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官的话还没有说完,梁必达就挥手把他的话头掐断了:“你回去禀报你们的刘旅长,凹凸山的八路军如今是我说了算0就说是我梁必达梁大牙说的,鬼子.扫荡‘咱们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各人看好自己的门。这么大块肥肉,送到你们的菜板上,咱们不眼气。他要是逃到我这里呢,我再把他撵过去,还是还给你们打。掠人之美的事我是不干的。“张副官几乎要哭出来了:“梁司令,本部倘若有什么对不住贵军的地方,还望梁司令海涵,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同胞,打完这一仗从长计议犹未为迟,可是眼下军情紧迫,这个玩笑……开不得啊……“梁必达倏然沉下了脸:“张副官,你在本司令面前能这样说话吗?别说是你一一个小小的副官。就是刘汉英来丁,跟我讲话也得带笑三分。“说完便喊警卫员黄得虎:“送客。”张副官兴致勃勃而来,垂头丧气而归梁大牙的回绝是假的,是刁难我们一下。问题出在哪里呢?我们的动作有漏洞,旅座忽视了一个不该忽视的问题o“话到此处,文泽远顿了一下可是你们心里明明也有看法,但表面上却一团和气,有了问题也不指出来。看起来是支持梁大牙,实际上是助长了他飞扬跋扈的恶劣习气。这种阳奉阴违的态度对革命是有害的。“窦玉泉说:“我们怎么阳奉阴违了?哪有副司令员老挑司令员茬的?我看你这个同志是钻到牛角尖里了。你这样对同志没有丝毫容忍的胸怀,才真正是对革命有害的。“李文彬确实是钻到牛角尖里了。他怎么看,梁必达就怎么不像一个革命者,如果梁必达这样的人都是革命者,那么他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受过红色理论熏陶的职业革命者又算是怎么回事?窦五泉反复向他强调,革命者要宽大为怀,既要看到同志的短处,更要看到同志的长处。窦五泉说:“就说你老李吧,原则性强,疾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这是你的可贵之处(C>可是扪心自问,你就没有一点毛病?你说梁必达搞腐化,我没看到证据。可是你搞腐化却是有目共睹的.最近我听到一个笑话,说你的那个小房东崔二月跟她娘前后脚生了一个孩子,崔二月奶不够,她娘却奶水充足,崔二月带着孩子回到崔家集,外甥抢舅舅的奶吃,,有人说两个孩子都像你.你看这成什么体统?“李文彬不听这话倒也罢了,一听还有这种传说,额上的青筋当时就暴出来了,咬牙切齿地骂道:“这是哪个汉奸造的谣?太卑鄙了,造这种谣的只能是凹凸山的土匪地痞,抓到了应该枪毙o“窦五泉不温不火地说:“我们也不相信是真的。但是你和那个崔二月不干不净却是事实。所以说,大家都不是完人,还是应该宽容。我们在这里闹革命,虽然负有重要使命,但也不是超凡脱俗的圣人,七情六欲也不是没有,我们能够理解。不过你要放明白一点,这个事情我们一直替你兜着,要是让老张知道了,你就完了。“这次跟窦玉泉会面,又是不欢而散。说他和崔二月有点瓜葛,不是空穴宋风,但把他跟崔二月的娘扯到一起,就太下作太龌齪丁。是可忍,孰不可忍,C)还有,窦玉泉拿张普景的原则性宋要挟他,分明也是居心不良。这就让他心情更加沉重丁他们就这样拥抱着站立了很久,终于纠缠着跌跌撞撞地扑到等待多时的床前……闩紧的木门就在这个时候被踹开了.当一柄乌亮的枪管指向李文彬的后脑勺的时候,崔二月惊恐地看见了…张熟悉的脸膛,她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声.眉心便被一声脹响击中,顿时绽开成一朵鲜艳的血花。五一切都是在猝然间发生的.“皇协军”一一个小队和日军十余人以飞天遁土般的神速偷袭了崔家集,避开了区中队的住地,直奔一个隐蔽的所在,暗算了岗哨.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了中共陈埠县委书记兼陈埠县县大队政委李文彬一一敌人掌握的情报可以说准确到了惊人的地步.崔家集位于梅岭和陈埠镇之间,但是距离清凉寺比陈埠镇要近七八里地,因此梁必达等分区首长最早得到了凶汛()此时已是天色将亮未亮之际()梁必达估计,在两个钟头之内,这股敌人不可能缩回洛安州,于是果断做出决定,当即和张普景、窦玉泉、姜家湖等人率领分区通讯排二十余骑飞驰徐家集,准备在那里拦截。到了徐家集,天色已经大亮,此时朱预道也带领一个中队赶到了。见梁必达飞马而至,朱预道木然垂立()梁必达翻身下马,缰绳一甩,大步跨过宋,红着眼睛,驳壳枪口戳着朱预道的脑门,怒吼一声:“你于的好事,如果营救不成,我拿你脑壳。“朱预道低下脑袋说:“我失职o”梁必达冷笑着说:“失职?你何啻是失职?我怀疑你是不是给汉奸当了内线她就那么死去一般长久地等待着,不再震颤,不再慌乱,心干如水,思绪如空.她在等待中复苏着遥远的思恋和渴望,为他展开了她的历史和将来。过去的岁月里,她在颓废和凶悍的外衣遮掩下,任凭自己的美丽和情感悄悄地生,悄悄地长,悄悄地把心中的幽怨抛进风里雨里,悄悄地望着月亮流着孤独的泪,悄悄地把自己的希望和绝望托在掌心压进枪膛,悄悄地一次次走出自己的心灵,把情感的大门关紧,在那种地老天荒的等待中,抵制住所有善意和恶意的纠缠,警惕地守护着一方圣洁的处女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有权力走进那片鲜嫩的花圃。她把她惟一和最珍贵的财富留给了他…他最终向她俯冲过来,用他宽阔的臂膀,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过程漫长而严格,每一个程序都遵循着一个神圣的法则,轻柔而虔诚。胸贴着胸,心挨着心。没有言语,却在倾诉,每一次悸动和顫栗都是绵长的私语。当甜蜜的痛楚缓缓地漫过腹部捅进心房的时候,她知道她被彻底地击中丁,她完整地包含了他,他从此走进了她的血液,伴随她走到人生的尽头……泪水顺着高秋江的脸颊流了下来,在微挝西斜的阳光中闪光。事情过去几个月丁,甜蜜的回忆却无时不在湿润着她,这个被爱情的皮鞭抽打得遍体鳞伤的女人,在历尽干般苦楚之后。最大程度的收获了爱情的果实。一个美丽的女人就是一朵美丽的花,在她生长的全部过程中.只有一次全部开放的经历,那是在一个瞬间完成的。在此之前,她还没有长熟。在此之后,她将枯萎。一个人的美丽,绝对只有一个瞬间0这就够了,一次就够了,她满足并将永远拥有这一次.美好的事情只能有一次,多了就是重复,而重复是没有意艾的.重复只是一种机械地劳动而不是创造。她没有遗憾了。从离开庙子岗那一刻起,她就彻底地平静丁。她完成了一个女人的升华.地是带着幸福的回忆走向另外一片领域的,地坦然等待的将是一次新的射击,结局将是成功或者死去……可是,他竟然走在r她的前面。是在她建立了重要的功勋的时候,是在杀害他的人举杯邀月欢呼胜利的时候,他沉冤在凹凸山的汪洋大海里。她想上苍之所以选择在这样一个日子把噩耗告诉丁她,或许就是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向她发出了某种暗示。那么,他是要她为他复仇吗?高秋江在无边的黑暗中昏睡了一个下午,就在这个下午.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门口。当高秋江醒来之后,她发现她的房间多了一张纸条,告诉她,她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任务完成之后。她的厄运也将随之而来。纸条的最后两句话是:“走投无路时,去找粱大牙。“看完纸条.高秋江良久不语。如此看来,梁大牙的人就在她的身边。 .当天傍晚时分,小于从庐州回来,告诉她川岛长崎已被顺利解决的消息时,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但是她找出了她的勃朗宁手枪。高秋江平静地告诉小于,她要在近日杀一个人,而且是中国人。第十七章由于高秋江的情报准确及时,李文彬的被俘和叛变,对凹凸山的抗日武装力量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损失,反而使梁必达和刘汉莫两部得以借机卖个破绽,将计就计取得了圆满胜利,但是,这个事实却使张普景和窦玉泉、江古碑在精神上陷入到一个十分尴尬的境界。这几个人从苏区剐来凹凸山的时候,踌躇满志,志在开辟凹凸山地区的革命新局而,消除地方割据影响,使这里的革命性质统一到一个正宗的、规范的局面。那时候他们满腔都是激情,在土生土长的凹凸山地方干部面前,他们有着纯粹的布尔什维克的优越感,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们的自信很快就受到挫折,还投有挺直胸膛,就稀里糊涂地犯下了一堆错瀑。他们更没有想到,也不敢想象的是,在这些一贯以党内“正宗“的革命群体中,竟然出现了贪生怕死的软骨头。想当初,李文彬的革命精神、慷慨激昂的姿态并不比他们中的任何人差。李文彬摄初到凹凸山来的时候,组织上本来计戈4安排他当特委副书记,是李文彬自己要求到艰苦斗争的第一线,接受最直接的考验,才被派到陈埠县去了。从~定程度上讲,李文彬当初表现出来的革命热情和姿态,甚至比张普景和窦玉泉还要激进。既然李文彬这样优秀卓越的同志都可以变节,那么,还有谁敢拍着胸脯说他就比李文彬更坚强?几年下来,原先由江淮军区和分局派来的几个人的正宗感和优越感就一落干史。倒是梁必达比较客观,并没有瑚为李文彬的变节歧视张普景和窦五泉以及江古碑,没有趾高气扬,反而异乎寻常地谦虚,表示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张普景有一次私下里跟窦玉泉和江古碑说:“粱必达同志真的成熟了,不仅跟敌人作战成熟了,在调理内部关系上,也十分地成熟了。你们注意了没有?李文彬被俘之后,梁必达和姜家湖调整作战计划是多么胸有成竹啊。“窦玉泉和江古碑当然能够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但是没有人接这个茬。不管怎么说,李文彬变节是事实,梁必达在对敌斗争中表现的高超艺术也是事实。既然这洋,那你还有什么话说?张普景叉说:“你们…个个的也用不着成天灰溜溜的,李文彬当了叛徒,是他个人的事情,未必就能说明我们这些从苏区来的人都会当叛徒。我就戢说这话,是英雄是狗熊,还是应该在战争中检验,该怎么干我们还应该怎么干。为什么要怕粱必达呢?是因为心虚,心里不虚,该支持的支持,他有毛病,该抵制的照样抵制,我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妥协的。我看你们倒是真有点心虚了。“江古碑说:“营救那天,要是开炮就好了,就算把李文彬打死,他也是烈士了,现在却成了叛徒,早晚也还是个死,倒让我们在这里为他背黑锅。“张普景问窦玉泉:“老窦,你现在说真话,你那天坚持开炮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想到李文彬会变节?“窦玉泉说:“我当时什么也没有想.也根本不可能想。我就是想营救同志。“张普景仍然用一种锐利的目光观察窦玉泉,窦玉泉却很坦然,只是在嘴角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就在这天夜里,张普景疑惑难解心潮难平,伏案奋笔疾书,写了一份材科。他再一次没想到.同当年那份<凹凸山革命将向何处)一样+这份材料在几十年后.又被人利用了。张普景现在写的材料题目是<李文彬被俘的几个疑点),材料说,李文彬之所以被俘,事出蹊跷,当时分区首长同刘汉英部联合开会,会后各县干部返回驻地,李文彬到崔家集完全是偶然行为,不可能有人知情。虽然现在定性为崔二辫子谋财害命给汉奸通风报信,但这个定性仍有可疑之处—李文彬的行动是秘密的,不可能被崔二辫子轻易发现,此疑点之一;崔二辫子过去并没有同汉奸交往,这一次顺利同汉奸接头严密紧凑,巧合得天衣无缝,此疑点之二;朱预道明知李文彬轻兵前往崔家集是不明智之举.同时也知道李文彬是为了一个女人,却不予制止.此疑点之三。张普景分析的可能是:崔二辫子得到的情报是有人故意卖的破绽,崔二辫子的行为也属实,但这是转移视线。就在崔二辫子行动的同时,日伪也已经从另外一条更快的渠道上获取情报,否则日伪的行动就不会如此神速。张普景怀疑的对象是:一,国民党军刘汉英身边的汉奸。因为李文彬在“纯洁运动”中为了获得某哪哪和杨庭辉、王兰田以及粱大牙的材料,同刘投英的谍报人员有过接触,希望他们协助侦察或提供某哪哪等人通敌的证据,接触的地点就在崔家集。国民党的谍报人员也知道李文彬在崔家集有姘头。二,粱必达和朱预遭。梁必达把准了李文彬的脉搏,预料李文彬在回陈埠县的途中可能绕道去崔家集,暗中布置。三,窦玉泉和江古碑。一个月前李文彬曾经向张普景说过,在“纯洁运动‘’中窦玉泉曾经向江古碑和他本人暗示暗杀粱大牙的意图,而且李文彬同窦、江二人关系密切至深,对他们的历史所知甚多,窦玉泉也预料李文彬有崔家集之行,在联合作战会议期间利用刘汉英身边的日伪谍报人员透露出去,杀人灭口。四,跟随李文彬前往崔家集的警卫人员中有通敌分子。但是.在这四个方面的怀疑对象中,张普景绞尽脑汁分析来分析去,撮终还是把梁必达排除了。因为此次战斗是粱必达担任分区司令员之后对敌斗争的第一仗,压力最大的就是他,他顾不上对付李文彬,再说.他已经担任分区的司令员了,也根本就不把李文彬放在眼里了。还有,在联合作战会议期间,梁必达自始至终都和张普景、姜家湖、刘汉英在一起,这种事情不可能提前几天布置口但有一条,梁必达在营救的时候阻止开炮,从而让李文彬落人敌手并最终成为叛徒,倒似有匠心。最后.张普景终于把视线集中在窦玉泉的身上了。最近一个时期,张普景总觉得窦玉泉表现反常,在不可能平静的时候平静,这种平静本身就是不平静的。凹凸山近一年来反创复创地发生了这么多重大事件,他不可能平静,他这种平静是竭力控制和掩饰的产物。这个人长于韬略,深藏不露,他有时间,也有经验。李文彬的手里抓有他的短处,在营救李文彬的时候,他坚持炮击,这里面有没有彻底封口的意思?思路向纵探发展,张普景又想起了李文彬说的一件事情,那还是在苏区肃反的时候,窦玉泉因为同某顶头上司的老婆关系暖昧,所以被瑷头上司当作肃反对象,差点儿毙了。后来,在一次战斗中,窦玉泉设计除掉了那位领导人。至于是怎么除掉的.大家都不知道,李文彬说,可能是打黑枪……剖析的刀子戋『J进了这一层,张普景打了一个激灵,突然怔住了,像有一道闪电从眼前划过。怔了半晌。张普景突然将笔一掷,出门,走进隔壁的房间,拽起了鼾声大作的梁必达,脸色异常地问:“梁大牙,李文彬被俘的时候,他的警卫员在哪里?“梁必达嘟噜囔囔地坐起来,揉着惺忪睡眼,不痛快地说:“怎么回事?谁是梁大牙?你就不能叫我一声梁必达?“梁必达很珍惜他的新名字,自从诞生了“梁必达”,如果谁再喊他梁大牙,他就黑着脸不理你。但张普景不吃他那一套,张普景对梁必达有个原则,公开场合下喊梁司令员或者粱必达.但在两个人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喊梁大牙。张普景现在已经顾不上多说。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梁大牙你快说,李文彬的警卫员在哪里?“梁必达彻底地清醒过来了,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张普景:“不是牺牲了吗?”张普景说:“一个都没活下来?”梁必达说:“好像是……活了一个。”张普景紧迫不放:“是不是窦玉泉原先的警卫员刘铁锁?”梁必达坐了起来,奇怪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一个分区司令员哪能记住那么多人啊。真是神神道档的,觉也不让人家睡安生。要问,你去问参谋长。“说完,一拉被子,转眼之间就恢复了呼噜。张普景放下粱必达,又风风火火地去喊姜家湖,姜家湖也搞不清楚。直到第二天,张普景派快马疾驰陈埠县,找到朱预遭,这才搞清楚,那个活着的警卫员是窦玉泉送给李文彬的不错,但却不是刘铁锁,而且这个战士在前几天的反“秋季攻势”战斗中牺牲了—证据的线索到此中断。张普景顿时追悔莫及,只好仰天长叹。是深秋季节r。3蚋这天是个好天气。湛蓝的天空上有一轮耀眼的太阳,太阳边上有几缕淡薄的白云,白云下面群山起伏,峻岭嵯峨林莽葳蕤。在梅岭的绵延山脉之下,一条盘山河流割裂出一块小型平原,站在坡上看去,倒是一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