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听他们那么一说我突然着了急,然后就失控地嚷了出来。 “呵呵,真有种,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啊!”小黑丢开那个人,眯着眼对我说,脸与我靠得极近,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眼里流露出的狠劲。 这男的绝对是危险分子,被他盯着我下意识都后退了一步,手开始微微发抖,萧磊从身后揽着我的肩膀,推开他,“小黑,别玩了,回去上课吧。” 小黑懒洋洋地把手交叉在脑袋后,“开什么玩笑,这时候再进教室去明摆地找扁。” 萧磊拿他没辙似的任由他去,然后低头看我,“害你逃课了。” “是啊,所以——请假条你能帮忙弄到吧,我可绝对不接受自己有旷课的记录。” 被卷进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当中,我很火大,而且原本对他的怒气就没有消除,既然那时都想要避开与我的关系,今天就装酷到底,不要管我就得了,逞什么英雄!谁理! “是的,大小姐。”萧磊却忘记了一切似的,还是用那副好脾气面对我,神经病!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大小姐,我突然很中意你,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小黑果然摸出烟点上,刚才那种缺了点什么的感觉立刻变得完整,我几乎想砸拳以表示对自己预感超准的赞扬。 我皱了眉头,没有立刻回答,萧磊却像是怕我再次出言不逊似的,哈哈地笑了声,“小黑,别逗人家了,她喜欢的是菁英,你哪够格?” 我看着萧磊的表情,虽然在笑着,可是眼里却有点冰冷,这才指责了偶尔语言里流露出来的与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意思。 无论我有没有说出来,事实上如此根本否认不了。 原本他就不应该出来,那些人抓我来不就是想引他出来,如果他不出来,在学校门口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放学后,只要有老师出来我马上就可以安全回去,结果他真的没头脑地跑了出来,然后打了一架,他们大概觉得这样很酷吧,但是这种行为在我看来真的很愚蠢。 我冷冷地看着萧磊,他也同样看着我。我们彼此对视着,“好学生还不回去上课?”萧磊懒得和我抬杠,转身换了话题。 “请假条不给我我怎么去?” 被他瞪了一眼,我心情莫名好转了些。这时候我才发觉原来自己对于吃定的人相当地不客气。 “走吧。” 一把拉着我的手腕死命地走,被他一点都不温柔的拖着走,我几乎没断气。 “拜托,要么你就让我慢慢走,要么就快点跑,这样半走半跑我快累死了。” 他猛然停下来,漆黑的眼瞪着我,几乎想在我身上瞪出个洞似的,“原来你的个性这么差!” 我的个性差?我的个性差? 有没有天理! 而且他从哪里看出我个性差的?我正想问,后面就传来一阵奔跑的声音,我没来得及回头去确认,就感到自己被萧磊整个罩住,接着我们非常狼狈地摔倒在地。 然后是我根本无法反应过来的拳打脚踢,棍棒砸在身上的那种沉闷的声音,偶尔溢出口的低吟的声音,一切像是暴风雨一般令人措手不及,我被吓得只能簌簌发抖,捂住嘴去控制已经穿破喉咙的尖叫声。 整个世界像是突然被乌云笼罩,黑色的,血色的,无声的。 那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胆小怕事的人,真正遇到麻烦时,也只能表现出和一般女孩子一样的惊恐和慌乱。 等到周围一切平息下来时,我睁开眼,雨水毫不客气地落在我眼上,仿佛无法控制的滂沱雨泪。 萧磊趴在我身上,我用手去摸,冰冷地吓人,然而他却微微撑开我与他的距离,低声问我,“还好吧?” 好——好他个大头鬼! 原本要控制的泪水在他的询问中终于汹涌而出,这个白痴!怎么会好,怎么可能好?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如果不是你自己逞能怎么会被围堵,如果不是你们尽干这些无聊的挑衅事情,怎么会把我牵扯进来,我根本不稀罕你来保护我,都是你自己活该!” 他慢慢坐起身,用手擦着脸上一些脏污,“我没指望你感谢我,我也知道你这种人有多么看不起我这种人,给你带来麻烦真是抱歉了。” 你这种人,我这种人。到底是谁在隔开距离,到底是谁在划分界限。 然后他便转身慢慢走开,我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保护我不被打到挨了多少棍棒,可我知道的是我轻易地刺伤了他的心,戳破他的骄傲。 大雨模糊了我的视线,看着他默默独行的背影我的心也像是被这大雨完全浸透,我拼命地想拧干这潮湿的心,却更加像用甩干机扭绞地那么疼痛。这世界人与人之间总是充满着这么多的给予和伤害,在伤害他的同时我也伤害着自己。 我不是害怕萧磊惹来的麻烦,我不是害怕会有多少流言蜚语因他而生,我害怕的是自己的沦陷。 一颗真心我护着它到现在怎么料得到会这样轻易送出。 被他一直护在怀里那种不可遏制的感动涨得我的心满满都是他,也许因为我还太过年轻,才会因为这么一点的感动而无法抑止地冒起了喜欢的潮水。 然而喜欢就是喜欢了,尽管它那么突然,尽管它那么不合常理。 第一章 陈年旧事 之三 如能抗拒,那便不是真爱了。可即便是真爱又能如何,在我爱着你的时候你却心系他人,等你发现我时,时间已过去那么多。为何上天总爱安排这样烂俗的情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天回家后我发高烧,梦里总是不停地闪现一个孤独的背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那样的背影无法置之不理,或许是因为在觉察到自己的心意时就亲自将希望斩断令我无限悲哀。 稍微清醒点时,有些口干,爬起来想去喝水,却有人按住我,“是不是想喝水?” 声音低低的,怕惊醒什么似的小心,我惊诧地看着那个既熟悉也陌生的脸,“……你怎么在我家?” 我迅速打量了周围,非常安心地确定这确实是自己无比熟悉的房间。 “先喝水吧。”他没回答,只是递给我一杯水,然后人就退到床边的椅子上,他脸上看起来非常热闹。 我起身喝了点水,然后目光还是投在他身上,并不说话,只是那样直直看着他,对视了接近1分半钟,他就败下阵来,举起手告饶,“好了好了,我还真是拗不过你,你回家都烧糊了,你爸把你送到我爸医院,刚好我那时正在医院上药,结果我那个天才老妈不知道怎么联想猜测把你淋雨生病的事都算到我头上来了,于是我就被丢来照顾你。” 很委屈的抱怨,那说话的语气仿佛还是我们没有争执之前的语气,仿佛那种痛心都是我在做梦。在乎的也许只是我,对他来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随时可以用抹布轻易擦除的。 我还是沉默着,他不知拿我怎么办,低头从下想看我的表情,“……你干什么?” 不知何时他突然坐到我床边了,我忍住想退后的冲动,何况这还哪里有我退后的空间。 “对不起。”他突然道歉,脸上表情真挚。 “你……你说什么抱歉?”要说也该是我说才对,因为过于震惊自己竟然喜欢上他而将怒气都发在他身上。 “害得你感冒。”他一脸真的很懊悔的表情,连声音都温柔许多。 “没有你淋了雨还是会感冒,不干你的事。”我低头,暗自嘲笑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我指望什么?指望他能明白我到底气他什么吗? “你在生气。”他非常肯定地这么说,我猛得抬起头,才发现他靠我很近地盯着我的眼,拜托,这是一个高中异性该有的孟浪吗? “……我生气与否关你什么事,还有,你不要这么靠近我。” 被我推到一边差点从床上掉下去的萧磊一脸不爽地瞪向我,“沈秦,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有什么不爽你痛痛快快说出来ok?” “我看见你整个人就超级不爽了!你给我走。”把枕头丢到他身上,“而且,你管我有没有生气,爽不爽,我沈秦对你来说有什么影响,你在乎过吗?” “如果不在乎我来干嘛!”萧磊和我对吼,并且比我瞪得还凶。 “小磊,你们在干嘛?”妈妈推开我房间门疑惑地看着我们俩一个坐着床上,一个站在床尾,大眼瞪小眼,看见她我立刻不自在地缓了缓表情,妈妈瞪了我一眼,“小秦,你干什么跟小磊大小声的,有没有礼貌!” “哼。”我别过脸,靠!要是我萧磊家吵架,他妈肯定偏向我,而我现在又才病好些,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他占光了。 “阿姨,没事的,我和小秦闹着玩呢。”萧磊面对大人时最会装好人,我鄙视地看着他,当然又被我妈瞪了一眼。 “你别闹了,生病了还是这么别扭。”他看着我笑,像在看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在大人面前装乖他是一等一地拿手。 “没事就好,快考试了,小磊你也别天天来看她耽误自己复习。” 他天天来?我疑惑地看着他,把那句‘就算他不来看我也不会去复习’这句话吞进肚子里,“妈你别在这罗嗦了好不好。” 妈妈走出去后他又坐到我床边,这回我没有赶他走,他低声咳了两下。 “你也感冒了?” “是啊,都是你传染的!”他做势瞪我,我立刻回瞪回去,“谁又没要你来。” “好吧好吧,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别这样对我冷言冷语。”他拿起我的手往自己身上啪啪地打。 “……喂,你当我手不疼的。”我被他的举动逗笑,这人总是神来一笔耍宝,实在要我对他气不起来。 “不生气了?” “只要你保证不再去惹是生非。” “我很乖的,是那些人自己找上门的。” “人家有哭着跪着求你打他们吗?”还找上门咧。 萧磊捶着我的床大笑,就差没原地打滚了,我的话有这么可笑么? “小秦,你有时候真是太可爱了。” “只是有时候吗?” “不,你总是这么可爱。” 已经笑得开始喷泪的他,却让我不由跟着一起浅笑,跟他在一起,我变得很容易开心。不再是那个看书看得心思沉重的沈秦,仿佛是和周围人一样无缘无故就可以笑得夸张。 过了几日我回到学校上课,小猴询问了我为什么好几天没来上课,或许是察觉了自己的心思让我开始对同学之间的情意也变得敏感,终于感受到小猴对我超出同学外的感情,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尽量避开他,按理说,我该喜欢的是小猴这种斯文头脑好的人,可惜的是我被另一个根本只能说就是小混混的家伙迷住了,无法再按照自己以前设定的剧本走。 那天高三模拟考结束,邵阳在楼道里碰见我,突然叫住我。 “你认识萧磊吧,能不能帮忙带句话,请他出来吃顿饭?” “为什么?” “他们这样互相打来打去也不是办法,出来解决一下吧。” “还在打?”我惊讶地问,以为早完结的事。 “前天晚上又在小区里碰见打了一架,听说都惊动警察了。都高三了,改想的是怎么摘掉处分还不是继续添加吧,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但这件事跟你什么关系?” 邵阳浅笑,“阿丰是篮球队的一员,其实也是因为他有意和解我才帮忙创造一个条件。” “好吧,我去说说看。” 突然之间我发现邵阳潜藏在温和表象下的另一种锐利。 巧的是邵阳才跟我提这件事,萧磊就等在校门口找我,看见他我下意识上上下下打量他,似乎并没有添新伤,只是表情有一点严肃。 彼此都有避开他人目光的想法,所以我们走了约五分钟后才开口。 “有事?” “有事想让你帮忙。” 啊?要是他也拜托和邵阳同样的事就太好了,“说说看。” “你应该存了不少钱吧,借一些。” “多少?” “一千。” 我瞪着他,喂喂,瞧他说得轻松,“我哪有那么多钱。” “没有就算了。”他也不生气,还是笑了一下,“我还有别的事,先不送你了。” “你干什么去?” “去弄点钱。” “我跟你一起。” 他回头看我好一会,然后弯起唇,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以为我是要去抢劫还是偷盗?” 被说中了一部分担心,脸上就出现了窘意,“有这样的担心也是因为你用词不当,说什么‘弄’,感觉起来就不像好事啊。” “好了,大小姐,说真的,我不会做那些事的,你先回家吧。” “不,我要去看看你用什么方式。要是你不想看到我,我就远远跟着。” 他无奈,“我敢吗?” 我们上了公车去市场,他掂了下我的书包,然后帮我背着,我才注意到这家伙又是浑身上下都找不出来有去上学的痕迹,“你今天逃学了?” “是逃课不是逃学。”他也学我咬文嚼字。 “你这样还算是学生吗?” “我根本不想是好不好。”看我板起脸,他放软语气,“放心,高中毕业证绝对拿的上。” “就你!还有几门会考对不对?你这样能过得去吗?” 萧磊脸上浮现出嘲讽的表情,“那东西根本是骗人的,只有你们好学生才认真去准备,你信不信我有好几门都是A?” “虚假!”我背过去,不想理他了,为他操心的我真是白痴,人家本事大的很,什么样的考试都弄得来答案。 他站在我身后,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扶着我的肩膀让我不用扶任何东西也站得稳,过了一会他嫌累,把下巴搁在我头顶上。 “喂,很痛诶。”我摸着脑袋,拜托,他尖削的下巴搁在我脑袋上就跟放了把锥子,何况他居然敢把重量也压过来,痛得我眼泪快掉出来了。 “你爸妈都挺高的,你这么这么矮啊?”人家老兄还振振有词。 “我还在生长期,而且我是女生要那么高做什么?别那你一米八的个头跟我相提并论。”神经病,以他的个头没多少人不被他嫌吧。 他噗哧笑起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白痴事。 下车后他来到一家做首饰的店铺,问铂金的价钱,然后拿出了上次要送我的那枚戒指,说是要卖。 老板去看成分,他一直盯着老板的动作。 不是白金而是铂金的?那更贵了啊,这家伙上千块钱的东西可以随便送人,太败家了。但我又不懂了,可以随手送就是不在乎了,那当初花钱买来干什么? 老板要以一千买下来,萧磊不干,抓起戒指准备走人,老板又慌忙叫住他,加到一千二,萧磊有些犹豫,低头看着手心的戒指,似乎狠心下来一闭眼将戒指放在柜台上。 我比老板更快地抢过了戒指,然后说,“我们不卖了。” 拖着惊讶的萧磊走出店铺。 “小秦……” “舍不得就别卖了,到时候后悔都买不回来。”把戒指又塞回他手心,有些头痛自己的冲动,“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缺钱,我借你,先陪我回家拿存折。” “你……” “我警告你,我存的定期,你还钱要把我损失的利息也还了。”当年瞧着利率高,一下子存了三年,眼看着快到期了,结果真是碰见萧磊这个冤家,心痛地要泣血,好端端的钞票飞了。 “多谢。”他把戒指又塞进裤兜,拉着我打车直接到我家。 “到底是拿钱干什么去?急成这样?” “小黑他们前几天打架被抓进去了,去交些钱才能放出来,不然又啰哩啰嗦没个完。” “……看来打架还挺花钱的。”现在的警察局可以这样赚钱的吗?我无语。 “你别管这种事了,反正你一辈子也碰不到。” “谁说的,这不就碰到了。那再加一个条件,这件事完了,你们跟阿丰的事就算完结。”突然想起来邵阳的拜托,赶紧趁火打劫。 “……不管谁找你当说客,你都别管这些事。” “你们这样有什么乐趣,不过就是今天这个进医院,明天那个进医院,都嫌身体太硬朗是不是?” “我也不是喜欢惹是生非,不过有些人欠教训非要惹到我头上我也不可能轻易就罢休,而且这件事主要的不是我,我答应了其他人也不答应。” “我不管了,邵阳想约你们一起吃饭,反正我答应下来了,你们去一趟,要是不爽就当场解决,免得后面麻烦。”我是劝不了他,让邵阳去想办法。 后来邵阳有没有劝解得了,我也没去追问,但萧磊那之后常会到学校来等我,找我去吃饭逛街,有时候在街上偶遇,也会被他抓着和小黑他们一起去大楼顶打游戏机。 萧磊说我打游戏的时候最可爱,神情专注,而且十分投入,身体会跟着游戏画面晃动,嘴里还念念有词,逗得他们一群人总喜欢站在后面看我打游戏。 寒假很快来到,春节前的几天我抓着萧磊陪我去上补习班,因为我不想呆在家里,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找萧磊玩,看到补习班的广告时突然觉得像是找到了好借口,于是硬找萧磊陪我去,当然了他无从拒绝,因为我在他家的时候‘状似无意’地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妈妈就强烈地要求我带他去。 “冷死人了,这种天去上补习班,你真想得出来。”萧磊走在我身边抱怨着。 “活该,谁让你不穿厚一点。”我把练习册塞进书包,围巾随便围了围就跟着他走出教室,补习内容是高三第一轮复习内容,萧磊那家伙实在太混,我都明白的东西他一问三不知,真不懂他到底准备怎么参加高考,还是他根本就准备放弃了? “哇,下雪了。”出了补习班大楼就看见雪花在温柔地落,我一下子冲出楼,眯着眼高兴地瞧着天空。 冬季是特别适合恋爱的季节,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这么执着认为。 “又不是没见过,高兴成这样——”萧磊跟在我身后笑我的夸张,然后把我的羽绒服帽子拉起来,“小心又感冒。” “多谢。”天虽然很冷,但他温柔的笑脸却异常温暖我的心,我突然做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伸出手拉住他的衣服,“冷,手给我拉好不好?” “你当我是你爸吗?”他抱怨着,却拉起我的手,被它的冰凉吓到,然后直接连同我的手一同揣进他的口袋,“这么冰,怎么不买手套?” “原先有,前几天逛街的时候弄丢了。” “想不到你也有这么迷糊的时候。” “那你以为我多精明?”女生大概都是这么奇怪的物种,既希望喜欢的人觉得自己聪明能干,又希望他们觉得自己有些迷糊的小可爱。 “你啊,不是精明,典型的大小姐脾气,平时爱装乖,装成熟,特别喜欢借助大人欺负我。” “欺负你是看得起你。”我们走过一排玻璃橱窗,映射出我们重叠的身影,他带笑的脸孔,那情景和世上每一对情侣完全相同,我忍不住笑起来。 “那真是多谢你看得起我。”萧磊无奈地翻眼,“这家的手套很可爱,进去看看。” “……”被拉进店里,手里立刻被塞了一双粉红色的手套。 “这个不错,厚厚的看起来很暖和。” “我今天没带钱,改天再买。”被松开手心情格外不爽的我瞪着那双还带着可爱兔子头的手套郁闷。 “刚好看到就买吧,我送你。”他拿着手套就准备付钱。 “我不喜欢那个——”完全说不清什么心态,我硬是随便拿了一双灰色的像是男生戴的手套递给他,“我喜欢这个。” 他无异议地拿去交钱,走出店看着我戴上手套才说,“你的喜好实在太奇怪了,女生不是都喜欢那种可爱的吗?” “因为我不是一般的女生。” “喂喂,你又生什么气?”他立刻察觉到我的怒气,这样敏锐的他为何从来没有捕捉到我对他的另一种情感? “关你什么事。” “喂,沈秦。” 在他的叫喊声中,我直接上了一辆公车,然后无视他的跟来,走进车厢中间,刻意和他划开距离,时间走得很慢,我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在隔着几步的他身上,我讨厌他,但是我更讨厌自己,明明没胆说出对他的感情却又气他的迟钝,这样的自己和以前嘲笑过的胆小女生又有何区别? 车上人渐渐多起来,上了一下午的课,结果还要在这车上受累,我觉得自己真是蠢极了,拉着扶手,我把头靠在自己手臂上,不再去在意萧磊的举动。 “累了?”不知什么时候靠过来的萧磊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搭在我肩膀上,“你松开手靠着我就行了。” “不用。”逞强说着,肩上的书包却作对似的越来越沉。 “你脾气这么坏,你同学怎么忍受你的?”他敲我的脑袋,太——太过分了,我用手肘顶他一下,结果车突然刹车,我们俩一起向左摔过去,撞到了旁边一个大婶,被狠狠瞪了一眼。 “让你在车上还闹。”萧磊看见我羞愧地低头,低声嘲笑我。 “你以为谁害的?” “好了,我害的行了?”他拉着我站在他身前,保护的意味十足。 七月份是一个黑暗的季节,因为萧磊一如我担心的那样没有考上学,打电话去问阿姨说他不知跑到了哪里去,这种结果其实每个人都预料到了,只是没人想到萧磊会这么在意,在意到了失踪的地步。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在不久前我问他如果高考失利怎么办,他还痞子式的说那正好,在这里多陪我一年,免得我受人欺负。结果这才考完试,他就闹失踪。 三天后阿姨打电话告诉我他回家了,我立刻就跑到他家去,阿姨只是对我摇头,说家里人都没责怪他,几年下来早就认清现实了,萧叔也找人去想其他办法去了。我点点头,萧叔和阿姨确实对萧磊够惯的了,我家光是我成绩下滑就已经算不得了的事了。 我进到萧磊房间,里面没开灯,他坐在靠着窗子的书桌上面对夜空抽烟,屋里乌烟瘴气的,猛得闻见浓厚的烟味,我眼里立刻被熏出泪水,然后直打喷嚏。他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过来表示关心。 “你想说什么?”他开口,声音淡淡的,我停在他身后,准备去拍他肩膀的手就下意识收了回来。 “能说什么!你怎么样?” “你说呢?” “看起来不好,要不要我陪你去上补习班?” 他突然转头,背着光,只剩眼睛特别亮,“为什么你不说对我感到失望?” 我猛得又打了个喷嚏,他身上的烟味让我实在忍无可忍,把窗子拉得老大,“有什么失望的,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那样学习,这结果很意外吗?要是有人对你感到失望,你不甘心的话就好好学,让他不失望呗。” “这么简单?” “要不呢?”我笑起来,“有我当你的学伴,你学不好才有鬼。” “你……” “要不要一起努力,一句话?就当你专门陪我一起参加高考,明年一起考名校,吓吓那些大人。” 萧磊看着我半天不说话,突然就低头抱住我的腰,抱得那么紧,我却没有感到轻薄之意,因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萧磊真的受到非常大的打击,而我当时没有意识到那打击并不是我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对你这么好,你想用满身的烟味熏死我吗?”我咕哝着抱怨,惹来他的笑声。 直到他真正笑起来我才放心下来。 后来我每周都到他家或者他来我家一起学习,他妈妈把他的转变都归因在我身上对我特别好,我爸妈却对我们突然走近担心得不得了,几次暗示我小小年纪不要学人谈恋爱。我大概真的是过于理智的人种,一直忍着不开口说,一方面我想等他主动,另一方面我觉得考上大学后才是比较合适的时机。 小黑也是重考的一份子,因为同处一条战线,彼此之间的话题仿佛更统一,周末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会找我去夜市找个摊子吃东西,然后发泄苦闷,基本上我是没什么学习上的东西抱怨,他们两个以前从来不学习的家伙总是抱怨一堆,让我无限同情和他们的同学和老师。 基于一些心照不宣的理由,我们的交情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就连小染也只以为我和萧磊就仅仅是老乡的关系。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当黑色七月再度来临时,我和他都很有信心,我的成绩上名校是绝对没问题,但是我真的很想和他考到一起去,萧磊似乎是知道我的心思,死也不告诉我要上什么学校,而爸妈也不可能任我随便报个学校,一家人参谋下来的结果就是去了北京那所名校。 榜单出来后我才知道萧磊报的是南方一所学校,失落不是没有,但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我还是很为他高兴,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四年的时间没有长久到不能跨越的地步,两年我都能忍下来,四年也不会改变什么。 于是我带着雀跃的心情去找萧磊,准备讲早已准备好的文字变成话语告诉他。 他不在家,阿姨说他在街区公园,我好笑地去街区公园,他可真有闲情,大热天的不在家吹空调跑去逛公园。 走到公园对面的马路边,小黑叫住了我,“唉,小黑,你怎么在这里?考得如何?”我忘了看他的成绩,有些不好意思。 “还行,你来干什么?” “找萧磊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脸不爽,考得还行?那其实是不太好? “别去。”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抽回自己的手,“大热天的发什么神经?”然后看了看公园再看看他,“你刚从公园过来?和萧磊吵架了?” “谁会跟他吵架,又不是女人!” 拜托,这人性别歧视,我不理他,自己朝公园走去,因为是街区公园,面积不是很大,找起人来真的很简单,所以一下子看到萧磊——真的不是很难。 我愣在原地,明媚的阳光一下子失去了热度,七月真的是黑色的。 “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你不听。”小黑过来扳我的肩膀,想把我拉走,我动也不动,只是侧头看他,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自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你早知道?” 那是无比唯美但令我无比心碎的一幕,萧磊穿着那件我最喜欢的天蓝色的衬衫白色长裤,仿佛一个天使,而他温柔的笑容却是对着另一个女生,他说着什么,那女生只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然后是……我抬起头看那晴朗天空,天空这样晴朗,我的心里却在下雨。 我从来没对他说过喜欢,他也从来没表示过对我有爱。一切的暧昧都是自己的想像。 我太自以为是,对萧磊来说,我不过是一个亲友家的孩子,不过是他认识的众多女生中的一个,对小黑他们来说,我也不过是一个有点脸熟的人。 我的真心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文。 我的骄傲,我的自尊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过于一切被我细细回味的美好都变成利刃嘲笑我的无知,我到底用那副白痴的样子对着萧磊笑了多久?别人眼里的我到底是怎么一个笨蛋。 “她叫姬婉燕,也是萧磊家世交,萧磊喜欢她很久了,我还奇怪你不知道。” 是的,那女生有些面熟,过年时见过,只是我心高气傲,没去在意不相干的人,谁知到头来,他们的世界里我才是真正不相干的人。 “他刻意隐瞒我又从何得知!”他是故意的,我为何会相信他和那些轻浮的混混不一样,傻傻地以为自己够特别,可以改变他。 “你和她有点像,萧磊对你们这种类型的女生没抵抗力。”小黑想帮他开脱,或者仅仅是想要安慰我。 “够了,这种话你应该早早告诉我,而不是现在。”这样落井下石。 小黑将手插进口袋里,突然笑起来,笑容很悲凉,“因为我……希望他真的喜欢上你。” 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大学四年我刻意躲避疏远他,他也不是那么执着找我,所以我顺利在遥远的北方遗忘他,遗忘这段令我憎恨的感情。 我不敢相信自己曾有一度想要放弃一切而跟他在一起,放弃自己从上高中起就定下来的目标只为了跟他在一起。 或许每个人都要经受这么一次伤痛才能成长。 四年的时间真的很快过去,我的心情早已平稳,该要庆幸自己的低调,这段感情几乎一直处在沉默的角落,除了小黑和我自己,没人知道。 只是我的感情越来越如井中止水,难起波澜,比起其他人来说我是那种非常怕重蹈覆辙的人,失败是我不允许的结果。 毕业后去了南方一家公司中规中矩地做着,一切都平顺得像是安排好了,或者说我的人生在大多数眼里就应该是这样,平静中微带波澜,直到最后。 然而走在这条平坦无比的大道上的我却总是战战兢兢,太过于平静总会让人产生下一刻就会翻天覆地的错觉。 而错觉一旦变成现实,一切都将颠覆。 第二章 现世安稳 之一 现实的美妙与可恨之处都在于它总是在某个时刻让你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曾经有很多很多梦想,虽然现在全部消散了,但偶尔还是会想起来,那时便猛然觉得前尘若梦。人生本来不过短短几十年,比起历史来说不过沧海一粟,这样还会有前世今生隔断般的感觉总让人对尘世感到战栗,如此冰冷,如此残酷。 家乡是个被群山环抱的地方,走在外面无论从哪个方向去看都可以看见连绵沉静的青山,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很远,小时候我的愿望就是走到那座山前,但从来没有一次真正走到过,因为走了很久还没有到的话便会产生继续下去的疑问,如果继续走也许还是走不到,那个地方根本是远到走不到的地方,所以还是放弃比较好。 其实人生也是这样,一直追寻着什么,当付出很多努力还得不到的时候干脆放弃,人生苦短,何苦执着去追寻那些犹若幻象的虚影。 年轻时会发豪言壮语要去看遍万水千山,要去追寻科学的真理,现在若再有人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会说,仅仅想要安稳的生活,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一个可以相处的伴侣。 人越来越大,理想越来越小。 是对这世界太过于失望还是认清了现实?小染曾开玩笑问过。 其实这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把要求降到最低才可以不让自己受伤。 与我不同的是小染从读书起几乎都没变过,始终热情飞扬得令人不敢逼视。我想她是幸福的,因为生活频率一直改变不大所以性格也一直没太大波动,比起以前,我的个性阴沉了很多,而脸上却比过去多了很多笑容。 当我开始慢慢认识生活后,也慢慢学会了与生活虚伪的艺术。 这个世上我们能骗过去的人究竟有多少?我们的演技这样差,为何上帝没有想要重新开始一场戏的冲动。 早上阳光一旦透过浅黄的窗帘射进屋时,我就自然而然地醒来,最近几天天气相当好,到了晚上微风轻抚,睡在窗边,窗帘有一下没一下的浮动,连同我轻微的失眠症也似乎治好了,不用开空调也睡得很好。 如果明天可以不用上班,一切就都完美了。 完美是终极目标而不是现实,所以明天我还是要上班,轻轻叹气。 换好衣服走到客厅,看了一眼睡在客厅睡衣几乎全翻起来毫无形象可言的女人,顺手把被子给她拉好,这人开着空调睡觉也不知道把被子盖严实,关掉空调,才放下遥控器手机就响起来了。 “喂,你好。” “小秦,染香在你那对不对?”邵阳温和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让人如沐春风。 屋子装潢得很简单,所有房间都是暖色系,鹅黄的窗帘,木质地板,这种布置最适合阳光灿烂的季节,满室都是阳光的碎片,就算是黑色的心都能沾染上点点碎金,体味些微幸福的感觉,在这样阳光灿烂的早上又有声音柔和的男子打电话来道声早安真是再好不过。 可惜这男子早已被贴上标签连肖想都是亵渎,真想叹气啊。应该说傻人有傻福,小染和邵阳缘分不浅,真的从高中起纠纠缠缠到现在,虽然不断地小打小闹但总是越闹感情越深,问题是他们床头打架床尾合,却总是苦了我这不情愿的旁观者。每次吵闹后小染就提着行李来找我,自己还没出嫁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做了别人的娘家。 我有深刻的觉悟会成为以前学姐说的那种不停地给人当伴娘,自己却始终嫁不出去的人。 “没有。”我谨记小染的交代,不能对邵阳说她的行踪。他们玩把戏就算了,我也得陪着一起演戏。 “哇,你想把我热死啊,我身上都要起痱子了——”小染掀了被子,大声嚷嚷起来,我作为一个反应尚有些迟钝的人类,自然没有办法阻止她的声音被邵阳听到,禁声的动作比得不够及时,小染看见我的动作一下子垮了脸,“是他?”她用口形问着。 我点头笑看她羞愤地倒在被子里,耳边传来邵阳忍不住的笑意,“现在天热,别由得她整日在空调房里。” 真是太了解她了,仅仅是听到这么一句话就知道小染又开着空调睡觉。 “是是,我知道了,我会看好她的。” “辛苦你了。” “不用客气,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带走你家这只?”我推开缠上来抢电话的小染,笑嘻嘻问着,赶快来吧,我可不想当崔染香的保姆,更何况这个月我已经因为上个月毫无节制地血拼捉襟见肘了,再来个吃白饭的人真的让我很头疼。 “正出差,大概还要几日才能回去,她想你很久了,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拜托!这女人三天两头就会来‘叨扰’一下我,频繁地我连她的胖瘦都看不出来,哪来的想念之说。 只是世上有一种人无论说什么都有100%的信服力,邵阳绝对算得上一个,在他面前我毫无选择,只好认命担起保姆的使命。 因为小染这层关系,和邵阳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也常常因为小染通电话或是见面什么的,却一直都是客气有余热络不足,虽然我很欣赏邵阳这类斯文男子,但自己本身也是闷骚类型的人,与这种类型的男人在一起常常冷场,注定我这辈子是与斯文美男绝缘了。 “好吧,先挂了。”顿时心里怨念一片。 “他说什么时候来?”小染巴上来问道,见我瞅着她睡过一片凌乱的地方连忙动手收拾。 “谁知道,说要过段时间。”看她着急的模样,我觉得莫名其妙,不想分开又何必跑我这来?这些年眼见这一对的你来我往,不仅没催发出我对爱情的向往,反而深深觉得感情这东西太累人,折磨自己也折磨旁人,“你要是想他就自己回去啊,来个突然袭击一定很刺激。” “算了吧,没事最好少找这种刺激,做多了难免被刺激到。”小染抱着枕头又倒在沙发上,显然正在犹豫要不要再眯一下下,“对了,你今天不上班对吧,要不要去我姐家?” 正蹲在花盆旁浇水,听到这话我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我拜托你,我不像你明天不用工作,两个周休你至少让我休息一天行不?” 这家伙从周末过来折腾我,连最后这点欢乐时光还要剥夺,她不知道我已经患有很严重的周一忧郁症吗? “不过你姐家大宝是不是快上学了?”小染的姐姐是我爸妈拿来教育我的典型。 “哪那么快,今年才四岁而已,今天是因为二宝在幼儿园发表会上表演获得好评,拿这当借口亲朋好友聚会庆祝呢,我去凑热闹,你一起来玩呗,就当作去吃饭,累了就先回来,反正我姐家你也熟得很。”小染从我衣柜里拿出一件大红的高腰吊带裙,搭配一件白色小坎肩,“就穿这身去好了,看着喜庆,心情也好,你说呢?” “你笑得这么灿烂,我好意思拒绝吗?”我无奈,答应她比较好,当小染积极想做什么的时候最好别提出反对意见,不然为打消她的念头付出的气力绝对比顺着她要大,反正我现在也确实是闲人一个。 一年前我才回家来工作的,那时在南方的公司做得相当顺利,虽然是家小公司,但也正因为此两年就顺利升上主管,本已为从此以后可以大展拳脚顺便考虑一下个人问题,老妈甚至已经开始安排相亲的当期,谁知公司说倒就倒,毫无预兆的,过去的努力,忍耐全部付诸东流,一时间豪情万丈几个字怎么写都已不知道。在那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切全都是用工作来支持自己,最后连这算得上支柱的东西都倒了,突然间觉得很可笑,拼了命去努力做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这世上从不是付出了就会得到那么公平。 我以为我能干,我努力,所以我一定会过上好的生活,一定会被喜欢的人喜欢,事实证明我错了,上一次犯错我没好好反省,所以再次栽了大跟头。 从此之后,我会兢兢业业步步为营,绝不再重蹈覆辙。 接着妈妈叫我打包回家,于是我就回来,把那些辉煌的梦想放掉。回家后最开心的是小染,说是终于可以不用靠打电话来维持联系了,于是她便养成了常常‘登门造访’的习惯,连她爸妈找人都常常打电话来问我。 只是一年的时间,我又重新适应了家里的生活,日子过得平静安稳,就像是这样的日子过了一辈子一般,未来也将这么继续下去,有点安心,也有点恐慌。 坐车到了新建设的小区,去年年底才竣工,整体建设很宜人,处在城市外围了,地域相当广阔,放眼望去小花坛,草地,长廊,社区健身器材等等将各个高楼隔开,间或有独门独户的小洋楼点缀其中,整个社区就像是一个小型花园。 小染的姐姐家就是这样独立洋楼,两层楼,对一家人来说实在绰绰有余了,何况那漂亮的园子实在让人羡慕。 我和小染才刚走进院子里,就听见正和狗玩耍的大宝欢快的笑声,看到眼前的情形任何人都会同意有小孩的家庭就是要养一条牧羊犬或者松狮这种大体形的狗。注意到我们站在门口大宝立刻用无比可爱的童声喊着,“姨——”扑了过来,正准备接小侄子的小染才蹲下身,大宝就已经扑在我腿上,我弯腰抱起他,这小子越来越沉,抱着他我的手都快要断了。 小染愤恨地起身,穿着一身白色夏装,却又做出举起拳头的举动,我都为她感到丢脸,“臭小子,谁是你姨,你这么小就老年痴呆啊!” “小染,今天来得可真早,你姐刚还催我给你打电话。”何刚眼尖马上瞧见自己那个火爆小姨子又在跟他儿子斗气,连忙大步走过来,状似悠然实则眼明手快把自己的儿子从恶魔阿姨手里抢救过来,低头笑着逗同样瞪圆眼的儿子,“大宝,多大了还要姨抱?” 何天宝非常赖皮地搂着我的脖子,似乎誓死也不松手,软软的胖乎乎的小娃抱在怀里像大号布偶,揉,捏,都是常常冒出来的恶劣词汇。 “何大哥,我和小染照顾大宝就行了,你们别忙着招待我们。” 我天生动物缘超级好,走在路上常常招惹流浪猫和流浪狗跟在身后,新生的小娃娃看见我也莫名发笑,小时候被陌生人抱总是哇哇大哭的大宝被我抱却从来不会哭,搞得小染常常抱怨到底谁才是他亲姨。 不过染群姐的总结非常有趣,她家大宝既不像她也不像何刚,倒像他小姨小染,一个模子出来的火爆性格,对于喜欢的东西特别粘,证据就是这一大一小都粘我。 说起染群姐这对夫妻才令人直冒冷汗,染群姐比我和小染大三岁,温婉亲切,可以拿出来当典型的淑女,何刚是公务员,一直很受领导器重,职位我是不知道怎么变,工资年年在涨我是看得清楚,与名字很符合的刚硬形象,一看就是相当靠得住的男人,我老妈就希望我能嫁个这种类型的男人,偏偏这对他人眼里成熟稳重到极点的夫妇对自己的孩子随意到极点,名字叫天宝也就算了,小名叫大宝,如果有第二个孩子就叫二宝,接下来三宝四宝……简单好记。孩子不是自己的,于是我们一干人等毫无发言的权利,当初二宝出生时我实在担心他们会方便地起名‘地宝’,幸好这对还未天良泯灭的夫妇意识到这是个可爱的小公主不能乱来,请二宝的外公给起名,最终得了‘雅妍’这个温娴的名字。 染群姐他们在院子里摆了好多椅子,据说等下要放二宝幼儿园公演的录影。我和小染挑了处有树荫的地方坐着,虽然名义上是家庭聚会,但是似乎有很多消息灵通的人也来了,在旁边看着他们彼此之间恭维打趣的情景让我不禁好笑。 应该说有人的地方就总会看见这些吧,就算是自己,为了在这社会生存下去也要和同事扮演着同时是朋友和敌人的角色,也要小心翼翼观察领导的脸色说话做事。 做的时候身不由己,看的时候荒谬透顶,继而心生悲哀,我看他们觉得可怜,别人看我不亦如此。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给心灵增加黑色素,我连忙收回视线。 “叔——叔——”大宝又开始乱叫人,他管女的都叫姨,男的都叫叔,真不知道他爸妈到底怎么教他的。 从后面看大宝小企鹅似得步伐,我忍不住好笑,应该跟染群姐建议一下,大宝是不是有点超重啊,虽然圆圆的肉肉的很讨喜……视线上移,移到大宝飞扑的对象上。 愣住。下意识找地方躲。 那人穿一件白色衬衫,米色帆布长裤,一条裤腿挽了起来,光脚穿白色帆布鞋,清爽的学生打扮,但是,他却是我认识的,不是陌生的年轻人。 他正低头接受大宝的口水洗脸,大笑的表情一如宠爱儿子的何刚,享受过热情待遇后轻松单手抱起大宝。 “萧磊,你又偷溜,来帮忙啦!”绑着马尾辫运动装的女孩子跑来,萧磊回头笑着看她,原本一脸抱怨的女孩子露出无奈的表情,害羞地原地跺脚。 看着这一幕,岁月的无情再次显现,好似他们还停留在那青春欢乐的年代,我却早已走向衰老。 没见的这些年,他的名字偶尔还是会听到,妈妈跟我抱怨我平时连个问候的电话都不打的时候就会拿他当榜样,说是年年过年都记得打电话来拜年。想象中,他应该变得成熟,没想到人家越来越青春,变老的只是自己,好不公平。 “小秦,你躲这干什么?”小染走来,手上拿了两串烤串,“死小子呢?” “被人拐卖了。”我自动拿了一串烤串,扯着小染往相反方向走。 “姨——肉——”面对大宝这次的热情呼唤我和小染均指着对方,死也不肯承认自己肉。 “小秦,老远就看到你了,你还想装作没看到?”萧磊抱着大宝走过来用熟稔的语气和我打招呼,太熟稔了,让人不由产生怒气。跟着他一同走过来的女孩子用相当不客气目光瞪向我。 这还没怎么样,她就拿这种目光瞪我?我微侧脸状似无辜地看回去,不过三秒钟那女孩就吓得躲在萧磊身后,就算我不是刻意,只要收敛笑容,天生一副严肃过头的表情就很吓人,自己也能预料到再找不到愿意接收我的男人日后一定会被冠上‘心理变态的老姑婆’的称号。 来回看了眼我们,萧磊露出疑问的笑容看我,我面无表情地看他,语气很淡然,“你是谁?” 萧磊一愣,脸上和善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询问的目光飘向小染,对方却已经笑得快要喷泪,“你看我也没用啊,你自己平凡得容易被遗忘又不是我害的。” “是是,是我自己太没特色了。”他无奈地点头,“我是萧磊,几年没见就被小秦你忘记了真令人伤心呐,不过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你了,听我爸妈说你回来快一年了,有空去我家玩玩吧,我妈妈很惦记你呢。” “哦——”我装作恍然大悟,搬出了他爸妈我就不好意思再装陌生了,“你爸妈还好吧,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他们身体都还不错,我妈她退休了,在家里觉得闷,你要是去看看她她一定很开心的,我毕业就在这边工作,和小染姐夫是一个单位的。” 那就是政府部门的了?难怪说公务员最腐败,萧磊这种都能混进去。 “下次周末有时间我一定去,今天还有事,先走了。”朝小染丢了个询问的眼神,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去。 “我送你吧。”萧磊放下大宝,殷勤道,我一下子冷了脸,大有你再上前我就喊人的架势,“我一个人就行了。” “萧磊,你让她一个人回去吧,出租车十分钟就到,没问题的。”小染开口劝阻,比起读书时期,我的个性其实差了很多,原本会默默忍耐的事情现在都会开口说出来。 如果其他人都不顾虑你的心情,你又为何要体谅他人的情绪。 回到家里,把手袋扔在沙发上,我坐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用手按着头,刚才头痛又犯了,几乎想破口骂人。 城市那么小,遇到萧磊的几率其实很大,而我会孩子气地做出那种反应也够丢人的。 垂下头时看见有红色的液体往下落,急忙扬起头去拿纸巾,一定是刚才在外面热坏了,突然觉得沮丧得要死,前面稍微平顺的生活又开始平起波澜,我还没调试好的心情引发过敏。 根据过往经验,我一旦开始流鼻血就特别难止血。用纸巾塞住鼻子后才去找棉花团,仰着脖子靠在沙发上假寐。 “天哪,你是怎么回事?”小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接着就是一阵小跑的声音,我微微笑了笑,然后低头看她,结果发现不只她一人,萧磊正跟在她身后,错愕间鼻血又流了下来,赶紧仰头,喉头尝到了一些倒流回来的血。 鼻子被大力按住,同时听到萧磊着急的声音,“别仰脖子,血都流到喉咙去了,小染,你去弄个毛巾包点冰块来。” 他拿冰毛巾压在我的鼻头,脸上的冰凉和他的身上的热度差异太大,我不禁小声抗议。 “别动,真是的,流鼻血哪有像你那样随便处理的。” “……我从小都这样处理的。” “那只能说你的处理方式有问题。” “你……”我为之气结,多年前他曾以行动那样羞辱过我,如今他又怎么能以这种老友的口气对我说话!? 小染突然在旁边噗哧笑出声,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她无辜笑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不是我聪明,是因为你太笨。”我自动把她想表达的意思的原因直白地说出来,惹得小染又是瞪眼,准备上来干架,被萧磊架住。 “我说好小姐,你这时候跟她计较什么?” 似乎因他的话恢复了一点理智,小染问我,“我们带了些菜回来,你要不要吃?” “好啊。”新鲜的味道很能勾起食欲,不图谋工作成就时,我开始挖掘‘生活是用来享受的’底线。 鼻子止血后我跟萧磊道谢,然后站在门口看着他,送客的意图很明显,他看了我一会,走到门口,“吃了东西就早点睡,瘦巴巴的我妈看到都要心疼,怪不得你妈在电话里都要哭。” 他的话让我产生内疚,妈妈在我面前虽然还是跟从前一样没什么好脸色也常常抱怨,但这些年我的事一定让她操心了很多,我回望他,还是板着脸,“不送了。” “诶?萧磊走了?”小染端着热好的菜来客厅看见只有我一个人惊讶道。 “赶回去了。” “你干嘛,你们不是老乡的吗?怎么这么冷淡?” “谁想跟他那种人有交情。” “拜托,别人比你现在混得好,你还嫌。” “是啊,世界不公平,你以为我不明白吗?”心里恼火,我坐在桌前,椅子碰撞出声音,小染看我,“小秦你干嘛?……”热汤溅了出来,我却眉头都不皱。 “我讨厌他。” “好好,我知道你讨厌小混混。”她去厨房拿抹布,边走还边自言自语,“真是,以前也没见她对萧磊态度这么差,真是越老脾气越坏了。” 新的周末,邵阳终于来接小染回家,他再不来我就要崩溃了,尽管是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也无法一直和一个人在一起,那样总觉得有无形的压力压迫着自己,这种过于孤僻的性格大概很难结婚吧,我自己也明白问题在哪里,不过无法改正,事实上,也完全不想。 生活中已经有了过多需要妥协的地方,我不想连最后一点坚持都扭曲。 如果不是很爱的人,如何能忍受?说得多好。 邵阳打电话,笑盈盈地说要请我吃饭了表谢意,我说不用客气,他坚持,于是我答应,怕不出去吃他们会跑到我屋子里来吃,因为这一对有这种前科。 我们约在阳光绿岛西餐厅,衬合名字一般远远看见阳光洒在绿色热岛风情招牌上,夏日风情无限。和小染走到约定的地方,邵阳已经等着了,看见我们立刻起身,他穿着白色翻领T恤,军绿的工装裤,别人穿起来运动感十足,他穿起来依旧文雅谦和。 人要衣装。事实上,衣装也要人来衬。 小染一见他的装扮乐了,几乎是蹦过去的,“怎么今天穿这么运动?” 孩子式地抱着他手臂,这种依赖型的动作很好地取悦了邵阳,刚才见面时客气的笑容被发自内心的笑容取代…… “偶尔也要打扮得年轻些,不然又有人要抱怨了我未老先衰了。” 两人许久未见,一开口就是相互调笑。我掩唇轻笑,脸皮薄的邵阳有点不自在,“小秦,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我非常宽容,事实上我对帅哥一向宽容。 带着我们回到座位,才发现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见我们过来连忙合起了正在看的文件夹,看外表比邵阳年轻一些,笑容却和邵阳有点像,都是阳光温和型的,穿着浅蓝色的衬衫,黑色西装裤,规规矩矩的。 “不好意思,我先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子邵臣,因为有些事所以就叫他一起来了。” 邵臣站起来笑得有些腼腆,对小染微微躬身,“染香姐,你好。” 小染莫名兴奋,拉着邵阳的手乱摆,“你有这么大的侄子?哇哇,好神奇~你叫邵臣?那我叫你小臣好不好?” “没问题。”邵臣笑得相当好脾气,像是别人提出任何的事情他都可以满足对方。 我却实在忍不住笑,小染狐疑地看着我,为了避免小染不人道的逼供我自己招供,“他叫邵阳叔,叫你——” 小染马上反应过来捂住我的嘴,警告地看着邵臣,“不准叫我姨!” 被大宝喊就算了,被一个比自己还高的男孩子喊行情绝对是直下三千尺。 “沈秦姐。”邵臣又看向我,叫得顺口,我挥了挥手还是忍不住笑,“好了好了,都坐吧。”怕了客气来客气去的场面。 邵阳把不安分的小染按在身边,四人的桌子,他和小染一边,我和邵臣一边。 邵臣相当有风度地站在一边让我先进,这孩子被教育得可真好。这绍家出品的似乎都很有保证,我打算找个机会向邵阳打听他还有没有堂哥什么的介绍给我,了却一下我老娘的心愿。 “怎么了吗?”邵臣带着疑问的表情看我,一边笑着一边发问,笑得时候牙齿都露出来了,那表情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他在问什么,刚才我望着窗外不知不觉地发起呆来,手里却无意识地在不停捣,碗里已经被我捣成糊糊了。 啊…… “发什么呆呢?”邵臣随口笑问,然后招人来收走我的碗,重新要了个碗给我,同时把我刚才夹的东西夹进我碗里。 “我自己来就行了。”两手扣在碗面上,邵臣一看愣了,然后才轻轻说,“嗯,你别拿手放在碗上,不卫生。” 把手拿下来,同时瞪了一眼在一旁大笑的小染。 “被男人照顾的感觉还是很好吧?!”贼兮兮地消遣我,我随口回道,“是啊是啊,阿姨——” “你……” “好了,别闹了,什么时候你赢过小秦的?”邵阳用糕点堵住小染的嘴巴。 “正因为如此你才该帮我!” “然后等你想逃跑时连个娘家都没有?”拧着她的鼻子,摆明笑话她做事不计后果。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很好,可是偶尔看到像邵阳和小染这样的情侣还是会被心里浓厚的失落感击中,想有人陪着自己,即使只是多了个一同吃饭,一同睡觉的人。 第二章 现世安稳 之二 世间没有纯粹的爱,极致的爱中包含刻骨的恨。恨你不爱我,恨你不够爱我,恨你让我爱得那么彻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份工作是亲戚给介绍的,给公司做一些就职培训,反正一天到晚都是跟幻灯片或者讲师,职员打交道,后来被老板破格扔到销售部做包装设计,能有这份机缘也算是我短短人生中的一项奇迹。 那时正值盛夏,被公司派到外面学习,我从教室外走进去时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已经要求说等下课要把作品交上去,作业是一些ppt的特殊制作,我没大注意这些,只是趴在窗户边想休息一下,在这听一些我早就会了的东西不过是拿个证书而已,幸好培训费不是我自己出。 一直干扰我的是身后不停传来的摩擦声,我身后一个年轻人正拼命地在画什么图案,还未画出轮廓就又蹭蹭蹭地擦去,然后又低头死命画,在有空调的教室里,他却涨红了一张脸,鼻头全都是汗水,我实在被他没有效率而且极其干扰人的作画方式打败了,转身抢过他的笔和纸,“我帮你画。” 在他一脸巨惊讶的表情中迅速完成了大概是他想要的东西,类似剑侠情缘之类的那种游戏设定,他看后惊讶到冥王星去了,直追问我怎么办到的。 拜托,画画算是我本行了好不好。 我懒得理他,直求他安静,让我好好休息。 没想到回公司后我就被老板约谈,无心插柳地得到了一份自己算得上喜欢的工作。 做设计的人通常短命,但我的热情都在上一份工作中消失殆尽,对于工作我麻木做着,可以做出客户满意的东西,却又偶尔会有同事委婉表达我的东西里面没有感情。 感情?那种东西要来干嘛?我只是浅浅回笑。 在这个人人虚伪的时代,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感情摆在看不懂的人面前被践踏? 生活已经够累人了,还要再多加一项自讨苦吃,我实在没这精力。 所以邵臣找我帮忙的时候我用我做的东西没感情这个理由婉拒他,他不死心,硬要让我看看再做决定。 这个城市慢慢变成了一个不夜城。有时候晚上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灯红酒绿的招牌,听着男欢女爱的吟唱,我的心里总是泛起一份莫名的失落。 我喜欢大都市的方便,却不喜欢自己的家乡过于现代化。就像男人喜欢浪女却希望初恋纯真美好一般。 都是一样贱的心理。 邵臣和我约的地方是本市最近非常受欢迎的一家西餐厅,听说环境十分之浪漫,我还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天会被一个小男人约去,当我抱怨没去过不认得怎么走时,邵臣在电话那边笑得非常开心,“你打车来,车费报销。” 这男人十分得他叔的真传,可想而知桃花异常旺盛,巴巴地找我这老女人出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