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窗子朝外看看,这对主仆是真的……厚着脸皮来蹭白食,还是,他们另有打算? 既然他们知道我是妖,那和我在一起的三七估计他们也能猜的出来。 他们不会是另有打算吧? 说实在的,能一眼看出我不是而是妖……那个小书僮莫书又曾经脱口说出他见过许多妖……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见过好多的妖,面对着两个女妖,又能这么挥洒自如坦然不惧? 一回头看见对着写着菜名的木牌流口水发痴的莫书,再看看那个摇头晃脑吟着一首写竹的诗李书生……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李书生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而且,总让我觉得有一种恍惚。象是一阵风,吹过脸颊。但是风抓不住,看不清。你察觉到的时候,风已经吹过去了。 虽然话如此,可是北地栽竹确实不易成活,无地不相宜这句就不太对了。 不过,数百年前,气候和现在并不一样的。北地气候一年比一年冷,风沙,干旱……竹子梅花大面积的枯死,成片的竹林,梅林,只能朝南去寻了。 店小二报菜名的功夫果然了得,口齿伶俐清脆,成串成串的菜名报出来还押着韵,抑扬顿挫,接连不断如绕口令,报到末一句咬字铮铮有声恰如琵琶轮拨骤响,最后尾音一拖再一甩,直如艺人唱的曲儿一般。 我们要了一桌上好席面,基本上是把万全楼的招牌菜点一网打尽了。我一样尝了一口,就搁下了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来来,桃姑娘,这蟹黄拌饭实在鲜美,你不再尝尝?” 我朝他点一下头:“我饭量小,你们快吃吧,凉了腥。” 吃的东西是不是美味,有的时候,不是看这食物本身。 而是看是和谁在一起吃。 我对着一桌的美味佳肴,却清楚的想起当年我和李柯在他的师门,关禁闭。那时候吃的东西很少,可以说是清苦艰辛。 但是我想起来,却觉得那时候吃的东西都那样美味…… 让我,难忘。 ———————— 啊,要入V了要入V了…… 六十五 雨夜中鹿死谁手 万全楼里也有歌女唱曲,可以听到乐声曲声隐隐约约从别处传来。似乎还有讲书的,果然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三儿兴致上来,说:“不知道京城现在都流行什么书,叫一个先生进来讲讲。” 我是无所谓,三七果然叫伙计叫进来一个先生,大约四五十岁,生的清瘦,颔下蓄须,拿着一块木尺一把扇子,伙计替他将椅子摆好,他便坐下了。 “先生讲个现在最红火的听听吧。” 那先生欠欠身:“那就说一个风尘劫吧,这段短些。” “好。” 我没注意那先生都在讲些什么,推开窗子,雨声中,听得不远的地方有人在拉胡琴。 胡琴的声音总是凄清,在雨中听起来更让人觉得伤感。 身后三七有些不耐烦:“唉,这种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的故事,总是老一套,听的人烦透了。”她打过赏让那人出去,忽然转头对李书生说:“噫,你读过的书应该也不少吧?不如讲些书上的新鲜事来听一听?” 李书生吃人嘴软,不得不放下筷子,说:“好,那我讲一个。” 他讲的却是一个贤人在困苦中求学不辍的故事,不过好在他声音既悦耳,语气也顿挫抑扬,把一个干巴巴的励志故事讲的很能让人听进去,也算本事。 三七敬他杯酒,又问我:“三八,你也讲个,我记得你以前挺会讲故事的。” 我讲? 我笑笑:“我现在可没什么新故事讲了,讲的不好听还要被你埋怨。” “唉,我保证不埋怨你,你就讲一个嘛。” “好吧,那我讲一个……番邦的传说故事吧。有一个国君,每夜要娶一个新娘,第二天就将她杀死。就这样杀了许多姑娘,后来,他娶到了一个很聪明的女子,那个女子啊,每天晚上讲一个故事,可是并不讲完,她把结尾放到第二天晚上讲,然后再讲一个新故事,再把结尾放到第三天的晚上讲,就这样,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最后国王终于爱上了这个姑娘,和她幸福的生活下去……” 我的正文还没开始,三七已经惊讶的说:“这番邦国王一定是什么妖精变的吧?每天要娶一个姑娘,天亮时就弄死,他是不是在练百阴功?” 呃,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重点是那个聪明的新娘讲的故事啊…… 百阴功,咳,这功夫我也听说过,是一种很淫邪的功夫啦,什么采阴补阳的,一晚上折腾死一个姑娘还算轻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还没讲完呢,你别插嘴。” 我接着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讲到强盗把开门口令设成芝麻的时候,小书僮莫书奇怪的提问:“为什么要叫芝麻开门?不叫青菜?水果?糕点?” 李书生合上手中的扇子,喝了一口茶:“你净挂念着吃,别打断故事啊,正听到精采的地方。” 三七的理解却不一样:“我想这些强盗都是一般凡人,而这个用咒语开门的藏宝山洞,或许是某个修真前辈留下来的,开门机关也是从前就设好的。这些强盗不过是就地就材,就用这个山洞来做了藏宝之用。” 呃,果然……虽然大家同听一个故事,可是不同的人,看待和理解同一件事的角度却是不同的。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三七她怎么不管什么都能扯到修炼上头去。 奇怪…… 我看了她一眼。 她平时绝不会如此鲁莽,更不要说在两个陌生人面前肆无忌惮的大讲修炼,道行,功法…… 她今天是怎么了? 是因为出来玩高兴,还是有意为之? 难道她对李书生……有什么想法不成? “不过,叫芝麻开门,的确挺怪的。” “也没什么怪啊,我觉得很好。” 我现在的盘丝洞,大门通关密语就是这个。 芝麻开门。 这句话对于上辈子的我来说,意义是不同的。小时候就看一千零一夜,芝麻开门,门后面是一个令人 我把这故事讲完,我们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主要功臣就李书生和莫书他们主仆两个。我对饭菜没偏爱,倒是要了甜点,杏仁茶和瓜酥饼。吃甜食会让心情变好,还会感觉精力也更旺盛了。 尤其是这样下雨的夜里,听着雨声,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香甜可口的杏仁茶,吹吹热气,咬一口煎的外酥里嫩的瓜酥饼,美美的喝上一口杏仁茶。 真是享受啊。 “天不早了,二位姑娘也该回家去了吧?” 三七神情慵懒的站了起来,她身形真美好,虽然面貌掩饰过,看起来依旧清丽动人。 “是啊,该回去了。”三七说:“这位李公子,说了一晚上话,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李书生一笑,伸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字。 我离的近,凑过去看他写。 桌面是深褐的木色,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一笔一笔写的极清楚。 “李扶风。” 他写完字,转过头,似是无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有点纳闷的看看他。 “好了,酒到了,人也该散了。李公子,小莫书,再会了。” 李扶风忽然一伸手:“且慢。” 门被他拦着,我意外的问:“怎么?还有什么指教?” 这个书生不寻常,总之……不能掉以轻心。 “是这样的,两位姑娘一翻盛情请我们品尝美食,小生实在感激不尽,不过我怕二位要是走的匆忙,忘了要会钞付账,那就……呵呵……” “呵呵,这个啊,不会忘啊……” 他也笑,我也干笑。 这个李扶风的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了。 我和三七到楼下结了账走人,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奇怪了……”三七象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他居然说了。” “什么?” “名字啊,他倒不怕我们拿他的名字作法咒他。” “你……也知道啊……” 我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不过三七明白我的意思。 李扶风主仆分明知道我们是妖,但是却依旧坦然。三七也看出来他们已经知道这事,不过她并不为这个惊讶。 名字,是很重要的。 还有就是生辰八字,有这两样,差不多咒人的条件就齐备了一大半了。 “不过啊,这个书生真是怪有趣的,一点不迂腐。哎,他居然能想起来提醒我们付账,呵,难道他以前被人骗过耍过不成?” “那可没准儿。” 说不定他以前就有过被骗去吃饭,但是没钱付账只能留下来刷盘子的糗事呢。 三七和我走到了街拐角的暗影里,正准备施展身法快些离城,忽然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声,在寂静的雨夜里,那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恐怖惊惧痛苦……令人毛骨悚然。六十六我和三七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她闭了一下眼重又睁开:“有妖气……也有股血腥味。”蝴蝶精对气味是很敏感的。“去看看。”“哎,”三七拉住我:“你自己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是京城,不是可以随意乱来的地方,这规矩大家都懂。大家同样是妖,就得警示一下,别让他在此作恶,折了自己不算什么,如果连累害了其他妖精,那就是大家的事了。”“好吧好吧。”她说:“那去看一看。相距没有半里路,只是一掠身的功夫。我和三七都猜错了。地下是有一具尸首,但不是人。是一只鹿的尸首,肚腹被破开了,血流了一地。“他是……白天在茶楼拉琴的那个……”我原以为是妖在杀人。所以三七说既有妖气也有血腥味。可是现在被杀地是妖?“奇怪。它地道行虽然不深。可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杀。连还个手都办不到吧?”三七捂着鼻子仔细看了一下:“不是那些捉妖地僧道干地。鹿精地鹿角啊鹿筋啊什么地全在。只是五脏没了。”“奇怪。难道这里附近出了什么恶鬼?”喜欢食人畜五脏地。一般都是恶鬼之流。可是能把鹿精地五脏一照面就挖去。那这恶鬼……可得有多恶啊。我和三七对看了一眼。离那声惨叫发出来到现在只有短短时间。肯定没有几分钟。鹿血还没凉。那恶鬼。一定还在这附近。我并起两指,一片银色的丝网弹了出来,将我们周身牢牢护住。“喂,它的魂魄也散了。”一般的畜类兽类是没有魂魄的,但是能修成人身的就不一样了。本来要是鹿精的魂还在。倒可以问问它到底见着什么了。只是……连魂都没了,那个下手的,如果是有意为之,说明心思慎密。如果是无意的……难道它连魂魄都吞?“我们走吧。”三七看看四周,她大概也有些不舒服。不是惧怕,我和她地道行加起来把京城来回辗成渣也有余。但是……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不能让它就这么躺在这儿。谁知道让人发现了会怎么对它。”我现在也没法儿把它埋了,只好再取出我的葫芦。继储藏室,天然冰箱之后,葫芦又多了个新功能:移动太平间。我们很回到山庄,三六又是老样子,闭她的关去了。三七一向很爱漂亮,况且今天的衣服穿了时间不短,她到家应该会立刻换装,现在居然也想不起来要换。“不对头……”三七一边有些焦虑的摆弄手指头:“说实在的。今天在茶楼我就觉得有点古怪。那只鹿精和锦鸡精,很明显道行很浅,可是。这它们却能修成人身,还冒冒失失地进了城里面。还有今晚这样的恶鬼。我说,我听一个朋友说过,护国法师在京城设下的禁制,如果有这样道行的恶鬼是不可能进入京城的……”“是啊,我来的路上,也遇到了奇怪的事情。”遇到一个白骨精,修炼成精的方式同样很诡异。她说是在寒潭得到的法力,可是……就是不对头。怎么这世道一转眼就变地群魔乱舞了?我原来以为是我不常下山所以不了解。可是现在三七也是这样说。那就不是我一个人错觉了。“算了,这些事,我们想不通,道士们说不定能想通。”我说:“等些日子去打听打听吧,我先去把那只鹿埋了。”“好吧。”三七看着我:“你总是心肠软。”“这也不是什么心肠软……它死了有我埋它,我死了……呵,估计不用埋,一只蜘蛛嘛,小小的。一脚就会被人踩扁。”埋在哪里呢?唔,宋公庙附近很安静。就埋在那儿吧。我在庙后面不远找了处地方,一手挖了坑,然后把那只不幸的鹿埋下去。正要把土填上地时候,忽然我察觉到一点动静。慢慢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树丛。阴雨让视线受了些阻隔,不过,不用我费事去找了,藏在那儿的家伙自己出来了。是那只锦鸡精。她还是一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的样子。脸色又青又白。嘴唇冻的发紫。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没死?她和鹿精应该是在一起的,不可能那个凶手杀了鹿精却放过她。而且,她是怎么一直跟到这里来的,我竟然没有发觉。我有很多疑问,可是看起来我现在什么都问不着。她象是受了过度惊吓,魂魄有些散,根本没办法回答我地问题。她慢慢挪到坑边,看着坑里面已经被泥水半埋的鹿的尸体,忽然自己也跳了下去。我站在坑边看着,她抱着鹿头,把自己的脸贴到鹿的脸颊上,跟他紧紧的靠在一起,轻轻闭上眼睛。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景……这一幕虽然有些诡异,但却也让人觉得……十分的协调,温馨。但是现在看起来,只让人觉得诡异,还有伤感。我站在一旁,没有再向坑里填土。雨还在下着,浇在坑里,浇在他们身上。其实,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不离不弃相守在一起,是件幸福的事。但是我却有许多疑惑想解决……没有办法就这么看着小锦鸡精就这么在我眼前死去。“师傅,师傅?”灰大毛地声音由远而近,他夸张的举着一片大桐叶子盖在头上遮雨,一看到我站的地方就露出欣慰的表情:“师傅。我找你好一会儿了,你在干嘛?”他探头看了一眼坑里,惊讶的啊了一声:“这,这怎么回事儿?”“嗯,”我吩咐他:“把那只锦鸡精先带回去,把坑填上吧。”“哦。好。”灰大毛手脚麻利的跳下去,把好象傻了一样的锦鸡精给硬拖上来,两下把那个坑填平。想了想,又垒出来个坟包儿,一切弄好,揖后在坟前拜了两拜,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这位鹿老兄,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畜牲了,生时泡影。死后皆空……”我好奇:“你这句话和谁学的?”“啊,和李道士。”灰大毛说:“他以前就好把一些小鸟小虫地埋起来,还象模象样地说两句话。我听的多了也就会了。”李柯啊……是啊,地确象是他会做地事。在他眼里妖并不低贱,小虫小鸟也不卑微……那双眼睛平和坦荡,他……我低下头,觉得眼睛里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回去吧。”灰大毛答应一声,把锦鸡精扛上肩膀,一路跟我回来。“咦?你这……”闻讯而来的三六讶异之极。要说,我们三个都不会喜欢鸡……因为严格说来,我们三个都是虫子变的。跟鸡啊鸟啊这种东西天生不对付。“我说你……”“她一直跟着那只鹿精。自己跳进坑里好象是要殉情,我总不能把她活埋了啊。”乒的一声,三六重重的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可你也不用把她带回来呀!你知道小绿刚才吓的都不会说话了啊!”呃……这个我倒给疏忽了。小绿道行不算太高,见了天敌当然害怕。“好吧,等她醒了,我这就打发她走。”三六横我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还这么瞻前不顾后。你们昨天和刚认识的书生去酒楼?京城之地可不是随便乱来的地方!”可昨天那事儿真不能怨我,又不是我提出来的……明明是三七提地,为什么要扣在我头上啊。三六狠狠训了我一顿出够了气。又扔出一个小瓶儿来:“给你。”“嗯?这什么?”“这是百草蜜,可以宁神定气的。给她吃下去,算是对症。”我笑了。三六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啊。“我就是想问问她都看到什么了,还有,我挺奇怪她怎么跟着找到我而没让我发觉的。”我跟三六详细说了我们出了酒楼后发现鹿精尸首地经过:“这事十分蹊跷,那不知道是鬼是怪的凶手居然不冲着人下手,而一照片就把鹿精杀了。他既然挖去了鹿精的心肝。想必……其他的妖精也有可能会遭遇这样的毒手。把事情弄清楚。才能更好的趋利避祸你说是不是?”“这倒说的也是……能把已经化成人形的鹿精一击杀死,虽然你我。勉强也能办到,可是应该不会这么干净俐落,鹿精连魂都散了,这一点倒是更值得好好推敲。”“是啊。”三六和我商量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她庄里的小丫头没一个有胆子来照顾锦鸡精地,只好让灰大毛先照看她,醒了的话先把那百草蜜给她喝下去。“其实……倒也还有别的办法能打听打听。”三六说。“什么办法?”“嗯,你听说过闭口仙么?”“哦,听说过。”闭口仙当然不是仙,不过也算是半仙了。道行很高,原形是什么没人知道。不过他读过许多书,才识渊博,可以说是妖里面非常异类的存在了。据说很久以前有许多的人啊,妖啊去找他求教,不知道他是烦不胜烦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叹了一声,祸从口出。打那以后就把嘴巴封上,不再替人排解疑难。“可是他都闭口多少年了。”三六说:“他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应该不会拒绝我一个问题,我原来是想问……不过现在这事也很蹊跷,我想,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给我们解答一二。三六原来是想问什么?我连忙劝她:“这样宝贵的机会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不划算,还是将来遇到更大地难题时再去找他求教好了。眼下这事儿可以行问问锦鸡精……”“庄主姐姐!庄主姐姐!不好了!”花容惨淡的小绿跌跌撞撞的跑来:“来,来……来了……”三六问:“慢点说,谁来了?”要票要票,有票的都不要跑掉……六十七小绿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我疑惑,难道来了三六的仇家。“走,去看看。”没进厅,我就知道是谁来了。怪不得小绿吓成那样。不过他怎么来了呢?负手站在厅中间的那个人,就算三六见了,也没脾气。凤宜。我们的天敌对头到了。我和三六互相看一眼,走到近前,一起盈盈施礼:“见过凤前辈。”“唔,”他从鼻子里哼一声,一双凤眼里光彩熠熠,脸色却不大善。“不知前辈驾临。是有什么……”“我族中一个小辈。在你们庄上。”呃?我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我滴个娘。原来是为了那只锦鸡精啊。他得信儿倒快。我这边刚把那只鸡带回来。他这边就找上门了。鸡是他同族……呃,对,鸡也算禽类,只要长翅子长爪子,就算禽鸟类,自然归凤凰王属管的,说是族中小辈,并没不妥。只是我自己……总把鸡鸭鹅看成吃的,一时和凤宜可联想不到一起去。“啊,是这样的,前辈别误会。”我急忙解释一下鹿精被杀的事,然后说她现在还沉睡未醒。“原来这样……”凤宜微一沉吟:“她发出的求救警讯我恰好接着,然后一路却寻到这里来了。”松一口气,好在他明事理,没栽着是我们做怪害命。“我带前辈去看看吧。”最好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不,烫手山鸡,扔回给他,反正是他族人么,我们也省了麻烦干系。真是,当谁多爱留着你们这些扁毛尖嘴家伙在家里似的。“不急。”他说:“你。带我去瞧瞧那鹿精的尸首去。”呃?被他点着我愕然相视。干嘛找我?干嘛不找三六带你呀……啊对,三六不知道地方,不是她埋的嘛……真是倒霉,我自找麻烦!真想抽自己俩嘴巴。三六用一种“你惹的祸你自己收拾”的目光盯着我,活象毒蛇盯青蛙。我知道我知道,她也是飞虫嘛。见了鸟王当然全身不舒服。“那,前辈随我来吧……”走到厅门口我还多此一举拿了两把伞,自己用一把,递给他一把。他抬眼看我,并没伸手来接伞。笨蛋,少脑子,真是画蛇再添足。我在肚里骂自己……难道他这等道行还需要雨伞么?我正要收回来,手上却一轻,他将伞接了过去。“走吧。”跟着凤宜赶路都不必自己费力气。数里地不过眨眼就到,我指着那刚被埋起的坟包:“就是这里了。”我站在一旁,满以为接下来一定又要翻土倒泥的。不过还是我见识短浅,凤宜只在坟包前站了一站,认真的看了一眼,就转回头来,一看我地表情,顿时皱了眉头:“你站这么远做什么?”“那个……鹿死的怪碜人的。”凤宜点点头,看起来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你们最近要多小心。”“你看出什么来了?”“魔气。”“啊?”“虽然已经死了有六个时辰多,但是鹿尸上一缕魔气未散。这事不是寻常恶鬼精怪所为。只是……”我知道他的只是因为什么。魔这个字,没那么简单的。这世间。多的是人,兽,鬼,怪,妖,精,也有小仙,半仙……可是,神与魔。那是另一个概念了。神不问俗世,魔不能入人间。杀了鹿精地,是什么魔呢?这魔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你跟我来。”他当先朝前走,我不知道他要往哪儿去,闷不吭声的跟在他后头。凤王缩地成寸的本领果然不凡,我跟在他身后,身周的景物隐隐迭迭,他撑着伞的身形在前方若隐若现的,我是施展全力才能跟得上。这已经走出很远了。他到底要带我上哪儿去啊?过了一座石桥。他终于慢了下来。.道前面是一片葱郁的林子。“来吧。”好吧,飞鸟入林有如鱼儿得水。我么……跟着凑合凑合吧。“往年的雨季并没有这么长,今年阴雨绵绵,看起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地,这个月怕也晴不了天。”“是啊,真奇怪。”奇怪的天气,奇怪的妖魔鬼怪。我想我最好还是躲回盘丝洞,专心过我地小日子比较好。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危险。一座木屋……建在树上?我惊讶的仰头看,不仔细真的发现不了。绿叶掩映,只能隐隐看到一点木角的台架子。“凤前辈,你住这里吗?”真是个……不错的鸟巢啊。“进来坐坐吧。”“呃?”说实在的,进鸟巢的经验极少,上一次去凤凰坡的体验可是让人不太愉快地。这里虽然没看到什么鸟儿,但那是因为下雨,估计都在巢中休憩,不然这林子里一定也是叽叽喳,喳喳叽,不可能这么安静。树屋前面有个小小的平台可以立足,门帘也是用青藤编的,看起来清雅脱俗,一股悠然闲适的感觉……还真是个适合清修的好地方啊。不过一进门,我还是挺讶异的。这间树屋从外面看,顶多七八平方的一个小木屋,可是一进去,却是一间极阔大的院子,里外两进。庭院里栽着兰花,花苞已经绽开,吐露出金黄的花蕊,带着一股潮意地清香。“这院子可真清雅啊。”“还算住地过去。”他问:“你住什么地方?”“盘丝洞啊。”进了厅,墙上挂着两张字画。微微泛黄的纸上,那一笔字有如行云流水。又如龙腾凤舞……我虽然不懂,可是看着那些笔划,字体,也觉得心情为之一松,似乎呼吸都深长畅快了。“喝茶啊。”啊啊,我受宠若惊,赶紧接过茶杯:“多谢了。”茶水是浅浅的绿,不说喝,光闻着就清香萦绕。回味无穷。“凤前辈,你这生活品质够高的呀。”一样是隐居,人家就是清茶美景。书画怡情。我呢,就跟老鼠一起窝在山洞里,别说诗情画意了……灰大毛那种以吃遍天下美食为志愿的性格,弄的洞里天天不是酒味就是菜香……好吧,境界不同,人家是超凡脱俗,我们是汲汲营营。人家是仙风道骨,我们是酒囊饭袋。有什么办法呢?凤宜天生就是神鸟,我们不过是不入流地小精小怪。数年不见。凤宜的修养似乎比从前是好多了。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啊。凤宜看着外面地庭院,我看着手里地茶杯。过了一会儿,他清清嗓子,低头看他的茶杯,我则挺挺腰,然后转脸看外面地庭院。这院子的视野真不错。朝远处看,群山郁青,烟雨雾萦。果然住在高处会让人心胸更开阔呀。冷场半天,他忽然说:“留下吃顿便饭吧。”“哦?噢……”他为啥要留我吃饭呢?不不。从这件事的根子上说,得先弄明白他干嘛邀我来他家里做客啊。有个穿青衣的少年摆好了饭桌,挺丰盛地,荤素齐全,五彩缤纷。蒸鱼的味道最好,味道异常鲜美肥嫩。嗯,这做菜的手艺实在高明。这鱼应该是先腌再蒸地,味道都渗进去了,而且又不失鱼肉的鲜味。“喝点酒吧。”“哦。我不太会喝。“淡酒。不妨事。”酒是挺淡的,不过淡不是说味道薄。而是……一种很清,很远的感觉。要不说酒能壮胆呢,喝了两杯,我居然觉得感觉挺轻快挺美的,看着凤宜也不紧张了。“尝尝这个,我常吃,味道还好,清热败火的。”他指着一道青青的菜丝。“哦。”我挟了一些,放嘴里嚼嚼。很嫩,很脆,口感清爽。“这是什么菜?”“唔……”他愣了一下,没说。“哈哈,是我糊涂了,你肯定也不进厨房,也不研究这些吃的,我想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菜吧?”他看我一眼:“我知道。”“咦?那你说啊。”“唔……这个是野菜,没什么大名,吃的人都管这叫……蛛丝菜……”蛛,丝,菜?呃,是挺形象地,一根根菜丝细细的。不过,怎么这么别扭啊。而且他还常吃?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啊。我有一口没一口的,等了一下筷子送到嘴里没吃着东西,我才看见我不知不觉竟然把一盘子菜丝都给吃光了。呃,桌上的碗碟已经空了大半,难道全是我干的吗?这个,我在凤宜面前这么猛吃,那什么……肯定又要被他笑话嘲讽了吧?不过看看他,好象没什么感觉一样,吩咐那个侍立在一旁的少年盛汤给我。好吧,汤也很好喝……反正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现在装矜持也来不及了。妖怪也是有好处的,人的胃肯定装不下这么多食物,非撑坏不可。但是我现在吃了满桌子地东西,居然也没有被撑着的感觉。汤里放了一点醋,喝着的时候感觉那种微微的酸意在舌尖上跳舞。一下,一下的。饭菜撤下去,我和凤宜又开始端着茶杯,你看我我看你的冷场了。“前辈,我想,我还是先告辞了……”“怎么?我这院子俗浊逼人,不能多待?”我窘窘,低下头。这简直是欲加之罪啊。“不是的,我出来的时候没跟三六她们说,所以……”对了,三六,还有三七。三七要是知道我给凤宜请来吃饭,却没她什么事儿,一定会心里不舒服吧?毕竟,她……是喜欢凤宜的呀。“那个……”“你没什么要事地话,不妨住下。”“啥?”我地眼珠都要瞪出来了。这个世道真是乱了……连骚包鸟都变的平易近人,热情好客了!啊啊啊,终于赶在今天更了。。再晚几分钟就是明天了。六十八“不不不,这可不合适……”我开始极尽客气的推辞。废话,吃了他家的饭都够让我不安了,再住一宿,没准就被他谋了害了,被哪只鸟一嘴啄了吃了。就算吃不了,那惊吓也是够受的。凤宜眉头一皱:“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住你就住,明天还有事儿!”我一抖,头一缩。没办法……不是我没出息,而是我天生对他有种畏惧感,怎么都抹不掉。一开始不知道原因,一边畏惧,一边厌恶。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既不是他的错,当然更不是我自己的错,虫子天生怕鸟,就象老鼠天生怕猫。虽然这猫很和气,很骄傲,没打算自降身价吃耗子充饥……可那不代表小老鼠就不害怕了。不信你去问灰大毛,就算他现在已经是功力颇深的一只耗子精,再听见猫叫声他紧张不紧张?一样吓的要命。我很没出息的唯唯诺诺,他说啥就是啥吧,眼前亏是不能吃的。不过留下又能干嘛?我和他又没话说,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干瞪眼?他看我,我看他。我站起来,要这么坐到天黑,甚至和这只鸟一起待到明天,我肯定会得心脏病的----蜘蛛有心脏病吧?“凤前辈……”门外面那个少年和我同时开口。他说:“主人。有客人来访。”太好了!这位客人来地真是时候。不过凤宜地表情却明明白白写着他不喜欢这位客人。或者。大概是不喜欢这位客人到来地时机。“凤大哥。老朋友来了。你总不能拒之门外吧?”我愣了一下。这声音?这声音是……大门豁然敞开,就象被一阵大风吹开的一样。有个人站在门口,青衣长裾,高冠乌发……“子恒!”我惊呼失声,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没错,是他。那种骨子里透出来地温雅平和,似海水一样……“子恒!”我猛的朝前一扑,紧紧的把他给抱住了。“子恒子恒!你。 真是你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抬手摸摸我的头:“我也没想到你会在在这儿……这些年,你都还好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明明见着子恒是件天大地喜事,我高兴都来不及,可是我话还没出口。眼泪就一下子流了出来,汹涌的根本止不住。我抬手捂住嘴。我怕自己会哭出声来。眼泪从眼眶里决堤而出,淌在手背上。我觉得烫。“别哭,别哭。”他摸出块手帕给我擦泪,声音里能听出深沉的关心。我实在管不住自己,觉得胸口都快给一种我不熟悉的陌生情绪涨的要裂开了一样。“子恒……”子恒……那些曾经的,过去的时光,过去的人,过去地……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了。那些曾经熟悉地面孔一张张在眼前闪过去,就象被大风吹走的尘砂。几百年,沧海桑田。之前我一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总觉得。我是在一个梦里还没有醒。这个梦,总会醒。醒来。就一切都好了。悲伤哽在喉咙里,噎的我快要断气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不知道,我该哭什么。我难受的厉害,可是我哭不出声来,气噎倒声,使劲地想憋出一声来也办不到。眼前的一切忽然旋转起来,我头重脚轻,缓缓地软倒在地,再也睁不开眼。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象是潮汐起伏一样。我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特别重,怎么也睁不开。那些时光,真的曾经存在过吗?那些人和事,被湮没了,找不着了。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朝前看……可是前面,真的有我要寻找的东西吗?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听到一声清晰的长叹。那声音不知道沉淀了几许沧桑,最后只剩怅然。“子恒?”“你醒了?”我缓缓转过头,睁开眼。我躺在那里,子恒就坐在我的身旁。“刚才替你调理了下灵力,你觉得好些了吗?”“好多了。”我慢慢坐起来:“我……吓着你了吧?”“没有……”他说:“你也别和我客套了。”我坐直身,理一理头发,忽然想起小心来送信时和我说的话:“你不是……还在领罚么?”“年头到了,你睡了也有三百年,我呢,在黑龙潭下待了也有三百年,时间也算够了。”是吗?既然如此,上次小心倒没有说起这事。是她也不知道,还是她忘了?谁知道呢,我猜不着。“对了,你是来看凤宜前辈的?”“是啊,我也没料到你会在这儿。”说完这话,我们就没什么别的话说了。这样的沉默,和凤宜在一起地,似乎一样。但是不一样。那是真地没有话说。这是有太多的感触和情绪,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刚才又是你替我运气调息地吧?”“不是我,是凤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