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应平说,我觉得这事有点麻烦。唐小舟问,为什么?丁应平说,搞不好就会引起江南官场的一场强地震,直接受考验的,将是省委的抗震能力,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考验省委的权力控制力。唐小舟明白了,尽管丁应平是赵德良提起来的,其实丁应平也和江南省的其他官员一样,怀疑赵德良的权力控制力。在他们看来,赵德良就是一介书生,就是一个优柔寡断办事不干脆的人。甚至有很多人认为,赵德良比袁百鸣更加懦弱。丁应平话中说到的虽然是省委,大家也都明白,通常情况下,省委其实是一个特有名词,它所特指的,就是省委书记本人。唐小舟略想了想,说,首长,我听说你是打牌高手,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丁应平愣了一下,这个唐小舟,什么意思嘛,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自己被提上来了,打牌的喜好并没有断绝,却也少了许多。他为什么要提这个问题?他显得有些不高兴,却又不便不答,只是说,什么问题?唐小舟说,如果你的手气很不好,自从坐上牌桌,老是你一个人输,三个人赢,这时,你应该怎么办?丁应平几乎没怎么想,说,两个办法。唐小舟问,哪两个办法?丁应平说,洗牌,把牌多洗几遍,尽可能洗乱。现在因为有麻将机,不需要手工洗牌了,所以,机器洗牌的质量是不错的,也避免了有人搞鬼。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手气不好,可以考虑换风,也就是换一换座位。唐小舟说,是啊。人不可能老是手气好。有时候,洗一洗牌,手气就变了。这很哲学呀。说过之后,站起来,对他说,首长,你忙,我要回去了,我怕老板那边有事找我。第十四卷 官场也需要洗牌 官场也需要洗牌10丁应平自然会想,唐小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深入想过之后,他自然就会明白,不仅牌场需要洗牌,官场,更需要洗牌。一个人控制权力的能力强或者弱,并不仅仅在这个人的能力,而在于官场金字塔中,有哪些砖属于他控制又有哪些砖不为他所控制,也就是说,要看你手中握有一些什么样的牌。官场洗牌,正是为了控制更多的牌。这是一种权力操作手法,可在进行这类操作时,起决定作用的,是两种东西,第一,你选择的路径是否能令你事半功倍,第二,洗完牌后,运气是不是真能转向你这边。从这种意义上说,权力控制力,其实也就是官场洗牌的能力。仔细想一想,唐小舟是在暗示江南官场的现状,这个现状,丁应平心里清楚。这篇文章指向柳泉,这是不是说,赵德良准备捅一捅柳泉帮的马蜂窝?唐小舟不是暗示赵德良要对江南省进行权力洗牌吗?既然要洗牌,目的指向是明确的,那就是要把陈运达这个老庄家拉下来,改变其一庄独大的局面。或许,这并不仅仅只是赵德良的一厢情愿,还包括了中央的意图?江南省地方实力派割据的局面,中央显然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一再往这里派干部。既然一定要捅这个马蜂窝,对于赵德良来说,需要考虑的,便是捅了会有什么后果。不仅赵德良要考虑,丁应平将成为捅这个马蜂窝的具体执行人,他也必须考虑。这个马蜂窝捅得好,柳泉帮肯定就此削弱,整个江南省的政治格局,会为之一变。在一个权力场中,一派独大,历史早已证明遗害无穷。赵德良要打破一派独大的努力,绝对是正确的,也是符合权力科学的。打破一派独大局面,不存在做不做的问题,而是怎么做的问题。袁百鸣和赵德良所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都是打破平衡,进行权力的重新洗牌。历史经验早已经证明,袁百鸣的指导思想没有错,可方法错了。方法错误的结果极其悲惨,他原想当那个权力洗牌者,结果是自己成为一张牌,被别人洗了。现在,赵德良也想成为继袁百鸣之后的另一个权力洗牌者,问题在于,他会不会成为袁百鸣之后,又一个将自己洗成牌的人?仔细思考一下两人的洗牌方法,便知道差别所在了。袁百鸣进行权力洗牌,目标明确而且坚定,正面主攻,直接剥夺陈运达的权力,哪怕在扶持彭清源当省长而打压陈运达的企图失败之后,他仍然没有退却,还是一味地强攻,直接运用省委书记的权力,将陈运达驾空了。赵德良的做法,完全不同于袁百鸣,掀起扫黑风暴,显然属于一次政治迂回。扫黑一旦成功,陈运达的政治实力,必然大大削弱。相反,此举如果不成功,赵德良还能适可而止,迅速退却,彼此也不至于彻底翻脸。这样一想,丁应平开始意识到赵德良下的是一着妙棋。他也因此在心中感叹,难怪人家能当省委书记而自己只能当省委常委,赵德良对于某些事情的深入思考,以及平衡权力的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同时,他又暗暗在想,唐小舟这个年轻人,跟着赵德良,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将来恐怕又是一个弄权高手,前程无量。第四天,江南日报在第七版发出了本报记者徐雅宫采写的长篇通讯。当天,唐小舟将报纸送给赵德良的时候,特意提醒他,徐记者写的那篇通讯发出来了,第七版。他想,看到这篇文章后,赵德良或许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比如立即以此为契机,召开临时常委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小舟便等待赵德良下达命令,或者由他通知余丹鸿,发出临时常委会通知,或者由他将余丹鸿叫上来,当面听取赵德良的命令。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明天是常委会的例会时间,赵德良或许会改变明天的原定议题。根本没容他叫余丹鸿,余丹鸿自己上来了。唐小舟装着给赵德良续水,进了赵德良的办公室。余丹鸿进入办公室后问赵德良,赵书记,你看了今天江南日报的文章没有?赵德良看的并不是那张报纸,他并没有抬头,问道,什么文章?余丹鸿说,说江南省有黑恶势力集团。江南日报到底想干什么?省委三令五申,关于黑恶势力的报道,一定要上报省委,他们却自作主张,胆子也太大了吧。他们这样做,把省委置于何地?他们心目中,还有没有省委?赵德良抬起头来,说,你说这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江南日报最近出现了好几次重大差错。上次我们和应平同志议过这件事,你和应平形成意见没有?余丹鸿说,我们商量过这件事,主要责任在赵世伦。我们也和组织部交换过意见,他们应该有了方案。赵德良说,既然有了方案,明天的常委会,就加一项议程,这件事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如果出了大事,我们都有责任。唐小舟心中暗自乐了。这篇文章一出,目标是打老虎,没想到先震死一只病猫。第二天的常委会,唐小舟没有参加,但内容他很快就知道了。继昨天之后,江南日报发了第二篇有关万隆服装城存在黑恶势力的报道。这篇报道令常委会炸开了锅,会前议论,全都围绕此事。赵德良进去后,议论中止,不少人显然还十分激动。赵德良宣布开会,接着宣布一个新加的议题,讨论江南日报总编辑赵世伦的任职意见。这一议题,其实给了大家一个信号,赵德良对这两篇涉黑文章极其不满。早就有传言说,丁应平上任后,第一个想动的人是赵世伦。除了赵世伦能力有限,给他惹了很多麻烦之外,还因为赵世伦是陈运达的人。丁应平的管区里,杜崇光是陈运达的人,赵世伦也是陈运达的人,他这个宣传部长,陷入了陈运达的包围,工作开展起来,难度加大了。恰好赵世伦领导下的江南日报接连出事,引起赵德良的不满,丁应平趁机提出撤换赵世伦,赵德良表示同意。此事拖了好长一段时间,始终没有提上常委会,唐小舟暗想,赵德良或许担心遭到陈运达的强烈反对吧。这次江南日报接连登出两篇与柳泉黑社会有关的文章,文章虽然直接由丁应平签发,板子却打在了赵世伦身上。撤换赵世伦的议题提出,陈运达也知道众怒难犯,不敢公开站出来反对。议题轻易通过。接下来,自然要讨论对赵世伦的安排。赵德良说,有关这件事,赵世伦同志找过我,我的总体感觉,这个同志觉悟还是高的,对错误的认识也很充分。对于省委这次调整他的任职,他没有任何意见。同时,他也提到一些客观情况,比如身体情况以及家庭情况等等,希望不要放他到下面去了,最好还是留在省里。到底是让他去泸源,还是留在省里,你们都说说吧。果然,陈运达第一个说了,他说,一个同志犯了错误,该处分,一定要处分,决不姑息决不手软。对于免去赵世伦同志江南日报总编辑职务,我完全赞成。同时,我又觉得,对于有些同志,该照顾实际情况的,也应该照顾。我个人同意将赵世伦同志留在省里。其他常委表态显得模棱两可,到下面去毕竟不是老少边穷地区,泸源还是一个地级市,又是市委常委,也不算太委屈。当然,留在省里,适当照顾一下他的实际情况,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彭清源问马昭武,省里还有哪些职位空缺并且适合赵世伦同志的?马昭武说,我刚才考虑了一下,目前能够任命的职位,只有文化厅常务副厅长和文联常务副主席这两个位置,如果安排其他位置,需要调配,涉及其他一些干部,要走组织考察手续,时间来不及。赵德良说,那昭武同志你去找他谈一谈。这两个位置,他自己选一个吧。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既然赵德良已经表态了,又是照顾了赵世伦本人的意见。这两个位置,既可以是副厅级也可以是正厅级,其他人,不好说什么,议题就这样通过了。赵世伦之所以提出留在省里,当然不是他所说的家庭问题以及身体原因,而是留在省里,怎么着,也能弄个一把手或者关键部门的副职。现在却弄到厅局去当副手,肯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却又无可奈何。文联以及文化厅都属于冷门厅局,极度边缘化。如果说财政厅、公安厅这一类大厅属于一类厅局的话,文联或者文化厅,连二类都排不上,大概勉强可以算得上三类。在这样的厅局当二把手,别说远远不如在省委宣传部、组织部当副职,甚至远远不如在江南日报当总编辑或者在市里当宣传部长,他这是越争越差了。第十四卷 官场也需要洗牌 官场也需要洗牌10丁应平自然会想,唐小舟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深入想过之后,他自然就会明白,不仅牌场需要洗牌,官场,更需要洗牌。一个人控制权力的能力强或者弱,并不仅仅在这个人的能力,而在于官场金字塔中,有哪些砖属于他控制又有哪些砖不为他所控制,也就是说,要看你手中握有一些什么样的牌。官场洗牌,正是为了控制更多的牌。这是一种权力操作手法,可在进行这类操作时,起决定作用的,是两种东西,第一,你选择的路径是否能令你事半功倍,第二,洗完牌后,运气是不是真能转向你这边。从这种意义上说,权力控制力,其实也就是官场洗牌的能力。仔细想一想,唐小舟是在暗示江南官场的现状,这个现状,丁应平心里清楚。这篇文章指向柳泉,这是不是说,赵德良准备捅一捅柳泉帮的马蜂窝?唐小舟不是暗示赵德良要对江南省进行权力洗牌吗?既然要洗牌,目的指向是明确的,那就是要把陈运达这个老庄家拉下来,改变其一庄独大的局面。或许,这并不仅仅只是赵德良的一厢情愿,还包括了中央的意图?江南省地方实力派割据的局面,中央显然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一再往这里派干部。既然一定要捅这个马蜂窝,对于赵德良来说,需要考虑的,便是捅了会有什么后果。不仅赵德良要考虑,丁应平将成为捅这个马蜂窝的具体执行人,他也必须考虑。这个马蜂窝捅得好,柳泉帮肯定就此削弱,整个江南省的政治格局,会为之一变。在一个权力场中,一派独大,历史早已证明遗害无穷。赵德良要打破一派独大的努力,绝对是正确的,也是符合权力科学的。打破一派独大局面,不存在做不做的问题,而是怎么做的问题。袁百鸣和赵德良所做的,其实是同一件事,都是打破平衡,进行权力的重新洗牌。历史经验早已经证明,袁百鸣的指导思想没有错,可方法错了。方法错误的结果极其悲惨,他原想当那个权力洗牌者,结果是自己成为一张牌,被别人洗了。现在,赵德良也想成为继袁百鸣之后的另一个权力洗牌者,问题在于,他会不会成为袁百鸣之后,又一个将自己洗成牌的人?仔细思考一下两人的洗牌方法,便知道差别所在了。袁百鸣进行权力洗牌,目标明确而且坚定,正面主攻,直接剥夺陈运达的权力,哪怕在扶持彭清源当省长而打压陈运达的企图失败之后,他仍然没有退却,还是一味地强攻,直接运用省委书记的权力,将陈运达驾空了。赵德良的做法,完全不同于袁百鸣,掀起扫黑风暴,显然属于一次政治迂回。扫黑一旦成功,陈运达的政治实力,必然大大削弱。相反,此举如果不成功,赵德良还能适可而止,迅速退却,彼此也不至于彻底翻脸。这样一想,丁应平开始意识到赵德良下的是一着妙棋。他也因此在心中感叹,难怪人家能当省委书记而自己只能当省委常委,赵德良对于某些事情的深入思考,以及平衡权力的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同时,他又暗暗在想,唐小舟这个年轻人,跟着赵德良,还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将来恐怕又是一个弄权高手,前程无量。第四天,江南日报在第七版发出了本报记者徐雅宫采写的长篇通讯。当天,唐小舟将报纸送给赵德良的时候,特意提醒他,徐记者写的那篇通讯发出来了,第七版。他想,看到这篇文章后,赵德良或许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比如立即以此为契机,召开临时常委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小舟便等待赵德良下达命令,或者由他通知余丹鸿,发出临时常委会通知,或者由他将余丹鸿叫上来,当面听取赵德良的命令。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明天是常委会的例会时间,赵德良或许会改变明天的原定议题。根本没容他叫余丹鸿,余丹鸿自己上来了。唐小舟装着给赵德良续水,进了赵德良的办公室。余丹鸿进入办公室后问赵德良,赵书记,你看了今天江南日报的文章没有?赵德良看的并不是那张报纸,他并没有抬头,问道,什么文章?余丹鸿说,说江南省有黑恶势力集团。江南日报到底想干什么?省委三令五申,关于黑恶势力的报道,一定要上报省委,他们却自作主张,胆子也太大了吧。他们这样做,把省委置于何地?他们心目中,还有没有省委?赵德良抬起头来,说,你说这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江南日报最近出现了好几次重大差错。上次我们和应平同志议过这件事,你和应平形成意见没有?余丹鸿说,我们商量过这件事,主要责任在赵世伦。我们也和组织部交换过意见,他们应该有了方案。赵德良说,既然有了方案,明天的常委会,就加一项议程,这件事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如果出了大事,我们都有责任。唐小舟心中暗自乐了。这篇文章一出,目标是打老虎,没想到先震死一只病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