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绝不能越墙而入,一定要想法子撬开这扇窗。” 杨麟道:“为什么?” 萧少英道:“因为上面很可能有人守望,撬门进去,别人反而想不到。”杨麟道:“然后呢?” 萧少英道:“然后你们就沿着条碎石路,走到这里,在这棵树上等着。” “碎石路和大树都已标明,在这棵树上,就可以看到这扇窗户。” 杨麟道:“窗里的灯一灭,我们就动手。” 萧少英点点头,道:“葛停香已是个老人,老人的眼力总难免会差些,在黑暗中,他的武功一定要打个很大的折扣。” 他慢慢地接着道:“可是你们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是昼伏夜出的,对黑暗想必已比别人习惯,而且你们本来就一直躲在外面的黑暗里,所以灯光虽然灭了,你们还是可以分辨出屋里的人影,屋里的人一直在灯光下,灯光突然熄灭,就未必能看得见你们。” 杨麟盯着他,道:“你考虑得倒很周到。” 萧少英笑了笑:“我不能不考虑得周到些,我也只有一个脑袋。” 杨麟忽然长叹息,道:“我们好象一直都看错了你。” 萧少英微笑道:“葛停香好象也看错了我。” 杨麟道:“我只希望你没有看错他!也没有看错郭玉娘和葛新。” 葛新垂着手,低着头,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外,看来比前两天疲倦。 门是开着的,长廊里同样阴暗。 现在还未到子时,萧少英却已来了,他一路走进来,既没有人阻拦,也没有听见人声。 这天香堂简直就象是个空房子。 他又微笑着拍了拍葛新的肩,道:“我又来了。” 葛新道:“是。” 萧少英道:“你好象很少睡觉。” 葛新道:“是。” 萧少英道:“除了‘是’字外,你已不会说别的?” 葛新道:“是。” 萧少英道:“前两天我来的时候,你说的话好象还多些。” 葛新道:“是。” 萧少英道:“这次你为什么变了。” “因为你也变了。” 门忽然开了一线,里面传出了郭玉娘的声音。 “上次来的时候,你只不过是个穷光蛋,现在你却已是个天香堂的分堂主。” “做了天香堂的分堂主,别人就连话都不跟我多说?” “别人多少总要小心些。” 萧少英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做这分堂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处。” “至少有一样好处。”郭玉娘拉开门,微笑着:“至少你可以随便在别人汤碗里撒尿。” 葛停香果然已开始在喝酒。 他喝得很慢,很少,手里却好象总是有酒杯。 王桐不在屋子里,没有别的人,每天晚上,都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时候。萧少英已站在他面前,一身白衣如雪。 葛停香看着他,目中带着笑意:“这身衣裳你是第一天穿?” 萧少英点点头,道:“这套衣服我只准备穿一天。” 葛停香道:“为什么?” 萧少英道:“不为什么。” 葛停香道:“今天你还没有醉?” 萧少英道:“没有。” 葛停香道:“你有没有真的醉过?” 萧少英道:“很少。” 他笑了笑,又道:“至少在有人跟我梢的时候,我绝不会醉。” 葛停香叹了一口气,说道:“葛二虎本来也是个很能干的人,可是跟你一比,他简直就象是个猪。” 他拿起酒杯,没有喝,又放下。 萧少英忽然道:“你手里好象总是有杯酒。” 葛停香道:“这并不算奇怪,” 萧少英微笑道:“有时酒杯的确也是种很好的武器。” 葛停香道:“武器?什么武器?” 萧少英道:“令人疏忽的武器。” 葛停香道:“哦?” 萧少英道:“大多数人看到别人手里拿着杯酒时,都会变得比较疏忽。”葛停香道:“哦。” 萧少英道:“因为大家都认为,手里总是拿着杯酒的人,一定比较容易对付。” 葛停香大笑:“你的确是个聪明人。” 萧少英道:“我的确不笨。” 葛停香的笑声忽又停顿,冷冷道:“只可惜你的记性并不好。” 萧少英道:“哦?” 葛停香道:“你好象忘了一件事。” 萧少英道:“我没有忘。” 葛停香道:“但你却是空着手来的。” 萧少英道:“我答应你的是什么时候?” 葛停香道:“今夜子时!” 萧少英道:“现在到了子时没有?” 葛停香道:“还没有。” 萧少英笑道:“所以我们现在还可以喝两杯。” 葛停香居然不再追问,淡淡道:“聪明人反而时常会做糊涂事,我只希望你是例外。” 萧少英说道:“我还没有喝醉。” 葛停香道:“什么时候你才醉?” 萧少英答道:“想醉的时候。” 葛停香道:“什么时候你才想醉?” 萧少英道:“快了。” 葛停香凝视着他,忽然又大笑,道:“好,拿大杯来,看他到底能喝多少杯?” 只喝了三杯。 萧少英当然还没有醉,时候却已快到了。 外面有更鼓声传来,正是子时。 葛停香眼睛里闪着光道:“现在是不是已快了?” 萧少英道:“快了。” 他突然翻身,出手。 屋子里两盏灯立刻同时熄灭,屋子里立刻变得一片黑暗。 这在这时,窗户“砰”的一响仿佛有两条人影穿窗而入,但却没有能看得清。 窗外虽然有垦光,但灯火骤然熄灭时,绝对没有人能立刻适应。 黑暗中,只听得一声惊呼,一声怒吼,有人倒下,撞翻了桌椅。 接着,火石一响,火星闪动。 灯又亮起。 郭玉娘还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还是甜甜的笑靥。 葛停香也还是端坐未动,手里还是拿着杯酒。 萧少英看来也仿佛没有动过,但雪白的衣服上,已染上一点点鲜血,就象是散落在白雪上的一瓣瓣梅花。 屋子里已有两个人倒下,却不是葛停香。 倒下去的是杨麟和王悦。 没有风,没有声音。 子时已过,夜更深了,屋子里静得就象是坟墓。 忽然间,“叮”的一声响,葛停香手里的酒杯一片片落在桌上。 酒杯早已碎了,碎成了十七八片。 王锐伏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呻吟,杨麟却似连呼吸都已停止。 萧少英低着头,看着衣服上的血迹,忽然笑了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已明白?这身衣服我为什么只准备穿一天。” 葛停香点点头,目中带着笑意:“从今以后,无论多贵的衣服,你都可以只穿一天。” 萧少英道:“这句话我一定会记得。” 葛停香道:“我知道你的记性很好。” 萧少英道:“我也没有做糊涂事。” 葛停香微笑道:“你的确没有醉。” 萧少英忽然叹了口气道:“但现在我却已准备醉了。” 葛停香道:“只要你想醉,你随时都可以醉。” 萧少英道:“我……” 他刚说出一个字,死人般躺在地上的杨麟,突然跃起,扑了过去。 这一扑之势,还是豹一般剽悍凶猛。 他自己也知道,这已是他最后一击。 而最后一击通常也是最可怕的。 可是萧少英反手一切,就切在他的左颈上,他的人立刻又倒下。 他的人倒下后,才嘶声怒吼。 “你果然是个卖友求荣的小人,我果然没有看错。” “你看错了。”萧少英淡淡道:“我从来也没有出卖过朋友。” 杨麟更愤怒:“你还敢狡辩?” 萧少英道:“我为什么要狡辩?” 杨麟道:“你……难道没有出卖我?” 萧少英笑了笑道:“我当然出卖了你,只因为你从来也不是我的朋友。”他沉下了脸,冷冷道:“双环门里,没有一个人是我的朋友。” 他被逐出双环门时,的确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过一句话。 王锐伏在地上,将自己的脸,用力在冰冷坚硬的石头上磨擦,忽然道,“这不能怪他?” 杨麟嘶声道:“不能怪他?” 王锐道:“这只能怪我们自己,我们本不该信任他的,他本来就是个卑鄙无耻的畜牲!” 他抬起脸,脸上己血肉模糊:“我们相信他,岂非也变成了畜牲?” 杨麟突然大笑,疯狂般大笑:“不错,我是个畜牲,该死的畜牲。” 他也开始用头去撞石板,在石板上磨擦,他的脸也已变得血肉模糊。 萧少英看着他们,脸上居然毫无表情,忽然转向葛停香:“我已将他们送给你了。” “不错!” “他们现在已是你的人。” “不错。” 萧少英淡淡道:“但他们现在却辱骂你的分堂主,你难道就这样听着?难道觉得很好听?” 葛停香道:“不好听。” 他忽然高声呼唤:“葛新!” “在。” “带这两人下去,想法子把他们养得肥肥的,越肥越好。” 萧少英刚才进来的时候,连半条人影都没有看见,可是这句话刚说完,门外已出现四个人。” 等他们将人抬出去,葛停香才笑了笑,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们养肥?” 萧少英也在微笑。 葛停香道:“你懂?你说吧。” 萧少英道:“只有日子过得很舒服的人,才会长肥。” 葛停香道:“不错。” 萧少英道:“一个人若是过得很舒服就不想死了。” 葛停香道:“不错!” 萧少英道:“不想死的人,就会说实话。” 他微笑着,又道:“你只有等到他们肯说话的时候,才能查出来,双环门是不是已被完全消灭。” 葛停香又大笑:“好,说得好,再拿大杯来,今夜我也陪他醉一醉。” 郭玉娘嫣然道:“现在你们的确都可以醉一醉了。” 第六回 秘密室谈 灯光在摇曳,是不是有了风? 风是从哪里来的? 郭玉娘的腰肢为什么也在扭动?——屋子为什么也在动? “你醉了。” 萧少英想摇头,可是又生怕一摇头,头就会掉下来。 “这次你只怕是真的醉了?” 是不是真的? 是真醉也好,假醉也好,反正都是醉。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生本就是一场戏,又何必太认真? “你应该去睡一睡。” “好,睡就睡吧。” 睡睡醒醒,又有什么分别,人生岂非也是一场梦? “后面有客房,你不如就睡在这里。” 这话的声音很甜,是郭玉娘。 “你带我去?” “好,我带你去。” 郭玉娘在开门,葛停香为什么没有阻拦? 他是不是也醉了? 葛新还站在门外,动也不动地站着。 萧少英忽然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脸:“这个人是不是个木头人?” 当然不是的。 萧少英吃吃地笑,不停地笑。 他本来就喜欢笑,现在好象也己到了可以尽情笑一笑的的时候。 风吹过长廊。 原来风是从花叶里来的,是从树影间来的,是从一点点星光中来的。 人呢? 人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往哪里去? 客屋是新盖的,新粉刷好的墙壁,新糊的窗纸,新的檀木桌子,新的大理石桌面上,摆着新的铜台灯,新的绣花被铺在新床上。 一切都是新的。 萧少英是不是已将开始过一种比以前完全不同的新生活? 他倒了下去,倒在那张宽大而柔软的新床上。“这是张好床。” “这张床还没有别人睡过。” 郭玉娘的声音也是柔软的,比床上的绣花被还柔软。 “可是一个人睡在这么好的床上,简直比一个人喝酒还没有意思。” “我可以找个人来陪你。” 她知道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腰下,但她并没有生气。 她还在笑:“无论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可以替你去找。” “我喜欢的就是你。” 萧少英忽然跳起来,搂住了她的腰,然后两个人就一起滚倒在床上。 郭玉娘轻呼着,挣扎着。 可惜她的手也是软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整个人都是软的,又香又甜又软,就象是一堆棉花糖。 她的胸膛却比棉花还白,白得发光。 萧少英坐在她身上,她动都动不了,只有不停地呻吟喘息。 她可以感觉她的腿已被分开。 “求求你,不要这样子,这样子不行……” 她既不能抵抗,也无法挣扎,只有求,却不知求反而更容易令男人变得疯狂。 萧少英已经在撕她的衣服,她咬着嘴唇,突然大叫。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揪住了萧少英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另一只手已掴在他脸上,掴得并不重,只不过是要他清醒。 萧少英果然清醒了些,已能看见葛停香铁青的脸。 葛停香居然还没有醉,正在狠狠地瞪着他,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萧少英居然还在笑:“我的胆子本来就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