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把她搂进怀里,热切地道:“对不起,对不起,素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不该叫你等待。 都怪我!在路上我接到宇翔送来的消息,我几乎想杀了自己,要是你有什么意外,我非……哦,素素,幸 好你没事。” 她木然地推开他的胸膛,定定望着他炽热的眼道:“难道高大哥没告诉你,我为什么差点被那些乡民烧死 么?” “你一向心慈,连杀鸡都下不了手,又怎么会杀人吸血?一定是误会,我会替你找出凶手,还你清白的。 ” “你错了,阿福阿贵和那些受害者虽不是为我所杀,不过我真的是需要吸血的怪物,怪物,府里那些鸡鸭 全死于我手,你知道么?你现在知道了吧?”她含泪垂首声嘶力竭地低喊,声音中是无穷无尽的哀怨,无 奈。好恨,好恨现在这半人半妖的样子。如果她从未醒来就好了,如果她在大婚夜就次死去就好了。多么 不希望以现在这副模样存在他眼前,可是舍不得啊。 “素素?”惊诧染上他的黑眸,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窗外何时开始飘雨了?细雨轻洒,风声脉脉。 她伤心地垂泪,在凄楚的风声,雨声中听见心碎的声音。 本就不该存着这希望啊。恋恋难舍在这一刻只是讽刺,只剩难堪。 一只手指轻轻抬起她低垂的下颌,她的视线被动上移,撞进眼中的竟是他带着温柔笑意的黑眸和笑颜,那 暖暖的笑似乎能包容一切。 他微笑着贴近她,在她惊诧的泪颜中把下颌轻搁在她的肩头,嘴唇凑在她的耳边轻诉:“听好了,素素, 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都好,我都要你;不管你老了,丑了,死了,都好,我都要陪着你。活 ,一起活;死,一起死。只要你是你,我永远都要与你生死与共,白头偕老,这是我们的誓言不是么?你第73节:生生世世未了缘(73) 也不可以再忘记,不可以再怀疑,知道么?” 她静静听着他的誓言,那轻柔无比的语气,诉说的却是最激烈的誓言。她如何能无动于衷,如何能铁石心 肠?她深爱他呵,所以生怕他的嫌弃,鄙薄,可是在听了他的这番话后,她如何还敢怀疑他的心,质疑他 的情?究竟要多深的爱才会让他毫不在意地接受此刻半人半妖的她呵。她要如何回报这份不悔的深情? 她承诺:“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不会再忘记这番誓言,也不会再怀疑,我们会幸福,会白头偕老,会 子孙满堂,我要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起言,对不起……” 她埋首在他怀中,哭得像个孩子般恣意,任泪水尽情奔流,冲刷着一切的委屈与说不出口的痛苦。 痛苦,决不会因为泪水的冲刷而被洗净。 起言与秦素的灾难也并未走到终点,苦尽甘来这句话在他们身上一点也不适用。仿似无尽的苦难如影随形 ,一时如伏流,一时是骇浪,把他们的生活冲击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为了保护秦素不受流言干扰并静心修养,罗起言带着她搬到了城郊的别院。对秦素缠身的疼痛梓诚诊断是 中了邪恶阴毒的妖法,他也毫无办法。不过几方人马一比对,不难发现月半湾的可疑之处,但神秘的月半 湾在那日的大乱后就失踪了,心存内疚的陆梓诚自告奋勇要去把她追回来帮秦素解毒。于是多日以前就上 路了,但人海茫茫,要找到一个猫样的女子谈何容易,尽人事吧。临别时,陆梓诚赠言起言道:要相信心 中的佛,相信佛法无边! 至于被火烧成重伤的抱书,因秦素实在无力照料,罗起言把她托付给高宇翔照顾。而他与秦素每隔数日就 去看望一次。看抱书的伤势日渐好转,但那被大火肯噬的面目全非的残破容颜,两人仍是忍不住的鼻酸内 疚。 如此匆匆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中秦素身上那噬人的疼痛越来越深邃,越来越频繁,每次发作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每次发作皆痛第74节:生生世世未了缘(74) 得在地上展转反侧,恨不得撞墙捶脑死了算了。 但秦素仍在苦苦忍耐,她知道她不是为自己忍,而是为了他。每次她发作时,他看着她时那爱怜横溢的温 柔眼神,她知道他是恨不得能代她承受这份痛楚的。 她知道鲜血可以缓解这份钻心蚀骨的疼痛,可是近日来她发现动物的鲜血已不再能抒解那跗骨的疼,一份 越来越强烈的渴望自灵魂深处,从她不断压抑着的地方找到缝隙慢慢破土而出。 她渴望人血!她知道人血可以缓解那令她痛不欲生的疼。 这份不该有的罪恶欲望撕扯着她的心,肯噬着她的良善。 她想学以前那样划破手臂取血,可是起言与她寸步不离,她怎能在他的面前伤害自己?她忍着,忍着痛, 也忍着伤害自己的欲望。 这天,罗起言开始教她念佛经,希冀借广大佛法来化解她心中的恶念心魔,最终解去她身上枷锁般背负的 疼痛。 罗起言坐在秦素面前,一脸严肃道:“来,素素,跟我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 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秦素乖乖盘膝坐在蒲团上,沉静安详。她跟着一字一句的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 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念诵不到几句,秦素 安详宁定的容颜就开始变色了,美丽的容颜开始扭曲,肌肉开始抽搐,手足开始颤抖。但她仍是接着念道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罗起言心疼于她的痛苦,只恨不得以身代受,可是不能,他只有心痛。相信素素的每一分疼痛他都感同身 受,她身痛,他心疼……他不能心软。 “对,素素,坚持,有反映就代表有效,我们不能放弃。接着跟我念:舍利子,是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第75节:生生世世未了缘(75) ,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 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佛经在他口中一连串流水般倾泻下去,毫无滞碍。 秦素苍白着脸,冷汗涔涔,虚弱得在蒲团上左摇右摆,但仍是强忍着心底像是极欲发狂的痛苦念下去:“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 ,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 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这段佛经她念得辛苦非常,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打完一场艰难的仗,汗 湿罗衣,咬破的舌头弄至口中满是苦涩的血腥味。 罗起言仍是毫不放松地念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故知般若波罗 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素素,跟着我念,别放弃,一定行的 。”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秦素跟着念道, 口中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却不断勾引得她潜藏心底的邪恶欲望蠢蠢欲动。 什么佛经?她不需要,她只要鲜血,活人的鲜血!其他的她什么都不要。 邪恶的欲望在秦素的心底被彻底唤醒了,就像沉睡千年复活的恶魔,想望着鲜血的供奉,鲜血的祭祀。 罗起言注意到秦素越趋狂乱,魔魅的神色,眼神,大惊。 秦素摇摇晃晃地站起,神色迷朦的朝外走去,口里喃喃念道:“我不要佛经,我更不要成仙成佛。我要血 ,我要人血……血……” 罗起言心头大恸,一时几乎站不住脚,无法相信佛经一逼,非但无法压制素素心底的心魔,甚至还更刺激第76节:生生世世未了缘(76) 得素素完全入了魔道。他心中的沮丧,悲痛已无法形容。 “素素,素素!你醒醒!醒醒!” 他狠狠摇撼着秦素细瘦的双肩,通彻心扉。 秦素的眼神散乱的毫无焦点,瞳孔中心却像是燃着两簇熊熊火焰,她的目光穿越他,落向不知名的遥远地 方。口中兀自呢喃:“不,我不能杀他,他是起言,我要与他同生共死,我不能杀他。我要杀别的人吸他 们的血……对,别的人……”蓦然间,她心中一向坚持的善念仁慈又卷土重来,她神色痛苦地挣扎着,“ 不,不可以杀人,不可以……佛经,对,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 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两方人马在秦素纤弱的体内争执 不下,激烈地互相拼杀,只把她折腾得惨不堪言。 “素素,素素……” “起言,我好难受,救我。”秦素一手紧抱着仿似要裂成几瓣的头,一手伸向罗起言寻求救赎。 罗起言彻底后悔了,当他看着秦素痛得死去活来,求死不能,求生不得时,他怨恨自己的行动,如果不曾 逼着素素念佛经,就不会搞成这样。 他握住秦素伸来的冰凉小手,从身后把她紧紧圈抱在怀里。半晌,秦素在他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委顿地倚 靠着他,一张素颜惨白得没有半分颜色,原本润泽嫣红的唇瓣被咬得血痕斑斑。 口中犹自喃念着:“血,血,血……给我血……” 秦素贪婪地舔噬着嘴唇上的血丝,微少的血丝无法令她得到餍足,狂乱的眼精光爆闪,她狠狠咬破下唇, 发狂般狂吮着伤口流出的血迹。 罗起言被秦素彻底击败了,抽出一块巾帕,他把秦素的双手紧紧绑缚住,生怕她情绪狂乱时会不小心伤了 自己;接着再用一条手绢把她的口也塞住,不愿看见她又咬伤自己。 把秦素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躺好,罗起言开始忙碌起来。第77节:生生世世未了缘(77) 吩咐下人端来一盆兀自冒着热气的沸水,他拿起准备好的匕首走近,坐在床沿,望着秦素惨白的脸庞,狂 乱的眼神,委顿的神色,心中仍是痛得无法言语。 凝视着秦素仍是清丽凄绝的容颜,他低语,也不知她是否能明白。 “素素,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就救你还是害你,不过,我真的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了。苍天无 眼,为何非要为难于你,我情愿一切的罪罚都由我一力承担。你是如此善良,仁慈,为何偏偏要受这种苦 ?我知道你心里更是苦,而且有苦难言,若不是舍不了我,只怕你早已不愿再苟活在这世间了吧。都是我 累了你,我多希望能代你承受这一切。素素啊,素素,原谅我的自私吧,我只是愿能与你一起比翼双飞于 这世间啊,却不知这竟成了你最深的苦难。素素,再原谅我最后一次未征求你同意就擅自为你做了决定吧 ,最后一次……活着,我只要你活着,陪我一起活在这也许并不美好的世间……活着就好,并非每个人都 能活得坦然的。……”深沉的叹息从他的灵魂深处溢出,不知不觉间,一滴滚烫的泪垂落,瞬即隐没。 他背转身,以背对着秦素,伸出左腕,右手执匕首在腕脉处用力割下,深深一刀,刹那血如泉涌,流进他 事先准备好的瓷碗中。片刻,容易愈合伤口的冰冷天气,加上他修习内功后自有的疗伤本能,伤口很快就 不再流血。见状,他忙将左腕伸进盛满热水的盆中一浸,鲜血再度急涌而出,如此左右手交换取血,顷刻 间,半大的瓷碗中已注满一碗鲜血。 片刻间失去大量鲜血罗起言也不禁觉得脑中空落落的,一片空白,四肢酸软乏力,端着碗的右手一颤,差 点就把这珍贵的鲜血给撒了出来,转身的时候居然一阵晕眩。 罗起言拔掉秦素口中的丝帕,让她靠在怀中,把碗凑到她唇边,柔声道:“素素,快喝吧,你一定要快点第78节:生生世世未了缘(78) 好起来。” 浓浓的血腥味流窜萦绕在鼻际,秦素蓦地瞪大了失去焦距的眼,下意识地就口碗边,咕嘟咕嘟一口气将一 碗鲜血都喝了下去,本是腥气的令人烦恶欲呕的活人血液在秦素的面前竟成了能止疼的珍馐美味。 罗起言眼看着秦素一口口把自己的鲜血喝下肚中,只期盼着她能好起来。秦素满足地舔着唇边残存的血渍 ,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餍足的垂下眼睑,靠在罗起言怀中沉沉睡去。 看着秦素逐渐恢复红润的沉静睡颜,轻抚着那头令他眷恋不已的乌黑青丝,罗起言真不知是喜是愁。 “素素啊……” 深深叹息只在心底回荡,这份守侯实在是太苦太苦…… 秦素薄薄的眼皮轻轻一颤,眼睫扇动。 罗起言忙关切地注视着她的神色。“素素,醒啦?” “起言?我睡了很久啊?”秦素浅笑着睁开双眼,温柔的笑意如春花绽放在寒冷的冬季。 “感觉精神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浅笑着,笑容略显僵硬。 秦素没有察觉,只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掀被下床,走到窗旁伸着懒腰道:“我现在觉得好得很,好得不 能再好了,全身都很舒服。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说着,记忆潮水般回到她的脑海中,她带着怀疑的 神色回头看他,“但是,为什么呢?我记得你不是教我念佛经么?然后我脑子里像有千军万马在争杀一般 ,然后我就不记得了,我现在不可能会这么好的,我应该虚弱的下不了床才对……”她满脸困谔的表情, 抓住他的手臂摇撼问道:“起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 秦素怔怔地放开手,惊异地发现罗起言俊朗的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得可怕,眼光中满是忍耐至极的痛苦之 色,甚至他眼角,嘴畔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着。 秦素傻住了。 罗起言从不是一个会把痛苦轻易流露出来的人,特别是在她面前,他更是情愿死也不会教她伤心难过。第79节:生生世世未了缘(79) 此刻,他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秦素几乎忘记了一切,她只是痴痴望着他。他却大笑着立刻转过了身去。 “我没事。素素,你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应该饿了,我吩咐下人给你送点吃的来。” 边说,他已大步往外走去。他在逃避着什么?他在隐瞒着什么? 秦素冲了过去,一把拉起他的衣袖。她的眼泪几乎立时就滚落下来,源源不绝。 罗起言的一双手臂从腕脉到上臂,横横竖竖几十条伤口,只随便撒上点金疮药,也没包扎,有的伤口甚至 还在微微渗血。 刹那间,秦素的心都碎了。 她全明白了。 她捂住嘴踉跄后退,珠泪滚滚跌落,撞碎在白纱罗裙间,也撞碎了她的心。 她浑身颤抖着,咬紧牙关,用力得牙都快咬碎了。然后,她凄楚地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 这么做?”未待罗起言回答,她缓缓阖上眼睑答道:“我知道。都是为了我。但是,你怎么能如此为我呢 ?怎么能呐?你处处为我着想,为了救我,为了不让我痛苦,你是存心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你用自己 的血来帮我忍痛,你用自己的命来为我续命,我还能这么继续活下去么?我还能继续让你用鲜血来供养我 活下去么?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秦素哽咽着边哭边喊,一步步后退,一步步远离站在门边的罗起言,她摇首垂泪,泪光朦朦中,再也看不 清他苍白的脸色,虚弱的神情,一切都是因为她啊。如果她的生存必须要他用鲜血和性命来延续,那么她 情愿死。她不要再如此拖累他。 “你不要过来!站在那儿听我说。”她哭嚷着阻止他欲走近的举动。 “素素。” “起言,造化弄人,我不知道为何上苍要这么捉弄我们。”她凄楚地含泪仰首,把目光投向那渺不可知的 茫茫九重天,无语询问。“也许是我们前世恶业深重,今世注定没有善果。我不懂,为何我只愿与你相伴第80节:生生世世未了缘(80) 白头却是奢想空梦,我只是想守在你身边啊……为何上天要这么折磨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哀切地低泣,凄楚似子规夜啼,杜鹃滴血,每一滴泪都是一个问号,都是一份悲伤。 “起言,还记得那首诗么?‘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 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我与你今 生只怕终是无缘……对不起。” 她泪落如雨,悄悄挡住起言的视线,猛然抓住放在矮几上的匕首,那犹带他血痕的匕首,哭喊道:“来生 再续未了缘吧!”倒转的匕首闪着勾魂夺魄的精光流星般急刺向她柔软的胸膛。 惊心动魄的呼声摧人心肝,罗起言心胆俱裂。 “素素--” 刹那间,秦素恍惚想道:原来宿命真的是无可违逆,前世的结局在今生再度上演…… 到头来,他与她终是逃不过命运的摆弄。 10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 香阁掩,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血,一滴滴滴落在地上,滴答作响。 静寂的室内惟闻呼吸之声。 秦素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死,甚至没受一点伤。 因为匕首根本就没有刺到她半点,刺向她的匕首被挡住了,被罗起言用左手挡住了。��‘云中漫步’的散文多长时间了?”“起码有五年了。”黄畋回答。“五年粉丝?”林丹枫问。“铁杆粉丝。她的散文,只要我读过的,我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只要能收集到的,我完全整理珍藏。”黄畋很真诚的样子。“想见见‘云中漫步’?”“可谓朝思暮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怎么……是你?”“不不……我不是云中……”“那是……”“‘云中漫步’是胡水云的笔名。”“是团省委的胡水云?”“正是她,我的学姐。”就这样,黄畋知悉了胡水云就是“云中漫步”这一秘密。从此后,黄畋对胡水云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今天能够与胡水云同游落雁湖,他感到很兴奋。小船划到湖中间,停了下来。也许是受到湖光水色的感染,也许是离开喧嚣闹市心境的怡然,黄畋和胡水云都很放松。二人仰卧在小船上,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听湖水轻轻拍打着船舷,任小船随波逐流。“黄畋,说说你的故事吧,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胡水云轻声地恳求道。“好吧,就算是为你的下一篇散文提供些素材吧。”黄畋同意了。可是,向身边的才女倾诉什么呢?自然应该围绕爱情。因为,人生在这个季节,盛开的就是爱情。可是,黄畋却恰恰缺少真实的爱情。那么,就回忆自己铭记在心头的暗恋吧。暗恋一个人更痛苦。忘记是谁说过:养蜂人,是中国的吉普赛人。因为爱,他们逐花而居。养蜂人应该都是性情趋于平和的中年人。因为,居无定处、流离失所的漂泊,那难耐的寂寞,不分昼夜忙碌的辛苦,是被年轻人拒绝的。每年,春光三月,他们便带着自己的蜜蜂出发,如同迁徙的候鸟,追赶着槐花的芬芳。看到他们的身影,人们才恍然大悟:春天终于来了。那一年春天,在长白山脉的一座小城的市郊。十四岁的黄畋放学后闲来无事,背着书包到山路上散心。穿行在弯弯山路,如同在绿色的海洋里泛舟。在一块山窝里的小小空地,黄畋看到了一排排蜂箱和简易帐篷。淘气的黄畋怀着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顺着两排蜂箱中间的窄路,在蜂来蜂往,散发着丝丝蜂香的间隙,悄悄地向前走去。在帐篷边,黄畋与一位全副武装的养蜂人擦肩而过。只见养蜂人戴着白色的蜂帽,网状的护面和下摆隐没了整个上半身。穿过飞舞的蜂群,慢慢走进蜂箱,掀掉隔热的覆布,隔着纱盖观察了一阵,等蜜蜂们都安定下来,再拿掉纱盖,小心翼翼地把蜂胚抽出来细看。蜂胚上成百上千的蜜蜂嗡嗡而动。黄畋不寒而栗,而这一切,在养蜂人那里却更像是一件艺术品。养蜂人看着看着,干脆就找个地方坐下,前前后后摆弄着蜂胚,嘴角时不时浮现一丝笑意。忙完了,养蜂人解除了“武装”,露出了真面目。原来是一位十四五岁少女,一袭红裙,面如桃花。黄畋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所陶醉,傻呆着一动不动。突然间,一只蜜蜂落到了他的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蜇了一下。“啊!”黄畋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少女被黄畋的叫声惊动了。她赶忙跑进帐篷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边说“对不起”,边从瓶子里倒出药水给黄畋抹手。就这样,蜜蜂漫舞的花丛间,少男少女相识了。少女名叫甜女,是江南人。父亲是闻名江南的“蜂王”。前年冬天,父亲因病去世了,把二十几箱蜜蜂留给了甜女。从此后,甜女离开了学校,带着有病的母亲开始了养蜂人的生活。春季从家乡出来,一路赶着花期北上。“可是,不读书怎么行?难道,你要终生以帐篷为家,始终漂泊四方?”黄畋同情地问。这时,落雨了。北国的雨,细密而急促。透过密密麻麻、团团簇簇盛开的槐花落下,一滴、两滴、三滴……“这是太阳的泪珠……”甜女有些伤感。黄畋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和甜女坐在树下说话。班里的趣闻逸事,特别是男生们经常闹出的笑话,黄畋讲了一个又一个。甜女贪婪地听着,不时地笑出了声。那“咯咯咯”的笑声,如风摇银铃,悦耳动听。黄畋把肚里的故事都倒出来了。他有些失望地望着甜女,不知道再用什么方法能够让她忘记忧愁。甜女以为黄畋讲累了,连忙拿来半碗蜂蜜水,让黄畋喝下去,润润嗓子。黄畋觉得蜂蜜水甘甜甘甜,心里热乎乎的。甜女低下头,不情愿地讲道,前几天,她正在帐篷中照顾妈妈吃药,几个十几岁的调皮鬼偷偷袭来,点着了附近的茅草。甜女发现火光,赶忙扯了条毯子扑过去。扑打了半天,终于把火扑灭了,可是自己的手却烧伤了。黄畋心疼地捧起甜女的手,连连吹着气,想以此减轻她的疼痛。“从今天起,我黄畋保护你!”黄畋挺直胸脯,立下誓言。甜女笑了,说:“小哥哥,你不念书怎么行?”黄畋说:“我可以放学以后来。一边保护你,一边辅导你学习。”“那最好了,谢谢小哥哥。”“不客气,谁让我是男子汉。”“可是,小哥哥,我们还都是孩子啊。”“这……没关系,我爸爸妈妈是官,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帮助你的。”就这样,在那个花期,黄畋成了甜女的护花使者。爸爸妈妈发现,儿子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乖了,懂事了,学习成绩也直线上升。当发现了儿子的秘密后,爸爸妈妈被感动了。爸爸让人给甜女的“家”送去了一些食物等救济物品,妈妈也让医生朋友去给甜女的妈妈治了病。每天早早起床后,甜女忙碌着查看蜂箱、割蜂蜜、劈柴、烧水、煮饭。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便坐在老槐树下,边看书边等小哥哥黄畋的到来。有一次,黄畋和甜女谈起了理想。黄畋说,自己长大后,要当官,当大官。甜女说,自己长大后,要在家乡开一间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蜂蜜店。让天下人都吃上“甜女”蜂蜜,家家户户生活都甜甜蜜蜜。有时,他们会一起唱甜女教的《养蜂人之歌》。追逐着花的芬芳,伴随着明媚的春季,聆听小鸟在枝头的第一声鸣叫,沐浴着绿叶滚落的第一滴露珠。我们养蜂人勤劳的脚步,弹奏着人生甜蜜的乐章。风餐露宿的时光,漂泊流浪的艰辛,背井离乡的寂寞,流离失所的惆怅。我们用汗水和泪水,酿造生活的蜜浆。岁月无情更替,人生兴衰无常,我们简单的行囊,装满了花一样的梦想。辗转南北的养蜂人,用双手编织着希望。真的是时光如水。欢快的日子,突然间结束了。那天放学后,黄畋哼着歌儿,来到甜女的“家”。一切一切都消失了。蜂箱、帐篷,密密麻麻舞动的蜂儿,一下子无影无踪……山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黄畋这才发现,树上的花儿谢了。那洁白如雪的槐花,已经不见了踪影……黄畋觉得如同在梦里。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不相信,甜女会不辞而别,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终于,黄畋想起了他和甜女曾经在不经意间的约定:将来如果有一天分开,会请小鸟传书的。黄畋仰起头来,望着老槐树上的鸟巢。也许,那里就是甜女的邮箱,他想。结果,黄畋爬上树后,发现“邮箱”里什么也没有。那一天回家的路,很长很长。黄畋像丢了魂儿似的,一连三天不吃不喝。第四天上午,黄畋收到了一封来信,信是甜女写的。黄畋哥哥:因为追赶花期,我和妈妈还有蜜蜂匆匆而去。因为怕你伤心,我选择了不辞而别。我已离开你,并且必将越离越远。槐树花落,栀子花开,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休止地伴随花季迁移。这就是我的生活,也是我的命运。谢谢你,小哥哥。谢谢这两个月的相伴。不管我漂泊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这一段时光。在我注定要寂寞的人生里,你留下了一页足以让我一辈子回忆的快乐。知道你有远大的抱负,很为你感到高兴。我会在一生中,默默为你祝福。也希望你记住,不论长大后你当上了多大的官,有一双眼睛始终在远方注视着你……黄畋的故事讲完了,仍沉浸在伤感中的他叹气不止。“我……能理解,这是你的初恋?”胡水云问。“……也可以这样认为。”黄畋轻声回答。“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再没有联系?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你……如今已功成名就,该回首往事了。”“怎么拾梦?她是浪迹天涯的养蜂人……”“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刚才说什么,胡部长?我功成名就?”“是啊,堂堂的省长秘书,在人们的眼里,响当当的二省长啊!”“别忽悠我了。我仅仅是个秘书而已,何况,现在还是待业之中。哪里比得上你,团省委的青农部长,青年领袖,未来国家的栋梁之材。说不定哪一天,我能给你当秘书,还要靠你的恩赐呢。”“还有一个问题请回答。”“你问吧,我一定如实相告。”“我相信。因为,你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都坦白了。”“那是,基于对你的信任,胡部长。”“后悔了?请放心,我有自己的人格,会为你保密。”“你这是心灵访谈?”“绝对隐私,绝对保密。否则,将来什么时候,黄畋省长在指点江山的时候,社会上争相传阅有关他当年恋情的文章,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嘿……没有那么严重。”“你还要回答一个问题。”“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