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良说了一声你的眼光不错,便拿起印章,盖了上去。拿过这幅字,唐小舟立即下楼,说,我得快点藏起来,不然,老板后悔了又收回去,我就亏大了。赵德良开玩笑说,难道你的老板就是这么小气的人?赵薇在一旁说,你送了一幅给唐哥,是不是也应该送一幅给我?赵德良说,好,我今天就破个例,你喜欢哪一幅?赵薇挑字的时候,唐小舟已经下楼。他藏字是假,找这个机会拉开与赵德良的距离是真。下楼时,他给赵世伦发了一则短信,只有几个字:给我打电话。刚刚将字放好,赵世伦的电话进来了。唐小舟一边接听,一边往楼上走,到了楼上,赵德良已经完成了今天的练字,正在收摊子。唐小舟对着手机说,我等一下再和你联系,挂断了电话,对赵德良说,赵书记,日报社的赵总编辑说已经到了门口,他想见见你。赵德良问,赵世伦?他有什么事?唐小舟说,不知道,他没说。赵德良想了想,说,那好,你让他到客厅里等着。赵德良洗完澡后穿的是睡衣,他要进房间换衣服。赵薇跟进去服侍他。唐小舟下楼,打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让他全身一震。他站在门口,向前望去,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人影走来走去,面前有一星光亮闪动着,在抽烟。见赵德良的门开了,屋里的光线向外射出来,赵世伦立即扔掉烟头,快步走过来。唐小舟见了他,说,你先进来吧,赵书记一会儿就下来。赵世伦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闻到一股很浓的烟味。唐小舟说,怎么抽这么多烟?你知道赵书记不抽烟,最讨厌家里有烟味。赵世伦一下子傻了,说,哎呀,我把这事忘了,那怎么办?唐小舟说,算了。我能做的都做了,下面看你的了。赵世伦说,我知道,这已经非常感谢了。将赵世伦让到客厅里坐下,接过他脱下的大衣、围巾和帽子,挂在旁边的衣帽钩上,又替他倒上茶,说声你先坐一下,便上楼了。第十三卷 商人和权力勾搭成奸 商人和权力勾搭成奸18唐小舟不想陪赵世伦坐在这里。毕竟,赵世伦曾经是自己的总编辑,彼此之间的关系,外人是很难搞清楚的。他不希望赵德良觉得自己和赵世伦关系很密切,或者自己对赵世伦很恭敬。尤其不想赵世伦借助他的存在,向赵德良表达某种东西。他上楼以后,进入书房,将书房里清理了一番,听到隔壁门响,知道赵德良已经换过衣服出门,便从书房里出来,恰好见穿戴整齐的赵德良迎面过来。赵薇非常明事,知道来找赵德良的,都是官场人物,这种时候,她通常是不露面的。唐小舟对赵德良说,赵总编已经来了,在楼下。赵德良一边下楼,一边对他说,小舟,你一起来坐坐吧。唐小舟明白了,这是一次非常正式的会见,完全公事公办,且不希望赵世伦在此逗留太长时间。唐小舟转过身,领头往楼下走,给赵世伦的感觉,赵书记是被他请下来的。见到赵德良下楼,赵世伦从沙发上站起来,热情地迎到楼梯前,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问好并且恭迎,双手摆在身体的前侧,手肘已经微微弯曲,做好了和赵德良握手的准备。赵德良却没有和他握手,而是很机械地说,世伦同志来了?坐!赵世伦显得很尴尬,有些不知所措。赵德良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来。赵世伦在唐小舟请了一次后,才坐到了赵德良的对面。唐小舟趁着这个机会,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坐到了两人的侧面,打开笔记本,做好了记录准备。赵德良说,最近日报的版面,好像有点变化。赵世伦显示手足无措,说,是啊,我们最近一直在抓这个事。赵德良问,彦春同志最近在忙些什么?赵德良提到的彦春是江南日报社社长朱彦春。理论上,朱彦春和赵世伦平级,但因为是社长,又是省委委员,报社党组书记,是真正的一把手,赵世伦只是老二。可赵世伦在日报的时间长,下面的人都是经他之手提起来的,加上他作风霸蛮,说一不二,朱彦春的实权并不大,说话没有多少人听。赵世伦没想到赵德良会问起这个,正考虑该怎么回答,赵德良又开口了,说,上次彦春同志说,要搞自办发行改革,搞了没有?赵世伦完全赶不上赵德良的思维。最初,赵德良问彦春同志最近在忙些什么,赵世伦显然准备回答这个问题,正准备措词的时候,赵德良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对于后面这个问题,他仅仅只来得及回答了一句没有,并没有组织好后面要说的话,赵德良又跳开了,说,今年的发行工作已经结束了吧?情况怎么样?一会儿时间,赵德良竟一连提出了几个问题,赵世伦被问糊涂了,不知到底该回答哪一个。唐小舟心中暗笑,这就是领导的谈话艺术,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一开始云遮雾罩地提出一堆问题,其实哪一个都不需要你回答,只是要将你搞昏头,让你心里极度不安。接下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恐怕受情绪影响,你很难组织好句子了。赵世伦不知怎么回答赵德良的问题,只好极度不安地坐在那里,不知应对。赵德良在此时又转了一个话题,说,谈谈你的事吧。赵世伦的思维,还停留在刚才的那些问题上面,现在见赵德良主动问起自己的事,知道不能不回答。否则,今晚的目的就无法达到。可因为思维是乱的,最初想好的表达方式,现在无法接上来,只能匆忙应对,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他说,赵书记,我的工作没有做好,给省委造成了不少麻烦。我向赵书记和省委检讨。对此,赵德良仅仅只是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并且在出气时发出一点点声音,谁也不知道,他这个声音代表了什么意思。赵世伦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他说,既然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省委要问责,是完全正确的。毕竟日报是党报,是省委机关报,既代表着省委的声音,也是省委的脸面和喉舌。出了这么多麻烦,我没有任何客观理由,必须为此承担责任。对此,省委所做的任何决定,我都心服口服。赵德良说,有这个认识就好。赵世伦说,我听到一些说法,有一种说法,要把我调到下面市里去。赵德良承认说,省委确实有这种考虑。赵世伦显然没料到赵德良会直接肯定此事,再一次显得慌乱。那一瞬间,他不知该说什么了,有点冷场。同时,他大概也知道,该说的话,一定要说,否则,很可能没有机会了。他说,对于省委的决定,我没有丝毫意见,该我承担的,我必须承担。不过,我想向赵书记谈一谈我个人的难处。赵德良说,都有些什么难处?赵世伦说,主要是我的妻子不想离开雍州,我本人又有高血压,身体状况不是太好,妻子不在身边照顾,可能会对工作产生不利的影响。我希望赵书记和省委考虑一下,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实际情况,留在雍州?唐小舟明白赵世伦的如意算盘,他毕竟是个正厅级干部,若是放到下面市州,正厅级职位,只有市委书记、市长、政协主席、人大主任或者专职副书记等几个。这几个位置,恐怕都落不到他的头上。他只能以正厅职担任副厅级职位,比如市委秘书长、宣传部长等,都属于副厅级。相反,如果留在省里,可以安排的位置就会多一些,活动余地大一些。在省里,平级调动的话,可能安排的职位有宣传部副部长,或者办公厅副秘书长、组织部副部长等。去这些单位,即使不是提拔,也类似于提拔了,比在日报当二把手,显然要强一些。退一步,去不了这几个单位,如果去省文联、省文化厅、省广电局,这是几个正厅级单位,且都是文化单位。日报社在省正厅级单位的排名,在这些单位的前面,日报的一个正厅级二把手,到这些单位去,应该担任一把手。若是能够达到这种结果,显然要比下去强多了。赵世伦说这番话的时候,赵德良一言未发。赵德良是个外表温和内心极其强硬的人,他很反感向组织讨价还价的干部,更反感跑官要官。唐小舟深知赵德良的脾气,也清楚赵世伦求他的目的。他之所以替赵世伦安排,内心深处,其实也是想给他使点坏吧。唐小舟见气氛显得尴尬,便向赵世伦使眼色。赵世伦会意,站起来向赵德良告辞,离开的时候,悄悄地将一个信封,放在刚坐过的沙发上面。赵德良自然知道这一套,早已经注意到了,见赵世伦向外走,便说,你等一下。赵世伦只好停下来,问,赵书记您还有事吗?赵德良指着沙发说,你掉了东西。赵世伦看了一眼沙发,显得非常尴尬,却又不甘心收回来,便说,那不是我的。赵德良说,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还是拿走吧。说过之后,也不理赵世伦,转身向楼上走去。赵世伦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不好留也不好,直到赵德良上楼了,才对唐小舟说,唐处,谢谢你,我走了。唐小舟立即拿起那个信封,暗暗试了试分量,估计是一张卡片。恐怕不是购物卡,几千块钱的购物卡,怎么拿得出手?搞不好是银行卡。唐小舟说,你把这个带走。赵世伦说,这是我给赵书记的一点意思,你帮我..唐小舟打断了他,说,不是我不帮你,我如果把这个东西送给赵书记,可能彻底害了你。你还是拿走吧。送礼永远是一件尴尬的事。人家如果收,倒还好说,如果拒收,这礼就像没有扔出去的炸弹。唐小舟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分上,赵世伦不好不收回来。唐小舟送赵世伦出门,原想仅仅只送到门口,转而一想,还是送到门外吧。到了门外,赵世伦又拉着他说话,千言万语,求他一定在赵书记面前替自己美言。这可是一月,又遇到寒潮来袭,赵世伦出门时已经穿戴整齐,唐小舟却只穿了一件毛衣,冷得受不了。撑了一下,不得不打断了赵世伦,说,外面太冷了,有什么话,我们还是以后再说吧。说过之后,也不理他,转身进了屋子,迅速将门关上。进屋后想想今晚这事,唐小舟一方面为赵世伦的姿态感到恶心,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做得有些小家子气,这么大冷的天,故意让他在外面冻了两个来小时,又选了个赵德良非常忙且心情不十分好的时候,表面上做了人情,暗地里却是使了大坏。这种做法,实在不够光明正大,失之于心理阴暗、手段卑劣。他有点小小的恨自己,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修炼得有些政治家的度量。第十四卷 官场也需要洗牌 官场也需要洗牌01非常难得的是,谷瑞丹竟然主动提出唐小舟的家乡唐家坳过春节。听说要回乡下过年,女儿唐成蹊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用她妈妈的腔调说,要去你们去,我不会去。到处都是猪粪鸡粪,把人都熏死了。这话是谷瑞丹说的,女儿竟然一字不漏地记住了。唐小舟和谷瑞丹结婚十一年,女儿九岁,谷瑞丹只去过唐家三次。他们结婚的第一年,唐小舟要回乡下过春节,谷瑞丹坚决不同意,说是要回母亲家。唐小舟想,结婚第一年,不肯回乡下过春节,自己怎么向家人交待?说,你回你母亲家,那我去哪里?谷瑞丹说,你是谷家的女婿,你当然跟我一起回去。唐小舟还想争取一番,说,哪有女儿在娘家过春节的?谷瑞丹说,女儿为什么不能在娘家过春节?唐小舟说,老辈人传下的规矩,女儿不能看娘家三十晚上的灯。说是看了娘家的灯,断了娘家的根。这话刺伤了谷瑞丹,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全都是女儿,没有儿子。可很明显,她的哥哥姐姐生小孩时,她还没有结婚,与她看不看娘家的灯没有关系。大过年的吵架,大家都觉得晦气,唐小舟只好忍了。年二十九,唐小舟独自回到家。家里人问,瑞丹怎么没一起回来?他不得不撒谎,说瑞丹的单位不同,公安部门,过年不放假,全体值班,走不开。让唐小舟没料到的是,大年三十的晚上,谷瑞丹竟然来了。唐小舟的家在山区,路很不好走,不熟悉的人,根本找不到。谷瑞丹此前只到过乡下一次,他们结婚的时候回来办酒。但她有办法,先乘车到了县公安局,再由县公安局派一辆车,将她送到唐家坳。谷瑞丹第三次到唐家坳,是唐成蹊周岁。谷瑞丹不愿意孩子影响自己的工作以及前程,唐小舟不愿母亲在这里当老妈子,提议请个保姆,谷瑞丹不干,舍不得花那个钱。最终商议的结果,由母亲把唐成蹊带回乡下。谷瑞丹弄了一辆车,将祖孙俩送去的。在乡下,谷瑞丹仅仅呆了不足一个小时,便随车返回。对于谷瑞丹的提议,唐小舟不冷不热。女儿坚决反对。即使她在乡下生活过两年,唐小舟相信,女儿对乡下生活,肯定是没有概念的,她关于乡下的所有认识。这次,谷瑞丹显得非常特别,她立即喝止了女儿,说,你说什么?你姓唐,唐家坳是你的家,你怎么能说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