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秘,我本来要先到小木屋恭候大驾光临的。谁知,从办公室刚出来,就被张秘书长堵住了,要我给他找一份全省农业产业化项目建设情况材料。这不,我刚刚把材料给他老人家送去。”“那……你到底来不来?我可是好寂寞啊……”“别煽情了,我的好黄秘,我马上就到。”“越快越好,我可是急不可耐。”“有佳人相陪,你寂寞什么?”“佳人?谁?”“正在努力,五年后要和你平起平坐,共饮咖啡的……”“她……”“她是我的远房表妹,叫林丹枫,北方大学才貌出众的校花!”“原来……”“我是有意给你们提供点私密空间。”“……”“哈哈哈……”音乐又起。2坐在一个角落里的黄畋,有滋有味地品着那杯鸡尾酒。林丹枫动作敏捷,神情高雅。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闲睱时,便坐到黄畋的对面,注视着他,像在欣赏一幅图画。“你……经常泡吧?”黄畋问。“泡吧?那是我的希望。可是,我现在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我在挣自己的学费,有了学费才能够继续我的学业。”“噢。”“你也是偶尔吧,不像是‘泡’客。”“对,我没有时间。”“也放不下身段。”“不……不方便。”“身在仕途,总是顾及影响什么的,累不累啊?”“没有办法,身不由己。”“看看人家发达国家的领导人,举止很自然,很人性化的。可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总是戴着面具生活,怪可怜的……”“也是传统文化的原因。”“可以理解,但是,难以忍受。”“谈谈别的吧……”“谈什么?谈校园生活?机械、单调、乏味。谈仕途?我不懂,也不愿触及。”“谈点人生、理想、前途什么……”“哎哟,大秘书,你可怜可怜我吧。”“怎么?我们可是同龄人,没有代沟的。”“大道理,过于沉重了。”“那……”“谈谈酒吧可以,我最近对它很感兴趣。也许,是我的第一个职业的原因吧。”“请赐教。”“别一本正经的,我们互相交流嘛。”“我洗耳恭听。”林丹枫兴趣颇浓,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从酒吧的起源,到在我国兴起的原因,条理清楚,有理有据。她还总结出不同区域,因地域文化的不同,而使其酒吧文化各异。比如,北京的酒吧粗犷开阔,上海的酒吧细腻伤感,广州的酒吧热闹繁杂,深圳的酒吧不乏激情……总的来说,都市的夜空已经离不开酒吧,繁忙而疲惫的人们需要遗忘和沉醉。“有道理,有道理。”黄畋赞不绝口。“怎么,黄秘,是来泡吧,还是来泡我们校花?”苏诗茵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笑着坐到黄畋身边。“你怎么来了?”黄畋见苏诗茵来了,有些不好意思。苏诗茵打趣道:“我怎么来了?黄秘,我们约好今晚来泡吧的,你刚才还在催促我快点来呢,怎么现在我却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了?不该这么重色轻友吧?”“不……”黄畋脸红了,不知如何回答。“茵姐,别这样……黄秘是和你开玩笑的。”林丹枫见黄畋一幅很窘的样子,在一旁帮腔。“丹枫,怎么,这么快就被赤化了?”苏诗茵装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你们俩感情的发展速度太快了吧?怎么,现在就要过河拆桥?”“不是的,茵姐。”“什么不是?我可不希望你们把过程省略了。你丹枫清纯天真,人家黄秘可是官场中人,城府深得很呢。丹枫你可不能不管不顾地陷进去,一往情深不回头,后果难以想象。要慢慢欣赏,循序渐进。”“茵姐……”“好了,我的大小姐,姐姐在开玩笑,别介意。”“谢谢茵姐。”“你可是金枝玉叶啊,我不保护你可不行。”见黄畋对自己这番话不解,苏诗茵实话实说:“黄秘,知道吗?丹枫是省委王大法书记的亲外甥女。”黄畋“啊”了一声,一怔。“别自卑,黄秘,你们也算门当户对嘛。”苏诗茵笑着拍了拍黄畋的肩膀,“黄秘,机遇总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要克服心理障碍,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勇往直前,直到争取最后的胜利!”“苏姐……”黄畋无地自容。苏诗茵也说累了,对林丹枫说:“怎么?没看出我口干舌燥?太吝啬了吧,我这红娘不要求吃猪头肉,喝杯啤酒润润嗓子不过分吧?”说着,她把一张纸币递到林丹枫的手中,让她去买啤酒。在北方,乡下人对红娘的酬谢,起码是一只猪头。见林丹枫去取酒,苏诗茵对黄畋说:“你那里有谷省长的消息吗?”“没有。”黄畋着急地问,“你有他的消息吗?”“你这个秘书当的,怎么不理朝政了?”“我们……我们不是有协议吗?”黄畋讲的协议,是指前些天在远山县拒官乡医院,谷川曾经严肃地要求过黄畋和苏诗茵,一定要将他的行踪保密。“可是,你毕竟是他的秘书呀!”“我……”“算了算了,我今晚怎么总是批评你?太不应该了。不了解咱们姐弟关系的人,还以为我苏诗茵是势利小人,落井下石呢。”“我感觉到的,就是他在情绪低沉的时候,想回家乡去,了却多年思乡的心愿。”黄畋看着苏诗茵说道,样子有些委屈。“是,这没有错。可是现在,就是从今天开始,谷省长有了新的想法,新的行动。”“什么?”“他开始协助远山县委县政府,筹备中国远山首届国际枫叶节。”“真的?”“真的,省委书记王大法的意思。在家乡休息的同时,担任中国远山首届国际枫叶节顾问。”“王书记真是太高明了,既使谷省长藏住锋芒,又让他有工作可做。”“大人物就是不同凡响,处理问题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二人还想就这个话题深入交流,震耳欲聋的音乐狂风暴雨般袭来。还好,林丹枫把啤酒送了过来。3午夜,酒吧里的音乐更为奔放,气氛也更加狂热。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酒和音乐,以及渐入佳境的人们……林丹枫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制服,换上了学生装。黄畋觉得眼前一亮,活脱脱一个清纯靓丽的女大学生,一尘不染的模样。“我下班了,可以专职陪你们聊天了。”林丹枫解脱似的灿烂一笑,不客气地让紧随其后的服务生拿来一瓶人头马。“怎么,喝洋酒?我的肚子里可装满了啤酒。”黄畋说,“我的酒量……,好吧,有机会和这么漂亮的二位小姐对饮,也是命交桃花,三生有幸,艳福不浅喽……”“嗯,黄秘这才剥去了伪装,坦坦诚诚的一个人样儿。这才是真实的黄畋,原原本本的爷们。”同样神色迷离的苏诗茵,重重地在黄畋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借机报复怎么?”黄畋故作生气状,“不知道祖国的花骨朵要爱护啊!你这一巴掌,可容易把祖国的希望扼杀在摇篮中……”“别装纯情了,黄秘。仕途上的人,哪个不遍体鳞伤?谁的心理年龄能和生理年龄一致?”“……嗯……也是,职业特征……”林丹枫赶忙打圆场,边给黄畋和苏诗茵倒酒,便说:“人们都说,高贵的洋酒,孤独的啤酒。今天晚上,我们高贵一把。”“拟同意,请黄畋同志落实。”苏诗茵以谷川常常在批示中的用语,取笑黄畋。“行,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谷省长也不枉一生……”黄畋借着酒劲,报复了苏诗茵一句。黄畋的话,似乎击中了苏诗茵的痛处。她端着的酒杯悬在半空,目光转向舞台深处若明若暗的灯光发愣。“来来,喝酒喝酒,对酒当歌,青春不多。”林丹枫恰到好处地和二位碰杯,一饮而尽。发现自己走神了,苏诗茵马上调整情绪,频频举杯。但是,她每次都象征性地喝一点点,却对黄畋严格要求,强迫他认真负责,喝干为敬。“茵姐,别让黄畋干杯了,慢点喝。身体可是高官厚禄的本钱啊!”林丹枫为黄畋求情。“丹枫,你这个死丫头,姐姐今天告诉你,千万不能被表面现象蒙蔽了。当秘书的,哪个不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你这么护着黄畋,我可不管你了,将来他要是欺负你,可别找我帮忙。”苏诗茵把喝剩的半杯酒干了,站起身来要走。“别走……再喝,喝个一醉方休……”黄畋有些不胜酒力,语无伦次。林丹枫一时不知所措。苏诗茵想了想,问林丹枫晚上住在哪里?林丹枫说,自己可以住在小木屋,这里有服务员宿舍,可以明天乘早通勤班车回市内上课。“那……让黄畋……”“什么?让他住在我这里?”“将就一晚上,明早你们一起回市内。”“不……不,我可以陪他回市内,他住在这里不妥。”“那……好吧。”苏诗茵端量着黄畋的神情,问:“黄秘,这点酒,你就醉了?你可是有名的海量啊!”“我……”“噢,明白了,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你的心绪不佳,我知道,可是,今天和林丹枫相逢,心情应该愉悦才对呀。美酒美女,人生几何?”黄畋被苏诗茵的话语一激,酒倒醒了不少。他很有气势地站了起来,豪气顿生:“我今天晚上就是护花使者,亲自驾车送丹枫回学校。”“好,像个男子汉。今天晚上,我表妹就交给你了。我可告诉你,这是党和组织上对你的考验,你可不能辜负了我这个当表姐的热忱希望。”“那……你开车没有问题吧?”林丹枫还是担心。苏诗茵注视着黄畋的眼睛,等待他做出明确回答。“没问题,我是全省最优秀驾驶员!”黄畋很认真地说。“什么?不会这么夸张吧?”苏诗茵不解。“是……最优秀的酒后驾驶员!”“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要不,干脆我们今晚谁都不走了。前面不远处有个宾馆,四星级的,我们在那里休息一晚,明早回市内。”“什么意思?本秘书还没下岗,别小瞧咱们好不好?”“好吧,我相信你。”站在一边的林丹枫,还是心里没有底,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苏诗茵见林丹枫为难,就说:“丹枫,你放心,我了解黄畋,我们是哥们,否则,我也不会介绍你们认识。他驾驶的是省长的专车,车牌号交警都认识,特权车,不会有人拦截的。你陪他,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你和他再说说话,让他再醒醒酒,然后慢慢往市内开。”苏诗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走出酒吧。“我们……”苏诗茵走了好一会儿,黄畋有些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再谈谈……”“谈什么?”林丹枫问。“谈谈……酒吧文化?”黄畋没话找话,话语中透出明显的不自信。“酒吧最初起源于欧洲大陆,但bar一词也还是到十六世纪才有‘卖饮料的柜台’这个义项,后又经在美洲进一步的变异、拓展,才于十几年前进入我国……。”“算了,算了,丹枫,你怎么像背课文似的?纯属应付!”“就是嘛,太无聊了。”“谈点其他事情吧。”“……没有情绪。”“那……咱们走吧。”于是,两个人离开了酒吧。新月如一只金色的小舟,泊在疏疏的枝丫间,很清幽。黄畋启动了车子,慢慢沿着曲曲弯弯的山路向前。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讲点什么吧,丹枫。”黄畋央求,“要不我会犯困的,眼皮直打仗。”丹枫叹了口气,说:“好吧。这次你命题,我回答。”“别那么严肃,缺少青春气息。”“没办法,因为我的说话对象是老夫子。”“小姐,搞没搞错,我可是你的同龄人,准确说,是你的学兄!”“没办法,人是环境的产物,环境改变人。”“你是说,我少年老成?”“别谦虚了,你这是老气横秋。”“你这是情绪化,歪曲事实。”“我是实话实说,我们这个年龄的大学生,喜欢直接。”“人啊……如果戴着墨镜看天空,即使是碧空万里,感觉也是乌云蔽日。”“你太顽固了,黄兄。”“我这是在做思想政治工作。”“拜托,别自恃清高好不好?我可是校学生会主席,中共党员。”原来,人家林丹枫是领导干部。也许是出于秘书工作者尊重领导的职业本能,黄畋不禁对她肃然起敬。因为心里多少有些紧张,本来要恭维几句,却又一时语塞,不知从何处开口。林丹枫感觉到了黄畋的窘迫,心里暗自得意。因为,从相识到现在,黄畋身上自觉不自觉流露出的高傲,让她十分不舒服,简直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现在,总算是予以狠狠打击,他在女孩子面前的气焰顷刻间被熄灭,不可一世的自尊心,也明显受到了重创。习惯了接受阿谀奉承,面对笑脸和顺从的黄畋,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从未有过的失落,从未有过的自卑。人啊,不管如何努力建立起来的自尊,其实是很脆弱,不堪一击的。也许正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影响到精神的集中,恍惚间的黄畋一不留神,车子突然冲向路边,轮子陷在水沟里。尽管油门踩到了底,挡位也反复变换,可是,车子还是纹丝不动。黄畋心里沮丧极了,气急败坏地用拳头狠狠地砸了几下方向盘。不小心砸响了喇叭,喇叭声似乎也充满了怒气,在寂静的山间回荡。“黄兄,这可不是你应该具有的心态。从政之人,应该修炼到静如处子、稳如泰山的境界,心理素质应该超然。”林丹枫的话语看似在“激”黄畋,但是很坦诚。黄畋无言。“真的是无可救药了吗?”林丹枫问,她指的是陷在水沟里的车子。“看来,靠我们自己的力量,难以自救。”黄畋对自己没有信心。“你能肯定?”“是啊,需要救援。”“救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打电话给省政府车队值班室,请他们派车来救援。”黄畋的手机号码拨到一半,停了下来。“怎么不打电话了?是怕影响不好吧?”林丹枫歪着脑袋,笑着问。黄畋点了点头。“是啊,深更半夜,深山郊外,月光下一对谈情说爱的俊男美女……”“……”“其实,如果发生在平常人的身上,太正常不过了,甚至还会被称之为佳话,演绎成一段美丽的故事,说不定还会被人传颂呢……”黄畋摇了摇头。“是啊,可惜,故事的主人公太特殊了。一位是副省长的秘书,一位是大学的学生会主席。”“更为严重的是,学生会主席还是现任省委书记的外甥女!”“这样一来,问题的性质就变了。说不定,还会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对北方省政局产生负面影响。”“分析得很有道理,判断得很准确。”“特别应该注意的是,谷省长正处于特殊时期,不能因为你的一时不慎,至使雪上添霜,给他老人家增加麻烦。”“对,千真万确。”“那怎么办?”“我给苏诗茵打电话,要她开车来救援。”4给苏诗茵打完电话后,便是漫长的等待。车子里很静,互相间能够听到呼吸的声音。“丹枫,说点什么吧。”“怎么,你会怕寂寞?”“是啊,寂寞太摧残人的心灵。”“可是,你选择的是寂寞。”“什么意思?”“难道,从政不是寂寞的选择?”“你过于消极了,丹枫。”“我可是舅舅最得意的外甥女。”“王书记……”“我们可是铁哥们。”“铁哥们?”“无话不说。”“我太羡慕你了。”“甚至,有些事情他连舅母都不说,也会和我交流。比如,有的纯属于个人隐私。人啊,都需要倾诉……”“是啊,不论职务高低,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黄畋还想沿着这个话题展开,可是,林丹枫却改变了谈话的方向。“你对目前大学生活陌生吧?”林丹枫问。“是啊,毕业七八年了。”“怀念不?”“挺复杂的情感。”“因为爱情?”“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