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跟我来!"说着,就同杨春、花正芳等几个人,一同向那条窄山沟跑去.刚刚追出一里多路,就听杨春兴奋地叫:"瞧,那不是,正往山坡上爬呢!"大家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谢家骥正佝偻着腰拼命地往上爬,眼看就要爬到山的鞍部.郭祥咬着牙说:"给我打!"杨春立刻叉开两腿,用熟练的立射姿势,略微瞄了一瞄,"呼"地一枪,谢家骥身子晃了一下,就仰面朝天,一个跟头栽下来,顺着山坡向下咕噜咕噜地滚动着,一直滚到了山脚.这条帝国意义的走狗,就这样带着他复辟的梦想完蛋了.大队继续向前开进.在他们的后尾,第二梯队师也陆续地赶了上来.公路上、山谷里到处是进军的洪流,人喊马嘶,一片欢腾在公路中央走着的是汽车、坦克和炮兵,两侧是步兵长长的行列.每当坦克、炮兵,特别是多管火箭炮开过的时候,步兵们就欢呼起来,坦克手、炮手在车上也纷纷招手,报以微笑.这种大白天进军的场面,是叫人多么高兴呵!回想我军入朝的初期和中期,那时一切都在夜里进行,可是现在不同了,沿途都有高射炮伸着长长的脖子警戒着天空.在祖国人民全力的支援下,这切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与这种情景成鲜明对照的,是敌人被打翻的车辆,狼藉的尸体和遗弃的枪支、弹药、军衣、军毯、水壶等到处皆是.迎面走来的是一群一群的俘虏,他们在公路两侧的稻田里跋涉着,一个个满身泥巴,低垂着头,有的撕掉了肩章,有的破破烂烂,还有的只穿着一只靴子,一拐一拐地走着.李承晚的叫嚣不虚:他们确确实实是在"北进"了.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第十章 金谷里夏季攻势第三阶段,自7月13日夜发起后,经过24小时的激烈战斗和穿插作战,即将李伪军的第三师、第六师、第八师及其精锐首都师一举歼灭.至16日,我军已扩展阵地面积170平方公里.这一胜利,大大震撼了敌人.这时,邓军和周仆的团队,已经按照师长的指示,乘胜攻占了制高点白岩山.郭祥和老模范站在白岩山上,放眼一望,山势迤逦而南,眼前的群山,有如大海的波涛拥在脚下.在绿色的山丛中,公路像一条黄色的带子自南延伸过来,从白岩山的左翼穿过直通北方.白岩山正好卡住这条公路.郭祥沉思了一会儿,说:"恐怕还会有一场恶战."老模范偏过头望望郭祥,说:"你是说,敌人还会要抢夺这座山吗?""是的."郭祥点点头说,"李承晚这条老狗即使被迫签字,也会要来抢夺这个要点.""我们决不能叫他夺去!"老模范梗梗脖子,语气坚定地说.接着,他环顾了一下白岩山,"山很险要,就是太不好修工事了."郭祥再一次认真地看了看白岩山,山上全是白花花的岩石,树木极少,只在山缝里有几株年代久远的古松.整个山峰就像一座石灰岩雕成的屏风.他说:"不好挖,也要挖.先抠些散兵坑,等以后把山打通,就成了铁堡垒了."郭祥转过身来,向后一看,左后方也有一座郁郁苍苍的高山,山形颇为熟悉,很像金谷里后面那座高峰.他不禁心中一跳,急忙取出地图对照,果然在向东一条幽僻的山沟里,望见那条明亮的银蛇般的溪水,在溪水之旁找到金谷里那个小村.他又取出望远镜,想找找当年和乔大夯藏身的石洞,在高峰下的一处山腰里,那几株永远留在记忆中的、像老朋友一样熟捻亲切的古松,也隐约可辨.这时,郭祥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呵!两年来,就是在睡梦里,他也没有忘记金谷里,没有忘记金妈妈.这次战役之前,他对金妈妈的思念是更加殷切了,他惟恐打不到这里,惟恐见不到金妈妈.现在金谷里就在面前,他心头是何等高兴!但是,在这两年间,在敌人的魔掌里,金妈妈的遭遇究竟怎祥,又不免使他焦灼不安.……老模范见他一个劲儿地看那座山峰,就说:"嘎子,你怎么老往后看哪?"郭祥收起望远镜,指指那座小村说:"那就是金谷里.不知道金妈妈怎么样了!"老模范也心情激动地说:"应该去看望看望这位老人."郭祥布置了工作,发动全营在白岩山上挖掘工事.下午,团里考虑到他们过于疲劳,将他们撤到二线——一座较低的山上休息,阵地由三营接替.郭样由于一心惦记着金妈妈,在小松林里胡乱吃了午饭,告诉了老模范一声,就带着小牛向着金谷里走去.越过公路,向东的山沟里,有一条弯弯的溪水.他们沿着溪水旁边的小径走出二里多路,郭祥就看见阳坡上金妈妈的三间草房.门前是一条小路通到河边,郭祥还记得这是金妈妈每天牵着黄牛饮水的去处.他顺着小路走到门前,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园门的篱笆东倒西歪,柴门已经倾倒在地.再往院里一看,满院青草,足有一人多深.郭祥心想,是不是时间长了,记不真了?就又往房后瞅了一瞅.他记得她房后的山坡上,有她丈夫和她儿媳的两座新坟.仔细一看,两座坟墓还在,只是坟上已经长满了青草.郭祥的心越发沉重.他拨开草丛,上了台阶,门窗上结满了蛛网,不像有人住的样子.他轻轻将门推开,果然里面空无一人,炕也塌了,锅碗的碎片扔了一地.郭样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小牛见郭祥神情痴呆,半晌无语,就说:"恐怕人不在了,问问邻舍去吧!"郭祥只好将门关上.两人下了台阶,走出院子.他们向东走了几十步远,看见邻家院子里,有个束着黑裙的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在举斧劈柴.郭祥在门外喊了一声"沃咆哮",那个少女抬头一望,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郭叔叔",就蹦跳着跑过来,一下把郭祥的两只手都抓住了.郭祥一看,原来是白英子,惊奇地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妈妈带我来的!"她笑着说.郭样知道她说的是朴贞淑.又问:"她怎么来啦?""不光她来啦,阿爸基也来啦!"白英子说过,就尖着嗓子冲屋里喊:"阿妈妮!阿爸基!郭叔叔来啦!"只见房门推开,朴贞淑和金银铁都走出来,鞋子还没蹬好就跳下台阶,和郭样、小牛握手.金银铁笑嘻嘻地说:"郭东木!真想不到你也来啦!""这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呀!"郭祥笑着说,"我是来看望阿妈妮的!"金银铁和朴贞淑都笑起来.郭祥问:"你们是一起来的吧?""不不,我是天亮以前随着部队到的."金银铁说,"她和小英子刚到不久.""阿妈妮呢?阿妈妮在哪里?"郭祥着急地问."快进去吧!在屋里呢."说到这儿,只听屋里传出一声亲切而微弱的呼唤:"阿德儿!阿德儿!快来!"郭祥一听阿妈妮还在,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急忙在台阶上脱了鞋子,迈到屋里.只见阿妈妮由几个邻居围着坐在炕上,身子已经瘦弱不堪,脸色蜡黄,头发全花白了.她的白衣白裙,破破烂烂,有好几处染着紫黑色的血迹.虽然只不过两年时间,却不知怎地折磨成这般模样.郭祥蹲下身子,喊了一声"阿妈妮",阿妈妮望了郭祥一眼,就一把搂着他哭起来.郭祥心中一热,也止不住流下了眼泪.郭祥掏出手帕,一面给阿妈妮拭泪,一面说:"阿妈妮!你怎么成了这样子啦?"阿妈妮哭得说不出话.朴贞淑长长叹了口气,告诉郭祥:自从他们离开这里,阿妈妮就被敌人抓进了监狱.直到昨天夜里,那些反动家伙准备逃跑,游击队才砸开监狱,把她救出来."是不是敌人发觉了我在这里养伤的事?"郭祥心情沉重地问."不,不,"朴贞淑摇了摇头,又告诉郭祥:因为阿妈妮天天出去送饭,就引起坏人的怀疑,特务就报告说,她在人民军的儿子回来了,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一进监狱,敌人天天打她,逼她,威吓她,要她交出自己的儿子.阿妈妮就说:"我的儿子在人民军,你们要有本事,就到人民军里去抓!"敌人什么刑法都用上了,阿妈妮还是这两句话.郭祥听了,又是感激,又是钦佩,同时更为阿妈妮受到的酷刑难过.他充满怜惜地说:"阿妈妮!你身上没有留下什么残疾吧?"金银铁替阿妈妮作翻译,把郭祥的话翻了过去."不要紧!"阿妈妮摇摇头,止住泪说,"不管他们多凶,我也不能向他们低头!我总是想:我的儿子是会打回来的!我的中国孩子是会打回来的!孩子,我记得你临走,还对我说过这话.现在,你们到底打回来了……"说到这儿,阿妈妮枯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金银铁乘机解劝说:"妈妈,你瞧,你已经哭了三次了:我来,你哭了一次;贞淑和小英子来,你哭了一次;现在郭东木来,你又哭了一次.""这是在亲人面前哪!"阿妈妮带着泪花笑了,"这两年,在监狱里,在敌人面前,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郭祥笑着说:"阿妈妮,你真是一位好妈妈,英雄的妈妈.叫我说,你今天更应当高兴.你恐怕没想到,又添了一个儿媳妇吧!还有小英子,多好的一家呀!"说着,他望了朴贞淑一眼,朴贞淑头一低,笑着说:"瞧,你又打岔啦!"金银铁把郭祥的话翻过去,阿妈妮也笑了.她望着朴贞淑笑眯眯地说:"这倒是实话.我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我儿子找了这样的好媳妇呢!""妈妈,你不知道,这还是郭东木的功劳哪!"金银铁说.接着,他把郭祥如何撮合的事说了一遍.邻居们都哈哈大笑,阿妈妮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望着郭祥说:"这可该怎么感谢你这个媒人呢!""叫我说,这不是我的功劳."郭祥笑着说,"真正的媒人是这场伟大的斗争."阿妈妮看见小牛,忽然想起了什么,望着郭祥问:"那个姓乔的大个儿呢,他怎么没有来?"郭祥把这次战役,乔大夯如何趴铁丝网,使突击队从身上通过的事说了一遍.阿妈妮的眼眶里立刻涌满热泪,急切地问:"这么说,大个儿是牺牲了?""不,他没有牺牲."郭祥摇摇头说,"趴铁丝网的其他四个同志是牺牲了.因为乔大夯身体好,只受了重伤,已经送到后方医院去了.""大个儿可是个好人哪!"阿妈妮怜惜地说,"他见我生活困难,饭总不肯多吃.我知道他饭量大,他在我家恐怕没有吃几次饱饭.""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同志."郭祥也感叹地说,"这次战役开始以前,他就老是打问我:这一次究竟打到哪里?能不能打到金谷里?能不能见到阿妈妮?他还说,他做了一个梦,金妈妈被敌人抓到监狱里了,说这话的时候非常难过.想不到这一次没有能来……"大家听了乔大夯的事都非常感动.阿妈妮拾起裙角拭拭眼泪,正要说什么,只听外面喊:"小牛!小牛!营长在这里吗?"接着,白英子也叫道:"郭叔叔!有人找你哪!"郭样立刻站起来,推开门,营部的通讯员已经来到台阶下,向郭祥乒地打了一个敬礼,报告说:"教导员请你赶使回去,有重要情况.""什么情况?""说敌人要进行反扑!"金银铁也站起来,握着拳头说:"刚消灭了它四个师,就又来了;看样子还是不甘心哪!""来得好!"郭祥说,"现在咱们东路,西路,中路三个集团军已经会合在一起,正可以大干一场!"郭祥说着,伏下身子来,抚着阿妈妮的肩膀说:"阿妈妮!你放心吧,我们解放了的土地,是一寸也不能再丢失的!"接着,他又同金银铁、朴贞淑以及几个邻人一一握手,说:"我回去了!等打退敌人,我们再见."金银铁看看表,说:"我也要马上回去!"郭祥说:"阿妈妮谁照看呢?""你放心吧!"朴贞淑说,"我和小英子分配在这一带做战勤工作,一时还不会走."阿妈妮见郭祥要走,挣起身子一定要送.郭祥拦她不住,只好由朴贞淑和小英子扶着,跨出门限,站在台阶上.郭徉再一次同她拥抱告别,由金银铁等人送出门外.郭祥走出很远,很远,回过头来,还看见他们一家站在那里,不断地向他深情地招手.郭祥想起他们的过去和现在,真是感溉万端.这是由三个被敌人拆散和摧毁的家庭所组成的一个家庭.然而它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而是一个战斗的家庭,英雄的家庭!这个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一段苦难的过去,也有一段足以自豪的历史.他们每个人都对这场伟大的斗争做出了自己的贡献!郭祥想到这一点,不但感到激动,而且感到快慰.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们,他们总是不惜用一切手段来拆散人们的家庭,毁坏人们的生活.然而人民的意志是不可征服的,革命的奔流是不可阻挡的,历史将再一次证实:任何野蛮的侵略战争都不能毁灭人类的生活,人民有能力从斗争里取得更加光明美好的前途.这是毫无疑问的.当郭祥伴着叮咚的溪水向前行走时,一直是这样想着.想着.猛然抬头,前面已经是自己的营地了.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第十一章 灯火灿烂郭祥回到营部,老模范一见他就说:"看起来,你估计对了,敌人要反扑了.""来了多少!"郭祥忙问."据团长讲,李承晚又拼凑了五个师的兵力."郭祥不自觉地摸了模驳壳枪的木壳:"这条老狗,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得好好地收拾他一下才行."老模范说:"刚才师长也来了电话,说要亲自和你通话."郭祥知道情况不同寻常,立刻摇通师部,只听师长在电话里说:"郭祥!情况你都知道了吗?""知道了,首长."郭祥恭敬地说."这情报比较可靠,是人民军转过来的."师长说,"郭祥,这可是带有关键性的一仗呵!最近,我们消灭了李承晚四个师,确实把李承晚打疼了.他现在的反扑,不过是最后的孤注一掷.如果我们打得好,敌人很可能就此签字;如果打不好,也有可能增长敌人的幻想.我们的得失,是直接同板门店的谈判桌联系着的."说到这里,师长又提高声音说,"据我估计,你那个白岩山很有可能是敌人这次的突击重点,这是关系全局的问题,你可要引起足够的重视.""你放心吧,师长,"郭祥响亮地说,"已经解放了的土地我们决不能丢掉一寸."郭祥和老模范再一次向部队作了动员,并带领全营连夜构筑工事.第二天一早,刚吃过早饭,已经有三十几架敌机出现在上空,对白岩山进行俯冲轰炸.接着是密集炮火的轰击.顿时,这座白屏风似的山岭处在烟笼火绕之中.郭祥身处二线,惦记着一线只有简单的野战工事,很不放心,就从防炮洞里钻出来,嗖嗖地爬上山顶进行观察.等到大雾一般的炮烟渐渐消散,向山下一望,好家伙,只见敌人漫山遍野地攻了过来.不仅白岩山的正面,而且白岩山以东以西,凡目力所及处全是像黑蚂蚁一样的密密麻麻的敌人.成百辆的坦克,像乌龟似地伸着大长脖子在前面爬行,后面跟着敌人的步兵,端着枪,好像走在冰川上那样提心吊胆.等到他们走到山谷正中,各部队的迫击炮已经纷纷开火,顷刻在开阔地里腾起了无数团黑烟.接着又是我方"大洋鼓"的轰鸣.这种多管火箭炮,飞过时如咫风过耳,落地时山摇地动,腾起一大片火光.成连成排的敌人立刻被火光吞没,黑烟过后,留下了大片大片的死尸,没死的发出歇斯底里的怪叫声,四散奔逃.郭祥止不住连声喝彩,才放下心,回到防炮洞里.截至中午,三营已经击退了敌人几次冲锋.情况已经有所缓和.但到下午二时,一线阵地上的战斗突然又炽烈起来,炮火也盖上了自己的阵地.郭祥觉得情况有变,果然前面观察所紧急报告:"敌人的坦克已经自白岩山的左翼突破了一线阵地,从公路上迂回过来,正在向金谷里方向前进."郭祥立刻命令通讯员告诉机炮连进入阵地,接着,就从洞子里跳出来,说:"老模范!你掌握全盘吧,我到前面去啦!"说过,他向小牛招招手,两个人就沿着山冈小路往山下跑.还没有跑出几步,坦克炮已经迎面盖过来,"吭,吭,吭,吭",打得山冈上一片浓烟.郭祥穿过浓烟,看见十几辆涂着白五星的坦克,一辆跟着一辆,向着山口冲过来.那边山径上,机炮连的战士,正扛着火箭筒和无后坐力炮向着公路猛跑.敌人的坦克手显然发现了他们,坦克炮一个劲儿地打过来,山冈上烟火弥漫.小牛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尖着嗓子叫:"营长!营长!你快趴下呀!""现在还趴下干什么?"郭祥训斥了他一句,在烟尘里更加快了脚步.话刚说完,一颗炮弹落在身边,黑烟起处,小牛看见郭祥倒在地上.他猛跑过去一看,郭祥的右腿负了重伤,鲜血直往外冒.小牛急忙掏出救急包给他包上,要往回背他,郭祥摆摆手说:"不要管我!快去告诉机炮连长:先敲掉最前面的那辆坦克!要快!要抵近去打!""那你怎么办呢?""快去!执行命令!"听到郭祥近乎发怒的语气,小牛不敢争辩,只好把冲锋枪一攥,穿过烟雾猛跑过去.这时,机炮连长已经带领他的连进到山脚.小牛传达了营长的命令,机炮连长立刻派了两个火箭筒手,跑步接近公路,接连射出几发火箭炮弹,第一辆坦克被击中了,顿时喷出一大团火,旋卷着黑烟.但是第二辆坦克稍为迟疑了一下,接着向旁边一绕,又继续猛冲过来.其他几辆也随后跟进.小牛一心记挂着营长,马上向回跑.等他爬上山坡时,看见郭祥用两个前肘支着身子,拖着一条断腿已经向前爬行了二三十米.在他身后的草地上,留下了一大溜血迹.小牛心疼得不行.幸好这时后边上来一副担架.卫生员又把郭祥的腿包扎了一下,然后把他抬上担架.这一切郭祥都没有拒绝.可是,当卫生员抬上他刚要向后返时,郭祥在担架上支起身子,闪着炯炯的目光,说:"你们要把我抬到哪里?""到绑扎所去呀!"卫生员说.郭祥把头一摆,说:"不,抬着我到前面去!"两个卫生员和小牛都愣了.其中一个卫生员说:"营长!你你……哪有抬着伤号往前面送的?""为什么就不行?"郭祥厉声说,"快!我要坐着担架指挥!"小牛急得快要哭出来,摊着两只手说:"营长!这个事谁听说过?再说你的伤……"郭祥立刻打断他的话说:"小牛,你真糊涂!你瞧这是什么时候,要是叫坦克冲过来还得了么?快!执行命令!"大家都知道郭祥的脾气,平时嘻嘻哈哈,战斗上可违拗他不得,只好掉转头来,抬起担架朝前面走.敌人的坦克炮仍旧一个劲儿地打在山头上,担架穿行在弥漫的蓝烟里.郭祥用一只臂膀支着身子,半坐在担架上,睁着两只略带红丝的眼睛,机警地观察着战场的变化.……担架到了山脚,又黑又瘦的机炮连长吃了一惊:"营长!你怎么坐着担架来了?""先不说这个!"郭徉眼望着前面,"不要乱打!你亲自带一门无后坐力炮,先把头几辆坦克敲掉,把路堵住!""是!"连长答应了一声,接着用恳求的语气说,"你先回去吧,营长,我们决不能让坦克过来!""快去!"郭祥把头一摆.机炮连长带着一门无后坐力炮飞跑下去,不一时,前面的三辆坦克又被击中起火.郭祥看见坦克后面的步兵己经有些慌乱,脸色微露笑意,又指示机炮连的指导员说:"六〇炮呢?叫他们快楔敌人的步兵!"指导员发下命令,敌人的步兵在六〇炮的连续发射中,溃乱了.机炮连的战士们,看见营长亲自坐着担架在前面指挥,又是感动,又是振奋,真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不一时就将敌人的十几辆坦克,击毁的击毁,打伤的打伤,在山口上乱纷纷地摆了一片.郭祥也忘了自己伤口的疼痛,每击中一辆,他就大声喝彩.小牛见阵线渐趋稳定,连声叫:"营长!这你可该下去了吧!"郭祥就像没有听见似的,不予理睬.这时老模范已经上来,看见郭祥半坐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又是感动,又是怜惜地说:"嘎子!你是怎么搞的?"郭祥微微一笑.老模范拿出长辈的架势,严厉地说:"你赶快给我下去!"郭祥欲待分辩,老模范对卫生员挥挥手说:"把他抬下去!""下去就下去."郭祥笑着说,"你发脾气干什么!"卫生员得了命令,立刻把担架抬起来.老模范硬扶着郭样躺下,找了一床夹被给他盖上.他向前望望白岩山,向后望望金谷里,不胜留恋.担架已经走出了几步,他又让停下来,望着老模范和机炮连的干部说:"我估计敌人还会反扑.解放了的地方,一寸也不能丢.你们可千万要守住呵!……"担架离开战场,郭祥精神上一松弛,就觉得伤口钻心般地疼痛,头也昏沉沉的.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只听耳旁有人呼叫:"郭叔叔!郭叔叔!喝点儿水吧!喝点水吧!……"郭祥勉强睁开眼睛,原来担架停在一面悬岸下,有六七个朝鲜妇女架着一口大锅忙着烧水,跟前站着一个短发少女,手里捧着一个大铜碗,正叫他喝水呢.郭祥定睛细瞅了瞅,才看出是白英子.她眼里含着泪花,问:"郭叔叔!你的伤很重吧?""不咋的!"郭祥笑着说,"是我一时不注意,腿上碰着了一点儿."白英子伸手要揭他的夹被,郭样用手一拦,紧紧压住被边,笑着说:"确实不重!用不了儿天就会好的."白英子一手端着铜碗,一手拿着小勺儿.她舀了一勺水送到郭祥唇边,郭祥欠欠身,没有起得来,只好在枕上喝了.郭祥觉得那水真像甘泉一般甜美,一勺一勺,一直喝下大半碗去.他一面喝,一面问白英子:"你妈妈呢?""她带着担架队到前面去了.""那谁照顾阿妈妮呢?""你放心吧,有邻居照顾她.""那好."郭祥说,"小英子!我负伤的事,你千万不要对她们讲.……"担架要起程了,白英子放下铜碗,双手摸着郭祥的手,眼泪汪汪地说:"郭叔叔!你这一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