从肩膀和胸部迅速向全身蔓延,阿珩的整个身体都透出红光来。 蚩尤满面恐惧,不敢再抓阿珩,求她: “阿珩,不要再动用灵力了,一点也不要动! ” 蚩尤和后土不敢步步紧逼, 只能跟在阿珩身后。 阿珩感觉到五脏六腑之间都好像沸腾了, 锥心蚀骨的疼痛熊熊燃烧着,她站在阿獙背上摇摇欲坠。 蚩尤给后土打了个眼色。 持有说道: “阿珩,你骗就骗吧,我不生气了,我不在乎,就是虚情假意我也要! ” 他不提此事还好,他一提阿珩只觉悲愤交加,回身把驻颜花扔回蚩尤,凄声说: “自从 相逢,你一追再追,口口声声,宁肯血溅衣衫,只要我眼里有你,宁肯血漫荒野,只要我心 中有你。我眼里有了你,心中有了你,可你眼里、心中可曾真正有过我?我告诉你,从今而 后,你我恩断情绝,我会彻底忘记你,若我眼里还有你的影,我便剜去我的眼,若我心中还 有你的人,我便毁掉我的心! ” 后土抓住阿珩说话,注意力分散的机会,立即出手。 阿珩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一动不能动,整个身体被黏土紧紧包着,变成了一个陶俑。阿 獙也被土灵束缚住,悬浮在半空,不能动弹。 蚩尤让逍遥去接阿珩,却突然发现他们一逃两追间,不知不觉中已经飞到日落之地。阿 珩的下方不是虚空,而是吞噬一切的虞渊,即使以鲲鹏的大胆也不敢飞进虞渊。 阿珩感受到冥火烧到了她的心脏,即使被封在陶俑中,也痛苦的全身颤抖。 蚩尤心急如焚,让逍遥尽量飞得距离虞渊近一点,想用藤条把阿珩拉回来。 隔着虞渊上空的黑色雾气,蚩尤与阿珩眼神相融,他看到了阿珩眼中的决绝骨裂,忽然 间遍身寒气。 三日前,阿珩对他唱着山歌,接过他的驻颜花时,是一心一意,可她伤透了心,扔还他 驻颜花时,也是一心一意。 身体里的冥火烧着阿珩的五脏六腑,炙心蚀骨,好似要让她为自己的轻浮,轻信付出最 痛苦的代价,可是这么多年的温柔缠绵和蚀骨销魂的快乐--她不后悔! 当她在小月顶上, 许诺桃花树下不见不散, 约定了今生时, 就决定了不管日后发生什么, 都不后悔! 她不后悔爱过蚩尤,她只是决定,从今日起,要彻底忘记他! “阿珩,我一定能救你。 ”蚩尤的蔓藤就要裹住阿珩。 她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猛地一用力,整个身体直直地从阿獙背上掉下, 蚩尤的蔓藤落空。 “阿--珩--” 蚩尤撕心裂肺地凄声惨叫,不管不顾地从逍遥背上跃过去,想拉住阿珩。 两人像流星一般,一前一后,迅疾坠落。 终于 他用藤条拉住了阿珩, 可虞渊上空浓稠的黑雾已经缠绕住了阿珩的头, 拉扯着阿珩向下 陷去。 蚩尤用尽全部灵力抓着阿珩,藤条断一根,他就拼尽灵力再生一根,可他的灵力根本难 以和虞渊对抗,自己也被逮着坠向虞渊。逍遥的双爪抓着蚩尤,身形突然涨大,扇动双翅, 拼命向上飞,卷得整个天空都刮起了飓风。 逍遥一次振翅,能扶摇直上几千里,可此时,它拼尽全部力量也拉不起蚩尤,阿珩的身 体被吞没到腰部,蚩尤也被一点点拉着接近了虞渊,连带着逍遥也坠了下去。 逍遥一边本能地对生充满渴望,一边也无法舍弃似父似友的蚩尤,只能昂起了脖子,对 着天空发出哀鸣,无奈地任由死亡一寸寸迫近。 烈阳不顾逍遥扇起的飓风,强行冲了过去,用嘴叼着逍遥头顶的羽毛,拼命把逍遥往上 拉,太过用力,它的嘴巴连着逍遥的头都开始流血。 被定在高空的阿獙也想冲过去帮忙,可是它叫不出,也动不了,两只眼睛开始掉泪,随 着阿珩的身体被虞渊一点点吞噬,它的泪水越流越多。 后土一直用足灵力帮阿珩封锁幽冥之火, 可是当阿珩被虞渊吞噬过腰部时, 他突然发现 已经感受不到一点阿珩的气息,土灵封锁的陶俑内已经生机全逝,阿珩已经被冥火烧死! 那个在他最无助时,保护过他,鼓励过他的妭姐姐死了!那个让他变成了今日后土的妭 姐姐死了!那个他曾无数次暗暗发誓等他成为大英雄,一定会报答的妭姐姐死了! 后土失魂落魄,呆若木鸡。 黑雾就要卷到蚩尤,后土突然惊醒,撤去了附在阿珩身上的灵力,对蚩尤大喝: “放手! 妭姐姐已经死了! ” 蚩尤身子巨颤了一下,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恶狠狠地咬破舌尖,用心头血滋养着藤蔓, 更用力地把阿珩往上拉,可他的灵力根本无法和整个虞渊的力量对抗,他越用力,自己就越 往下坠。 后土悲声大叫: “她死了,她已经死了,你抓着她也没用了。 ” “你抓着她也不可能再救活她,只会害死自己! ” “蚩尤,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抓着的是个死人?” “妭姐姐既然救了你,你就不能现在死! ” 蚩尤一言不发,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只是用力抓着阿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珩,眸 中是疯狂的绝望和沉重的悲伤。 无论后土如何叫,如何劝,蚩尤就是不承认阿珩已经被烧死,固执的抓着阿珩,坚决不 肯松手,后土意识到,蚩尤不可能让阿珩从他手中坠入永恒的黑暗。 第一次,他对被他们叫做禽兽的蚩尤有了不同的认识。 眼见着蚩尤也要没入虞渊,后土猛然凝聚全身灵力,挥出一道土柱,击打在蚩尤后脑勺 上。 蚩尤昏厥的瞬间, 藤条断裂, 逍遥终于拉起了蚩尤, 立即向着高空逃去。 烈阳满嘴鲜血, 惊喜地刚要叫,却发现只有蚩尤被拉起,黑漆漆的虞渊上已经看不见阿珩。 烈阳悲鸣着,一头冲进虞渊,转瞬间,一点白色就被黑暗彻底吞噬。后土连阻止都来不 及。 后土本想解开阿獙的束缚,看到烈阳这样,立即不敢再动,只能慢慢收力,把阿獙拉了 过来。 阿獙盯着虞渊,喉咙里啊啊地嘶喊着,它的阿珩,它的烈阳……它也想冲下去,可是它 一动不能动,只能绝望地一直哭,一直哭,泪水慢慢变成了血水,红色的血水一大颗又一大 颗渗出,把束缚着它的黄土全部染成了血红色。 后土站在半空,默默地望着黑雾翻涌的虞渊,神情宁静,却一直不肯离去,前尘往事都 在心头翻涌。 那时, 他还是个胆小懦弱的孩子, 因为母亲是低贱的妖族, 他总是被其他孩子欺凌羞辱, 他太自卑,太懦弱,不敢反抗,只知道默默哭泣,从来没有人理会他,连师父都嫌弃他笨手 笨脚,一动不动就呵斥他,只有那个温柔爱笑的青衣姐姐会替他擦眼泪,会为了他去打架, 会说: “谁打了你,你就打回来,你可是个男子汉”会暴怒地叫“妖族怎么了?我见过无数 大英雄都是妖族,别把自己的胆小没用推到母亲身上。 ”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无数个遍体伤痛的冰冷黑夜, 他就是靠着一遍遍回忆着她的话, 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会成为令人尊敬的大英雄,才能第二日挺起胸膛,走进充满着鄙夷目 光的学堂。 很久后,后土眼中忽的滚下了一串泪珠,随着眼泪他开始抽泣,慢慢地哭声越来越大, 伤心地连站都站不稳,蹲在化蛇背上放声痛哭,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地嚎啕哭着。 只是,再没有一个青衣姐姐走过来,抱住他,温柔地擦去他的泪水。 因为虞渊的可怕,没有任何生物敢接近这里,整个天空安静到死寂,只有后土的哭声响 彻如天空。 逍遥在高空轻轻扇动着翅膀,俯瞰着后土和阿獙,爪子上抓着昏迷的蚩尤。 纵横天地, 为己独尊的鲲鹏第一次懂得了失去之苦, 隐隐约约中意识到有些束缚是心甘 情愿的牵绊,有些痛苦是甘之若饴的幸福。就如它可以一扇翅就飞过九天,一摆尾就游遍四 海,却冲不破蚩尤的一声呼唤。 而如今蚩尤亲手把阿珩逼死,失去了他心甘情愿的束缚,甘之如饴的痛苦。 蚩尤醒来时,会怎么样? 东边的天空渐渐亮了,虞渊的黑雾开始变淡,又是新的一天,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化蛇: 《山海经》中记载的蛇,能飞翔、能招水, “人面豺身,有翼,蛇行,声音如叱呼, 招大水。 ” 精彩预告: 阿珩死了……..几百年后,日出之地汤谷,惊现一颗魔珠,可以吞噬轩辕族的灵力。 这颗魔珠,竟是阿珩的化身。 蚩尤进入灭魔阵,经历死、生、幻、灭四境,终于救出阿珩。 面对化魔后冷漠无情的阿珩,蚩尤心如刀绞。他强行带她回到九黎、博父国,让她看看 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他能否唤醒阿珩记忆深处的爱?国仇家恨之前,他们能否兑现爱的诺言? 这里有最浩大的恩怨,也有最纠结的爱恨。 桐华回归古言力作, 《曾许诺》终结篇《殇》 ,2011 年 4 月震撼上市,精彩不容错过。 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