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我见了很多人。他们都还是我熟悉的面孔。我唯独没有见到凉生,我也不敢问。因为从四年前开始,凉生便不该是我再关心的人。晚上的时候,我终是忍不住,问程天佑,凉生呢?程天佑忍了很久,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他说,姜生,我告诉你,你不能难过,好吗?他真笨,他这么一说,我就已经开始难过了。他说,凉生走丢了。原来,在我去厦门上学后不久,凉生就走丢了。因为,程天佑的爷爷,为了能彻底让凉生忘记那段不该有的过往,将那棵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姜花给搬走了。当凉生睡觉醒来的时候,发现,那罐姜花不见了,就四处寻找。几乎翻遍了整个屋子,所有的人都告诉他,根本没有什么姜花存在过。结果,他仍然四处寻找,最后一次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流着眼泪,问他,你怎么可以把凉生给弄丢了呢?程天佑说,对不起,姜生,这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寻找凉生,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们一定能做到的。我相信程天佑,他说一定能找到,那就一定能找到。常常,面对着空空的城市,我常常想,到底,在我的生命中,是不是真的有一个这样的男孩子走过,我喊他凉生,他喊我姜生。凉生是哥哥,姜生是妹妹。或者,这只是一场梦,很长很长的梦呢?工作之余,我总是走过曾经经过的街,走过的桥,希望能找到那个象雪一样清冷的男孩。我和程天佑一起,在院子里,栽了大片大片的姜花。我希望,一直在寻找姜花的凉生,能找到回来的路。如果,你在长长的街上,看到一个四处寻觅的男孩,他有着忧伤而漂亮的双目,请你记得,一定帮我问问,他是不是叫凉生?如果他冷了,请你帮我给他加一件旧衣,如果他饿了,请你帮我给他一片干粮。最重要的是,请你告诉他,那个叫姜生的女孩,一直在等他回家。 兄妹情乱: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Ⅱ 凉生归来,他的记忆里不再有魏家坪、姜生、酸枣树,和那一碗碗水煮面……姜生与凉生,两颗相依为命的小冬菇,互相牵扯住对方的一生,却无法圆满一段寻常的爱情。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世俗的伦理道德,只能默默相望而无法相守。或许,只要还能相望,便会觉得世间安好。程天佑,让人心疼的男子,有着优渥的身世,却宁愿披挂着满身的伤痕等待姜生回眸。他一直在这里,费尽心力为她挡风遮雨,也妄图用一碗碗鸡汤代替姜生记忆里刻骨铭心的水煮面。是的,只是妄图。或者,痛苦是生命的常态,有时候,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这样。上帝就算把他放在天堂口,他还是会莫名的流泪。 第一章 一 你们俩夫妻太阴阳失衡了(1) 我不知道如何来讲最近这件烦心事的前因后果——痛苦的失眠,无休止的穿越假想,和举动异常令人崩溃的“冬菇”。 我以为这该死的头疼和失眠,是因为刚刚回到这座旧日的城市,突然孤单的原因;或者是某种难见天光的思念,令我如此。 可是,失眠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在我进入可怜的睡眠状态之后,我竟然又在梦里进行我的穿越之旅——其实,穿越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如果我能穿越成宋玉的夫人潘安的妻,可是偏偏我每次在梦里不是穿越成罗家英版的唐僧,就是穿越成女猿人!跑到水边看看自己当时的样子,我直接被吓醒了。 然后,继续失眠。 天佑很正经地给我提议,姜生,其实,你可以养一只猫。猫是一种很嗜睡的动物,想必,你也会受它的影响,睡眠质量会有很大改善的。 我当时很疑惑,心想,为什么不是养一只猪呢?貌似猪这种东东比猫还嗜睡吧。 但是,后来,正在我纠结地思考着,到底是养猪还是养猫才能更好地改善我的睡眠时,“冬菇”一马当先地闯入了我的生活——确切的,应该说是,一只猫,闯入了我的生活,然后,我将它命名为“冬菇”。 事情起端是,某次与金陵一起逛街。 四年时间,不很长,但足够我们的年少时光沧海桑田;四年之前走在这条街,我的身边有两个很好的姐妹,一个是飞来飞去的小九,一个是恬静温柔的金陵;而四年之后,那个总是豪气冲天的小九,就这么消失了,消失在这条街,现在我的手边,唯一可以握住的手,只有这个叫做金陵的女孩子的。 你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城市啊? 这句话,本来正是我刚要开口问金陵的,没想到,却被她抢先问起。 是啊,四年之前,我去了厦门,她去了青岛;来不及悲伤的时光之中,我们以为这将会是永别。可是,如今,我们俩人却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个曾给过我们伤害的老地方。 我看了看金陵,又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是啊,为什么还要回到这个城市?我说,金陵,我和你一样。 我和你一样。放不下惦记的人,放不下过去的事。我总是担心凉生,他在我每日每夜的梦境里,忧伤的表情忧伤的眼睛忧伤的脸。 我还挂念着北小武,挂念着小九,我总觉得他们是应该幸福地在一起。既然有那么多伤害都一起经历过了,既然喜欢到可以不去计较不去在乎这些伤害了,那么小九,你应该回到我们身边的。 还有天佑,我总是想起四年前火车站,他错开重重的人海,跑到我的面前,汗水黏湿了他的头发,他拉住了我拖行李箱的手。我记得他手指当初的冰凉,眼神当时的焦灼和黯然。还有,他说的那一段长长的表白,他说“如果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用这么蹩脚的方式,只为了能跟那个女孩说上一句话,你能明白他的心吗”。然后他就长久地看着我,满眼伤感满眼期望。 每一次,想起火车站离别的月台前的程天佑,我总有一种千山万水的感觉。 所以,千山万水之后,我回到了原地。就像你一样,因为你忘不了天恩,纵然他曾经是一个魔鬼一样的男子。可是,怎么办呢?谁让我们喜欢的人,让我们如此甘心地千山万水地追随? 正当我和金陵沉浸在伤感的记忆之中,难以自拔之时,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小生灵的眼神比我俩还要伤感。 是一只灰色的流浪猫。它一直远远地跟着我和金陵,不肯离去。每当人少的时候,它就跳到我面前,看一眼我的鞋子,扬起脑袋,冲我“喵喵”地叫,眼神伤感得让人心碎。 我跟金陵说,你看,我这人不仅人缘好,连猫缘都好!其实,我心里想,会不会是转世的小咪呢,从我的回忆中跑了出来,如此伤感地看着我。但是又一想,不对啊,小咪应该还在天堂等着来世替我做凉生的妹妹的,怎么可能临时变卦变成一只猫呢?估计当了一辈子猫了,早已经腻歪了做猫的日子了吧。 金陵很奇怪地看着这只奇怪的流浪猫,要知道,流浪猫的生性对人很疏离的。她摇了摇头,看了我一眼,说,姜生,八成这只小猫是“脑瘫儿”,猫里面的智障类,所以,会对你这么亲热! 我越听越不对味,感觉金陵的话里面大有“物以类聚”的味道,有点影射我也是智障类生物的意味。 我为了撇清自己和这只弱智的猫是一类生物,所以,就没有再做停留。和金陵继续前行,一边走路,一边谈论北小武,和他最近醉生梦死的生活。 金陵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姜生,你知道不,北小武最近有新欢了,据说是在泡吧的时候,认识的哎。 什么?我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北小武,因为我回来之后,北小武已经跟我介绍了他无数的“新欢”了,估计,那都是唬人的。他就是想让我看到,他不惦记小九了,他过得很好。可是,鬼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忘得掉!我吓了一跳的是金陵居然会这么八卦,难道做了记者之后,她也被同化了? 我说,你不是要成狗仔队了吧? 金陵白了我一眼说,切,别说这个了,你看我们俩还正被猫仔队跟踪呢! 我回头一看,那只灰色的小流浪猫还是很固执地跟在我和金陵身后,眼神随着我脚步的行走变得越来越伤感,喵喵的叫声也变得越来越哀怨。 我转头对金陵说,不管它就是,没关系的。说完那这句话之后,我又问金陵,那个,北小武这个新欢叫什么呀?什么模样啊?多高啊?家在哪里啊? 真唠叨哎,你以为你北小武他妈啊,大姐!金陵埋怨地说,看了我一眼,说,那个小姑娘名字挺喜庆的,叫八宝,我在秀水山采访的时候,见过他们的。小姑娘圆鼓鼓的,有点小小的婴儿肥,你可别说哎,她的眉眼里,还真有小九的那种味道! 八……八宝?我看着金陵,心想,小“九”,现在是“八”宝(粥),下一个呢?“七”剑!嗯,七剑下天山。再下一个呢?“六”神(沐浴露)。然后就是“五”谷(丰登)、“四”羊(开泰)、“三”花(聚顶)、二……二百五、一?一根筋!我靠,这不,个位上的自然数全都凑齐了嘛! 正当我心里规划着“武哥自然数女子别动队”时,一辆宝蓝色的宝马车缓缓停在了我身边,车窗缓缓地降下来,一张精致无双的脸出现在我和金陵面前。 天佑?金陵看了看车里的男子,笑道,你不是要对姜生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护吧? 程天佑笑了笑,眼睛里流淌着温柔的波光,说,我倒是想啊,只是我们生龙活虎的姜大小姐,怎么可能让我给看住了呢。说完,他看了看我,问,姜生,逛累了没有啊?累了的话,我就送你们回家。不累的话,你们继续逛,我在后面慢慢跟着就是。 算了吧,我可不想被一辆这么拉风的车给跟着,太不适合我们这种平民气质了。说完,金陵就拉开门,上车了。 天佑冲我笑了笑,说,姜生,上来吧。 我看了看天佑,淡淡一笑。我知道他最近为什么会总是尾随在我身后,因为很多天前,我曾疯狂地在公路上追着一辆白色林肯跑,因为,我从那车窗里看到了那张无数次醒在我梦里的容颜。 这张脸,曾经让我走过了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 这张脸,让我失魂落魄地在无数个路口,无助地哭泣。 我曾拿着印有他相片的寻人启事,站在每一个繁华的地段,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放,然后深深鞠躬;深深鞠躬,然后继续发放……我请求路过的每一个人,若是见过你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你在哪里。 可是,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无数的面庞从我眼前闪过,有冷漠的,有怜悯的,有无动于衷的……但是却没有一张脸庞,是你的。 很多时候,天佑找到我,都会默默地站在我的身边,他曾劝过我,他一定会找到你的!不需要我如此盲目地来寻找。可是,我却做不到,安静地等待不知道何时才会到来的关于你的消息。 很多时候,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我总感觉,你就在我的身边,仿佛只要我一回头,你就会微微笑,向我走来,然后拉着我的手,仿佛一切的伤害和时间都不曾有过一样,对我说,姜生,回家吃饭了。 你在我的身边。这是我的错觉吗?可是,我总感觉这行色匆匆的人群之中,有你的气息,你的影子,你的味道。 直到那天,我看见了那辆白色的林肯之中,有一个像极了你的影子。 你可以笑我,眼花了。也可以笑我,人傻了。所以,我追着那辆车,停不了步子。最终被尾随其后的一辆小甲克虫给疯狂地撞飞在路边。 很多很多的血,从我的身体里流出,就像泛滥的清水河一样。 在那一刻,我迷离的双眼,仿佛看见那辆白色的林肯车停下,看到一双忧郁至极心疼至极的眼睛,看到那张精美的容颜,他紧紧地抱着我,近乎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我渐渐地昏迷,那个影子也渐渐地淡去。 仿佛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只有程天佑心焦如火地坐在我的身边,满脸心疼的表情。他见我醒来,轻轻地唤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突然之间,我分不清程天佑和凉生的样子。他们的面孔,就这样,在我眼前交替着,一会儿是车祸昏迷前的凉生那双心疼的眼,一会儿又是病床前程天佑这张满是心疼的脸。 我对程天佑喃喃,我说,我看到凉生了,我真的看到凉生了! 可是天佑却说,是你的幻觉,姜生。别骗你自己了。求求你!没有什么白色林肯,也没有那双忧伤的眼!姜生,一切都是你的幻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脊背微微地一直,眼睛里散开了像烟花坠落般的苍凉。 是幻觉吗? 当时的我,不肯相信。一直沉浸在车祸的霎那,凉生拥抱我的刹那。所以,我并没有听进天佑的劝阻,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摔下病床,企图爬出医院,寻找那辆白色林肯,寻找我所见过的凉生的影子。 输液瓶重重摔在地上,鲜红的静脉血液刹那间逆流出身体,我受伤的腿也剧烈地疼痛起来,程天佑绝对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场面,他一边呼喊医生护士,一边抱起地上的我。 就是在这万般疼痛之中,我依旧不停地呼唤着那个让他整个心都碎裂的名字——凉生!凉生! 所以,从那场意外,我康复出院之后,每一次外出,程天佑定会在某个时刻开着车出现在我身后。我想,他一定是害怕极了那样的车祸,更害怕我随时出现那可怕的幻觉,然后深陷,最终,受到了怎样的伤害自己都不知道。 无可否认,那一次事故,让程天佑极其挫败。他无法想象,只不过是一个幻觉,只不过是凉生的一个影子,都会让我疯狂至此,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所以,很多时候,我和他,都不提及“凉生”这个名字。 他痛。 我也痛。 另外,我也不再提及,我曾看见过一辆白色的林肯,看见过凉生,他就在我的身边。我知道,这一切,就像天佑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幻觉。 一个可以让我毁灭的幻觉! 金陵上车后,看了看一直愣在车边的我,很疑惑,姜生,你在想什么呢?快上车啊!不会是舍不得那只弱智的流浪猫吧! 我刚上车,就听那只灰色的小猫叫声变得甚是凄厉,即使是骨肉分离,估计都叫不出它那种声音来。 天佑皱了皱眉头,看着路边那只“哭爹喊娘”叫个不停的小猫,问我,姜生,你怎么着它了?抢了它的口粮吗?它叫得这么人神共愤? 金陵笑了笑,说,这只猫暗恋上你家姜生了,赶紧开车走吧!否则你家姜生恐怕要变成猫夫人了,而不是程夫人了。 金陵的话,让天佑很受用,他微笑着开车离开。 我白了金陵一眼,为她总是拿我和程天佑说事。金陵偷偷地笑,在我耳根悄悄地说,姜生啊,你看,我这算不算卖友求荣啊! 我心想,要是真能求荣的话,你还不直接将我挂在钩子上,称两论斤地当我是猪肉给卖了! 但金陵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所以,她笑着说,切,姜生,你真小心眼,看我这么多年来,可是对你不离不弃的! 还没当我好好回味金陵这个“不离不弃”。那只灰色的小流浪猫已经彻底给我上了一堂课,什么叫“不离不弃”! ——原来,这只猫一直跋山涉水,跟着我回到了家门口! 当我和金陵从天佑的车子里下来,再次看到这只灰色的小流浪猫时,彻底震惊了。看着它风尘仆仆地追了我十万八千里后,不得不折服于这猫咪的执着!我心想,难道,它如此幼小的心灵也能辨别出我就是它这一辈子难得的“明主”吗? 我问金陵,难道我脸上果真写着:伟大!美好!善良!智慧等等字样? 金陵撇撇嘴,笑着说,我估计啊,你脸上大概用隐形的猫文刻着 “我是一条鱼”的字样。 就在那一刻,我决定了,收养它。 先不说它这诡异得厉害的执著,说不定,还真如程天佑所说的,它会拯救我这不可救药的失眠呢。 可是,待将它抱回家之后,我换下了鞋子,才发现,此猫对我并不看好,而是一直围着我的鞋子转啊转,不时伸出爪子去碰我的鞋子,试图将它扳倒。 后来,还是程天佑给我解开了谜底。原来这只猫并不是对我那啥啥的“情有独钟”,它之所以这么不屈不挠地跟随我回到家门,原因是,我逛街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它原本叼在嘴里却又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小块炸鱼。 小块炸鱼啊!你想啊,就这么踩在了我的脚底下,这对于一只渴望了它已久的小猫咪来说,是多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啊。所以,那只可怜的小流浪猫,就不时地在人少的地方跳到我眼前,看着我的鞋子“喵喵”叫。 我本来以为它在高呼“明主万岁”!谁知道,这“猫腻”的家伙居然呼叫的是“还我鱼片”!怪不得它会叫得那么幽怨哀婉!它奶奶的! 看着我的脸色极度愤愤的样子,程天佑笑得嘴巴几乎气吞河山,几乎要张到耳朵后面去了。最后,他还不忘挖苦我一番,说,幸亏现在猫咪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你还能踩到鱼片,要是搁在它们尚未奔小康之前,你极有可能是脚下踩着“死老鼠”过街了。 虽然程天佑的话让人消化不良,但是好在当时的“冬菇”还是用它千娇百媚的小媚眼将我给收买了。 我收留了它,并很郑重地给它命名:冬菇。 天佑对于“冬菇”这个名字充满了疑问,他说,姜生,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 那它应该叫什么?八宝啊?我反问程天佑,不知道为什么,嘴巴里居然跑出了北小武最新欢八宝的名字。 天佑笑了笑,说,姜生,你这个小孩吧,就是心里有自己那点小九九的时候,才会这么反问抢白人。这叫什么?狐假虎威!色厉内荏!不说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就算了,你不必这么强势地来掩饰你心里的那些小秘密的。这样会适得其反的,让我知晓的。 程天佑的话,让我的心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我抱起浑身脏兮兮的冬菇,强辩道:没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程天佑也不再追问了,而是环顾了一下客厅,问我,咿?姜生,我昨天给你带来的那一捧百合呢?你不是把它们放到卧室里了吧?影响睡眠的! 我一边盘算如何给冬菇洗澡,一边看了看程天佑身后的冰箱,笑了笑,说,那百合啊,被我放到冰箱里了,我觉得那么漂亮的花,得多多保鲜的,怕它坏得快! 程天佑立刻昏聩,差点扑倒在冰箱上,他说,姜生大姐啊,那是香水百合啊,不是大葱白菜!我服了你了!你以后千万不要把你家冬菇给埋土里去栽植着哈,人家是猫!不是真的冬菇! 要你教啊?我将冬菇放到水盆里,但是没想到,它误以为我要淹死它,极力地挣扎反抗…… 刀光剑影。 人仰马翻。 ……战争结束后。 冬菇跳在冰箱上,得意地舔自己的猫爪子;我在程天佑的怀里,一脸猫爪痕,哭得昏天黑地。 后来,冬菇被送到宠物店里洗的澡;而我,忍痛打了狂犬疫苗后,还在程天佑的带领下去一家美容医院看,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可抗逆的伤疤。 那医生估计是某市级领导转行或兼职在这个美容院工作的,他一见我一脸一脖子一手的抓痕走进去,还没听我说事情的原委,就很严肃地看了看程天佑,说,一大男人怎么可以留这么长的指甲啊?太没品了吧? 我……程天佑张张嘴,微微握起自己干净整洁的手指。 那医生继续批评:你就是留那么长的指甲也不能用来抓自己的老婆啊?你这样可不是我说你,太不男人了! 可是……医生……程天佑的脸都憋紫了,眼睛里闪过要杀人的光芒。 那医生视而不见,继续教导:你就是非要手贱地抓你老婆,你也不能都往她脸上抓啊!你抓她身上不就不用担心伤疤了吗?而且妇女保障协会也不会告发你虐待妇女的! 没等程天佑发作,我已经发作了,我说,我是女,不是妇! 那医生掰过我的脸,说,我知道你是女,不是夫!你要是夫的话,那你们俩夫妻那就太阴阳失衡了,需要调理一下内分泌系统。 我当时嚯——地站了起来,我说,你们这美容医院有没有设立精神病科? 那医生就很严肃地看着我说,精神病没有人会来美容的! 我被这个故作严肃的医生几乎快要折磨崩溃了。我说,我知道精神病人没有人会来美容的,但是我觉得来这里美容的都会被你折磨成精神病。说完,也不想再听这个严肃的医生会蹦出什么让我更接受不了的话,直接拉着程天佑一路狂奔。 此后,程天佑每每跟我提起要带我去美容医院等相关的事情,我必白眼视之。 好在天佑没有像小时候凉生那样吓唬我,说我会嫁不出去。 小时候,凉生给我洗脚的时候对我说,姜生啊,女孩子一定要穿鞋子的,不然脚会变得很大很难看的,将来就嫁不出去了。 当时的我,满眼天真地看着将我的脚捧在手心的小男孩,对他说,我不怕,我有哥哥的。当时的月光,是那样的明亮婉转,照在我和凉生身上。 当时的月光啊,它并没有告诉过那两个相依为命的傻傻的小孩,在很多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会相隔天涯,再也回不到当初,回不到那个月光婉转的夜晚,虫鸣,星稀,小小的他,为小小的她洗去脚上因为奔跑留下的泥巴。 天佑看了看陷入回忆中的我,轻声说,没关系啦,姜生,别难受了。反正你有疤没疤都是那个模样,从来就没怎么好看过!别沉思,装深沉了!估计这辈子也只有我这样好心的人会收留你了!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天佑,刚刚的回忆与现实的世界之间太过突然的逆转,让我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处何时、身边何人——是那个月光下的小小少年?还是这个容颜精致霸道温柔的男子。 天佑从身后轻轻地拥住我,下巴温柔地隔在我的头发上,说,姜生,不生气了,不去美容医院就是了。反正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在你身边,无论你什么样子。 就在那一个瞬间,我的思维和天佑的思维,分置在了相异的时空。他不知道我的所思,而我,听不懂他的所言。 二 痛苦的失眠,以及那只猫(1) 虽然没有去美容医院,但是我的脸居然神奇地好了起来,而且没有留下丝毫的疤痕。 北小武围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我以为他要表扬我的皮肤多么神奇,没想到他居然说,你家那猫爪子也太神奇了,居然练成“踏雪无痕”这么高深的武功。 于是,整个白天,他都在我家,端着冬菇的猫爪子左右琢磨。 我问他,听说,你最近有了新欢啊?叫八宝? 北小武仰起脸,看着我,说,绯闻!绝对是绯闻!是不是金陵那个狗仔队告诉你的?我就知道是她! 我说,好了好了,就算不是你的新欢,那个八宝是什么样子啊?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啊?这个,你总该跟我说说了吧? 北小武用看小八婆一样充满鄙视的眼光看着我,说,切,一边去,八宝还能是什么样?跟你家冬菇一个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哦,原来北小武的新欢长得跟猫一个模样啊,这是我最初对八宝的印象:猫一样的女子。这令我突然想起了小九,小九偶尔也会透出猫一样的妩媚来。 但是,关于他怎样认识八宝的,北小武一直不肯告诉我。好像是一件极度不可告密的事情一样,会令他脸面全无的样子。 整整一天,我们三个,北小武,我,冬菇,一起挤在阳台上。北小武的屁股可真大,我和冬菇不得不紧紧地靠在一起。 北小武说,姜生啊,你说,我要是把你和冬菇一起推下去,你俩谁先死啊? 我靠,他果真是乌鸦嘴,在这么美的白云蓝天之下,居然还能想出这么变态的事情。难道是小九的离开,让他整个人颓废到满脑袋只有死亡两字吗?奶奶的,真烦燥! 正当我想抬手拍他的脑袋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我和北小武身后响了起来,他说,我私下认为,小武同志,你会先死的! 回头,只见程天佑靠在落地窗前,阳光跳荡在他弯弯的睫毛上,如同热烈的火焰燃烧在他幽冷的眸子里。他冷冷地看着北小武。 北小武也斜视了他一眼,转头问我,前妻!你不是说,你自己住在这个房子里吗?你不是说你们俩关系纯洁得像富士山一样吗?怎么程天佑会有你房子的钥匙啊?我靠,敢情,你还真和他姘居了啊?奶奶的,我想通了,你说的“富士山”,不是说纯洁得像富士山上的雪吧,是说你俩的热情就像富士山火山喷发吧! 下面…… 毫无疑问。 理所当然。 就是他和程天佑每次见面,只要时间允许,都会例行的公事:相互翻白眼,冷眼冷语,撕扯,推搡。就差随口吐对方唾沫了。 我就在一旁手足无措。冬菇却恰好相反,很悠闲地看着他们俩个的“厮杀”。直到北小武落败而逃,被厮杀到楼下。冬菇还会很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个落败的男子离开。 到此为止,电影结束。所以,冬菇意犹未尽。 就这样,冬菇,凭借着它特殊的矜持和骄傲,霸占着我的生活。 起初,我以为,冬菇会对我有感恩之心,毕竟,我结束了它颠簸流浪的生活,让它衣食无忧地生活在我的屋檐下。 每次,我带它去我和金陵合开的花店的时候,它就会开心得无与伦比。 当然,金陵只是入股而已,大多时间她都在忙碌她所热爱的新闻事业,而我,就是标准的“卖花女”。 冬菇酒饱饭足后,可以时不时蹿出街道,对着街上几只被主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女猫,摆好pose,抛抛媚眼,耍耍小帅,叫叫春。 但是,很显然,冬菇并没有因此,而对我心存感激。相反,它可能觉得,就是我给它的生活太安逸了,导致它“饱暖思淫欲”;淫欲就淫欲吧,而我又死活不肯为它再收养上一堆小女猫,供它老人家三宫六院七十二猫妃,长乐未央。 拜托,冬菇大哥,这又不是封建社会,父母包办婚姻。你要幸福,就得自己去寻找,不要动辄把这些生活的不如意都推到你姜生姑奶奶的头上来。想到这里,我特鄙视地看了它一眼。 冬菇大概是看出我心里对它存有的鄙夷,正好有一天,金陵生日时,玩到太晚,所以我没有去花店接冬菇,而让天佑将我直接送回了家。 于是,隔日清晨,在我到花店,打算给客人送昨天刚刚包好的花的时候,眼前的景象把我吓得差点再次穿越成女猿人! 乱花满地,一地凌乱。乱花丛中,冬菇在丛中笑! 金陵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和冬菇掐架。我关着店门,追打冬菇。 金陵一推门,冬菇敏捷地蹿出了店门。 金陵看着这一地狼藉的花,先是吃了一惊,后来摇头,叹息,说,来吧!黛玉,咱俩一起玩葬花儿吧。 要么说,语言是一门多么伟大的艺术,金陵的话,给我的心灵造成了太大的损伤,尤其是她最后补上一句:姜生,今天咱们花店的损失归你啦。 当天晚上,我就梦见自己穿越成林黛玉,结果发现贾宝玉居然长了一张大饼脸,而且还有和北小武一样的大屁股。所以,我就很伤心地抗着锄头去葬花。 一阵花雨袭来,我没葬成花,反被这铺天盖地的花朵葬在了下面。 大饼脸的贾宝玉在我脑袋上幸灾乐祸地拍手笑,蹦啊,跳啊,简直是我们家冬菇的穿越转世! 冬菇用它的彪悍行为粉碎了程天佑的话——养猫可以有助于我睡眠质量的改善。从此,我也再不迷信冬菇会给我带来睡眠的感觉。 所以,我又改回每天都爬在网上看文章的习惯,就像在大学时代一样,企图借用视觉的疲惫来加速我进入梦乡的速度。 最近很流行穿越文,我也就很哈皮地跟着文章里的女主角兴高采烈地穿越回各个朝代,像一只急吼吼的色狼,对着电脑,流着口水,检阅着古代各色各类的美男。 可是,随后,跃入我脑海里的,便是,月光之下,记忆深处,那个少年倔强而忧伤的脸,苍白而冷漠。还有他天鹅翅羽一样浓密荫翳的睫毛,眼底微微的碎光。 就这样! 又是这样! 对不起! 对不起! 真的真的对不起! 我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想起你。 千山万水的找寻。千山万水的等待。千山万水的记挂。这是我如何也想不到的,凉生,我没有想到,十八年之后,我和你,姜生和凉生,会是这样一场结局。 十八年前的你,六岁的你,周身镀着一层夕阳的华美光晕,就像童话里的小王子,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四岁的我,对着你没心没肺地笑,而你,却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着我难看的鬼脸,哭了。 十八年后的你,二十四岁的你,还会不会身披一身霞光,像一树阴郁婉转的芳华,伫立。绒细温柔的黑发,微微悲伤的唇角,玉雕一样的眉眼恍若梦中。只是,会是在哪个城市?哪个角落?又是哪个温柔的女子,对着你,笑了。而你,蔚蓝的眼底还会是像碎裂钻石一样的泪光? 或许,你终于对着温柔的她笑了。因为,对于过往,那些伤害,你都已遗忘了——诊断书上,主治大夫亲笔签名,白纸黑字地写着:脑微血管碎裂,血栓堵塞大脑纥页,患者出现迷乱,失忆症状……此刻的你,根本不知道,在那个旧日的城市里,还有一个叫姜生的女孩,为了你,千山万水地记挂和等待着,等待着你回家。 思念尽头,随后而来的,便是失眠,失眠,令人头疼欲裂的失眠! 唉,哥哥,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晴天霹雳,一个闪电,劈在我脑袋上,让我像文章里的女主角一样穿越回古代!既然空间的距离割不断我对于过往的牵挂,就让我回到旧时空,让时间与空间同时化为牢笼,将我的牵挂囚禁! 画地为牢。 画地为牢。 顺便祈祷一下,哥哥,你老人家也可以慈悲一下,将我送回古代,也顺道将我送到潘安和宋玉这样的美男子身边去,千万别将我送到胡屠户或者老和尚身边去,那我可就倒霉极了,我不能从小到大总是这么倒霉的。嗯,宋玉,潘安,最好穿越回去的时候,直接是他们的夫人就可以啦,呃,小妾也可以,有这等的帅哥可以染指,就是死在大老婆的虐待下,也是值得了。等等,凉生,千万别让我穿越回去做他们的妹妹啊,这个,最重要!只要不去做妹妹,做他们的奶妈我都认了! 失眠。 再失眠。 继续失眠。 还是在失眠。 我瞪着圆圆的眼睛,等待着一个凉生抡回一个霹雳将我劈古代去。然后我就开始无限神思着,我不会穿越成潘金莲吧?正好在和西门庆偷情?我靠,我的思想怎么这么……用北小武最新的口头语叫做,淫秽!哎,好歹小西据说也是一风流美男子哎,总比和武大郎同学偷情来得好。我最好穿越成哪个女人比较好呢?武则天哎,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全天下美男子都是我的了,想到这里我更加兴奋得不能入睡了。但一想,万一我穿越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小武姑娘剃度为尼的时候怎么办?我靠,我那不就是一秃瓢了吗?算了,算了,我继续好好想想,我穿越成谁比较好呢? 想着想着,我的意识终于在午夜两点的时候,开始模糊,浑沌,然后,渐渐入睡…… 在我意识陷入黑暗前,只见窗外一道明亮的闪电,闷闷的惊雷之后,我感觉自己突然身轻如燕地进入了异时空! 天啊!神奇的凉生!我没有白思念你!我果真穿越了! 啊!居然还真的穿越成了宋玉公子的小妾啊,天啊,凉生,你真是太神奇了!不愧是我哥!哈哈,下面就看神奇的姜生我如何同虐待我的大老婆斗智斗勇吧!正在我低头看看这身锦衣罗裳,美滋滋地预想着自己如同穿越文中的女主角那样,豪情奔放,叱咤古代风云。不想,突然间,阵阵斥骂在耳,历历鞭笞在身——哇呀!痛死你姜生姑奶奶了!没等我喊出这句话来,自己已经被身后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捂住嘴巴。 端坐在正堂上的贵气十足的年轻夫人,麝兰熏绕,黛钗凛然,薄粉之下,一双丹凤美目顾盼流转,她趾高气昂地伸出兰花指,冲我怒斥道,将这不守妇道的贱人给我拖出去,沉到水底!洗掉我宋家耻辱! 就这样,我刚穿越回去变成宋玉帅哥的小妾,如今连初吻都没奉献出来的我,唰——成了一不守妇道的“贱人”。但还没来得及抬眼看看座上的夫君,更不用说去染指染指这传说中的俊俏美男子,就被堂前端坐的正牌夫人给扼杀在摇篮里了,几个粗鲁的家丁将我的身上绑上巨石……夫人啊,留我性命一天半日吧,好歹你让我实战感受一下自己是怎么个不守妇道法也好啊。哎,早知道穿越回来只为了一死,这样的苦,我何苦急吼吼地穿越来着?可怜我都想好了如何施展出二十一世纪新女性的杀手锏,一秒之内搞定宋玉。 唉。 水底。 坠落。 青丝荡开,连同身上的锦衣罗裳。就如同一朵巨大而梦幻的云彩,碎裂在水底。我想,宋大帅哥应当是喜欢这个小妾的吧,为何,却不能为自己爱的人说一句话?是不是,他也有你一样紧抿而悲伤的唇? 窒息。 沉沦。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就好像当年魏家坪的清水河,当时的我,在你为落水的未央万分焦灼的时候,在意识几近薄弱的情况下,拼尽全力将未央从暴雨下的急流中救起。其实,当时,我也几乎溺水沉沦。只是,害怕,害怕,从远方飞奔到河边的你,会在跳入水中之后,先救的人是未央,而不是自幼在你身边长大的姜生! 我害怕这样的结果会让我绝望。 哥哥,你知不知道,绝望是一种多么大的力量?它让我在那冰冷的河水里,突然爆发出自己也无从知晓的能量。我迅速恢复自己的意识,挣扎着抓住急流之中的未央。我甚至没有去想,这样的危险,足够我死掉! 当时的我,将未央稳稳地交入岸上的你手里时,眼里含着泪光,再次静静沉入水底……只是满脸的雨水,你看不透我的悲伤。 当时的清水河,河水刺骨。 窒息。 沉沦。 身边似乎还有游鱼,它们亲吻着我十六岁的发丝,亲吻着我眼角溢出的泪水,亲吻着我唇角悲伤的弧线。 继续。 沉沦。 窒息。 最终崩溃! 三 一定要找到你(1) 我从这场惊梦之中醒来,大口大口喘息着,后背是一片冰凉的薄汗。此刻,墙壁上的时钟如同一个孤单的游魂,寂寞地单脚行走在凌晨三点一刻。 我拧开床头的灯,瞪着眼睛看着漂亮的天花板。 这是一栋旧时欧式建筑,距今已经有百年历史,据说是德军侵华之时,遗留下来的,现在是程天佑在小鱼山的房产,我暂时寄身的地方。 我来之前,天佑又重新将这里装修了一遍,卧室的墙壁用淡紫色的碎花墙纸包裹。天佑说,这是他千挑万选的颜色和样式,感觉比较合适姜生你。 为什么不是淡粉色呢?我是粉红色的小女生哎。当时我轻轻嘀咕,其实,确实很喜欢他的选择,但是总是不想这个骄傲惯了的男子太得意。 程天佑细长有力的手指在淡紫色碎花的墙壁上轻轻一弹,低头,魅惑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他说,姜生,淡粉色是很柔弱很纯粹的小女孩用的,而你,很显然不是,你是那种浅紫色的女孩,虽然也有着女孩子的温柔,但是,你更敏感,更纤细,而且,你会嫉妒,会冲动…… 我很不屑于他说我坏话,于是,翻了翻白眼。 程天佑的身体就更近地靠向我,阿波罗一样精致的脸上,透着坏坏的笑,英挺的鼻尖几乎贴到我的额头上,他的手指划过我小巧的鼻翼,说,看吧,我没说错吧!你就是个紫色的小孩,敏感易怒!还想不想更愤怒一些?想的话,我就继续说实话刺激你!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强调了“实话”一词。 我像游鱼一样,从他渐渐逼近的肢体中游了出来,斜着眼珠子,故作鄙夷状地看了他两眼。 他的眼睛如同深水寒潭,长满了茂盛的水草,缠绕,纠结,幽暗之中,波光一片,含着涔涔的笑,微微戏谑的。他叹气,唉,都说现在是男色横行的年代,为什么姜生,我的美男计对你就一点不管用呢?是我媚眼抛得不够?还是我衣着不够暴露呢? 程天佑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带着几分深闺怨妇的口气,听得我毛骨悚然,只想把他连骨头带皮给冲到下水道里去。 此时,凌晨五点一刻,从一场倒霉至极的穿越中醒来。 电话铃骤然响起,我想,该不会是北小武吧?难道他又在酒吧里喝得没钱付账,被人脱得精光,然后电话找我给他付酒钱,顺便给他带条“小可爱”过去遮丑? 没想到的,却是我刚刚想起过的程天佑的声音,低缓,沉稳,微微的慵懒,如同水中绽开的波光一样,潋滟而来。他说,喂,可怜的小家伙,又睡不着了,是吧? 啊?我很惊奇地惊呼了一声,你,怎么会知道? 天佑在电话的彼端偷偷地笑,偶尔,还有几声极力压抑的咳嗽声,他说,你笨蛋啊?这是我的家啊!你在干什么,我哪能不知道? 老天! 闭路电视?! 摄像头?! 我的脑子直接晕了,不知是羞是急,就冲他吼,我说,程天佑!你这个变态色狼毛毛虫蛋炒饭!你这个人类进化史的败类!你这个历史性的错误!你,你赶紧给我关掉,关掉,关掉! 程天佑吃吃地笑,沉声说,喂,姜生,你安静点好不好!你看看你,张牙舞爪地干吗啊?不要看了,摄像头不在那边!也别翻白眼了,再翻就成了卫生球啦!我不是故意安装的,我这是关心你,24小时监控你的安全,你要是听我的话,住在我身边,我才懒得安装这破玩艺呢!再说啦,你又不裸睡,区区一个摄像头,你害怕什么?什么,什么,你这么恼羞成怒,难道你真的是在……裸睡?我不信,我不信,你掀开被子我看看,就看一下下,别那么小气好不好啊。你要是裸睡,我立刻扯掉摄像头…… 我抱着电话从床上跳起来,我说,你这个长尾巴色狼,你赶紧给我过来!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程天佑笑得更得意了,他捏着嗓子说,赶紧过去?去你那里?卧室?你不要这么急吧,一清早就让人家过去,天都没亮,人家还是少男,人家会不好意思的!而且,而且,爸爸妈妈知道了会生气的。我不去! 我被他的话碜出一身鸡皮疙瘩后,一边四处搜索摄像头,一边威胁他,我说,你再不过来拆下摄像头,我就用电话线勒死自己给你看! 程天佑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我以为他要妥协了,结果他说,你要勒死自己啊?那就勒死吧。不过我得早晨九点钟才能赶过去帮你收尸,小鱼山的住所,什么都好,就是蚂蚁啊什么的虫子比较多。我怕你一会儿横在地上了,它们就密密麻麻地爬上来了,爬你脸上,爬你胳膊上……你最好仰卧啊,否则它们还会爬到你的小屁屁上……说完,他狭促地笑了笑。夹杂着几声微微的咳嗽。 我的脸憋得通红,说,程天佑,你真色情! 程天佑浩气凛然,切!更色情的我还没说呢!说完这话,他继续前面的话题,说道,恐怕我到的时候,小虫子们就把你的肉搬走了,我只能过去帮你收骨头了。 我像喝了烈酒的猴子,大吼一声,程天佑,你去死吧!我发誓我再也不要见你啦!说完,刚要愤然挂断电话! 程天佑的声音意外地温柔起来,他很小声地说,姜生,别生气了。我,只是担心你。我知道你最近一直睡不好,我看你反反复复在床上,不能入睡,我很心疼。 心疼。他说。 他的话,春天流水一般的温柔。很显然,这些日子,在我辗转反侧的这些日子,监视器的屏幕前,他也一直斜靠在床上,夜不能寐,愁肠百结地看着我折腾。 突然间,我仿佛看到了他独自躺在床上,寂寞而干净的眉心,温柔而冰冷的指端,眼睛里透着淡淡的落寞,或许,他明白我的心伤。哦,不是或许,应该是一定,他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懂,是哪个男孩忧伤的表情,在我心底深处烙下了无法平展的痕迹。 其实,他总是说我是一个浅紫色的孩子,善感,纤细,易怒易妒易冲动;而他,何尝又不是这个样子呢? 我想,他一定也是很难过,却生生地压制住自己的难过和不快,却在电话彼端故作轻松地同我玩笑,试图让我忘记刚才短暂的睡梦给我带来的伤感。 天佑,你这样的男子,天神一般,为什么偏偏对一个叫姜生的姑娘,隐忍,宽容,善待如此? 这句话,一直梗在我的喉咙里,电话里,我只淡淡地应了一句,掩饰自己不能入睡的真相,我说,谢谢你,我可能最近看穿越小说,看多了,大脑太过兴奋。 天佑也就淡淡地笑,我仿佛都能隔着电话,看到他唇角荡开的优美的弧,他说,哦,那你要悠着点,小傻瓜。如果你果真穿越了,也要提前告诉我地址啊,我要去找你的。 找我?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他。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地肯定,霸道,还夹杂着丝丝的温柔,他说,是的,找你!一定会去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 那一天的凌晨五点一刻,我和天佑,就像两个相互粉饰太平的傻瓜。粉饰着一个叫凉生的男孩,给我们留下的伤。 我不知道下面同他说的是什么话题,满脑子只有他刚刚说的这句话在缠绕:是的,找你!一定会去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 那么,凉生,我是不是也一定要找你!而且一定要找到你!如果连你最亲爱的姜生,都没有这样无与伦比的信念,那还有谁,会心甘情愿,为了寻找一个人,而万劫不复呢? 彼时,我的大脑里突然有了一个可耻的念头,我想,这么多年,程家花费了大量的金钱,人力,物力,财力,来找寻凉生,却找寻不到。会不会,凉生他,穿越了时空回古代了? 这个变态的念头窜到我的脑子里时,我真想用脚趾头将自己踩死。 四 君一回眸,使我思君暮与朝(1) 唯一能与失眠相抗衡的,应该是一个人对失眠者的无私守护吧。 我是那个可耻的失眠者,天佑是那个无私的守候人。 时钟滑向七点一刻的时候,电话彼端,他问我,起床?还是继续睡啊? 我抚了抚有些微热的电话线,说,还是起床吧,反正我在这里躺着也浪费这张床。 程天佑笑了笑,噢,难得你觉悟。那你等着我啊,我很快就过来!趁着今天我有时间,给你做早餐吃! 程天佑挂了电话之后,我就赶紧从床上蹦了起来。 穿衣。 洗漱。 我知道这个男子心血来潮时,开车的速度会多么恐怖。就是我住在火星,他也会将汽车加速成火箭,五分钟内到达。 但是,貌似这次,我失算了。 程天佑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四十五分。他没有按门铃,而是,轻轻地唤我的名字:姜生,姜生。淡淡的声音在乳雾的浸湿下,有一种湿漉漉的味道。 我从二楼卧室侧开的小窗户轻轻地探头,刚刚洗过吹干的头发,绸缎一样,从颈项滑过,落在窗前墨绿绵密的爬山虎上,楼下,天佑抬头冲我笑,橙色的阳光落在他海蓝色的衬衫上,亲吻着他的周身,让他看起来,恍若一个被佛光庇佑的男子。 我下楼。开门。 他回头看了看四周,才安心地进来。 我说,你这是干吗啊?偷偷摸摸的样子哎。 天佑就笑,说,哦,我只是看看,好久没有仔细地看这个地方了。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其实,我心下明白,天佑如此,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投资的五湖星娱乐公司最近正忙着签约几位在娱乐圈无限风光的人物,这些人物的加入,极有可能对苏曼五湖星一姐的地位造成威胁。四年时间,苏曼再也不是那个名气小小的明星,而是凭借着一周姓制片的力荐,迅速上位成功,成为了集万千风情于一身的宠儿。 而且,此时,苏曼,多年历练,早已不是那个急于行事的小角色。上一次,在天佑的爷爷父亲集团的私人酒会上看到她时,她正笑意吟吟地站在天恩的身边,眼波流传,娇媚异常。她看到我的时候,眼神中划过淡淡流波,还特意低头,对坐在轮椅上的天恩低语了几句。然后,她和天恩隔着远远的距离,冲我举起了酒杯,问好示意,湿润的唇滑出“你回来了”这四个字的口型。 你回来了? 是探寻?还是问候?或者挑衅? 是的,你终于回来了,新仇旧恨是不是该做此了断了呢? 这,是不是她和天恩,眼底最终的颜色。我突然感觉,四年前的劫数,让我对周围的人失去了信任,总是带着疏离的表情将周遭看待。 苏曼和天恩在举杯之时,对全酒会的人展现着我的友善。但是,只有我,从她喜媚的眼神里,从天恩微笑的眼波里,看到了隐藏于斯的冰冷。 天佑说我多虑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 我当时的喉咙里竟然跳跃出这样的话,我想说,时间冲不淡一切的,至少冲不淡你给凉生左手留下的伤痕!这个念头从我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我都被自己对程天佑突生出来的怨愤给吓坏了。 如果,我还怨愤程天佑,为什么要回来?只为了看凉生吗?看看失去记忆的他,纯白如纸的他过得可好?可现实是,他非常不好!他走丢了! 可是……可是……你还是留在了天佑的身边,是你需要他的庇佑,还是,还是,你想要让他感受曾经凉生有过的痛楚……就是,就是所谓的报复! 当“报复”这个词眼蹦出来的时候,我的手脚冰凉,脸色也突然苍白得可怕。这些疯狂的念头,就在我见到苏曼和天恩的一瞬间,疯狂地挤入我的脑海。 我指端的冰凉传递到了天佑温热的掌心,他将我拉到一边,抬手试了试我的额头,姜生,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我怕你是刚刚回来,水土不服,不要生病才好。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眼之际,尽是分明的关切之色。 我低着头,看着远处的谈笑风生的苏曼和程天恩,不知该用何借口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只好故作怨愤状,对着苏曼的低胸晚礼服,无限怨念状:她的咪咪好大啊……不过,虽然是借口话题,但却是实话实说。 程天佑被我这直白的话给说得小愣了一下,眼睛瞟了远处的苏曼一眼,微微一笑,轻轻咳嗽了几下,他在我耳边轻轻言语,姜生,其实吧,那没什么可羡慕的。你不必那么怨念的,如果你确实很羡慕的话,你也可以争取早日嫁人,凭借着你夫君,比如说,本公子,良好的基因,改造一下自身的劣势,生一个女宝宝,我想,我这么优良的基因,肯定能让女儿得以改良的。 我的脸微微一红,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程天佑的胸部,说,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有很“巨大”的基因呢? 程天佑方觉得自己刚才太过王婆卖瓜了,笑了笑,爱信不信,不信的话,你要不要尝试一下啊? 我疑惑地看着他,尝试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制造一个女宝宝出来看看?说完这话,我才发现自己被程天佑这个坏蛋给绕了进去,但为时已晚。 程天佑笑,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邪气的光,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他说,你回答对了,亲爱的小姑娘。 因为程天佑刚才淡淡的一瞥,苏曼的视线有很长时间是停滞在我和程天佑身上的。她眼中透着一丝让人难以觉察的窃窃欣喜溢满眉心。 是不是,无论怎样修炼成精的女子,怎样辛苦构架起来的八面玲珑,都抵不过自己喜欢的男子这浅浅的一回眸? 只因感君一回眸,使我思君暮与朝。 女孩子的傻,千百年来不曾改变过。就连四年前,那个曾经练达世故的叫做宁信的女子,都也跳脱不了事关爱与被爱的魔咒。 我突然很想跟天佑提及宁信这个名字,但是,却怕他兀自伤神。宁信在监狱里拜托过我的,一定不要将她入狱甚至会判死刑的事情,告诉曾在远方的程天佑。因为,她很甘心为了保护他最亲爱的弟弟天恩而死去的,就像为了保护他一样。 想起那段波涛汹涌的前尘往事,我就会变得无比伤感起来。难道,宁信这样的女子,只为了验证那一句话:我爱你,与你无关。 可是,我们的幸福,又与谁有关呢? 苏曼望向天佑这边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因为她发现,程天佑自那一瞥之后,眼睛再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所以,她低低俯身,满脸盈盈笑意掩住不尽的落寞和恨意,同程天恩谈笑着,胸前的春光一览无余。 第二天,苏曼与程家二少爷天恩香鬓厮磨,大秀酥胸的相片登上了娱乐头条。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现如今的修为。她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下一步布好的棋子,哪怕是她掩饰失落的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是争取更多的曝光率,来维持自己黄金不倒的身价。 北小武当时正在我家玩,跟我和金陵讨论流浪的艺术,当他看到茶几上苏曼同天恩的相片时,也忍不住哇哇大叫,说道,这女人越来越极品了!奶奶的够妖孽!够劲爆! 自从小九离开之后,北小武的审美观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喜欢用“妖孽”“淫秽”“劲爆”来形容他的所见。是不是每个人的生命之中,都有这么一个人,他的离去会让你的习惯发生巨大的改变。就如同我,以前凉生在的时候,我总是想着味道浓浓的“红烧肉”;可是,自从他从我生活中离去之后,我更多惦记的是那样一份淡若无味的水煮面。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美食,能比得上你给我做的那无数次的水煮面美味?就好比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得你让我如此心甘情愿对于痛苦无惧无畏? 金陵当时,满目忧郁地看着报纸上的天恩。报纸上的他,天使一般的容颜,薄薄的唇角,寡淡的笑容,依旧是飘逸的长发,精致而贵气的脸庞,不落人间的凡尘。他的样子,让我突然间想起一句话——天使曾经亲吻过他的眼睛,却忘记了亲吻他那冰冷的心脏。 从这张小小的报纸,就可以看出,苏曼是多么殚精竭虑、又是多么成功地吸引着大众的眼球。 而在如今,五湖星要签约别的艺人扩充自己的营地,防止红牌艺人独大的时期,她更是极尽本领地博取曝光率和关注度。所以,这段时间,五湖星娱乐算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纠缠着娱乐圈内的绯闻,炒作,黑幕,潜规则,曝光度空前的高涨。就连一直在幕后的投资人,程天佑,也难免遭遇记者的偷拍以及一些无端的报道。怪只怪,他这天生精致的脸庞,太合适与各色女星传绯闻。 单身多金,容颜出众,出身优越,且带有黑色传奇色彩,传说黑白两道通吃,甚至有过几近狼藉的坏名声,但是,偏偏是长了一副上等的容颜。这一切,足以使他比那些绣花枕头一样的男明星更具八卦价值,也更合适女FANS的追捧,更像一个传说却极具现实感的真人版王子,供人遐想。 当然,这一些,都是北小武从酒吧里一起厮混的那些女孩嘴里得来的评价。 很多时候,那些娱记都会私下里感谢上苍,将程天佑这等人物赐给他们,让他们有了更多报道可以杜撰。 同程天佑上楼前,我将报箱里最新的《燕南晨报》给拿了上来。 唉,真是念叨过谁,谁就出现。 苏曼的消息再次登上了娱乐版的头条。但是,却是一个极坏的消息——《天后苏曼为旧情所困,安眠药自杀入院急救》。这个标题吓了我一跳,我慌忙地看着上面的详细消息。 报纸之上,白纸黑字,分外刺眼—— “……苏曼自入娱乐圈后,便和无数权贵人物传过真真假假的绯闻,其中,传得最凶的莫过于四年前与程氏集团长子程天佑,即五湖星娱乐有限公司的年轻董事长……苏曼此次服用了大量安眠药,被疑与程天佑在程氏集团的私人酒会上冷落佳人,另结新欢有关。此前,有记者拍摄到苏曼在酒会之上买醉于程氏集团二公子程天恩,作为对旧情人的报复。不想,情深于斯,难以自拔,便有了自杀之举。苏曼小姐于凌晨四点被送入医院急救,至记者发稿时,医院里尚未传出有关苏曼小姐抢救结果的任何消息。另外,据报,苏曼小姐已经不是第一次为程家大少自杀……” 程天佑回头问我,你在看什么呢?眉头皱得这么紧? 我抬头,说,苏曼自杀了。 程天佑的表情很冷淡,点点头,说,哦,又自杀了。 我咬了咬嘴巴,说,是的,又!又一次与你有关的自杀! 程天佑微微一愣,然后,说,姜生,你这是在吃醋吗? 我摇了摇头,紧紧咬着嘴唇,说,你这个无所谓的表情是做给我看的吗?如果是的话,请你收起这种表情!我只想告诉你,你的旗下艺人,你的摇钱树,你的旧情人,苏曼,她现在正在医院里抢救!请你不要拿出一副冷漠的表情,这是一条人命!我希望,你能赶紧去看看!马上就去!立刻去! 程天佑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瞬间,淡去,依旧是刚才的那一副冰冷而不屑的表情,他说,姜生,首先,我要告诉你!一个人,只有自己拿着自己的命值钱的时候,才能要求别人尊重她的命!这一点,苏曼就轻贱了自己!所以,也请她原谅我的轻贱!另外,我劝你还是好好看报纸消遣吧!这不过是她和她经济人的一手策划,搏出位,搏头条,不痛不痒的新闻,做给大众来看的,你不必当真的!进入医院,是可能的,但是肯定不是吃安眠药吃多了,估计是宴饮狂欢太多,吃多了撑的!好了,我给你去煎荷包蛋去了。 程天佑的这一番话,让我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本对于苏曼病情的焦虑也平静了下来,原来,对于色彩斑斓的娱乐圈内幕,是我少见多怪了。 于是,我就安静地坐在餐桌前,慢慢地看着《燕南晨报》,等待着程天佑牌煎荷包蛋。玫瑰花的芳香淡淡地沁入心肺之时,我才发现,原来,程天佑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大捧的粉玫瑰,只是,我居然给忽略了。 这时候,我的心突然轻微地柔软了一下,一种小小的内疚,淡淡地飘荡在胸口。 程天佑下厨房之前,突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神情极其认真地看着我,他手里挥舞着锅铲,很滑稽的样子,问道:姜生,我必须知道一件事情,你刚才,刚才,是不是吃醋了?老实交待啊! 我用报纸挡住脸,挡住那份管制不住升腾到脸上的红晕,说,快去,快去,好好地做你的小厨郎去!尊敬的五湖星娱乐有限公司的程大董事长。 程天佑撇撇嘴,转身折回厨房,像一个阴谋未能得逞的孩子。 五 我是你命里的劫上劫(1) 我很想跟程天佑说一下,五湖星那个名字实在太难听了,真难为你这样的男子还能想出这么难听的名字。 其实,我不是很矫情,但是程天佑做的饭却是难吃。 本来,鸡蛋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啊,就是最简单的煮鸡蛋也是美味的。但是他居然可以用不知名的方式将鸡蛋做得像骨头一样硬。 他微笑着看着餐桌上的我,幽深而霸道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害羞的气质,那么自然地流露,并不显得突兀。这是我从来没有从他眼睛里看到过的。他说,声音极其缓慢,这是我第一次下厨房…… 我嘴巴里的荷包蛋嘣——掉到了瓷盘里,差点将瓷盘砸碎。我心想,你不早说,你早说你第一次下厨房,我就出去买豆浆油条慰劳自己好了。现在好了,啃像石头一样的鸡蛋。 程天佑抬手,用纸巾擦擦我嘴上的油迹,小心地问道,不好吃是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他像一个从游戏里败阵的小孩,眉心间点点的忧郁。他说,我这么做,只是想确定一下,姜生,你是真的回来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哪怕是机场那一面,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里一样。我不知道,这四年,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受伤害。我只是知道,我很想你,非常地想你。我又生怕这是假象,是一个梦。我掐自己一把,很疼,但是,我怕是自己太过沉迷这个梦,不肯醒。我想轻轻掐你一下,却怕把你碰疼,你就像梦一样消失了。所以,我只好来给你做一次饭,我想看着你吃的时候,皱眉头的样子,这个样子,我才敢相信,我的姜生,她真的回来了…… 说到这里,程天佑的眼睛里,有些星星点点的碎光,一碰就会散落腮边。 他说,我知道,一个男人,不该说这么多的话。男人对于女人的疼,是在行动上的。但是,姜生,我觉得作为当事人,我有权力将我的心,捧在你面前,让你看清,不要你去回避了! 我曾经伤害过你,伤害过你最亲爱的哥哥,凉生。但是,那统统都是我的错误我的嫉妒!那一天,天恩面前,我要你这辈子不许对天恩变心!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居然为了他,而哀求于我,你说,只要我不伤害他,你什么都答应我! 当时的我,感觉天崩地裂了。 这是我认识的姜生吗?那个骄傲得像小母鸡的女孩吗? 而我,疼你,宠你,纵容你,都不曾换来的你的骄傲,却在他的危难之时,你脆弱的不堪一击,全部瓦解在我眼前!曾经的你,何曾求过我一分一毫?何曾求过谁一分一毫! 看到你为了他那样痛苦的时候,嫉妒之心就将我整个理智给蒙蔽了!当时的我,骄傲惯了的我,无法忍受你对另一个男孩如此之好,好到可以拿自己一生的幸福相抵!而且,我当时确实不知道他是你的哥哥。 你知道吗?当时,我拎着刀走向他的时候,我不想剁下他的手指,我是想剁掉我自己!我曾对你做的那么多的努力,统统抵不过他的一次危难,更能得到你的心。 那时的你,为了他,就像失了神,着了魔,迷了心窍一样,任我要求! 我是多么失败啊! 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的我,第一次对你提要求却是在拿着他做筹码的情况之下,才有了向你提要求的“资本”! 如果你当时能为他少痛苦一点,少哀求我一次,少让我看到一点你为他的义无反顾,我断然是不会伤害他的。可是,你偏偏痛苦到几乎要撕裂自己! 所以,我伤害了他! 可是,姜生,你能不能懂,剁下他的手指之时,我的心也被剁碎了,被你绝望的表情给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