褡宥几疑焙Γ〉壅鹋笸踝由訇恢鞫胗Вフ蜓贡┟瘛?一千八百年前,少昊就已名动天下。传闻他一袭白衣,一柄长剑,凭一己之力逼退兵临 城下的神农国十万大军,绝代风华令天下英雄竞相折腰,可他如暗夜流星,一击成名之后就 消失不见,到现在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在尘世中出现。 千年以来, 少昊已经变成了一个传说。 据说少昊喜欢酿酒弹琴, 他酿的酒能让活人忘忧、 死人微笑;他弹的琴能让大地回春、百花盛开。少昊还喜欢打铁,高辛族是最善于锻造兵器 的神族,这世上一大半的兵器都出自高辛族的工匠之手,而高辛族最好的铁匠是少昊,他神 力高强,锻造的每把兵器都是绝世神兵,但他不知何故,总是兵器一出炉就销毁,以至于世 间无人见过少昊锻造的兵器,可神族仍然坚定不移地相信少昊是最优秀的铸造大师。 说话的男子看衣饰应是高辛人,语气中满是对少昊的敬仰,他说得兴起,竟然忘记了这 里毕竟是神农境内,难免很多神农人听得刺耳,讥嘲道:"满嘴假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客栈内的神农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少昊, 一会说从未听闻神农派大军攻 打过高辛,绝不相信少昊能凭一己之力逼退我们的十万大军,肯定是高辛人吹嘘;一会说少 昊压根不如祝融,只怕他见了祝融立即要讨饶。 "高辛人真是可笑!少昊如果真那么厉害,怎么不见他去参加王母的蟠桃宴?除了那个 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战役外, 他还赢过大荒内的哪位成名英雄?我们的祝融可是在蟠桃宴上连 胜百年,打败了无数高手!" "我看少昊是压根不敢见祝融。说什么英雄,就是个胆小如鼠的狗熊!" "就是,就是!什么最好的铸造师,只怕见了祝融要立即跪地求饶。" 众人越说越难听,西陵珩忽而手一颤,碗被摔到地上。"砰"的一声,说话声静止,大家 都循声看来。 西陵珩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裙上的污渍,一边笑着问刚才说话的神农少年,"你见过少 昊打造的兵器吗?" "当然没有!" "你既然没见过少昊打造的兵器,怎么知道他不是最好的铸造师?又怎么能说他胆小如 鼠,不是祝融的对手?" 少年不屑地反问:"那你见过吗?" 西陵珩一扬下巴,"我当然……"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下去,"我当然也没见过!" 少年冷笑,"你既然没见过少昊打造的兵器,又凭什么说他是最好的铸造师?又怎么知 道他不是胆小如鼠,害怕祝融?" 满堂人都附和、嘲笑。 西陵珩咬唇不语。 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传说也许不尽实,可大荒人还不至于凭空虚赞少昊。" 众人都闻声看向店堂的角落,是一个背着三弦、长相愁苦的山羊胡老头,老头站起,朝 西陵珩和蚩尤欠了欠身子。 原来是博父城中见过一面的老头,西陵珩点头回礼,蚩尤却只是抱臂而笑。 少年叫道:"老头,到这边来把话说清楚了,若有一分不清楚,休怪我们无礼!" 老头走到店堂中央,不客气地坐下,边弹三弦,边说道:"虽然大荒内有句俗语'一山、 二国、三王族、四世家',可如今天下三分,神农、高辛、轩辕三国鼎立,好事者排名神族 高手,也只提三王族的子弟……" 满堂人都专注聆听,蚩尤却一边吧嗒着嘴啃鸡腿,一边用油手拽拽西陵珩:"什么一二 三四,乱七八糟地在说什么?" 众人都瞪他,老头笑道:"这句话说的是神族内的几大力量。三王族众所周知,神农、 高辛、轩辕。一山指玉山,二国指华胥国、良渚国,四世家是赤水、西陵、鬼方、涂山。论 来历, 他们都比三大王族只早不晚, 只不过一山遗世独立, 二国虚无缥缈, 四世家明哲保身, 所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常常忘记了他们。" 蚩尤点点头,还想再问,西陵珩轻按住他手,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些事情若要讲清 楚,只怕要讲几日几夜,先听他说什么。" 蚩尤促狭地捏了捏西陵珩的手,弄得西陵珩满手油腻,西陵珩蹙眉撅嘴,狠狠瞪了蚩尤 一眼,忽而抿唇一笑,把油腻的脏手在他衣袖上用力抹着。 蚩尤心中一荡,低声问:"好媳妇,你好像知道的秘闻挺多,你姓西陵,是和西陵世家 有什么关系吗?" "算是有点吧,我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不过我可不是西陵世家的正支,所以才被你欺负 得乱逃!"阿珩在蚩尤额头上敲了一下,又立即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别闹,听老头说 什么。 "……少昊小时痴迷打铁,常常混入民间铁匠铺子,偷学人家的技艺。可这打铁的手艺 可不是看出来的,而是千锤百炼敲打出来的,少昊就隐居乡里,开了一家铁匠铺子,为妇人 打造厨具,给农人打造农具,因为东西实在是打得好用,七里八乡都喜欢来找他。少昊做了 好几年铁匠,那些麻烦他修补农具的乡亲没一个知道他是少昊,直到六世俊帝病重,神农国 趁机大兵压境,神族寻访到铁匠铺,乡亲们才惊闻。高辛的神族们喜欢谈论少昊脱下短襦, 扔下铁锤,穿起王袍,拿起长剑,孤身逼退神农十万大军的故事,可对高辛百姓而言,他们 更喜欢讲述少昊打铁的故事。" 山羊胡老头饮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概因为身份被识破,少昊再没有回 去过,可当地却改名叫铁匠铺,一则纪念铁匠少昊,二则因为少昊在时,但凡来求教打铁的 人,他都悉心指点,以至当地出了无数技艺非凡的铁匠,铁匠铺子林立,人族的贵族都喜欢 去那里求购贴身兵器,以显身份,在座几位小哥随身携带的兵器看着不凡,只怕就有铁匠铺 的。" 几个少年神情怔怔,下意识地按向自己引以为傲的佩剑,老头微微一笑,"高辛国重礼, 等级森严,贵贱严明,少昊却以王子之尊为百姓打造农具,又悉心指点前去求教的匠人。上 千年来,少昊看似避世不出,可高辛国内处处都有他惩恶锄妖、帮贫助弱的传闻。这次镇压 旱灾暴民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别的神避之唯恐不及,少昊却主动请缨,可见他绝非胆小怕 事之徒。小老儿看几位小哥的装束像是要远游,刚才的话在神农说说没什么,可千万别一时 气盛在高辛说,高辛百姓十分敬重少昊,只怕会激起众怒。" 神农少年们面色难看,老头话锋一转,"讲到旱灾,不得不赞几句神农的大王姬云桑, 神农、高辛都受灾严重,可王姬体恤百姓,处处为百姓尽力,如今只有天灾没有人祸。高辛 却因为王子中容处理不当,激起民暴,当地的神族官员被打死,现在幸亏少昊主动请命去平 乱,否则这场人祸只怕更胜天灾。" 神农少年们这才觉得颜面挽回, 神色好看起来, 避开少昊不谈, 只纷纷真心赞美着云桑。 西陵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似喜似忧。 蚩尤也神思恍惚,忽而皱了皱眉,起身快步出去,站在旷野中,凝神倾听。 西陵珩为了逃避他,一次次临时改变行程,也一次次无意识地躲开了祝融,可祝融似乎 察觉了什么,这次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看来光逃不行,得另想解决办法。 蚩尤回去时,西陵珩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蚩尤咧嘴笑着,扭扭捏捏地说:"我突然想起终身大事还是要听听爹娘的意思,所以刚 才立即托人传口信给家里,让他们尽快赶来见见你。" 西陵珩刚喝了一勺热汤,闻言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被呛死。手无力地指着蚩尤,气得 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西陵珩和蚩尤吃完饭,定了相邻的房间歇息。 晚上,西陵珩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一直想着刚才听到的话,高辛少昊前去平乱。再想到 疯子蚩尤,她打了个寒战,决定立即离开,折道去东南,去看看这个她自小听到大的高辛少 昊究竟什么样子。 为了甩掉蚩尤,她决定半夜动身。 熬到夜深人静时,西陵珩背着包裹蹑手蹑脚地溜出客栈。 走着走着,总觉得不对劲,她停住脚步,猛地从左面回头,没有人,猛地从右面回头, 没有人。放心地叹了口气,微笑地回过头,眼睛立即直了。 蚩尤就站在她前面,正一脸纳闷,探头探脑地向她身后看,好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 鬼鬼祟祟。他凑到西陵珩耳边,压着声音,紧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有歹徒跟踪我们 吗?" 西陵珩深吸口气,用手遮住脸,埋头快步走,不去看蚩尤,生怕自己忍不住杀了这个无 赖。 蚩尤跟在她身边,唉声叹气地说:"有一件事,实在很愧疚,刚收到家里长辈的信,让 我去办点事情,恐怕要离开几天。" 西陵珩立即拿下手,喜笑颜开,"没事,没事,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海,心怀五湖,功 在千秋,德标万世,生前死后名,慷慨就义……呃……总而言之大事为重!" 蚩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脸上却愁眉苦脸,"可我想了想,办事固然重要,报恩也很重 要……" 西陵珩立即表情十分沉痛,拍着蚩尤的肩膀,"我其实心里很舍不得你,只是大事为重, 大事为重!" 蚩尤满脸感动,握住西陵珩的手,"阿珩,既然你如此舍不得我,我还是留下吧!" 西陵珩眼皮子、嘴角都在抽搐,"你真的要留下来?" "真的要留下来!" "真的?" "真的!为了西陵姑娘,我愿意……" 西陵珩猛地一拳击打到蚩尤脸上,蚩尤砰一声昏倒在地。 西陵珩蹲下,一边得意地拍拍蚩尤的脸颊,一边冷笑着说:"臭小子!咱们还是后会无 期吧!" 她背上包裹,只觉全身轻松舒畅,蹦蹦跳跳地走了一段路,越想越觉得不妥,万一有坏 人经过?万一有野兽路过?万一…… 只能匆匆返回,可地上已经没有昏迷的蚩尤。 她大惊,四处查看,一抬头,看见大树上写着一行字。 "好媳妇,咱们后会近期!"字旁边画着一个咧嘴而笑的红衣小人。 西陵珩气得一脚踢向红衣小人,"哎呦"一声惨呼,痛得龇牙咧嘴,抱着脚狂跳。 两日后,西陵珩进入了高辛国。 河流都已干涸,田地颗粒无收,尸横遍野,戾气深重。西陵珩心情沉重,却无能为力, 这并非人祸,而是天劫,即使神也不能逆天而行。 她不想再看这人间惨象,避开了人群聚集的大路,专拣深山密林走。 走了一整天,正想寻觅地方歇脚时,听到宏厚激昂的鼓声。西陵珩循着鼓声而去,渐渐 听到了嘹亮的歌声,人群的欢呼声。 西陵珩不禁微笑着加快步伐,可当她走进古老的村落,看见的却不是什么欢喜的一幕, 而是令她震惊的残忍。 两个盛装打扮的少女躺在祭台上,一个少女被开膛破肚,已经死亡,戴着面具的祭师一 手拿着鲜血淋漓的匕首,一手握着一颗仍跳动的心脏,载歌载舞,另一个少女紧闭着双眼, 嘴唇不停地翕动,不知是在吟唱,还是在祈祷。 西陵珩曾听说过一些部族用人来祭祀天地,祈求天地保佑。这是当地的风俗,并不是她 能改变,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花般的女子惨死在她面前,她做不到。 西陵珩用灵力卷起无数树桩,祭台四周的人纷纷躲避,她趁乱救走了祭台上的少女。 少女叫索玛,是族中最聪慧的少女,被选为大战前的祭品,用来祈求战争胜利。 西陵珩问:"你们是要对抗少昊率领的军队吗?" 索玛说:"我不知道那些神族的名字,我只知道他们帮着贵族欺压我们,截断河流,不 给我们水喝,都是大恶棍。" 西陵珩不禁为少昊说话,"这次来的神和以前的不同,他肯定会想办法为你们调配水源, 绝不会偏袒贵族,你们不用誓死反抗。" 索玛沉默了半晌,忽而笑道:"你是一个好神,我相信你!等天黑了,我就悄悄回家, 告诉阿爸。好姐姐,我看你能让木头树叶听你的话,你修炼的是木灵吗?" 西陵珩点点头。 索玛看天色将黑,去山林里捡枯枝和野菜,要为西陵珩做晚饭。西陵珩让她不要忙碌, 可索玛说:"你救了我,我一无所有,这是我唯一能报答你的方式,不管你吃还是不吃,我 都要为你做。" 索玛以凹石为釜,做了一釜半生不熟的野菜汤,用两个竹筒各盛了一筒,自己先喝了半 筒,抬头看向西陵珩,眼神楚楚可怜。 西陵珩不忍拒绝,也跟着索玛喝起来。 野菜汤喝完,西陵珩觉得头晕身软,灵力凝滞,"你给我吃了什么?" 索玛淡淡说:"一种珍稀的山菌,长在雷火后的灰烬中,我们人族吃着没事,可你们这 些修炼木灵的神族不能吃,吃了就全身力气都使不出来,变得和我们一样了。" 西陵珩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为什么神族既瞧不起人族, 又忌惮人族, 不仅仅是因为人族数 量庞大, 更因为天地万物相生相克, 老天早赐给了人族克制神族的宝贝, 只要他们善于使用, 神族并非不可战胜,就如堤坝能拦截奔腾的湍流,可一窝小小的白蚁,就能让坚不可摧的堤 坝崩毁。 西陵珩默默地看着索玛,索玛不敢面对她清亮的双眸,拿起根木棍,索性把她敲晕。 第二日清晨,西陵珩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绑在昨日索玛躺过的祭台,她的灵力仍然一 分都使不出。 鼓声敲得震天响,戴着面具的祭师们围着她一边吟唱,一边跳舞,匕首的寒光耀花了她 的眼睛。 索玛对她说:"你是比我更好的祭品,你的鲜血不仅仅能祭祀天地,还能让所有人族战 士明白神族没什么了不起!" 祭师们吟唱着古老的歌谣,一边跳舞一边走近她。 按照祭祀礼仪,祭师们会割开西陵珩四肢的经脉,让鲜血通过祭台的凹槽落入大地,这 叫慰地, 最后再将她的心脏掏出, 奉献给上天, 这叫祭天, 通过慰地祭天可以换取自己所求。 她的手腕和脚腕被割开,因为刀很快,西陵珩并没有觉得痛。 随着鲜血的流失,灵力也汩汩地飘出,西陵珩真正意识到死亡在靠近,她一边在恐惧中 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边生出荒谬的感觉,她真要死在几个普通的人族祭师手中? 鲜血浸透了祭台,西陵珩没有力气再挣扎,也放弃了挣扎,用最后的力气眷恋地看着头 顶的碧蓝天空, 娘亲、 爹爹、 哥哥……一身红衣的无赖蚩尤竟然也浮现在眼前, 她不禁苦笑, 臭小子,我说了是后会无期! 祭师用力把匕首插进西陵珩的胸膛,西陵珩身子骤然一缩,眼睛无力地看着天空,瞳孔 在痛苦中扩大,蓝天在她眼中散开,化成了无数个五彩缤纷的流星,她的意识随着无数个流 星飞散开,飞向黑暗。 就在她要被卷入永恒的黑暗时,她的身体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了起来。 清露晨流般的气息,漱玉凤鸣般的声音,"对不起,阿珩,我来晚了!" 有神族战士高声请示,"殿下,要将这些暴民全部诛灭吗?" "他们只是为了让族人活下去,罪源不在他们,放他们回村子。"男子的声音隐含悲悯, 男子一边用灵力将阿珩的灵识封闭,一边在她耳畔说:"阿珩,我是高辛少昊。" 少昊,她心心念念想见的少昊……西陵珩极力想睁开眼睛,意识却消失在黑暗中。 傍晚时分,一身红衣的蚩尤脚踩大鹏从天而降。 泣血残阳下,被无数鲜血浸染过的古老祭台有一种庄严夺目的美丽。 空气中飘荡着丰沛的灵力,却是宣告着灵力拥有者的噩耗。 蚩尤走到祭台前,以一种舒服的姿势趴躺在仍旧新鲜的血液中,闭起眼睛,在鲜血中收 集西陵珩的气息,再把自己的灵力通过大地和植物伸展出去,搜寻着她生命的踪迹。 从天色仍亮到天色黑透, 他耗用了全部灵力, 反复搜寻了很多次之后都没有发现半丝她 的气息。 她真的死了! 没想到一句戏言竟成真,他们真后会无期! 他像抚摸恋人一样,轻轻抚摸着祭台,任由鲜血浸染在他的指间颊边,嘴里却冷嘲道: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死在祝融手里。" 蚩尤翻了个身, 看到树梢头挂着一轮圆月, 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西陵珩时也是一个月圆 的晚上。忽然间,他觉得疲惫不堪,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疲惫,甚至对人世的厌倦。 他闭上眼睛,在她的鲜血中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蚩尤醒了,鼻端弥漫着腥甜的血腥味。 他双手交握,放在头下,仰躺在祭台上,望着那轮圆月寂寂而明,一时间竟生出了无限 寂寞,为什么老天要让他在博父国外与她重逢? 他闭着眼睛,低声说:"西陵珩,早知如此,不如不再相遇!" 灵力沿着她鲜血流淌过的路源源不断地涌入地下, 整个村子的树木都开始疯长, 覆盖了 道路,圈住了院墙,封死了门窗。睡梦中的人们惊醒时,惊恐地发现整个屋子都是绿色的植 物,它们仍然在疯狂地生长,看似柔嫩的植物,却有着生生不息的力量,挤裂了柜子,扭碎 了凳子,缠绕住每一个人的身体,不管男女老幼。 凄厉地惨叫声在山里此起彼伏地传出,无数山鸟感受到了恐怖,尖声鸣叫着逃向远处, 宁静的山村好像变成了魔域。蚩尤只是枕在西陵珩枕过的位置上,懒洋洋地笑看着天空。 惨叫声渐渐消失,山谷恢复了宁静,整个村子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茂密的植被郁郁 葱葱。 他跃到鹏鸟背上,大鹏振翅高飞,身影迅速消失在天空。 月色下,整个祭台连着四周的土地都被密不透风的草木覆盖,从上往下看,倒像是一个 绿色的巨大坟茔。 第四章 如有意,慕娉婷 在大荒的西边有一座秀丽的山峰,叫玉山。玉山是上古圣地,灵气特殊,任何神兵利器 只要进入玉山就会失去法力, 是永无兵戈之争的世外桃源。 所有执掌玉山的女子都恪守古训, 不入红尘、远离纷争。历次神族争斗中,超然世外的玉山庇护过不少神和妖,就是神农和高 辛两个上古神族都曾受过玉山恩惠,因而,玉山在大荒地位尊崇,就是三帝也礼让三分。 执掌玉山的女子被尊称为王母,因玉山在西,世人也常称西王母,王母每三十年举行一 次蟠桃宴,邀天下英雄齐聚一堂。这几日,又是三十年一次的蟠桃宴,宾客从八荒六合赶来 赴宴,玉山上客来客往煞是热闹。 蚩尤一身红袍,大步从瑶池边走过,神情冷漠,目光锐利。 瑶池岸边遍植桃树,花开千年不落,岸上繁花烂漫,岸下碧波荡漾,花映水,水映花, 岸上岸下,一团团、一簇簇,交相辉映,缤纷绚烂。 一阵风过,桃花瓣犹如急雨,簌簌而落,轻拂过蚩尤的眉梢、脸颊、肩头,他的步子渐 慢,看着漫天花雨,目光变得恍惚迷离,氤氲出若有若无的哀伤。 他的视线随着几片随风而舞的桃花瓣,望向了远处-淼淼碧波,烟水迷蒙,十里桃林, 九曲长廊,朱红色的水榭中,一个青衣女子倚栏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枝桃花,低头撕扯桃花 蕊,逗弄着瑶池中的五色鱼。 蚩尤的心骤然急跳, 大步而去, 一边快步疾走, 一边张望着青衣女子, 可隔着重重花影, 那抹青影若隐若现,总是看不真切,等他奔到水榭处,已经不见青衣女子。 他急切地四处查看,阵阵清脆的笑声从桃花林内飞出,蚩尤飞奔而去,一群少女正在戏 闹,有穿青衫的,蚩尤伸手欲抓,"阿珩!"少女娇笑着回头。 蚩尤的手停在半空,不是她! 碧波廊上的身影几乎一模一样,一时间昏了头,竟然以为是阿珩,可阿珩已离世两年, 刹那的心跳竟只是斜阳花影下的一场幻觉。 他神情怅然,转身而去,瑶池边的映日红桃开得如火如荼,可漫天缤纷在他眼里都失去 了色彩,透着难言的寂寥。 桃花林内,两位女子并肩而行,从外貌看上去,年龄差不多,实际却是两个辈分。一位 是神农国的大王姬云桑,一位就是玉山王母。 传说玉山之上宝贝无数,云桑好奇地问王母玉山到底收藏了些什么神兵宝器。 王母毫不避讳云桑,详细地一一道来。 云桑出身上古神族,颇有家学渊源,王母所说的神器她都听闻过一二,可位列神兵之首 的兵器却从未听过,居然是一把没有箭的弓。 云桑问王母,"只听闻盘古大帝有一把劈开了天地的盘古斧,从未听闻过盘古弓,难道 这世间竟没有一支箭可配用?既无箭,那要弓何用?" 王母性子严肃,不苟言笑,对云桑却十分和蔼,温和地说:"这把弓并不是用来杀戮, 而是用来寻找。太祖师父的残存手稿上说盘古大帝劈开天地后,因为忙碌于治理这个天地, 失去了心爱的女子,盘古大帝为了再次见到她,于是穷极心思,打造了这把弓。据说把弓拉 满,只要心里念着谁,不管距离多么遥远,不管他是神是魔、是生是死,都可以再次相聚。 "怎么相聚呢?难道这把弓能指明寻找的方向?" "不知道。据说当年伏羲大帝仙逝后,女娲大帝因为相思难解,曾上玉山借弓,可是拼 尽全部神力,满弓射出后,连对伏羲大帝的一丝感应都没有,更不要提相聚了。" 云桑虽然稳重,毕竟少女心性,一听立即生了兴趣,感叹道:"原来女娲大帝也像普通 女子一般,会因为相思而无计可施。只是盘古大帝神力无边,无所不知,怎么会找不到自己 心爱的女子呢?" "不知道。" "盘古大帝铸成弓后和他心爱的女子相聚了吗?" 王母笑道:"我怎么知道?你这孩子别较真了!太祖师傅只是根据传闻随手记录,究竟 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也许压根就是一段穿凿附会的无稽之谈。" 蚩尤听到这里,分开桃树枝桠,走了过去,"我想要这把盘古弓。" 王母心内暗惊,她居然没有察觉到他在近处,语气却依旧温和,"这是玉山收藏的神器 之首,不能给你。" 云桑赶在蚩尤开口前,抢着说:"王母,这次蟠桃大会用来做彩头的宝贝是什么?"又对 蚩尤说:"你若想要神器,到时候去抢这个宝贝。" "肯定不是盘古弓,不过也是难得一见的神器。"王母打算离去,"轩辕王姬第一次来玉 山,我还要去见见她,你们随意。" 云桑少时曾跟随轩辕王后嫘祖学过养蚕纺纱,与轩辕王姬轩辕妭(Ba)朝夕相伴过十 年,感情很好,喜道:"原来妭妹妹也来了,我都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待会就去找她叙旧。" 云桑看王母走远了,对蚩尤半是警告、半是央求地说:"我知道你一向无法无天,任性 胡为,不过这里不是神农山,你可千万别乱来,否则出了事,谁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蚩尤笑了笑,打量着桃林的方位布局, 云桑心思聪慧, 博学多识, 行事果决, 就是祝融都让她三分, 她却拿蚩尤一点办法没有, 看到他的笑意,心里越发忐忑,只能暗求是她多虑了,"父王让我带你来蟠桃宴,是想让你 熟悉一下大荒的形势,可不是让你来胡闹。这大荒内有几个女子得罪不得,第一就是王母, 你千万不要……" 蚩尤打断了她,"第二呢?" "轩辕族的王姬轩辕妭。" 蚩尤打趣道:"难道不是你?" 云桑嗔了蚩尤一眼,"轩辕黄帝侍嫔很多,有四个正式册封的妃子,这四个妃子总共生 了九个儿子,却只有一个王姬轩辕妭,并且是正妃嫘祖所生,轩辕妭一母同胞的哥哥就是最 有可能继承帝位的轩辕青阳。轩辕妭自幼和高辛族定亲,夫婿是高辛少昊,也是极有可能继 承俊帝之位。" 蚩尤的视线在桃林中徘徊,漫不经心地说:"这个轩辕妭倒的确惹不起。" 云桑含笑道:"不过,她性子是极好的。王母却……" 蚩尤一听她还要转着弯子劝他别乱来,转身就走,云桑蹙眉,一瞬后又笑摇摇头,以蚩 尤的性子,能忍耐地听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云桑看看时辰,估摸着轩辕妭那里已清净下来,问清楚她居于凹凸馆后,沿着侍女指点 的方向,独自一个前去拜访。 云桑博闻强识, 见过不少名园奇林, 知道名要与景相呼应, 才算好名。 凹凸二字做馆名, 倒也奇突别致,只是实在想不出来景致要如何凹凸才能切中名字。 一路行来,离瑶池愈远,愈是荒凉,草木渐显野趣,碎石小径蜿蜒曲折,一条小溪潺潺 而流, 时隐时现。 走了不多时,看到不远处的山崖上小桥流水、 亭台楼榭。 四周也种着桃树, 可不同于瑶池岸边的映日红桃,十里桃林,花色浓烈,这里俱是千瓣白桃,种得稀落间离, 一树树白花,贞静幽洁,仿若空谷幽居的佳人,或静静绽放在小轩窗下,或只闻暗香,不见 花树,待四处寻找,才发现乌檐角下,隔着青石墙羞答答地探出一枝来。 许是为了不破坏馆中的清幽雅静, 侍女也用得很少, 云桑一路走来竟然没碰到一个侍女, 无比贴合云桑心意,只是凹凸二字的意思仍看不出来,可建造此处者心思玲珑,想来绝不会 空用凹凸二字。 沿着花径慢走,只闻泉水叮咚,却不见水,转过山壁,远远看到一汪深池,池水清碧如 玉,池畔的石上雕着古拙的凹晶池三字。云桑心喜,快走几步,站在池边,只觉习习凉意拂 面,无比惬意,不经意地低头看到池中倒影,被吓了一跳,池面上竟然有好几个她,有的矮 小如侏儒,有的高大如巨人,有的脖子细肚子大,犹如水瓮,有的四肢颀长脑袋硕大,犹如 竹竿顶冬瓜……个个都无比趣怪滑稽。 待发现其中奥妙,云桑几乎击掌称妙。原来这里不仅仅是水碧如玉,还是玉碧如水,眼 前的整汪清池看似水波起伏,浑然一体,实际间中有无数碧玉,建造者利用碧玉的弧度巧妙 地让池水时高时低,构造出无数个凹凸来,水面犹如玉镜,能映照出人像,也就形成了无数 个凹凸镜,凹镜处会将人缩小,凸镜处会将人放大。 云桑看看四下无人,童心大发,在潭边走来走去,伸手抬脚,看着池中的自己一会是个 大胖子,一会是个小瘦子,笑得前仰后合。她笑,形态各异的她也笑,云桑越发笑个不停, 乐得眼角的泪都要流下来。 一个青衣少女躲在暗处,静静看着云桑。 她起先在山壁上玩时,已看到云桑,只不过玩心忽起,想看看端庄娴静的云桑第一次看 到这汪怪异的池水时会不会像她一样手舞足蹈,笑得直不起身,所以躲到暗处,打算等云桑 笑得最没有防备时,突然跳出来吓她一跳。 可等她真看到云桑大笑时,忽然就一点都不想打搅她了。云桑的母后早亡,小妹女娃在 东海边玩水时溺水而亡,二妹瑶姬一出娘胎就是个病秧子,云桑小小年纪就心事重重,几乎 从未失态大笑过。 云桑的笑声突停,面色冰冷,斥喝道:"谁?出来!" 青衣少女一惊,正打算乖乖地出去认错求饶,却看桃林深处,一个面容清逸、身姿风雅 的男子踏着花香,分开花树,徐徐而来。他眼中唇边俱是笑意,"王姬,请恕罪,只是看到 王姬犹如孩童般手舞足蹈、恣意大笑,所以未舍打扰。" 云桑颊边泛起淡淡红晕,神情越发清冷,"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放肆偷窥?" 她粉面含怒, 眼角蕴愁, 一身素衣, 俏立于凹晶池畔, 身后是几株欺云压雪的千瓣白桃, 她的身姿却比花更清更幽。 男子翩翩施礼,诚恳地说:"不是在下放肆,只是当年耗费三载心血设计这座凹凸馆时, 就是希望这汪碧池能让见者忘记世间忧愁,开怀大笑。今日看见心愿成真,多有失礼,请王 姬恕罪。" 云桑一愣, 这巧夺天工、 寓意深刻的"凹凸"二字竟然出自他手?不知不觉中, 怒气已散。 潭中的身影,有胖有瘦,有高有低,云桑低声说:"这千奇百怪的影像压根不像我们, 却又都是我们,没有了华服的修饰,没有了外貌的美丑,暂时间就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 的身份,只是自己为自己开怀大笑。你说心愿成真,刚才那开怀大笑只是一半,为了谢你让 我开怀而笑,我就成全你的另一半心愿。" 男子问:"另一半心愿?" 云桑淡淡一笑,指着潭中男子的身影和自己的身影,"既然此潭中,再没有外物的修饰 羁绊,我只是我,你只是你,那么你无需请罪,我也无权恕罪。" 男子心头骤然急跳,眼中掠过惊讶欣喜,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笑。 云桑打量着池水说,"此处凹凸结合,虽然精妙,却仍在大凹中,如果只凭此就叫凹凸 馆,未免太小家子气,你定不屑为之。如果此池为凹,想来应该有山为凸,有了水凹石凸, 山水气象,才能称得上凹凸馆。"说着话,云桑沿着凹晶池,向着水潭另一侧的陡壁险峰行 去。 男子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凝视着云桑,默默不语。 云桑四处寻找着道路,草木陡然茂密起来,找了一会才在峭壁下发现一条羊肠小径,只 容一人通过,岩壁上刻着"凸碧山"三字。"凹晶池、凸碧山。"云桑一边心头默念,一边沿着 石阶而上,攀援到山顶。 整块山峰都是玉石,凸起耸立,朝着潭水的一面凹凸起伏,凸起处颜色浅白,凹下处颜 色深沉,由于反射光线的深浅不同,恰好中和了一些潭水中的凹凸,又因为是从高往下看, 池水中的凹凸不再明显,所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水平如镜,只清清楚楚地映着一男一女, 并肩而立。 云桑想了一瞬,才明白肯定是崖壁上另有机关,巧妙利用了玉镜的折射,明明她和男子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在岸这边,一个在岸那边,可云桑看到的影子却是她和他并肩而 立,亲密依偎。 云桑先是赞叹男子学识渊博,将各种技艺融汇一起,等看到水潭中她与男子的"亲密" 时,明知道男子那个角度看不到,也不禁双颊羞红,狠狠瞪了男子一眼,心里嘀咕,他这么 设计就存了轻薄的心!飞快跃下山岩,不愿再和男子多"依偎"一瞬,仓促间,也就没有看到 几个小字投影在水潭中,影影绰绰: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云桑回到岸边时,依旧没有好脸色,讥嘲道:"心思倒是凹凸,可惜用错了地方!" 男子却也是神情漠然,把一个玉匣递给云桑,淡淡说:"我奉殿下之命,来给王姬送这 个,东西已送到,在下告退。"说完就立即扬长而去,十分无礼,和起先的谈笑自若、谦逊 有礼截然不同。 云桑一口气梗在胸口,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可又说不清楚自己恼什么。半晌后,低头 看到玉匣上的玄鸟徽印-高辛王室的徽印,才突然意识到,"喂,你认错了,我不是轩辕王姬, 是神农王姬。" 青衣少女从山洞中跳出,一边拍掌,一边大笑,"好个凹凸,设计得妙,解得更妙,我 都在这潭水边玩了半日了,仍没看破什么水为凹、山为凸。" 云桑也不知为何,心中又羞又恼,竟是从未有过的古怪滋味,没好气地把玉匣扔给青衣 少女,讥嘲道:"轩辕王姬,你的好夫婿千里迢迢派属下给你送礼呢,难怪把你笑成这样!" 轩辕妭打开玉匣看了一眼,红着脸说:"哪里是送礼?只是些药丸而已。"一抬头,看云 桑愣愣地站着,叫了几声,她都未听到。 轩辕妭摇了摇她,"姐姐,你怎么了?" 云桑说:"刚才那位公子是少昊派来给你送东西的?" "看来是了。" "他看我衣饰华贵,又住在凹凸馆里,叫我王姬,我也答应,其实是把我误当作了你。" "是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轩辕妭一头雾水,不知道云桑究竟想说什么。 "那他自然也就以为我是少昊的未婚妻了,以为我是有婚约在身的女子。" "嗯。"轩辕妭点点头,仍然不明白云桑想说什么。 云桑嫣然一笑,眼中隐有欢喜。 "姐姐,你怎么一会怒,一会呆,一会喜的?和以前大不一样。" 云桑含笑不语,半晌后才说:"你倒还和小时一个样子。咦?药丸?少昊为什么要特意 派使者送你药丸?你生病了吗?难怪看着面色苍白。" "唉!别提了,说出来都是笑话!我在人间游历时,受了点伤,被少昊救了。" 云桑在轩辕妭鼻头上刮了一下,"这不是正好,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报。" 轩辕妭撅着嘴,"好什么好?我压根没见到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当时高辛的叛乱刚 刚平定,大哥说少昊还有要事处理。未等我苏醒就离开了,他看到了我,我却没看到他,我 现在都亏死了!" 云桑笑道:"别紧张,我虽也没见过少昊,可我敢肯定少昊绝不会让你失望。" "哼,你都没见过能肯定什么?" "你觉得刚才那男子怎么样?" "他的言谈举止让我想起了知未伯伯。"知未辅佐黄帝立国,被誉为帝师,轩辕妭的评语 足可以看出她也相当赞赏刚才的男子。 云桑说:"良禽择木而栖,在高辛二十多位王子中,心思如此凹凸的男子选择了少昊, 所以你就放心吧。"她迟疑了一瞬,期期艾艾地问,"你能打听到他是谁吗?" "我让四哥去问问就知道了,不说才华,只说容貌,那么清逸俊美的公子在高辛也没几 个。" 云桑脸上飞起一抹羞红,"我还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什么?" 云桑附在轩辕妭耳边窃窃私语,轩辕妭时而惊讶,时而好笑,最后频频点着头,两个女 子坐在潭边说了一个多时辰,太阳西斜时,云桑才离去。 晚上,浮云蔽月,山涧有雾。 蟠桃园中的桃花犹如被轻纱笼罩, 一眼望去, 似乎整个天地都化成了迷迷蒙蒙的红色烟 霞。 蚩尤飞掠而入,站在桃园中央,取出一条红布蒙住双眼。白日里,他就发现玉山和桃林 是一个大阵,若不想被幻象迷惑,就不能看,只凭心眼去感受微妙的灵气变化。 他在桃林内走走停停,时而前进,时而转弯,时而折回,终于破了桃林中的阵法,进入 玉山的地宫。看他做得很容易,可其实一旦入阵,踏错一步就是死,几万年来也只他一个成 功闯过。 整个地宫全部用玉石所建,没有一颗夜明珠,却有着晶莹的亮光。地宫内房间林立,道 路曲折,收藏着各种各样的宝物,根本无从找起。蚩尤想盘古弓既然是神兵,那么就应该收 藏在兵器库中,他凝神体会了一瞬,直奔杀气最浓的方向去。 沿着台阶而下,甬道两侧摆着所有神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他却看都不看,只是盯着最 前方。 在甬道的尽头,是整块白色玉石雕成的墙壁,壁上挂着一把弓。 弓身漆黑,弓脊上刻着古朴简单的红色花纹,似感觉到蚩尤的意图是它,弓身爆出道道 红光,弓也忽大忽小,大时比人都高,小时不过寸许。蚩尤这才真正理解了王母说此弓无箭 可配的原因-弓的大小随时在变,世间哪里有箭可配? 蚩尤静静地凝视了它一会,用足灵力,一手结成法阵,一手迅速摘下弓。不知道触动了 什么机关, 地宫开始震颤, 屋顶有一块块锋利的斩龙石落下, 他急急闪避, 好不容易闪避开, 斩龙石化作千把利剑,飞击向他,他一边逃,一边撒出早准备好的桃叶。桃叶与玉山同脉, 能掩盖住他的气息。 蚩尤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地宫,浑身上下都是伤,样子狼狈不堪。侍卫已经赶到,他顾不 上喘气立即逃跑,可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 林中已无处可躲,他只能跑向瑶池。 一轮圆月悬挂在中天,温柔地照拂着瑶池和桃林。晚风徐来,一池碧波荡漾,十里落英 缤纷。 重重花影中, 水榭的栏杆上悬空坐着一个青衣女子, 女子双手提着裙裾, 脚上没有穿鞋, 踢打着水玩。串串水花高高飞起,粼粼月光与点点波光一同荡漾在她雪白的足尖。 刹那间,耳边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不见,蚩尤的眼中只剩下了月光下、桃花影中的青衣女 子,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清晰缓慢。蚩尤几疑是梦,只一边跑,一边盯着她,眼睛眨 都不眨,唯恐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叫嚷声传过来,打破了瑶池夜晚的宁静,青衣女子笑着闻声回头,蚩尤身子一震,硬生 生地停住了步子。 溶溶月色下,女子面目清晰,正是他遍寻不着、以为已死的西陵珩。 "蚩尤?你怎么在这里?"西陵珩跳起来,满面惊讶,看似凶巴巴,眼中却是藏也藏不住 的惊喜。 蚩尤呆了一瞬,几步飞掠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她,这才敢确认一切 是真,"你又怎么在这里?" 西陵珩顾不上回答,指指桃林里的侍卫,"他们是在追你吗?你偷了什么?" 蚩尤耸耸肩,大大咧咧地说:"我从玉山地宫拿了把弓,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用了,待会 还给他们算了。" 西陵珩脸色大变,"你、你、你找死!这是圣地玉山,就是黄帝、炎帝、俊帝来了都要 遵守玉山的规矩!"西陵珩急得团团转,蚩尤却一点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笑看着西陵珩着急。 眼看着侍卫们越来越近,西陵珩飞脚把蚩尤踢到水里,"快逃!我来挡着追兵!赶快逃 下玉山,立即把这破弓扔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永不要承认你进过玉山地宫盗宝,一旦 承认必死无疑!" 蚩尤一脸无赖相,脑袋浮在水面,紧张兮兮地说:"好媳妇,你若倒霉了,千万别把我 招供出来。" 西陵珩没好气地说:"快滚!" 眼见着侍卫们蜂拥而来,西陵珩偷偷去觑水面,看蚩尤已经消失,才松了口气,隐隐觉 得哪里不对,却已被侍卫们团团包围住,顾不上多想,和侍卫胡搅蛮缠地拖延着时间。 第二日,表面上玉山一切照旧,可所有的客人都察觉了异样。 云桑派侍女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侍女回来禀奏说:"昨日夜里玉山地宫丢失了一件神器。 " 云桑气得双眼几乎要喷火,怒盯着蚩尤,正要发作,侍女接着说道:"据说已经抓住了 贼子。" 云桑心下一松,讪讪地对蚩尤抱歉一笑,对侍女斥道:"下次说话不许大喘气,一口气 说完了。" 侍女新近才到云桑身边,还不了解云桑外冷内热的性子,怯怯应道:"是!" 云桑问道:"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冒犯玉山?" "没打听到因为事关重大听服侍王母的姐姐说王母亲审贼子审了半夜都没审出结果也没 有找到赃物只得先把贼子放了还禁止侍女再谈论,不过、不过……"侍女一口气实在喘不过 来,脸涨得通红。 云桑无奈地说:"你把气喘顺了再说。" 侍女不知所措,泫然欲泣,始作俑者蚩尤却笑起来,"不过什么?" 侍女深吸口气,快速回道:"不过王母说地宫失窃时只有她一个在场,嫌疑最大,若她 不能证明自己清白,就要幽禁她一百二十年。" 蚩尤若有所思:"要幽禁一百二十年?" 云桑挥手让侍女退下,淡淡道:"这已经很轻了。在玉山犯事,最怕的不是王母处罚, 而是王母不处罚。王母直接把贼子交给他的家族,他们自然要给玉山一个交代,面对天下悠 悠众口,刑罚只会重不会轻。" 蚩尤凝望着窗外的百里瑶池、千年桃花,默默无语。 蟠桃宴在傍晚开始,座位设在瑶池边,亭台楼阁内安放着案榻,参差错落,看似随意, 实际极有讲究。 主席上设了四座,王母坐主位,右手边坐的是高辛族的王子季厘,左手边坐的是神农族 的王姬云桑,云桑下方是轩辕族王子昌意。挨着他们的是四世家的席位,再远处才是其余各 族来宾。 蚩尤坐在神农席中,一边举杯慢饮,一边用神识搜着西陵珩,没有发现她。想来因为犯 错,被禁止参加蟠桃宴了。 试炼台上开始比试神力法术, 胜出者会得到一份王母准备的彩头, 这是历年蟠桃会的传 统节目,也许刚开始只是增加酒兴的游戏,上千年下来,却慢慢地演变成了各族英雄一较高 低的绝佳机会,令天下关注,甚至由此衍生出了大荒英雄榜。 王母命侍女将宝匣打开,匣内装着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王母说:"这是玉山灵气孕育 出的驻颜花,不但是兵器,还可以不耗费主人一丝灵力就帮主人停驻年轻的容颜," 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容颜永驻,不禁低声惊叹。 蚩尤本已借口更衣, 避席而出, 听到惊叹声,回身看向驻颜花, 心内一动, 停住了脚步。 蚩尤站在一旁,静看着比斗,直到最后一轮决出了胜负,他才掠向试炼台,几招就把胜 者逼退,迅雷不及掩耳地夺取了驻颜花, 对王母扬扬指间的桃花,"多谢!"旋即跃下试炼台, 飘然而去。 举座皆惊! 刚才的胜者也是闻名神族的英雄, 竟然被蚩尤几招就打败, 却压根没有一个来宾认识蚩 尤,大家交头接耳,纷纷打听着他是谁。 云桑心内暗骂蚩尤,面上却仍全力维护蚩尤,为他寻着行事如此无礼的借口。 王母倒也没介意,只淡淡宣布了神农族蚩尤获胜。 昨夜与西陵珩相逢,蚩尤握住她手时,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一则在查探她的伤势,一则 在西陵珩身上留下印记。此时按照印记牵引,很容易就能找到西陵珩。 夜色中,西陵珩握着一卷绢轴,沿着瑶池而行,边走边回头查看,似在查看有没有被尾 随跟踪,眼见着越走越僻静。 蚩尤看她行动诡异,没有出声叫她,隐在暗处,悄悄尾随。 月夜下,碣石畔,一个锦衣公子临风而立,面容俊美,气态清逸。 西陵珩款款走到他面前,"诺奈将军?" "正是在下。" "我是轩辕王姬的闺中密友西陵珩。"西陵珩上下打量着诺奈,如同为女伴审视着情郎。 诺奈因为容貌出众,才名远播,在高辛时,每次出行必会被人围观,他早就习惯被人盯 着看,可不知为何西陵珩的视线让他心头浮现出凹晶池畔、凸碧山上的轩辕王姬,竟然局促 不安,匆匆施礼道:"王姬传信说有重要的事情,让我不要参加蟠桃宴,在这里等候她,不 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重要的事就是不让你在蟠桃宴上见到她,西陵珩背着双手,歪着头,笑嘻嘻地问:" 你觉得王姬如何?" "王姬蕙质兰心,玉貌佳颜。" "倒是不枉王姬对你另眼相待。"西陵珩把手中的绢轴递给诺奈,"这是王姬麻烦我转交 给你的东西。" 诺奈大退了一步,没有接卷轴,神色冰冷,话里有话,"少昊殿下不论品性、还是才华 都举世无双,与王姬恰是良配,王姬若有事,尽可拜托少昊殿下,无需在下效劳。" 西陵珩含笑点点头,云桑叮嘱她,如果诺奈欣喜地接受私下传递,不但不要给他,还要 狠狠地臭骂他一顿,如果诺奈不愿意接受,反而要想方设法地把东西给他。 西陵珩把绢轴强塞到诺奈手中,"你紧张什么?王姬不过是恰好对园林机关很感兴趣, 这是她这几年绘制的图样,诚心向你求教。" 诺奈脸色稍霁,"王族内多的是名师,在下不敢妄言指点。" 西陵珩悠悠轻叹,"你也说了不敢妄言,你以为那些所谓的高士敢妄言吗?再说了,别 说轩辕族内,就是放眼天下,有几个能有诺奈之才?你看了图就明白了,只怕不输于你的凹 凸馆,即使他们敢妄言,也没那个才华去妄言!" 诺奈听到这里,犹如嗜武之人遇见宝剑,心痒难搔,竟然恨不得立即拆开绢帛细看," 那等我细细看过后,再给王姬回复。" 西陵珩点点头,狡黠地笑道:"王姬行踪不定,过几日也许会派信使求见,将军可不要 再无礼地拒之门外。" 诺奈笑着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西陵珩看他走远了,慢慢往回走,脑中仍在胡思乱想着云桑和诺奈,原来云桑姐姐也有 如此促狭好玩的时候,越想越好笑,忍不住手舞足蹈、叽叽咕咕地笑个不停。 忽而脸上点点清凉,一抬头,只见溶溶月色下,漫天雪白的桃花瓣,飘飘洒洒,纷纷扬 扬,轻卷细舞着。犹如冬日忽临,天地间被白雪笼罩,却更多了几分温柔、几分旖旎。 西陵珩喜得伸出双手,接住一捧桃花瓣,放在鼻尖轻嗅,淡淡清香袭来,这不是幻术, 是真的桃花。 她忍不住在"雪花"中飞舞,一会轻扬长袿,一会猛翳修袖,身姿婉约,步态空灵,犹如 花妖。 她笑着叫:"蚩尤,是不是你?" 蚩尤的身影渐渐出现,指间拈着驻颜花,笑站在漫天桃花雪中,岳峙渊渟,气宇轩昂, 令柔丽的桃花都带上了几分英武之气。 西陵珩犹如做梦一般,停住了飞舞,怔怔地看着蚩尤。 他们俩隔雪而望,都默不作声,只漫天白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落个不停,也不知 道是舍不得打破这一瞬的美丽,还是心中别有所感。 半晌后,西陵珩轻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逃下山。" 蚩尤微笑不语。 西陵珩缓缓走到他面前,仔细看着他,"昨夜你走后我才反应过来,纵然是神族高手, 也没有几个能从玉山地宫盗宝后全身而退,博父山上也是你救了我,对吗?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 西陵珩嗔怒,"不要再骗我,我是说你的真名!" "九黎族的巫师们叫我兽王,神农山上的神有的叫我禽兽,有的叫我畜生,师父和榆罔 叫我蚩尤。" 蚩尤平平淡淡地道来,西陵珩却觉得莫名的心酸,低声道:"你灵力不弱,我还以为你 是神族内哪个成名的英雄,没想到竟然一点名气都没有。" 蚩尤对指间的驻颜花吹了口气, 驻颜花慢慢长大, 足有一尺来高, 枝桠上结满了花骨朵, 有红有白,煞是美丽,他递给西陵珩。 没有哪个少女不爱美丽的花朵,西陵珩惊喜地接过:"送给我的?" 蚩尤点点头。 "谢谢。"西陵珩刚道过谢后,却又撇撇嘴,狠狠瞪了蚩尤一眼,转身就走,"大骗子! 你明明那么厉害,却在博父国欺负我!" 她攀到山顶,找了块略微平整的石块坐下,蚩尤坐到她身旁,轻声叫:"阿珩。" 西陵珩头扭到一边,不理会他,只兴致勃勃地把玩着驻颜花,看着雪越下越大。 蚩尤坐看了一会,双手拢在嘴边,发出了几声鸣叫,一会后,竟然有两只鸟合力衔着一 枝桃枝过来,叶儿碧绿,犹带着夜间的露水,间中长着一个粉嫩嫩、水灵灵的蟠桃,一看就 知道十分好吃。 神族能凭借神力驱策兽妖鸟妖, 可想驭使灵智未开的普通飞禽走兽反倒不可能, 西陵珩 看得目瞪口呆。两只鸟儿在她面前振动着翅膀,娇声啼唱,似在邀请她吃桃子。 西陵珩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蚩尤,拿过桃子,咬了一口,甘香清甜,直透心 底,竟然比以前吃过的所有果子都好吃。 "真好吃!" 蚩尤凝视着阿珩,笑而不语,这是整座玉山上最好吃的一颗桃子,曾经他不明白为什么 那只红狐狸,会把最好吃的东西送出去,可现在看到阿珩笑眯眯的眼睛,他明白了。 阿珩心头莫名一阵悸动,竟然不敢再看蚩尤,低下头,只默默地玩着桃花,吃着桃子, 觉得又是惶恐,又是害怕,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甜蜜。 漫天花雪、纷纷扬扬,他们并肩坐在石崖上。蚩尤仰头看着皎洁的月亮,只觉心里宁静 喜乐,好似回到了莽莽深山中,自在随意,却不再有孤单。 笺短情长,寸心难寄 蟠桃宴后, 宾客全部离去, 没有了宾客自然也不用傀儡宫女, 宫殿内真正的宫女并不多, 来来去去,悄无声息,常常一早上都听不到一句说话声。 没有了虚假的喧闹,连纬百里的亭台楼阁,繁绮瑰丽中竟满是荒凉肃杀,连那千里绚烂 的桃花也遮盖不往,也许,这才是玉山的真实面貌。 西陵珩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王母每三十年要开一次蟠桃宴, 太寂寞了! 即使都是些不相干 者,也可以用别人的热闹打发自己的寂寞。 想着在玉山还有一百二十年,几万个日日夜夜,向来乐天的她都开始犯愁。 蚩尤似乎猜到她会觉得孤单, 派侍从送来一只瘦弱的獙獙①, 它的母亲在守卫地盘时战 死,临死前还未生产,为了让孩子活命,拼着最后一口气,用利爪剖开自己的肚子,将未足 月的孩子取出,恰好被蚩尤所救,可这样的孩子又如何能活呢? ① 《山海经?东山经》(姑逢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鸿雁其名曰獙獙。獙 : 獙属于狐族,身上虽然生有肉翼,但非常轻薄,并不能飞翔。 *** 小獙獙奄奄一息,西陵珩抱去给王母看,王母冷冷地说: “狐族矜贵,十分难养,活不 了。 ” 小小的獙獙眼睛都不大睁得开,可西陵珩用手指逗弄它时,它会含着西陵珩的手指,呜 呜的吮吸,好似表达着自己对生的渴望。 西陵珩拿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蟠桃和玉髓喂獙獙,她不觉得是浪费,既然活不长,那就要 吃喝尽关。 王母倒不管她,只冷眼旁现。 蟠桃和玉髓江聚天地灵气,可正因为灵气过于充沛,若不能吸纳,反而会致人于死。果 然,没多久,小獙獙的毛皮鼓胀起来,越来越大,变得像个皮球,像是马上就要炸裂,因为 痛苦,小獙獙双眼通红,暴躁不安。 西陵珩着急地安抚看它,它却又抓又咬,西陵珩的手被抓得鲜血直流。小獙獙无意吮吸 到她的鲜血,觉得减轻了痛苦,它就紧紧咬着西陵珩的手,用力地吸着她的血。西陵珩倒是 不在意,由着它吸,也丝毫不束缚自己的灵力。慢慢地,獙獙的身体恢复了原样,它心满意 足地蹭着西陵珩,沉睡过去。 误打误撞,竟然寻得了一线生机,真是傻有傻福!王母摇摇头,转身离去。 西陵珩每天都拿蟠桃和玉髓喂獙獙,如果獙獙身体鼓胀,就再用自己的血喂它。一日日 过去,本来要死的獙獙竟然开始满地跑,毛发格外黑,肋上的双翼也生得与众不同,脉络十 分结实。 长到一岁多时,獙獙已经像猫一般大,西陵珩换它阿獙。 一日,西陵珩逗它玩时,将它放到桃树上,自己偷偷跑开,阿獙哀哀叫了几声后,居然 扑扇着翅膀,跌跌撞撞地来追西陵珩。 獙獙虽然生有双翼,可翼上无力,并不能飞,但是,被蟠桃和玉髓喂养大的阿獙竟然能 飞! 西陵珩惊得大笑,立即四处乱跑,引着阿獙练习飞翔,闹得桃林遭了殃。 宫女们都来看能飞的阿獙,阿獙年纪虽小,可已有了狐族天生的美丽出众,模样十分讨 大家喜欢,宫女们惊讶欢喜地叫它“飞天小狐狸” ,王母偶然闻也会驻足看一眼,眼中有意 外。 西陵珩冲她做鬼脸,得意地笑,嘲笑她也会犯错,小獙獙不仅活着,还活得十分健壮。 西陵珩被关在深山,只有阿獙相伴,每日就盼着能收到信。 大哥青阳公务繁忙,不要说写信,连一点慰问的话都没有。四哥昌意倒是很关心她,可 主要是送些吃的玩的, 并不怎么写信。 唯独蚩尤来信频繁, 常常一月好几封, 大到各地风光, 小到他听的一个笑话, 吃的一道菜, 都会写到信里, 也不拘长短, 长时百字, 短时就一句 “案 头的昙花开了,白色,很香。 ” 有时,还会给她惊喜。蚩尤告诉她,汉水出了吃人的大妖怪,他主动请命去制伏水怪, 受了点轻伤,不过水怪也死了,他把水怪的牙齿做成风铃带给她。 西陵珩将风铃挂在屋檐下,每当风吹过,在悦耳的叮当声中,她脑海中会栩栩如生地浮 现出:巨浪滔天,蚩尤与水怪搏斗,胳膊受伤,鲜血染红了汉水,而他嘴角仍带着满不在乎 的狂妄笑意。 西陵珩渐渐依赖上了蚩尤的信,即使只是寥寥一句,也带着外面天地的生机和精彩,她 的回信则千篇一律,她和阿獙做了什么,她和阿獙又做了什么。 西陵珩偶尔会想,如果把她的信放到一起看,肯定能把蚩尤闷死,不过她写得很开心, 蚩尤也一直没有被她烦到不再给她回信。 大概他们俩来往信件太频密, 虽然王母不介意她的青鸟①每次上山时帮阿珩捎信, 可蚩 尤觉得不方便,告诉阿珩已经为她找了一只很好的鸟做信使。 几个月后,一只五花大绑着的琅鸟②被送上玉山。 西陵珩站在鸟前看信,蚩尤说奉炎帝之命,要去西南方的茂密雨林,那里还未有神族官 员去过,不知道要去多久,原本打算把这只鸟驯服后才送给她,可现在无法带着鸟同行,只 能先送来。 西陵珩看完信,歪着脑袋看鸟,想象不出来,以蚩尤之能,竟然驯服不了一只鸟。 ①《山海经?海内北经》 :西王母梯几而戴胜,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 《山海经?大荒 西经》 :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鹜,一名曰小鹜,一名曰青鸟。 ②《山海经》中的瑞鸟,通体白色。 *** 琅鸟通体白色,双眼碧绿,因为体态美丽,性情温顺,所以神族少女常养在闺房,可这 只琅鸟十分倨傲,抬头望天,看都不看西陵珩一眼。 西陵珩给琅鸟喂食,它很温驯,乖乖吃了两条小五色鱼,西陵珩心喜,也不难驯嘛!喂 第三条时,琅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之势狠狠地啄在西陵珩手上,撕去一片肉。 西陵珩的手上鲜血直流, 琅鸟得意地叫着, 声音怪意难听, 可周围的鸟儿却都闻声而来, 畏惧地停在枝头。 王母听到琅鸟的叫声,诧异地走出屋子,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说: “这只琅鸟好像有些 来历。 ” 西陵珩忙虚心求教,王母说: “琅鸟本身的叫声悦耳动听,这只琅鸟叫声如此难听是因 为它没把自己当琅鸟,超出自己能力地想发出凤凰鸣叫。凤凰每五百年生一蛋,不知道为什 么一颗琅鸟蛋落在了凤凰巢中,机缘凑巧,凤凰的蛋不见了,凤凰勿把琅鸟蛋当作自己的儿 女孵化,又抚养它长大,此鸟勉力学凤凰鸣叫,所以就这样了。 ”王母看着树上想走又不赶 走的鸟,笑着说: “如果是真正的凤凰,应该叫声如琴鸣,百鸟朝拜,心悦诚服,而不是这 样。 ” 宫女们都掩嘴轻笑,西陵珩却有些伤感,拎起琅鸟来。它这个样子,真正的琅鸟不敢接 近它,凤凰又不屑与它为伴,其实它何曾想做凤凰? 西陵珩对琅鸟说: “你能和蚩尤斗,可见早已不是凡鸟,我没那心力驯化,但蚩尤费心 捉你送给我,我不能拂逆他的心意,轻易将你放走。你先在玉山上暂住,为我传递消息,等 我下山之日,随你选择是走是留。你着答应,我现在就松开你,你若不答应,我就捆你一百 年。 琅鸟张开嘴,用一团火焰回答了西陵珩的提议。 王母摇头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估计那对凤凰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不像它们,可 为了帮助儿子,它们竟然不惜牺牲自己,把自己的百年内丹喂给了琅鸟。 西陵珩躲开火焰,也不生气,只对阿獙说: “我们走。 ” 王母看看四周的侍女,侍女们立刻低头离开。 琅鸟自由惯了,即使被蚩尤捉住时,也因为日日抗争,过得紧张刺激。现在却被束缚于 方寸之地,大家都不理它,西陵珩每天只来一次,扔下食物就走,不管它怎么挑衅,她都面 无表情。 琅鸟刚开始还有精力乱叫乱鸣, 后来却连鸣叫的兴致都没有, 日日对着毫无变化的景物 发呆。 朝云升,晚霞落。 桃林深处常常传来獙獙的欢鸣声。 偶尔,獙獙会飞过琅鸟的头顶,留下一道黑影,琅鸟对獙獙笨拙的飞翔不屑一顾,可当 獙獙消失后,它却仰着头,痴痴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一百多天后,西陵珩放完食物要走时,它用嘴叼住了西陵珩的衣服。 西陵珩回首看它, “你答应了?” 它把头一昂,不吭声。 西陵珩对它的臭脾气毫不介意,微笑着说: “你脾气虽暴烈,性子却高傲,自然不屑于 有诺不践。 她挥手解开它身上的绳子, ” “我有事时会找你, 平日理你若不想见我, 玉山之内, 随你翱翔。 ” 它刚要飞走,西陵珩又说: “你不是琅鸟,也不是凤凰,你就是你,天下间独一无二, 我就暂且叫你烈阳,你日后若有机缘修成人形,可以随自己喜好换别的称号。 ” 烈阳呆呆地站着,似在思索西陵珩的话,西陵珩手拿桃枝,在地上写下“烈阳”两字。 琅鸟盯着地上的“烈阳”看了半晌,展翅而去。 西陵珩轻嘘口气,对阿獙摇头感叹, “它真是太倔犟了性爱自由的飞禽竟然能坚持一百 多天!我差点就撑不下去,打算给蚩尤写信,求他允许我放了它。 ” 阿獙咧着嘴笑,眼中满是笑意。 阿獙是狐族,本就是飞禽走受中首屈一指的聪明者,又长于灵气充盈的玉山,食蟠桃, 饮玉髓,受西陵珩教化,虽然还不能口吐人言,其实与聪慧的人族孩童无异。 西陵珩开心地朝屋子里跑去, “我去给蚩尤写信,他若看到送信的是烈阳,肯定大吃一 惊, 好奇我怎么能这么快驯服了烈阳。 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他我和烈阳的约定?先不告诉他, 让他好奇去吧! ” 烈阳果然守诺,听到西陵珩的叫声就飞来。 西陵珩托付它后, 又把准备好的一竹桶玉髓挂在它脖子上, 烈阳本以为是让它送的礼物, 不想西陵珩说: “这是给你喝的,你速度快,一日就能到,收信的蚩尤自会替你打开,这样 你就不用吃那些对你无益的食物。 ” 烈阳展开双翅,沉默地飞出窗外。它的速度果然疾如电,一道风过,已经失去踪影,屋 檐下的风铃犹在叮叮当当。 西陵珩坐于案前,单手托腮,凝视着风铃,双颊渐渐泛红。 在玉山,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神亦相同,可玉山下已经春去秋来,秋过春回,悠 悠三十年,又到了蟠桃宴。 王母为了准备蟠桃宴,坐了很多傀儡宫女干活,宫殿里突然热闹起来。 西陵珩觉得很有意思,也学著作傀儡,王母教她,先要点心头精血,令傀儡得生气,再 用灵力操控它做事。傀儡并不难做,操控却很难,先不说与自己命脉息息相关的心头精血, 只是所需的庞大灵力就不是一般的神所能承受。 即使以王母之能, 若非这是在灵气充盈的玉 山,若非这些傀儡都是贴身服侍,她也无法操纵这么多傀儡。 王母取笑西陵珩, “马上就不用写信了,可以当面说话,是不是很高兴?” 西陵珩愣了愣,似喜似愁,低下了头。 王母摇头而笑。 西陵珩突然抬头问: “以前的王母并不举行蟠桃宴,蟠桃宴是从你开始的规矩,每三十 年一次的蟠桃宴,劳心费力,你真正想见的那个神或者妖可有来过?” 王母蓦然色变,手中正在坐的木头傀儡掉在地上,厅内捧茶而来的宫女碎成了粉末。 “不要以为我对你好言好语,你就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小心我再关你一百二十年! ” 王母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宫女们噤若寒蝉,西陵珩却朝阿獙偷笑, “我怎么觉得好像 有点喜欢这个老妖女了?” 蟠桃宴召开时,各路英雄如其而至。 西陵珩非常开心,因为轩辕族来的使者是四哥昌意,论理昌意上一次刚来过,这次不该 他来,四哥肯定是为了她才特意向父王争取来玉山。 可是,神农一族只有共工赴宴。 共工向王母赔罪“二王姬病逝,炎帝非常伤痛,以至成疾,族内各族官员各司其职,不 敢轻离,所以只有晚辈来。 ” 王母将一笼蟠桃交给共工,让他带给炎帝, “替我向炎帝转达哀思,劝他节哀顺变。 ” 共工行礼后恭敬地告退, 王母站在悬崖边, 眺望着云海翻涌, 身影透着难言的寂寞哀伤, 一站就是一整天,没有一个宫女敢去打扰。 西陵珩走过去,站在王母身后。 王母将一个木盒递给她, “这是青鸟刚从山下拿上来的, 看来蚩尤虽然未来, 礼却到了。 ” 西陵珩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个木头雕刻的凤凰。 西陵珩先是不解,后又突然明白,把它们放在地上。 两只凤凰接触到地气,立即迎风而长,便成了两只和真凤凰一模一样的凤凰,披着五彩 霞衣,啾啾而鸣,上下飞舞,左右盘旋。 凤凰贵为百鸟之王,性格高傲,可这两只凤凰和西陵珩无限亲昵,时而飞到远处为她跳 舞,时而飞到近处绕着她的身子盘旋。凤凰的鸣声如琴,愉悦动听,它们边鸣叫,边飞舞, 不要说 西陵珩,就是王母都露了笑意。 半炷香后, 凤凰才因为附着在上面的灵力耗尽, 结束歌舞, 收起翅膀落下, 变回了木雕。 王母看着木雕出神,西陵珩问: “怎么了?” 王母冷冷说: “你的朋友倒真不简单,竟然能在千里之外操控傀儡,尤其难得是还有声 音。 ”其实,令王母感叹的不是这个,只要不惜代价,傀儡可已远隔千里杀人取物,可那是 为了权和利,而蚩尤不惜耗损心血,竟只为让西陵珩一笑。 西陵珩笑着收起木雕,虽然它们已经没有用了。 很快,三天的蟠桃宴就结束了。 对西陵珩而言,蟠桃吃了三十年早吃腻了,蟠桃宴十分无趣,可当蟠桃宴结束时,她又 觉得难受,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昌意哥哥要离去。 西陵珩依依送别哥哥后,独自躲到了桃林深处,连阿獙都没带。王母却不知道怎么就寻 到了她,问道: “想家了吗?” 西陵珩很早以前就在纳闷王母说过的一句话。当日王母惩戒她时,说的是“看着你母亲 的面上,我保全你的名声,不对外宣布偷盗罪名,只罚你帮我看守桃林一百二十年” 。西陵 珩自小到大,只听说过看在她那威名远播四海的父王的面上,第一次听说“看在你母亲的面 上” ,而且是从玉山王母口中所出,所以她一直很好奇。 她大着胆子问王母: “你认识我母亲吗?” “很多很多年前,我们曾是亲密无间的好友。 ” “真的?”西陵珩不是不信,而是意外。 “如今提起你爹爹,天下无人不晓,可当时没有几个人听过他的名字,而你母亲已经名 动天下, 人人皆知西陵有奇女, 炎帝、 俊帝都派使者去为儿子求过亲, 如果你母亲同意的话, 如今你也许就是神农、高辛的王姬了。 ” 西陵珩大吃一惊, 简直不能相信,那当年, “ 我娘亲是什么样子?我爹爹又是什么样子?” 王母瞇着眼睛,似在回想, “你母亲是我见过最聪慧勇敢的女子,你父亲是我见过最英 俊倜傥的少年,那时……王母的话语断了,半晌都不出声。日光透过绯红的桃花落下,碎金 点点,疏落间离。风吹影动,王母的容颜上有悠悠韶华流转,有着阿珩看不懂得哀伤。 “为什么我母亲从未提起过你呢?” 王母的笑意从唇边掠开,惊破了匆匆光阴, “因为我们已经不是好友了。 ” “你有多久没见他们了?” “两千多年了,自从我执掌玉山,我就再未下过山,他们也从未来过。 ” 西陵珩看了看四周,说不出化来,上千年,她就独自一个守着这绚烂无比的桃花日日又 年年? 王母沉吟了一瞬,问道: “你母亲可好?” 西陵珩侧着头想了想说: “挺好的,她喜静,从不下山,也很少见客。 ” 王母的容颜仍如二八少女,纵使是神族,蟠桃也不能让他们长生不死,不过常食却能让 容颜永驻。西陵珩看着王母,突然冒出一句: “我母亲的头发早已全白了。 ” “你爹爹、你爹爹……”王母的话没有成句,就不再说。 西陵珩却已经明白她想问什么, “母亲喜静,爹爹很少去打扰她。 ” 王母和西陵珩相对无言。 王母是因为玉山戒规不能下山, 母亲呢?又是为什么让她画地 为牢? 王母忽然想大醉一场,高呼侍女,命她们去取酒。 王母醉了,几千年来的第一次醉。 西陵珩看着她在桃花林里,长袖飞扬,翩翩起舞。 王母笑着一声声地唤她, “阿嫘,快来,阿嫘,快来……” 西陵珩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母亲曾被女伴娇俏地叫“阿嫘” 。她站起来陪着王母跳 舞,却无法响应王母的呼唤。很多很多年前,王母也应该有一个温柔的名字,只是太久没有 人叫,所有人都不知道了。西陵珩不想叫她王母,至少现在不想,所以她不说话,只是陪着 她跳舞。 蟠桃宴后,玉山恢复了原样,冷清到肃杀,安静到死寂。 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食物,一模一样的景色,因为四季如春,连冷 热都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前面的三十年,西陵珩因为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少,并不真正理解失去自由的痛苦,无 所畏惧,痛苦自然也淡,可这三十年才刚开始,她想着还有三个三十年就觉得前面的日子长 得让她畏惧,因为畏惧,她的痛苦变得沉重。 玉山隔绝了世界,也把西陵珩隔绝在世界之外。她常常想,也许等到她下山时,会发现 她已经和所有朋友没有话可说。他们知道的,她一点都不知道。 即使是神族,一生中又能有几个正值韶华的一百二十年? 西陵珩给蚩尤的信越来越短,越来越少,到后来索性不写了。 蚩尤却仍坚持着隔二岔三的书信, 他甚至都不问西陵珩为什么不再回信, 他只平静地描 述着自己的生活,偶尔送她一个小礼物。 西陵珩虽然不回信,可每次收到蚩尤的信时,心情都会变好一点。 三年多,一千多个日子,西陵珩没有给蚩尤片言只语,蚩尤却照旧给她写信。 四年后,玉山上依然是千年不变的景色,玉山下却刚刚过完一个异样寒冷的严冬,迎来 了温暖的春天。 西陵珩在桃林瞇着眼睛看太阳时,青鸟带来了蚩尤的信。 信很长,平平淡淡地描述风土人情,温温和合地叙述着一些故事,里面一句看似平常的 话却灼痛了她的眼。 “行经丘商,桃花灼灼,烂漫两岸,有女浆衣溪边,我又想起了你。 ” 一个无意落下的“又”字让西陵珩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第二日清晨,烈阳带着她的信再次飞出玉山。 经过几十年的相处,阿獙和烈阳已混熟,烈阳性子古怪,并不容易相处,可阿獙喜欢烈 阳,不管烈阳怎么对它,它总能黏住烈阳,烈阳被黏得没了脾气,慢慢接纳了阿獙。 阿獙和烈阳戏耍时,西陵珩就一边看守桃林,一边养蛋。 几十年来, 她收了蚩尤很多礼物,却没有一件回赠。 玉山之上有美玉、有异草、 有奇珍, 可那都属于王母,不属于她。 她的母亲精通养蛋纺纱, 在她还没学会说话时就已经学会了辨别各种蛋种。 她琢磨着也 许可以借助玉山的灵气,养出一种天下绝无仅有的蛋,为蚩尤做一件天下绝无仅有的衣袍。 玉山上没有日月流逝的感觉, 桃花一开就千年, 西陵珩计算时光的方式是用她和蚩尤的 信件往来。 他给我写信了,我给他写信了,他又给我写信了,我又给他写信了……漫长的时光就在 信来信往中流过。 十六年养成桃花蛋,五年纺纱,三年织布,一年裁衣,西陵珩总共花了二十五年为蚩尤 准备好了衣袍。 衣袍制成时,满屋红光惊动了整个玉山。侍女们以为着火了,四处奔走呼叫,王母匆匆 而来,看到一袭简简单单的红色衣袍,可那红色好似活得一般,在狂野地怒放,在呼啸着奔 腾,盯着看久了,觉得自己都要被红色吞噬。 就连王母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红色,愣愣看了好一会,对西陵珩说: “你果然是阿嫘 的女儿。 ” 西陵珩命烈阳把衣袍带给了蚩尤,并没有说衣袍何来,只说回赠给他的礼物,希望他喜 欢。 辜负当年林下意 又是一年蟠桃宴。这一次蟠桃宴,轩辕族来的是王子苍林,神农族来的是王姬云桑,高 辛族来的是王子宴龙。 云桑到山上后,按照炎帝的吩咐,把来往政事全部交给蚩尤处理,自己十分清闲,她随 意漫步,却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凹凸馆。看到轩辕妭坐在池边,呆呆盯着天空。 云桑十分意外,走进“嗨”了一声,吓得轩辕妭差点跳起来。 “你怎么会在玉山上?没听说你来啊! ” “说来话长,六十年前的蟠桃宴后,我压根没下山,一直被王母关在这里。 ” 云桑愣了一愣,反应过来, “你、你就是被王母幽禁的贼子?” 轩辕妭瘪着嘴,点点头。云桑坐到轩辕妭身旁, “我可不相信你会贪图玉山的那些神兵 利器,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轩辕妭耸耸肩,装作无所谓地说: “反正玉山灵气充盈,多少神族子弟梦寐以求能进入 玉山,我却平白捡了一百二十年,全当闭关修炼了。 ” 云桑心思聪慧,自然知道别有隐情,不过如今她愁思满腹,轩辕妭不说,她也没心思追 问。她望着眼前的水凹石凸,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我正有些烦心事想找你聊一聊。 ”说完, 却又一直沉默着。 轩辕妭知道她的性子要说自会说,否则问也问不出来,不吭声,只默默相陪。 云桑半晌后才说: “自从上次和诺奈在这里相逢后,我们一直暗中有往来。 ” 轩辕妭含笑道: “我早料到了。 ” “二妹瑶姬自出生就有病,她缠绵病榻这么多年,父王的全部关爱都给了她,我只能很 快地长大,不仅要照顾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的榆罔,还要宽慰父王。有时候看到瑶姬被病痛折 磨得痛不欲生, 父王跟着一起痛苦, 我甚至心底深处偷偷地想, 瑶姬不如……不如死了算了, 对她、对我们都是解脱。 ” 轩辕妭默默握住了云桑的手,母亲十分怜惜云桑,曾感叹这丫头从未撒娇痴闹过,似乎 天生就是要照顾所有弟妹的长姐。 “三十年前,瑶姬真、真的……去了,父王大病,卧榻不起,几乎要追随瑶姬一起去找 母亲,我一滴眼泪没掉,日夜服侍在父王身边,父王的病一点点好转,我却渐渐发现自己承 受不了失去瑶姬,她看似孱弱,但总在我最需要时陪伴的我。 ”云桑看着轩辕妭, “你也生在 王族,自然知道王族中那些不见鲜血的刀光剑影,榆罔秉性柔弱,很多事情我必须强硬。有 时候,累极了,连倾诉的朋友都没有一个,只能呆呆地坐着,瑶姬会跑坐在我身后,解开我 的头发,轻柔地为我梳理,药香从她身上传来,好似一种安慰;夏日的夜晚,我查阅文书, 她会坐在我身旁,裹着毯子,慢慢地绣香囊;冬天时,她禁不得冷,却又渴望着雪,总是躲 在屋中, 把帘子掀开一条缝, 看我和榆罔玩雪, 我们拿个雪团给她, 她就好像得了天下至宝, 欢喜得不得了…… 云桑的手冰冷,簌簌直颤,轩辕妭紧紧握着她的手,想给她一点温暖和力量, “大店内 再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