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说,那与这个有什么关系?对方说,怎么没关系?尹真的倒了,很多人可能要倒霉,他们能不怕吗?拜一拜庙,希望有菩萨保佑吧。后来三个人一起喝酒,趁着徐雅宫上厕所的机会,唐小舟对赵德良说,对于中纪委调查组,有些议论。赵德良端起酒,和唐小舟主动碰了一下,呷了一小口,问,什么议论?唐小舟自然清楚,他只是提个话头,如果赵德良不问,他是一定不会往下说的。他说,好像说与尹副省长有关。赵德良没说任何话,伸手抓了几颗花生米,扔在口里嚼着,问唐小舟,你对东涟市委组织部的这个改革方案怎么看?唐小舟已经从赵德良的态度明白了很多东西。他之所以提这个话头,一是想将此事及时告诉赵德良,其次也想知道,赵德良到底知不知情。既然他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唐小舟也就跟了上去。他原想说觉得不错,挺有创意,转而一想,这个想法是自己提出来的,这岂不是在自我表扬?便说,如果我还当新闻记者,这肯定是一篇很好的文章,一定可以拿新闻奖。徐雅宫恰好从卫生间出来,听到新闻奖,便说,什么可以拿新闻奖?赵德良说,你的师傅说了,这次的新闻是难得的好新闻,你一定要争取拿到好新闻奖。如果拿不到,就要打板子。徐雅宫装着怕怕的样子,说,别打板子吧。罚酒行不行?喝干了杯中的酒,赵德良把杯子一放,说,不喝了,睡觉吧。小徐,谢谢你。说着,站起来,主动和徐雅宫握手。唐小舟也站了起来,开始清理桌上的残物。徐雅宫松开赵德良的手后说,师傅,我帮你清吧。唐小舟说,太晚了,你还是去睡吧。我一个人行。唐小舟清楚,徐雅宫只不过想找机会和他在一起。赵德良此时已经转身进入房间,门从他的身后被关上。唐小舟和徐雅宫一起,迅速清理桌上的东西。一切完毕,徐雅宫向唐小舟使了个眼色,唐小舟会意,转身出门,看了看走道,没有别人,再将自己房间的门打开。徐雅宫轻轻带上赵德良房间的门,用手试了试,已经锁好,几步跨进唐小舟的房间。唐小舟把门关上,一把将她搂过来。她却推开了唐小舟,说,今天不让你碰我。唐小舟问,为什么?徐雅宫说,还说为什么?你刚才安的什么心?唐小舟装糊涂,说,什么刚才?徐雅宫在他的胸口捶了一把,说,还装,看你装。唐小舟说,我真的不明白。她说,不明白?你为什么叫我帮他吹头?唐小舟说,吹头怎么啦?这种事,你们女孩子内行嘛。她说,耶耶耶,再说。唐小舟再一次把他抱紧,说,好好,我不说了。便要吻她。她装着生气,摆动着头,不让他得逞。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将唇压在她的唇上。她立即接了,伸出双手,紧紧地箍着他,两人便缠在一起。赵德良计划在东涟调研三天,但一个突发事件,令他改变了计划,第二天晚上赶回了省里。尹越失踪了。到了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肯定有许多不自由,首先一个不自由,行踪缺乏私密性,无论去什么地方,至少有两个人,应该知情。一是领导的秘书,二是秘书长。省委这边的干部,如果有什么事需要离开省里,必须报告给省委秘书长,这是纪律要求。同样,政府那边的干部,也一定要报政府办公厅。就算哪里都不去,留在省里,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得开机,以便随时可以联络得上。中纪委工作组原计划是上午十点多钟到达。上午一上班,省政府副秘书长齐天胜便开始准备接待工作。按说,中纪委的接待,与省政府关系不大,要么由省纪委接待,要么由省委办公厅接待。可是,因为省长陈运达要去机场迎接,情况就不同了,齐天胜得安排陈运达的行程。陈运达上午原本有一个会,因为这事一搅,去不成了。他交待齐天胜,让尹越副省长代他去开会。离开陈运达的办公室,齐天胜便去了尹越的办公室。可是,尹越没有来。齐天胜向尹越的秘书张正中交待一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过了半个小时,张正中打电话给齐天胜,说联系不上尹省长。齐天胜并没有太当一回事,交待张正中继续联系。过了半个小时,张正中再一次打来电话,仍然没有联系上,尹越的手机关了。张正中联系过司机,司机说,早晨他去接尹省长,家人说,他已经上班去了。来到办公室,又没有看到首长。此时,齐天胜才感到事态蹊跷,不得不向陈运达汇报。陈运达自然意识到事情复杂了。尽管他并不清楚今天中纪委工作组来此的目的,但传言满天飞,昨晚有那么多人跑到他家里,他自然也为尹越担心。如今的领导干部,哪里经得起查?别说一个副省长,就算是一个厅级主官,每年经手的钱,都是多少个亿。这就像一条水渠,水从渠中流过,旁边的土想不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除了这些公款,迎来送往的招待费,哪个官员手里每年不流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经得起查吗?中纪委如果真的要查尹越,尹越肯定逃不脱。昨天晚上,中纪委来查尹越的消息甚嚣尘上,短短时间,传遍了整个江南省官场,尹越本人不可能没有听到消息,这样的消息,对于他,绝对是巨大的打击。尹越是个什么样的人,陈运达大概也不是完全不清楚,且不说他当建委主任的时候,此后担任副省长,主持新省政府和新省委工程,这样两大工程,他能保证自己纤尘不染?太难了。听说中纪委下来,便感到大祸临头,顿时撒丫子逃了,可能性极大。浸淫官场这么多年,陈运达太清楚了,有很多人,只要去查,他肯定完蛋。如果一点线索就要查,纪检部门扩大一倍,都忙不过来。之所以很多案子不查,关键原因不在于此人贪没贪或者贪了多少,而在于身边的这个场,要不要保他。有人说,贪官之所以落马,并非社会上所说的贪迹败露,而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这话是有相当道理的,反贪是进行权力平衡极其重要的武器之一,只不过,这是一柄双刃剑,既伤人也可能伤己。一旦用上这把剑,便说明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没有退路了。人嘛,谁甘心被你往死里整?事到临头,肯定拼死一搏。当你拿命去拼的时候,谁死谁活,还真说不定。正因为如此,一般的领导,就算再怎么斗,轻易也不会动用极端手段。毕竟杀敌一万,自损五千嘛,甚至有可能杀敌一万,自损三万五万。公众所能看到的官场,永远显得风平浪静,那种雇凶杀死政治对手以及与敌人拼个鱼死网破的极端做法,实在是愚蠢至极。可陈运达显然有些失算了,他似乎一开始认定赵德良是个太弱的对手,也忽视了赵德良在江南省没有任何利益纠葛,可以毫无顾忌地祭起反贪这柄大旗。直到风声突起,传说尹越也有可能被双规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赵德良在不知不觉间,把他的政治根基全都拆掉了。昨晚,那些人跑到陈运达家里,就是去控诉赵德良的,他们提醒陈运达,如果再不还击,就要全军覆没了。这一消息,通过池仁纲汇报给了赵德良。眼下的局面,让陈运达极其焦虑烦躁。如今在整个江南官场,仍然握有一定权力的,除了他陈运达,就只剩下余丹鸿了。余丹鸿虽说是省委常委,可他这个常委,其实就是个高级秘书,他那一票可有可无。毕竟,在秘书长的任用上,中组部更倾向于听一把手的意见,所以,赵德良若想动余丹鸿,是最容易的。如果余丹鸿也被动了,陈运达还剩下谁?剩下的,就是像齐天胜、杜崇光这样一些人,表面上看,虽然显赫,其实没有多大的权。罗先晖原本是一股力量,可上次一着棋走错,把这个人得罪了。陈运达是真的到了一道坎上。听到尹越联系不上的消息,陈运达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摔到了地上,冲着齐天胜大喊,马上派人去找。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就算挖地三尺,总之一定要给我找到。说过之后,陈运达带着这股情绪,启程去机场。《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36章将赵德良的日程安排妥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手机响起来,唐小舟看都没看,接起来便说,你好。对方说,唐处长,你好,我是公安厅政治部的容易。唐小舟的脑子里马上映出一张小巧的巴掌脸,一双圆圆的眼睛。公安厅有几个名女人,他的前妻谷瑞丹和政治部副主任容易,榜上有名。这个女人个子虽然小巧,却有一股巨大的能量,干工作雷厉风行,颇有男人气度,仅从外表看,又绝对是一个温柔娴淑的小女人。唐小舟认识她很早,一直没打过什么交道,直到他当上省委书记秘书,并且有一段时间当扫黑联络员,两人的接触才稍稍多一点。他说,容主任,你好,有什么事吗?容易说,章红自杀了,你知不知道?唐小舟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立即想起一个人,翁秋水的老婆。容易说,就是公安厅宣传处翁处长的爱人章红。唐小舟再次惊讶了,问,自杀了?什么时候的事?容易说,昨天晚上,不,严格地说,是今天凌晨三点钟。从十七楼跳下来,当场死亡。唐小舟再次愣了一下,十七楼?公安厅的家属楼,好像没有高层呀。难道是从办公楼跳下来的?再一想,抑郁症患者有一个突出特征,厌世,此前章红已经两次自杀未遂,最终未能摆脱这一命运,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突然听说一个认识的人就这么没了,心里多少有点难受。容易似乎是专门打电话来向他说这件事的,扯了几句闲话,她挂断了电话。事后一想,唐小舟觉得这事颇有些可疑,章红自杀,容易为什么专门给他打这么个电话,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事?章红凌晨三点跑到十七楼去,就是专门去自杀的?这种可能也不是不存在,她第一次自杀是割腕,第二次自杀是喝安眠药。前两次都没有成功,第三次跑去跳楼,逻辑上还是说得通的。逻辑上虽通,情理上却不通,如果她仅仅只是单纯地跑去自杀,容易有必要专门给唐小舟打个电话吗?这个电话表明,此事与唐小舟有一定关系。这个关系,自然也就是与谷瑞丹的关系了。难道说,章红专程去十七楼,并不是去跳楼自杀,而是去捉奸?翁秋水和谷瑞丹在办公室偷情,章红去捉奸,结果受到巨大刺激,从十七楼跳了下来。如果真是如此,至少可以解释两件事,一是章红为什么选择凌晨三点从行政楼的十七楼跳下,二是容易为什么特别给自己打了这个电话。问题是,这样解释就通了?唐小舟觉得仍然不通。就算翁秋水想在办公室偷情,谷瑞丹也不会干这种事吧。以唐小舟对谷瑞丹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深情的人,更不是一个性欲强烈的人。唐小舟相信,她之所以和翁秋水走到一起,既不是为了满足感情的需要,更不是为了满足性欲的需要,而是为了满足权欲的需要,至少在最初是为了满足权欲的需要,至于后来是否转化成了感情,或者部分转化成感情,他还真的无法评估。另一方面,活生生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别说他们的事,曾被章红撞到,自己也曾有一次差点撞上了。他始终觉得,这些事,并不符合谷瑞丹谨慎的性格。另一方面,他又异常困惑,难道说,谷瑞丹性格中还有很多自己不理解的地方?否则,无法解释这一连串的异常了。他正想着这事,余丹鸿踱了进来,人还在门口,声音已经传出。他说,小舟,怎么啦?你脸色不太好。唐小舟莫名其妙,暗想,自己脸色不太好吗?不会吧。余丹鸿见他不回答,又说,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唐小舟想,不至于吧,昨晚和冷雅馨聊天,确实转钟才睡,那也睡足了五个小时呀。自从当了秘书之后,晚上睡五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更短,(m)他从来也没有精神不佳的情况吧。唐小舟说,睡得还好呀。余丹鸿说,别硬撑了,如果有什么事,告诉我一声。唐小舟目瞪口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正考虑自己应该怎样应对,他已经转身离去,进了赵德良的办公室。唐小舟坐在那里想,余丹鸿这几句话,其实传递了两个信息,其一,他认定唐小舟昨晚没睡好,第二,他知道唐小舟的情绪很糟,此时的精神状态,其实是硬撑着的。他心中忽然有什么东西一动,难道说,章红的事,已经传到了厅里?仿佛为了应证他的想法,手机短信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孔思勤发来的,莫名其妙的四个字加一个问号:是真的吗?他回复道,什么意思?她说,你老婆的事呀。他明白了,果然传到了省委办公厅。这一消息之所以传得如此之快,一个根本原因就在于大家都认为谷瑞丹仍然是他的老婆。这也充分说明,章红之死,应该与谷瑞丹有关。这可就奇怪了,谷瑞丹怎么会扯进这件事里?他再发一条短信,问道:你听说了什么?她回复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让我抚慰你受伤的心灵。最初,唐小舟还以为这件事仅仅只是在省委办公厅传播,很快他就知道,事件的传播速度,比他预料的快得多也广得多。时隔不久,唐小舟接到好几个官场中人打来的电话,意思也差不多,劝他想开点,别太把那事放在心上。所有打电话的人,似乎都认定,唐小舟一定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事实上,他完全不知道。他甚至后悔,和容易通话的时候,没有将事情问得更清楚一点。他当然也可以打电话去询问,但这样做有意义吗?他有点拿不定主意。恰在此时,徐雅宫的电话来了。徐雅宫直接问他,师傅,那件事是真的吗?他们的关系虽然特别,但称呼始终没有改。唐小舟觉得这种称呼真是好特别,既显示了他们之间的亲近,又表明她对他并没有感情或者婚姻方面的要求。这个称呼让他觉得和她的关系非常轻松,没有任何负担。他问,什么事是真的是假的?她说,师母的事呀,报社里的人都在说这件事。唐小舟说,今天一整天,我听到一些人神神叨叨的说了一些怪话,我也被搞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报社的人在说什么?徐雅宫显得很惊讶,说,你还不知道?说师母和那个什么什么水。算了算了,你既然不知道这件事,我就不给你打击了。我知道,这种事对于你们男人是奇耻大辱。唐小舟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点说呀。徐雅宫说,师傅,其实,这事你也不要想太多了。现在这个时代,这种事也不算什么事吧。就算师母和那个什么水有什么,你也没有吃亏嘛。唐小舟有点恼火了,说,雅宫,你到底想说什么?徐雅宫说,我是说,我是说。她将声音放低了几度,说,我是说,你不是还有我吗?唐小舟说,我现在不想说这些,我只想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是怎么传说的?徐雅宫说,可是,那些话很难听呀,你真的想知道?唐小舟说,你说吧。徐雅宫说,那好,师傅,你找把椅子坐稳,别摔着了。唐小舟明白徐雅宫心里在想什么,说,你说吧,我没那么脆弱。徐雅宫说,报社的人一早就说,昨天晚上,师母和那个什么什么水在办公室里做那个事。就是那个事,你知道吧?唐小舟说,继续吧。徐雅宫说,结果,那水货的老婆闯过去了,把他们捉奸在床。不对,那里没床,只有办公桌。把他们捉奸在办公室了。他们害怕了,求女人放过他们,女人非常恼火,大喊大叫,要去告他们。那个什么水货急了,猛地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了窗口,她就从二十八楼上掉下去了。唐小舟说,这都是谁在胡说八道?徐雅宫说,还有比这个更难听的。你想听吗?唐小舟问,什么?徐雅宫说,他们说,其实,师母和那个什么水早就搞到一起了。还说,有一次,你出差回来,因为事先没有告诉她,结果,打开门进去,正好撞到他们两人在一起。你当时说,你当时说。唐小舟说,我说什么?徐雅宫说,不是我说的,是那些人传说的。他们说,你在门口站了一下,然后说,你们继续,我到那个房间去休息一下。至少有一件事,唐小舟算是明白了。章红死的时候,谷瑞丹应该就在现场,否则,也不至于传得如此邪乎。下午,德山市就建市十周年庆的事,向赵德良专题汇报,晚上,赵德良出席德山市的活动,不需要唐小舟陪同。唐小舟抓住这个机会,和孔思勤一起吃饭。两人不太敢招摇,选了城市边缘的一家土菜馆,要了一间包房。进入房间后,唐小舟有点迫不及待,问孔思勤,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孔思勤颇替他着想,说,还是先吃饭吧,如果打击太沉重,你会不会连饭都吃不下?唐小舟笑了笑,说,你看我像吧?我这个人,受打击能力还是可以的。孔思勤说,算了,我还是暂时别谈这个话题。这种事,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受得了。唐小舟笑说,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个女哲人。女哲人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吧。孔思勤说,我是站在男人的角度说。天下男人都一样,事不关己的时候,个个都是哲人,一旦事关己了,针眼大的坎都过不了。唐小舟说,哈哈,你就以女哲人的理论,来开导开导这些心眼比针眼还小的男人嘛。孔思勤说,这种事,其实也就是一个情和理的区别。男人对待别人的老婆和自己的老婆,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在他们看来,别人的老婆也是女人,是独立的个体,具有独立的人格。但是,对待自己的老婆,看法完全不一样,认为那是私人物权,自己已经通过合法途径,取得了所有权。这种情形,有点像当年美国人去西部找石油,发现一块土地,觉得那里可能有石油,就在上面插一根树枝,向世界宣示其所有权的拥有。但这种方式,毕竟是脆弱的,遇到一个不讲道德的人,把你插的树枝拔掉,再插上自己的树枝,将来,你怎么找他扯皮?你说是你先插的树枝?他说是他先插。这种时候,肯定不是道德所能解决的,一定要诉诸武力。唐小舟再笑,说,你认为男人把他们征服过的女人,看成是他们的土地?孔思勤说,什么征服?女人不是土地,不存在征服和被征服这样的事情。人世间,男人和女人的遭遇,只是人和风景的遭遇。人永远都是孤独的行者,一辈子都在人生之路上孤独地旅行。他们可能会遇到很多风景,这些风景,仅仅只是丰富了他们的人生,调节了他们的情感。最初接触一段风景,你会觉得这段风景太美了,独步天下。你和这段风景日夜相守,最终可能相互生厌。这时候,你打起背包,去寻找另一段风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说,你曾经到此一游,这段风景便永久地属于你。唐小舟说,你的意思是说,男人应该欢天喜地,因为有人欣赏他的风景,而他可以抽身去欣赏别的风景了?孔思勤说,你还是没有明白,没有风景是他的,也没有风景是别人的。风景就是风景,是自然之物,对于风景而言,任何人,都只是游客,只是过客。唐小舟说,你的意思是说,只不过在树上刻下到此一游几个字?孔思勤说,若干时间之后,恐怕连到此一游几个字,也被风吹雨打去。唐小舟说,看来,我得想办法在你身上刻上这四个字。孔思勤轻轻打了他一下,说,乱说,该打。《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37章吃过饭,两人一起打的去她的住处。进门后,唐小舟抱住她,说,我要看看,到此一游四个字刻在哪里比较好。孔思勤显得很温顺,说,那你说,哪里比较好?他将她的上衣解开,露出她的乳?房,用双手托了,就像托着两只肉包子般,还轻轻向上抛了抛,说,就刻在这里,怎么样?这边刻到此,这边刻一游。孔思勤佯装嗔怪地在他的手上拍了一下,说,你以为你是孔悟空呀,跑到五指山下,刻上到此一游四个字。唐小舟说,我没有到五指山,到的是双?乳峰。所以,我不是孙悟空。孔思勤问,你游过多少座双?乳峰?唐小舟说,十座没有,八座可能还是有的。孔思勤说,哇,原来你这么花心呀。唐小舟说,什么叫花心?我告诉你,我三岁之前,就游过七八座了。孔思勤说,原来你那么小就开始花心了?唐小舟说,是啊。谁让我妈妈没奶?我只好从小就讨奶吃。我到底吃过多少女人的奶,我自己都不清楚。唐小舟说这话的时候,口已经含着她的奶?子。她说,难怪你有这么好的功夫,原来是从小练的。他说,这种功夫可以练的吗?我不知道呢。那我以后要加强训练,争取成为高手。说着,开始加大训练强度。孔思勤十分配合,身体像蟮鱼一般扭动着,鼻腔里有某种声音如泉水般流出,形成与空气的合奏,起承转合,波澜起伏,百媚千转。完成了功课,两人相依着躺在床上。孔思勤问他,怎么样?伤疗好了没有?唐小舟说,你看我像受伤的人吗?孔思勤说,别硬撑,如果没疗好,我再帮你疗。唐小舟说,到底在传些什么?说给我听听。孔思勤说,你真的不怕再伤害一次?唐小舟说,我现在只当听别人的故事,不把自己带进去。孔思勤说,今天一上班,厅里的人就在传,有些人的神情就是怪,好像很开心一样。当然,也有些人很同情你,觉得你找了那样一个老婆,太可怜了。唐小舟说,我有你呀,我可怜什么?我幸福着呢。孔思勤说,真的?唐小舟说,假的。孔思勤向唐小舟介绍了办公厅所传的细节。昨天晚上,章红在娘家吃的晚饭。章红大概是十点钟离开娘家回公安厅的,回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人并不知晓。大概十二点钟,章红去了行政楼的十七楼。公安厅宣传处有一个处长两个副处长,处长翁秋水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两个副处长共一间办公室。十七楼有三个处,当晚,同一层楼其他办公室没有人,行政楼的其他楼层,有一些单身男女在办公室里工作或者上网玩游戏。大约零点过十分,有人听到办公楼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是激烈吵闹。有人跑出来看是怎么回事,最后确定吵闹声来自十七楼,几个人跑过去看,发现打闹声来自翁秋水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应该是被人用大力撞开或者踹开的,里面有三个人,翁秋水、章红和谷瑞丹,章红和谷瑞丹扭打在一起,翁秋水站在一旁整理衣服。章红像是疯狂了一般,对谷瑞丹又抓又咬,谷瑞丹头上的几绺头发被抓了下来,身上的皮肤也有不少被抓破咬破了,流出了血。谷瑞丹似乎原本是光着身子,匆忙间想穿上外套,章红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看上去显得极为不雅。那些同事自然是把他们扯开了。刚刚脱离章红的纠缠,谷瑞丹抓住衣服襟,裹了胸前裸露的地方,逃一般冲出门,并没有乘电梯,跑着下楼走了。章红最初想去追赶谷瑞丹,被人拉住后,她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众人将她抱起来,扶到椅子上坐下。正想劝她,发现她的表情非常怪异,坐在那里像傻了一般,表情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呆滞。几个人在一旁劝她,她似乎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没有任何感觉。毕竟一点多了,这几个人第二天还要上班,不可能一直耗在这里。他们见实在起不了作用,便向坐在一旁抽烟的翁秋水打过招呼,走了。他们离开的时候,翁秋水始终一言未发,章红坐在那里,像雕塑一般,始终未动,也不再有表情。众人之所以离开,也是觉得章红已经闹过了,认定事情已经过去。再说,这事挺尴尬,留在这里,只可能更尴尬。既然看上去风波已经过去,他们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据事后翁秋水说,同事们走后,他也曾劝章红回家,可章红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无可奈何,独自回家了。唐小舟想,孔思勤的说法,应该比较准确吧。但唐小舟还是不理解,谷瑞丹是不是疯了?无论此事的结果如何,她想提拔,再没有希望了吧?至少在相当一个时期内,她的仕途是止步了。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仕途的每一步都要踩在年龄的节点上,迟了一个节点,以后想赶上来,机会极其渺茫。谷瑞丹绝对懂得这个道理,可她为什么会如此疯狂,逻辑上说不通嘛。孔思勤见唐小舟沉默,将他抱紧了,主动吻他,说,别伤心了,你不是还有我吗?唐小舟心里极度不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可惜,总有一天,你也是别人的。孔思勤说,你们这些男人呀,就是占有欲太强。永远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唐小舟想说,是啊,谁不是这样呢?道理谁都懂,事情落到自己头上,谁都难以过这一关——赵德良上了汽车,冯彪已经将考斯特发动了,看到急急赶来的余丹鸿,又将车停下来。余丹鸿匆匆跨上车,赵德良问道,什么事?这次去东涟市,赵德良又没有叫上余丹鸿,甚至没有带一个秘书长,省委办公厅只带了两个人,政研室主任池仁纲和一处处长唐小舟。赵德良不带余丹鸿,理论上也说得过去,下去搞调研嘛,省委书记和组织部长,已经去了两个常委,再去一个秘书长,就是三个常委,规格太高了。但不带秘书长或者副秘书长,下去之后,有些事务性工作,就不太好安排。唐小舟于是想,趁着这次换届,赵德良会不会考虑把秘书长换掉?如果换掉,谁顶上来最合适?他比较习惯于在下面各市委书记中考虑人选。如果一定要考虑那几个和赵德良最为紧密的市委书记,最适合担任秘书长的,他认为是吉戎菲。可是,吉戎菲毕竟是一名女性,秘书长整天寸步不离省委书记左右,安排一名女性,有相当的政治风险。除此之外,郑砚华、曾宪平似乎都不适合担任这一职位。其他市委书记,和赵德良的关系,就显得远了点。此次,赵德良安排池仁纲随行,唐小舟心中忽有所动。赵德良心中的一盘棋,是不是早就已经有了定着?余丹鸿跨上车来,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他走近赵德良,弯下身来,小声地说,刚刚接到电话,明天中纪委调查组要来。赵德良问,调查什么?余丹鸿说,我问过尚玲同志,她说是宗盛瑶案的一些问题。赵德良想了想说,中纪委是单独工作的,不需要省委方面配合吧?余丹鸿说,中纪委来了一位副书记,春和同志的意见是不是省委出面接待一下。唐小舟想,宗盛瑶只是一名厅级干部,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话,中纪委不会出面吧。难道说,宗盛瑶有什么人在上面活动,上面想保他?就算真的要保,也只是向省委或者省纪委打招呼,不会派一个工作组下来啊。这样下来,岂不有点和省纪委对着干的味道?那还怎么让省纪委开展工作?即使中纪委对省纪委不信任,至少也应该信任省委吧,在完全没有征求省委意见的情况下,突然派来这么一个工作组,可能性非常之小。而余丹鸿所说的省委出面接待一下,显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省委,而是省委的代表赵德良。中纪委如果由一名副书记领头,礼节上,赵德良确实是要出面接待的,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接待,甚至应该隆重接待。除非中纪委明确表示不需要陪同。许多问题,唐小舟来不及细想,赵德良便回答了余丹鸿的问题。赵德良看了看车上的人,说,这样吧,接待的事,你代表我全权负责。春和同志肯定要出面的,另外,你和运达同志联系一下,看他能不能抽时间出席一下。赵德良并没有说明自己是否出席,这至少有两层意思,其一,余丹鸿进行安排的时候,不必将他考虑进去。其二,他是否出席,目前不能确定,等明天再看。余丹鸿不可能再坚持,便下了车。赵德良并没有停留,对冯彪说,开车吧。汽车一开动,赵德良抓紧时间睡觉。唐小舟是不能睡的,他得随时注意路上的情况,同时,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着。中纪委办案,有他们自己的程序,一般情况下只办省部级以上的案件,厅级案件中,如果情况较为特殊,比如跨省或者其他一些需要中央协调的情形,他们也可能参与,省里能够独立完成的案件,就算是督办,大概也是责成下级纪委办理,直接下来调查一个厅级干部的可能性不是太大,尤其是省里已经立案调查的情况下,可能性就更小。唐小舟想,这或许是一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名义上,中纪委下来调查宗盛瑶案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实际上却是下来调查别的案件。别的案件,是什么案件?既然要中纪委出面,恐怕就不是小级别的干部,至少也是副部级。上面下来调查一名副部级干部,自然就是一件大事,这样的调查,省里完全不知情的可能性存在吗?至少,省里有两个部门,应该知道此事,一是省委,也就是通常被人们误认为省委代言人的省委书记。二是省纪委。中纪委毕竟不可能派出一个庞大的调查班子,许多具体工作,还需要省纪委的支持配合,省纪委被完全排除在外,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中央对省纪委失去了信任。就另一重意义上说,中纪委如果下来调查一个案子,却又没有明确指向,那是要出大事的。社会上流行一个故事,说某省纪委准备在省直和政府组成机构中评选一批廉政干部,通知候选人第二天到纪委开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是新人,他仅仅只是强调明天上午八点到纪委开会,不准缺席,却没有说明会议性质。当天晚上,有一位厅长中风进了医院,有一位厅长跳楼自杀,有一位厅长携款外逃。这故事说得夸张,却并非不是事实。如若中纪委真的时不时来一下不确定目标的调查,官员中风的病例,可能会增加许多倍。据此判断,赵德良应该知道中纪委下来调查一事。他选择这个时候下去调研,会不会是有意为之?换个角度思考,余丹鸿得到这一消息,急急忙忙跑来请示,也是考虑到事情有些蹊跷,想探一探赵德良的口风吧?连自己都能判断清楚的事,余丹鸿怎么可能没有判断?赵德良为什么要有意躲开?是不是中纪委此次的调查对象,是陈运达那条线上的人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上面来调查陈运达的人,赵德良下去调研,游杰生病住院,三个书记只有陈运达本人在家,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他不出面说不过去。而他出面接待中纪委来人,以后又是他那条线的人出事,他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陈运达那条线,又是副省级干部,这个人,就呼之欲出了。《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38章大家都知道赵德良不喜欢形式主义,吉戎菲没有在高速公路口迎接,而是等在市委大院门口。吉戎菲领头,依次是市长孟小波,副书记姜云凯,组织部长刘兴林,站了好几十个人。赵德良坐的是考斯特,不需要有人上前去开车门,吉戎菲只是在车停稳后,走到门前迎接。迎接上级领导是有讲究的,如果对方乘的是小车,最好的办法,是主动上前开车门,并且将手搭在头顶和车门之间。一来,表示恭敬,二来,也省了领导下车的这段时间,你站在外面的尴尬。自己毕竟是直直地站着,领导坐在车上,下车之时,怎么挪动双腿,最初的一瞬间,也是低低在下。此时,你是迎上前去还是不迎?如果迎上前去,你显得比领导高得多,领导要仰起脸才能看到你,这会让领导很没面子。如果不迎,又显得不够热情,更像是平等关系。你只有弯下身去开门,并且用手隔着车顶,才会始终保持着弓身的姿态,领导下车并且站直身子时,你的身子,仍然还是半弓着,领导就显出了高度。领导如果坐的是考斯特,情况又不一样。领导下车,原本就是由上往下走,居高临下的感觉,一开始就有。此时,你如果仍然将身子弓着,让领导显得太突出,好像是有意而为之似的,让领导觉得不自在。你还不能站得离车门太近,如果太近,领导下车的时候,你怎么办?上去搀扶领导?一会显得太谄媚,二会让领导觉得,你是不是在暗示领导上了年纪,连下车都不稳了?如果不搀领导,你又站得近,领导还没有完全落到地面,就得和你握手,领导既要考虑最后一步跨下车门,又要考虑和你握手,很容易手忙脚乱,甚至可能一个不留神,脚下踏空出洋相。因此,与领导保持一定的距离,是完全必要的。领导下车后,恰好向前半步,而迎接者,则向前一步。唐小舟是紧跟着赵德良下车的,他必须小心地注意赵德良的动作,任何细节,他都必须高度警觉。当然,赵德良年富力强,不像有些老年领导,脚步已经不稳。赵德良一个健步下了汽车,又向前迈动半步,吉戎菲恰好迎上来。两人握手,赵德良说,戎菲书记,你看上去精神不错呀。吉戎菲说,那是肯定的,知道赵书记来视察,我激动嘛。赵德良笑了,指着吉戎菲说,你这个戎菲呀,就你会说话。吉戎菲向侧面让了一步,将自己身后的人让出来,同时说,我说的是实话,不光我激动,东涟市班子都激动,不信,你问问孟市长。赵德良再次向前半步,孟小波向前跨出一大步,两人的手便握在了一起。赵德良伸出的是右手,孟小波则是双手与之相握,口里说,赵书记,一路辛苦了。赵德良说,我坐在车上,辛苦什么?这么大的风,你们站在这里才辛苦。赵德良和孟小波握手的时候,吉戎菲向唐小舟使了个眼色,算是和他打过招呼,又迎向后面下车的马昭武等人,一一和他们握手,并且说上几句话。赵德良与东涟市的领导一一握手,并且准确地叫出他们的名字。领导与人握手十分讲究,有些人握得很热情,每握一个,都要叫出人家的名字,并且说上一两句话,哪怕是一两句废话,也会让被握的人心存激动,觉得自己在领导心目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还有些领导,与人握手的时候,自己的手只是稍稍向前伸出,不全部张开手掌,手指甚至是弯着的,你只能握住他的几只手指。这种领导,往往让人觉得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当然,领导握手也存在一个见人打发的问题。和人握手的时候,用什么姿式以及握多长时间,都是有学问的。或者说,握手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通过握手,可以传递很多需要传递的信息。和所有成员握过手,吉戎菲及时出现在赵德良面前,在赵德良前面半步的地方,侧着身子向前走。赵德良在前,马昭武在后,唐小舟跟在两人的侧后面,孟小波等人便围成一个半圆,拥着他们向前走,他们的后面,是省里或者市里的其他相关人员。进入会议室,赵德良被请到了椭圆形办公桌的顶端坐下来,他的身后,是党旗和国旗。赵德良一坐下,其他人,便依次而坐。省里来的人,坐在左边,市里的人坐在右边。左边领头的,自然是马昭武,然后是文舒,再排下来,是组织部的几位处长。右边吉戎菲坐在第一位,依次是孟小波、姜云凯、刘兴林等人。省电视台和日报社都有记者来,他们没有固定的席位。电视台在会场中架起了摄像机,报社记者徐雅宫则拿着照相机四处走动,寻找最好的拍摄角度。徐雅宫现在也成资深记者了,只要是省委的相关采访,通常都是她出面。圈内人心里都清楚,徐雅宫之所以能够成为资深记者,并不在于她有多么高的写作能力,而在于她和唐小舟的关系深厚,唐小舟时时处处关照她提携她。徐雅宫自己心里有数,仅凭她的能力,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这一切,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对于唐小舟,除了男女之间的情爱之外,她更加进了许多感激。让唐小舟感到轻松的是,她对彼此的感情定位很准确,从来没有想过要向前再走一步。唐小舟倒是有些担心,谷瑞丹和翁秋水的事闹得尽人皆知,不知接着往下发展,他和谷瑞丹已经离婚的事情,会不会被揭出来。如果知道他现在是单身,徐雅宫或者孔思勤,还会像从前那样,不作这方面想吗?大家各就各位,吉戎菲开始主持会议。她首先说了几句客气话,感谢赵德良书记和马昭武部长来东涟视察调研,然后请赵德良讲话。赵德良是个务实的人,他通常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长篇大论,却又不能不说,便说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他说,几天前,他看到了东涟市委组织部送上去的组织人事工作改革的报告,第一感觉,这个方案非常新颖。第二感觉,那个材料太简单了,他还有很多疑问,在材料中没有找到答案,所以才有了这次调研。近些年,全国各地,对于组织人事改革进行了很多尝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一条很好的路。东涟市搞的这个改革方案,是不是一条可行之路,目前还不能下结论,但这种勇于改革大胆创新的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今天来这里调研,只有一个目的,了解和评估这个方案。赵德良说过之后,吉戎菲又请马昭武部长指示。马昭武立即摆手,说,我不是来指示的,而是来学习的。我这次来,只带了耳朵没有带嘴,你们别问我。这话并不好笑,大家却哄然而笑。吉戎菲又请文舒副部长指示。连部长都没有说话,文舒作为副部长,自然不可能说话。吉戎菲又请孟小波讲话。孟小波虽然比吉戎菲年长几岁,但他很会当官,和吉戎菲之间的关系处理得不错。江南省所有的市级班子里,东涟市的党政一把手,是配合最好的。省委书记此次是来调研组织人事制度改革,这是党管的部门,孟小波如果多说,就有喧宾夺主之嫌。如果不说,又显得太不拿自己当领导了。他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说得非常得体。孟小波说,首先,他代表市政府,对赵书记以及马部长一行表示感谢和欢迎。组织部搞的这次改革,他参与不是太多。进行这个改革,是市委的决定,这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这个改革如果能够成功,无论是对江南省还是对全国,都具有非常的意义。他作为市委副书记,将全力支持并且积极推进这一改革。显然因为时间不早了,吉戎菲并没有多说,只是将程序介绍了一下。她说,这个改革方案,是组织部门六个同志花了大半年时间弄出来的,前后几易其稿。上午的时间也不太多了,所以,她想,先由她谈一谈一些基本想法,然后大家吃饭。下午由市委组织部课题组的同志,总体介绍这个方案。更多的时间,将留给省里的同志提问,由市委组织部课题组的同志现场解答。解释过后,她问赵德良,这样安排行不行?赵德良说,我和昭武同志一样,只带来了耳朵,你说了算。吉戎菲再次说话之前,看了一眼唐小舟。显然,她接下来说的话,将抢唐小舟的功劳,才不得不先看他一眼。唐小舟自然要当无名英雄,所以不易觉察地点了点头。吉戎菲说,从事党政工作和人事工作的同志,可能都有一个体会,那就是选拔干部的标准不好把握。我们现在所用的那套工作方法,我想,很可能是我党早期革命的时候建立的。那时候,这套方法很先进,很有作用。大家参加革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革命成功,只要革命能够成功,甚至不惜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有了这样一个共同的目标,每一位同志,都有充分的坦诚。可到了今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改变了,人的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也完全不一样了。在这种形势下,仍然用以前的一套考察干部的办法,就很容易陷入形式主义和教条主义。长期以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难道我们的领导干部,真的不想任人唯贤,真的不想把那些德才兼备的人提拔到领导岗位上来?我看不是,而是我们没有办法知道哪些人德才兼备,尤其重要一点,我们没有一套完整的精确的选拔干部的程序。如果有一套程序能够确切地衡量谁德才兼备,谁还差那么一点,我们选拔干部的时候,也完全按照这套程序进行,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困扰着我们了。不仅不困扰我们,而且,还可以促进党员干部的廉洁自律。为此,我看过很多书,也请教过很多人,慢慢形成了一个基本思路。有了这个思路后,我做了一件事,分别从市和县组织部门抽调了六个人,组成了一个课题小组。赵德良插了一句话,问,这个方案,是六个人搞出来的?吉戎菲说,并不全是这样。我们选出的这六个人,同时联系着国内六所重点高校,每所高校,要找到一到两位德高望重的教授,让这些教授,也参与我们的课题。如此一来,我们的课题组,实际上又分成了六个小组。这六个人,分别和他们的教授一起,制定一个方案,最后,将六份方案集中起来,多次专题研究之后,拿出了一个总方案。文舒问,你们这个方案的立足点是什么?吉戎菲说,我们这个方案的立足点是两个字:量化。我们希望找到一种方法,对每一个领导干部甚至每一个公务员的德能勤绩廉健诸方面进行量化。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提拔每一个干部,都能公开透明,理由能够服众。让吉戎菲没想到的是,她的原计划是下午回答问题,可她这话一说,立即就有人提问了。马昭武说只带了耳朵没有带嘴,听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服众的理由,难道是打分?这个人九十八分,那个人九十九分。吉戎菲说,虽然我们这个方案是一个量化考核方案,但也不能这么简单地执行。就我所知,在几十年来的人事改革探索中,也曾出现过打分的方法。事实证明,那套方法,同样行不通。因为涉及到什么人打分以及打分标准等非常细致的问题。我们现在的方案,打分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这个分,还是由被考核者自己打的,也就是根据他的业绩单打的,这个业绩单,是他自己填写,再由组织部门核实的。除了这个以外,我们还设计了其他一些考核手段,这一点,下午会具体介绍,我在这里就不重复了。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赵书记,我们是不是先就到这里,大家有很多问题,下午再接着问?《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39章赵德良说,听了戎菲同志的介绍,我真的很激动,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人是铁饭是钢啊,我们还是先把温饱问题解决了吧。午餐安排在涟湖边的滨湖大酒店。这是东涟市最好的酒店,四星级,坐落在涟湖边上,风景优美,交通便利。吃饭的时候,吉戎菲将两个房卡交给唐小舟,自然是给赵德良和唐小舟休息的。安排这次行程的时候,赵德良并没有说明需要几天时间。这有些不太正常,一般来说,这种级别的领导,是不可能随便行动的,每一次行动,时间方面都卡得很死,没有灵活性。赵德良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有意没有说明时间。唐小舟不好问,将这个难题交给了余丹鸿。余丹鸿去问过赵德良,赵德良的回答是,看情况再定吧。看情况再定,那也就是说,有可能是一天,也有可能是两天,甚至可能是三天,关键看东涟有没有足够的内容让赵德良调研。就算赵德良只在东涟市逗留一天,东涟也要为他准备好休息的房间。唐小舟原想问一问,徐雅宫住在哪个房间,想一想,还是小心为上,灭了这个念头。吃过饭,吉戎菲孟小波等人送赵德良回房间休息。官场的礼数,他们是很清楚的,随着赵德良进了房间,只是在里面停留了几分钟,看了看相关设施,又交代唐小舟,如果需要服务的话,可以找什么人,便和赵德良打过招呼,退出来。赵德良进卫生间洗脸,唐小舟将门带上,又打开了对面房间的门。吉戎菲孟小波等人,级别比唐小舟高得多,完全可以打声招呼便离开。可因为唐小舟的身份特殊,谁都不想让唐小舟觉得没有受到尊重,便也到唐小舟房间里转了一圈,大家似乎等着吉戎菲告辞,然后一起离去。吉戎菲明白他们的意思,便说,孟市长,你们有事先去办吧,我陪小舟同志说几句话。听了这话,孟小波等人立即告辞。唐小舟拿过水壶烧水,吉戎菲表示自己是地主,这事应该由自己来。唐小舟说,菲姐你和我客气什么?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就是主人。吉戎菲不再坚持,踱到房间中间,却没有坐下,一直站着。唐小舟装了水从卫生间出来,说,菲姐,你坐呀。站客难留呢。吉戎菲并没有坐,而是走到他的身后,说,你估计老板对这个方案的态度是什么?唐小舟说,你自己都是老板呀,老板的心理,你难道不清楚?吉戎菲说,可我怎么有一种预感,组织部的人,是来挑刺的?唐小舟明白,她所指是马昭武以及文舒。上午,他们提了几个问题,听上去,确实有点挑刺的感觉。唐小舟心里清楚,赵德良大老远跑到江南省最边远的一个市,不是来挑刺的,更不是来旅游的。马昭武是江南省一个老资格的政客,在副厅级和厅级位置上转了很多年,眼看没有希望了,却又峰回路转,被袁百鸣看中,提拔为组织部长。官场冷板凳就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谁在上面坐上几回,那是一定百炼成钢的。马昭武能够取得赵德良的信任,虽然有一些客观原因,同时,更重要的,则是他个人的官场修炼。有了这等功夫,不可能不清楚赵德良的真实意图,又怎么可能坏赵德良的事?唐小舟说,不能这么说吧。他们都是搞组织工作的,你弄出这么个新东西,让他们接受,肯定有个过程。吉戎菲说,看来你很乐观啊。唐小舟说,没什么不乐观吧。总之,我相信是好事不是坏事。你就等着好消息吧。吉戎菲问,好消息?会有好消息吗?唐小舟说,好消息肯定会有。时间问题吧。吉戎菲说,如果真有好事,那我要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包感谢你。说起红包,唐小舟倒是想起来了。他拿过公事包,翻出那张银行卡,递给她说,菲姐,这个我得还给你,我还不算是官员,你别把我当贪官养。吉戎菲看到那个信封,立即知道了,说,这是姐的一点心意,你这样让姐很没面子。唐小舟说,心意有很多种表达方法。要不,我求你帮个忙吧。吉戎菲看了他一眼,说,你说吧,要我做什么?唐小舟说,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叫冷天遥,因为某种原因,放到下面县里去了。这事,我原本不想出面的,可最近有人做得有点过分。人家一个副处级干部,却被安排去当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有点太欺负人了。吉戎菲明白了,收下那张卡,是受贿,解决一个干部,却很正常。她说,冷天遥是吧?行。你休息一下吧,我走了。下午继续调研,地点改了,为了方便省领导,市里租用了滨湖大酒店的会议室。孟小波以及其他几位政府领导没有参加,省委书记是来调研组织工作的,政府负责人出了面,意思也就到了,没有必要全程陪同。这次不是吉戎菲主持会议,而是市委组织部部长刘兴林。开场白很简单,差不多是直接进入主题,由市委组织部副部长、课题小组副组长王永郴介绍方案的具体内容。按照王永郴的介绍,这个改革方案,主要由四大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属于干部自报科目,这个科目分得很细很杂,包括德能勤绩各个方面,分别有年初计划、周工作绩效记录、月末自我考评,年中和年末组织考评。按照这个要求,每年的年初,每一个公务员,都需要列出自己的年度计划。每一周的周末,需要对本周自己所做的工作,进行详细记录。每月末,对于本月自己做了那些工作,取得了哪些成绩,以及哪些工作没有完成,或者完成情况不够理想等,进行详细评估。根据工作完成情况,自己给自己打分。这个科目的所有内容,组织部均提供标准报表,所有人只需要按照要求在电脑上填写,通过网上提交。如果不是网上操作,每一级组织部门,将会纸张如山。所有提交的报表,组织部门均要审核,发现有问题,要及时核实。如果有问题组织部门又没有及时发现,那就是组织部门的失误,需要问责。如果组织部门发现某人填报的是虚假信息,那就要扣除填报者的信用分。信用评级属于第二个部分,分为一年考核和三年考核两种。这是一个很细致的部分,以三年为一个考核周期,一年内,三次信用扣分,信用评级降低一级。三年内,累计五次信用扣分,也降低一级。在一个考核期内,三次被降低评级,则降职一级,并且三年不准升职。在一个考核周期内,两次降职处分,则作自动离职处理,拒不自动离职的,予以除名。非一个考核期内,三次降职处分,也作除名处理。第三部分,是同事打分。同事打分,一年共有两次,分别是年中和年末。这种打分是通过网上提交的,属于匿名方式。但是,只要给五分以下或者八分以上,均需要说明理由。理由不充分或者没有说明理由的,这个评分就作废票处理。这就避免了有人暗箱操作或者幕后操纵。第四部分,是组织评级。这个评级和同事打分不同,更加详细,而且是实名的,每个人,需要有三位领导评级,一是主管领导,二是更高一级领导,三是分管组织工作的领导。这个评级,自然也不是那种很虚的套话,而是严格设计了表格,并且需要事实和数据说话,并不是你想给人家评个什么级,就可以评。如果被查出评级不当,严重的话,评级者本人要扣信用分。上述四部分,是公务员的例行考绩,此外,还有提拔考绩,即在例行考绩之外,某些公务员被列为升职对象时,由组织部出面,对提拔对象进行定向考核。因为前面的工作做得细,组织部门的提拔考核,相对就要简单得多。确定了任职的职位之后,组织部门会通过公开方式,公布竞聘职位和岗位要求,由有意愿参与者自主报名。报名完成后,组织部门根据例行考绩情况,按照先内后外的原则,进行筛选,确定三至五名候选人,然后就这些候选人,进行定向考察。考察的第一步,是分别找候选人谈话,谈话的具体内容,有一个非常详细的提纲,针对性非常强。第二步,要进行IQ和EQ的测试。第三步,组织评议。第四步,将考察情况上报党委,由党委集体讨论决定。王永郴介绍了主要部分之后,拿起面前的一些材料,向调研组介绍说,每位领导面前都有一些材料,这些材料除了上报给省委组织部的之外,还有一些具体的表格。这些表格,也就是我们设计的一些相关表格,现在看,这些表格似乎很详细,其实我们知道,还存在一些问题,将会在今后的工作中更进一步完善。各位首长如果有什么疑问或者建议,请提出来。吉戎菲上午担心遭到炮轰,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她搞这个组织工作改革方案,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公权力的着眼点在于一个公字。组织改革之所以阻力重重,也恰恰在于这个公字。人们为什么拼命要抓住权力?就因为权力名义上是公,实际上却是私。权力私有化最大的支撑点,恰恰在于权力分配的私有化。伯乐体制本身就是权力私有化。伯乐是可以任人唯贤,问题在于,这需要两大前提。前提之一,用你的这个人,确实是伯乐;前提之二,伯乐用人,完全出于公心。哪怕你掺杂了一点点私心杂念,这个公权就很难保障了。而人是感情动物,人在用人的时候,如果没有制度保障,就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权力平衡。社会上普遍认为,现在的体制,是否用一个人的第一标准是感情的无限接近,第二标准是经济利益的最大化,第三标准才是权力平衡。这是完全错误的,除非一个完全不懂用权的人,才会将前面两项作为第一和第二标准,一个很善用权的人,肯定会将权力平衡列为第一标准,其次才是感情的无限接近。到了相当级别以后,经济利益的最大化,往往不在他们考虑之中。尽管他们不得不收受某些利益,可那是场作用的结果,而不是用人原则。三大标准的无论哪一条,指向都不是公权力而是私权力,都是为了更加稳定自己的利益。现在吉戎菲搞出这个方案,所有干部,只要将自己做了什么、效果如何、计划下一步做什么列出来,组织部门或者常委会选拔任用干部的时候,某些领导想用某个人,操作起来就非常之难。换句话说,现在的制度中,虽说人事权在党委,主要话事人是党的书记和组织部长,可实际上,党委成员,每个人都掌握有一定的人事决定权。一旦实行了吉戎菲的方案,人事决定权全部落到了这套制度中,甚至连党委书记都无法决定用哪个人不用哪个人了。组织人事权交给制度之后,每一个处于权力场高端的人,手中的权力,实际被极大地削弱了。王永郴汇报结束后,炮轰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大家心里显然都有话想说,可不知道赵德良到底持何种态度,不敢轻易表明观点,以免和赵德良观点相左让自己陷入被动,甚至被赵德良看死。赵德良似乎也不便先说,毕竟,他不是组织工作方面的专家,更希望听一听各方意见。如此一来,出现了短暂的冷场。唐小舟知道,这样拖下去,大家都会尴尬,便向文舒使眼色。文舒会意,立即说,我来提个问题吧,我认真听了你们的方案,有一点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些表的填报,全都是在网上完成?《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46章中午有个饭局,唐小舟和赵德良一起乘车前往。坐在车上,赵德良突然问,砚华同志到了没有?唐小舟说,上午一直都在忙,没来得及联系,应该到了吧。赵德良说,晚上,你去陪他吃个饭吧。唐小舟平淡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是狂喜。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至少说明,赵德良考虑到了,这一变故,会在一个时期内,让郑砚华显得比较落寞。赵德良的任何一种姿态,都是表明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将会成为郑砚华的支撑。郑砚华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支撑。晚上见面,郑砚华找的地方是一家闻州人开的餐厅。郑砚华没了官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百姓,身边没有了秘书,没有了司机,没有了下级以及想攀附权力的各色人众,来和唐小舟吃饭,也不得不乘出租车了。因为晚上还要去见赵德良,所以没有喝酒。不喝酒便只好喝饮料,边吃边聊,开始的话题非常广泛,似乎也不是重点。其中甚至聊到翁秋水案。翁秋水只不过是公安厅宣传处的处长,这种级别的官员,在江南省官场,有几万人,算不上人物。这件案子之所以传得全省皆知,除了案情的离奇之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谷瑞丹是唐小舟的妻子。唐小舟心里明白,郑砚华之所以提起这个话头,不是因为八卦,而是想了解唐小舟此时的心态以及下一步打算。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恐怕难以过自己这关。郑砚华显然是站在唐小舟的角度考虑,觉得他的身份敏感,离婚吧,会有所顾忌,不离婚,又是心里的一根刺,会常常刺得你鲜血淋漓。他或许是想提起话头,然后劝唐小舟借此机会离婚吧。此事传得全省都知道了,所有的同情,全都倾向了唐小舟,就算他提出离婚,别人无论理解与否,将来也不可能以此说事。唐小舟说,其实,谷瑞丹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我们离婚了。郑砚华以为是这次的事件之后离婚的,也没有细问,只是说,离了好。这种女人,将来肯定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趁着这个机会离了,等于为自己消除了后患。唐小舟说,这件事,我没有公开的,也希望你替我保密。既然此事不再是障碍,郑砚华便谈得深一些了。他说,你估计,翁秋水的案子,你的前妻陷得有多深?唐小舟说,这个,我就不好说了,但愿没她什么事吧。郑砚华说,我听说省厅对这件事非常恼火,一定要把翁秋水抓住,肃清影响,人力物力,都大力支持。这样一来,翁秋水恐怕躲不了太长时间。唐小舟说,我以前就听说,翁秋水这个人很轻狂很阴险,脾气很坏。在省厅,他只听政治部主任华昌炎一个人的。这次,厅里要搞大这件事,会不会与华昌炎有点关系?郑砚华说,这确实很难说,什么事只要一牵涉到官场,就变得复杂了。由翁秋水又谈到尹越案。郑砚华说,尹越这个人,他还算比较了解,当初,郑砚华刚到团省委的时候,尹越是建设厅的团委书记,后来又到团省委搞了一段时间,再回到建设厅当处长。此人的工作能力很强,官场走得一帆风顺,几乎没有遭遇波折。对于一名官员来说,没有波折不一定是好事,受些磨难,能够令你有所警醒,有所敬畏。什么波折都没有,容易忘乎所以,头脑发热。唐小舟开玩笑说,你也算是顺呀,你不是在说自己吧?郑砚华说,表面上看,我算是顺的,其实,我也受过打击呀。别的不说,我的太太出车祸这件事,就给我打击不小。唐小舟有些不解,说,这是生活上的打击,和工作扯不上关系吧。郑砚华一笑,说,你天真了不是?对于官员来说,什么打击都是工作打击。唐小舟明白了。他之所以不想将自己离婚的事公之于众,恰恰在于官场的私生活,也是官场的一部分。郑砚华可是一市之主,封疆大吏,有很多美丽而又可爱的美人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他怎么办?反正是长在野地里的菜,顺手就收了?收了容易,人家是有目的的,是要求回报的。很多双手向他伸出来,哪怕他不想当贪官,也离贪官不远了。全部拒绝?那他得忍,男人嘛,什么都能忍,就这件事,不是不能忍,而是忍起来太辛苦也太痛苦。情与欲的交锋,可能是世界上最激烈也最考验人的战斗。唐小舟说,嫂子走了已经好几年了吧?你没想再找一个?郑砚华摆了摆头,说,怎么找?在熟悉的人中找?熟悉的只有官场,你永远搞不明白人家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还是你的官位。我认识一些富豪朋友,他们的孩子找对象,他们就困惑,不知道对方看中的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他儿子可能继承的财产。其实,这种困惑不仅仅只是商场有,官场同样有。商场嘛,最多也就是损失金钱,商人有的是钱,损失一点问题还不是太大。官场就不同了,搞不好,权和利,你都得付出,最终,一段婚姻毁了你的整个官场人生。唐小舟又转了个话题,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郑砚华说,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不过,省里好像想让我带队去欧洲招商,但这也是个临时性工作,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心里还真的没一点底。你给我点建议怎么样?上次和他通电话,他希望自己帮忙出点主意,唐小舟还真的蛮当一回事,仔细地想过。如果他的猜想准确的话,赵德良的用意,是想他接替尹越担任副省长。尹越因为和陈运达的关系密切,又是建委口提上来的,陈运达让他分管交通规划建设等顺理成章。假若郑砚华当了副省长,陈运达大概不会将这块肥肉交给他,排在最末一名副省长嘛,又在地方干过很长时间,搞不好,就让他分管农业和市州了。如今的农业是补贴农业,收不上来钱的。就算以前能收税交提留,与工业相比,那点钱,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农业是个冷衙门,爹不疼娘不爱。若真是如此,郑砚华这个副省长,就会当得很难受。赵德良可以用郑砚华,却不能干涉省政府的分工,那是陈运达的一亩三分地。如此一来,郑砚华便可能处处受制肘,很难施展拳脚。既然命运一定,就要向内挖掘潜力。农村和农业,真的不可为吗?几乎所有的领导都在思考这一问题,又始终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没有找到办法的原因是什么?说穿了谁都明白,农业发展的速度太慢,就算有十倍百倍的增长,相对于今天的另外两个产业的总量和增量来说,微不足道。所有领导,眼睛都盯着招商引资,盯着房地产开发和大的项目建设。一个项目上马,动辄几亿几十亿,GDP会很好看。但是,现在这种万众一心抓招商的搞法,真的就是政绩吗?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主动招商,如果能够在完全没有潜规则的情况下招到商,那商也就不是商了。商业是什么?是资本的生利行为。资本的嗅觉极其灵敏,如果某一个行业某一个区域具有投资价值,不需要你去招商,商自然会蜂涌而来,相反,资本如果不能生利,就算你使上再多的手段,资本也会弃你而去。全国大部分地区,并不能有效吸引资本的流入,可每年的招商引资成绩单,却非常漂亮。谁都清楚,成绩单上的数目,能够完成百分之一,就相当不错了。由此可知,以招商签约数来衡量政绩,是最靠不住的政绩。现在各地的经济,主要靠巨大的建设投入撑着,而建设资源是不可再生的,有些地区,已经出现了才建一二十年的楼,就被拆掉重建的现象。这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对资源再生要求的迫切。不能持续的经济模式,能给社会带来多大的财富?唐小舟始终觉得,房地产经济忧患重重。虽然他并不赞成将这种经济模式一棍子打死,同时,更希望能够培育更多具有持续发展潜力的企业。当然,各级政府并非不重视这一点,全民招商的行为背后,恰恰就是在通过资金引进、技术引进以及设备引进等方式,做大做强产业经济。可这毕竟有些一厢情愿,绝大多数地区,不可能像闻州那样,具有先天的某种优势,能够吸引大笔的投资。如果换个角度思考,与其贪大求新,不如立足当地资源,发展特色经济。唐小舟说,今年春节的时候,赵书记突然跑到我的家乡去。几个月过去了,什么后话都没有,你说,赵书记到底是什么意思?《小说下载|3uww。CoM》郑砚华说,你别说,我也琢磨过这件事。你是老板身边的人,你应该清楚老板心中想些什么吧。唐小舟摆了摆头,说,我不知道,只是估计。郑砚华问,你估计是什么意思?唐小舟说,说不清楚,可能与农村和农业经济有关吧?郑砚华笑了,说,你等于没说。如果不是与农村和农业经济有关,他大老远兴师动众,跑到那个穷地方干什么?对不起,我随口说说,忘了那是你的家乡。唐小舟说,你没有说错啊。那是个穷地方。郑砚华说,也不算穷吧,比我们闻州很多农村都富。唐小舟说,其实,农村要富起来,比城市容易一些。城市的人口太多,就算投入再大,平摊到每个人头,就没几个钱了。农村不同,一是起点低,二嘛,资源还算丰富,只要有一个好的带头人,再有好的扶持政策,一年就是一个样。郑砚华说,我明白了。唐小舟问,你明白了?你明白了什么?郑砚华说,我明白了你想对我说的话。唐小舟说,不是吧,我什么都没说呀。郑砚华说,没听说,一切尽在不言中吗?————————————省委下发部分同志任职命令的第二天,中组部考察组在一名副部长率领下,来到了雍州。早在两天前,赵德良便要求余丹鸿拿出一个接待方案。余丹鸿搞的就是这个事,方案很快拿出来了,除了到机场迎接的规格略低以外,差不多参照国务院副总理的待遇了。接待是件极其具体细致的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马虎。接待规格,主要体现在四大方面,第一,是迎接的规格,即到车站机场迎接时,都有些什么人出场。第二是接待人员的规格,第三是住宿的规格,第四是安保的规格。首先说第一项,迎接。迎接,简单地说,就是迎来往送。上级领导下来工作,下级要迎,上级领导工作结束,下级要送。这迎和送,到底采取怎样的规格,就是一个大学问。这种迎接,往往是参照国际外交礼仪派生出来的。国际间的迎接,往往派出同级别或者略高级别的领导出面,比如来的是一位总理,我这边,也派出一位总理到机场迎接。来的是一位部长,我这边也派出一位部长迎接。如果确实因为某些事,不能在迎接的规格上达到这个要求,那么,就在第二项接待上弥补。但国内的迎接,又略有不同,往往是对口迎接,这一对口,就成了下级迎接上级。党政主要领导,最多派出一个同级别的出面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但也有特别的时候,比如一些权力部门的领导下来,就不能完全按照这种规格,得将接待规格提高。余丹鸿拿出的接待方案,是组织部到机场迎接,负责人是组织部长马昭武。餐饮、住宿以及安保由办公厅负责,负责人是余丹鸿。第一天,由省委出面请两餐饭,中餐由赵德良为主,彭清源作陪。晚餐由陈运达为主,夏春和作陪。加上部门负责人以及办公厅接待负责人,每餐饭出面的,便有四个省委常委。唐小舟看到这个方案,觉得接待规格过高。转而一想,组织部毕竟是拿着官帽子的部门,中组部的工作组下来,省里除了重视之外,各位领导也想借此机会和中组部接触沟通,这样的接待,或许也不为过吧?他将这个方案送给赵德良审核,赵德良看得极认真,最后提起笔,在方案上改起来。唐小舟所站的位置离赵德良有一定距离,没有看清他在改些什么,他在想,赵德良觉得这个方案有什么不妥吗?到底不妥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接待规格过高?可他的动作,不像是删去某个人呀。赵德良很快改好了方案,递给唐小舟,一句话都没说。唐小舟接过来一看,赵德良所作的修改非常小,甚至可有可无,他仅仅将午宴和晚宴的接待人员互换了。午宴由陈运达负责,夏春和作陪,晚宴由赵德良负责,彭清源作陪。唐小舟想,这个修改,似乎看不出高明之处,也很难说余丹鸿的安排有什么问题。中组部的领导下来,既然要以示重视,第一个出面接待的是省委书记,自然没错,至于作陪,党口一把手出面的时候,安排一位政府高官,而政口一把手出面的时候,安排一位党口高官,同样没有什么问题。至于党政两大口,哪个在前哪个在后,都算有说法吧。但晚宴之后,唐小舟的想法不同了,他突然明白,赵德良的这一修改,确实高明得多,意味深长得多。唐小舟想明白这件事,是在餐厅前往房间的路上。吃完饭,大家一起送中组部的领导回宾馆房间,这段路的距离不长,餐厅门口原本停了一大堆接待用车,余丹鸿请中组部的那位全副部长上车。全副部长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说,这么近也要坐车,辜负了这么好的夜色这么好的空气,我们还是走着过去吧。赵德良立即说,全部长有此雅兴,德良就陪中央领导散散步吧。尽管全部长来自中央,而赵德良是地方领导,但以级别论,赵德良是正部级干部,又是省委书记,全部长只是一位副部长,两人的职务差距是非常大的。赵德良陪着全副部长散步回宾馆房间,本身就显示了充分的尊重。既然宾主都要散步,其他人,也就没有乘车的理。赵德良和全副部长在前面走,其他人在后面跟着。赵德良的侧后面,是唐小舟,全副部长的侧后面,是他的秘书小钟。这四个人的后面,是彭清源和中组部的一位司长,王宗平则跟在彭清源身边。再后面,就是马昭武和余丹鸿,以及中组部考察组的其他成员,很大的一群人。唐小舟突然之间明白了这种安排,有很多的意味。《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40章王永郴说,主要在网上提交。文舒说,如果是县里还好说,但在乡镇怎么办?现在乡镇的办公条件不是太好,可能没有电脑,甚至没有上网。他们怎么提交?王永郴说,现在乡镇不是没有电脑,是没有条件每位干部配一台电脑,当然,也没有必要。但是,小乡合并大镇之后,乡镇的财政实力增加了,办公条件得到了一定改善,每个镇,都有那么几台电脑,实行电脑化管理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退一步说,就算乡镇没有电脑,私人电脑在乡镇的普及程度也非常高,除了极个别经济状况非常差的,乡镇干部家里也都是有电脑的。又有人提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省委组织部市县干部处处长乐朝炎终于触及到本质了,他说,我仔细听了,也认真看了这些表格,我得承认,这些东西做得很细致,很全面,所有需要考虑的,全都考虑进去了,而且非常实在,一点都不来虚的。不过,我这里有个疑问,你们这一改革,我们组织部门,好像就没什么事干了。哪个岗位需要人,只要通过电脑这么一搜,人就出来了。全省各级组织部门,恐怕很多人要下岗吧。唐小舟听明白了,乐朝炎所说,并不是组织部门没事做,而是他这个市县干部处处长,没有权力了。省委组织部市县干部处,管着全省市县的所有干部。名义上,干部是分级管理的,有省管干部、市管干部和县管干部区别。但也不绝对,比如省委组织部有个市县干部处,如果仅仅只是管到市一级,何需要挂个县字?许多时候,县委书记、县长甚至副县长,也都需要市县干部处管的。在整个省委组织部,市县干部处管的人最多,而且所管的人,全都是下面的实职,手握重权。因此,市县干部处处长职位,官不大权不小,是最实惠的。显然,他担心这一改革方案如果在全省铺开,自己的职权,就等于被这个方案剥夺了。王永郴解释说,组织部门并非没有事干了,而是事更多了。别的不说,每年,要对干部进行两类考核,一是日常考绩,二是提拔考核。以前,我们的做法,往往是要提拔干部的时候,进行一次突击性考核。按照我们现在的这个方案,组织部门必须对所管干部填交的表格,进行逐项核实,这是日常考绩。等要提拔的时候,还要针对提拔对象以及岗位要求,进行一次专门定点考核,也就是提拔考核。比如说,同一职位,可能有很多人符合条件。我们设计的方案,是由符合条件的干部自己报名参与竞争,然后由组织部门根据各项标准,先筛选一遍,淘汰一批,再对留下来的人进行重点考核。最后将考核情况提交常委会。我们这个方案,并没有改变干部任用程序,只是改变了任用考核办法,从而更加直观和量化。大家提了很多问题,市委组织部的干部一一作答。马昭武见时间差不多了,下面该由赵德良总结了,他说,我来说几句吧。该问的大家都问了,该答的,你们也答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你们搞的组织人事制度改革是怎么回事了。我只谈两点感受,第一点,戎菲同志呀,我感到很震惊,很意外,你抢了我的饭碗啊。吉戎菲显然有些紧张,这可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在说话,他手里掌握着全省干部呢,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对自己的印象不好或者对这个方案印象不佳,吉戎菲今后想更上一层楼,就非常难了。马昭武说了这话之后,稍停了停,吉戎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竟然没能接话。马昭武继续说,这个改革方案,原本应该由我这个组织部长来搞嘛,结果,被你这个市委书记搞了。你说,你是不是抢我的饭碗呀?我告诉你,赵书记如果让我下岗,我到你家吃饭去。这次,大家都明白了,许多人暗松了一口气。吉戎菲也完全放松了自己,说,马部长要到我家吃饭,好呀,我请都请不到呢。马昭武说,第二个感想呢,这个工作做得很扎实。尽管市里的同志也说了,这只是一个方案,目前还只是在两个县开始试点,可能还有很多方面需要完善。我的总体感觉是,这是个好东西,好就好在系统性强,操作起来,也相对简便,对我们的组织工作改革,绝对是有益的尝试。今天听的东西很多,我的思考也很多,总体来说,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一下。所以,我也就谈这两点。下面,请赵书记作指示。赵德良摆了摆手,说,这样吧,今天我就不说了。我想花两天时间,到你们的试点县去看看,等看过了再说吧。吉戎菲连忙进行布置,要求市委秘书长安排相关行程以及确定市里的随行人员。赵德良摆了摆手,说,别搞复杂了,你们都忙,就不去了。告诉县里一声,我们自己去走走看看就行了。吉戎菲知道赵德良说一不二,自然不再坚持。省委书记的时间,是权力蛋糕的一部分,省委书记往哪个市跑得多,说明对这个市的工作重视。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省委书记下基层,也要搞平衡的,将自己的时间平均地分配给每一个市县。上次去高岚一天以及此次来东涟三天,都已经破例了。这等于一个信号,在未来的权力蛋糕分配中,东涟是完全有可能拿到最大一块的。只有那些屁股上屎太多的市委书记,才会害怕省委书记在没有安排没有陪同的情况下自由行动。吉戎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整个江南省,她这里是最稳定的一个市,矛盾相对较少。何况,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毕竟还有县里负责接待以及唐小舟在暗中帮她。陪书记下基层,晚上的活动,基本没有太大变化,千篇一律。他坐在房间里,下面各位领导前来拜访。能获准进入的,都是相当级别的人,级别太低又没有特殊关系的,想进入都不可能。偏偏赵德良不是江南人,想和他扯上关系,还真是不容易。能够见到他的,肯定是相当职位的。想想他这种生活,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枯燥烦闷得要死,一点乐趣都没有。但官场中人,却乐在其中。世上的事,其实就是一种哲学,在有的人眼里,某种很浪漫的事,在另一些人眼里,可能是弱智。平常人觉得枯燥无聊的事,官场中人,却乐此不疲。你喜欢什么样的行为方式,和你喜欢什么样的异性,是一样的道理,因为你的意识强加给你一个印象,你就喜欢了这种类型。或许有一天,你的意识改变了,强加给你的是另一个印象,你喜欢的,就是另一种类型。人们之所以痴迷游戏,是因为游戏具有复杂多变的设置。而官场,是比任何游戏都复杂的设置,使得这种游戏,比任何一种游戏,都具有魅力。赵德良每次下来,总是不断地和人谈话。有些是他安排的,有些是别人硬钻进来的。每次谈话,都需要调动巨大的智力资源,不知会死掉多少脑细胞。与赵德良不同,唐小舟的爱好是关注赵德良和每一个人谈话的时间。吉戎菲几点几分进了赵德良的房间,几点几分出来。孟小波几点几分进了赵德良的房间,几点几分出来。这是一些无聊透顶的数字,摆在任何人面前,都觉得无趣。惟独摆在唐小舟面前,才会觉得这些数字是活的,充满了官场感觉,越品嚼,觉得越有意味。赵德良和吉戎菲有很长时间的谈话,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唐小舟完全不清楚,就算他和吉戎菲的关系非常特别,事后,吉戎菲也不可能告诉他。但唐小舟可以猜,从他们谈话的时间去分析判断,能够得出很多想象。唐小舟虽然独自留在房间里,却一点都不会孤独,更不会无所事事。他的事多得很,几乎所有的事,差不多也就是看短信发短信接电话之类。董有志和文杰明又一次分别给他打电话。他们希望唐小舟想办法说服赵德良到泸源去看看。唐小舟自然明【炫】白他们的意思,宗盛瑶被【书】双规后,省委常委会至今【网】没有研究泸源的班子。赵德良会把这个位置给谁?任人惟亲?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别说赵德良在江南省无亲无故,就算有亲有故,又能有多少亲多少故?任人惟贤?那实在是一个笑话,谁贤谁不贤,又没有写在脸上。惟才是举,也不现实,官场集中的全都是精英,随便抓一个,也是人尖中的人尖。这时候,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感情。谁跟你靠得近,你就用谁。官场中,谁会和你靠得近?无非几类人。人们往往将会拍的列在第一类,那恰恰错了。列在第一类的,往往是能够替你办事,善于为你排忧解难的。官场就是一个矛盾场,很多矛盾纠葛在一起,有许多事,你自己并不适宜出面,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你什么话不说,他早已经知道你希望做什么,并且悄无声息地替你办好。这样的人,你不用才怪,一定会重用,而且会永远把他留在最重要的位置。其次,还是用那些会办事的,这种事,不是替领导办私事,而是办公事。能够把公事办得漂漂亮亮,让你政绩斐然,却又不对你形成任何威胁,这样的人不用?才怪。第三,大概才是会拍的,平民反感领导身边有那些阿谀之人,可他们从来不知道,领导身边,恰恰需要这样一些人,否则,领导的意图,谁来宣传谁来贯彻。靠那些所谓的忠耿之士?那些所谓的忠耿之士自以为是,不太会在领导的意图上面花心思,很难真正理解领导的思想,且不说他们肯不肯替领导去吹这个喇叭抬这个轿子,就算他们愿意去做,因为没有深刻领会,往往会走形。领导身边,如果没有一圈惟马首是瞻者,领导的威信,怎么能树立起来?类似的例子,俯拾即是。某领导希望宣示某种政纲,又不方便自己站出来说,便找机会,在会议上说。讲话稿洋洋洒洒,长达几万言,关键其实只是几个字。可说了也就说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几个字。于是,领导换个地方再说,还是没人能明白。领导只好再换地方说,终于有一次,有人明白了,在当地发动宣传机器,大肆宣扬。这就是典型的挠政治痒,想挠准位置,绝对是需要技术的。最后一类,便是听话的。自古至今,自国内至国内,不听话的下属,肯定不可能得到信任,这就是千古一律。你怎么鉴别这四种人 ?很简单,领导如果和你多说几句话,你可能就是其中之一。唐小舟之所以要计算首长会见的时间,正是要以数据分析的方法得出一个结论,赵德良对哪一位领导,更为重视。接近十二点,该是领导休息的时间了,所有要求面见领导的请求,唐小舟一概回绝。送走最后一个人,赵德良说,小舟,来,我们喝两杯酒,晚上好睡觉。唐小舟知道,赵德良是有酒瘾的,量也很大。但是,他非常自律,平时都能很好地克制自己,只有在非常兴奋的时候,才会想到喝上两口。唐小舟说,那好,我打电话叫他们弄两个菜来。赵德良说,要什么菜?这里不是有花生米吗?还有兰花豆和水果,简单一点,就用这个下酒。唐小舟灵机一动,说,我们两个喝没劲,要不,我把徐记者叫来?赵德良说,这么晚,人家早睡了吧。唐小舟知道,徐雅宫肯定没有睡,说不准,还想等着大家都睡了,趁机和他幽会呢。他说,要不我试试看。赵德良没有反对,他便拿起电话,拨了徐雅宫的手机。《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42章齐天胜动用了警方。警方利用特殊侦技手段,查到尹越的手机所在地点,是尹越的家。他早晨出门的时候,竟然将手机留在家里了。到了下午,仍然没有尹越的消息,余丹鸿知道事情闹大了,不得不通报赵德良。余丹鸿的这个电话,是打给唐小舟的,再由唐小舟将电话交给赵德良,赵德良接过去听了听,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春和同志以及尚玲同志知道这个事吗?再听了半天,才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这样吧。结束通话后,赵德良思考了片刻,对唐小舟说,你给春和同志打个电话。唐小舟拨通之后,把电话递给赵德良。赵德良说,春和同志,中纪委的同志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夏春和可能向赵德良汇报中纪委的一些事,赵德良听了好半天,又突然改口,问,尹越的事,你知道吗?夏春和不知说了句什么,赵德良说,这个事,你和运达同志通气没有?然后,赵德良又说,恐怕还是得打声招呼,争取主动。说了这句话,赵德良也不说结束语,把电话挂了。大领导往往如此,该说什么话,一二三四,说过之后,立即挂断。唐小舟原以为赵德良这里没事了,回了自己的房间。按照惯例,晚上是接见时间,市里的领导已经等着了。唐小舟只好给赵德良打电话,赵德良的电话占线。过了半个小时,唐小舟房间的电话响了,接起便听到赵德良说,我们回雍州。从东涟回雍州,路上需要四个小时,到达时,已经是凌晨。因为太晚,唐小舟便住在了这里。第二天一早,两人出去晨运,赵德良看上去非常宁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后来唐小舟才知道,整个雍州乃至江南省,早已经鸡飞狗跳,有很多人,甚至整夜未眠。晨运过后,赵德良没有去办公室。他在楼上有一间书房,吃过早餐后,他对唐小舟说,有什么事,你挡一挡。便进书房去了,唐小舟进去给他送茶,发现他并没有处理文件,也不是打电话,而是在看书,看的是《资治通鉴》。唐小舟退出来,随手将门关上,到了楼下的小房间。人还没坐下来,电话一个接一个。绝大多数电话,与尹越的失踪有关。而这有关的电话中,相当一部分,是在传说尹越的去向。就像当初叶万昌神秘失踪一样,什么样的传说都有,一样有人说他已经去了国外,也有人说他像叶万昌一样自杀了。唐小舟很烦这种电话,又不能不接,只能应付。当领导的有个秘书是真好,至少可以少听很多没有意义的电话,可以阻断许多无用的信息。大约十点钟,电话再一次响起来。唐小舟看了一眼号码,是余丹鸿办公室。唐小舟接起来,说,秘书长好。余丹鸿说,你和赵书记在一起吗?唐小舟不好说明,便问,要赵书记听电话吗?余丹鸿说,好的,尹副省长回来了,我向他通报一下。唐小舟去敲赵德良的门,赵德良说一声进来吧。见他手里拿着电话,问,谁的?唐小舟说,秘书长的,尹副省长来上班了。赵德良脸色明显有点变化,伸出了右手,从唐小舟手里接过电话,问道,丹鸿同志,怎么回事?余丹鸿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唐小舟不知道。赵德良一直在听,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一句结束语,便将电话挂断,再将手机递给唐小舟。唐小舟接过手机时,赵德良又拿起了面前的书。唐小舟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接到王宗平的电话。王宗平的办公室和张正中的办公室斜对着,隔一道走廊,王宗平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进入彭清源的办公室,恰好要经过张正中的门口。秘书办公室的门永远都是开着的。今天上午,王宗平几次经过张正中的门口,每次看到张正中,都是同一个镜头,坐在沙发上抽烟。这也可以想象,尹越一旦出事,秘书大多难逃一劫,就算像王宗平一样,即使没有牵连进去,也没有多少人再敢用他了。九点多钟,彭清源把王宗平叫进自己的办公室,交代了几件事。从彭清源的办公室出来,迎面见尹越走过来。尹越显然没有睡好觉,眼睛肿肿的,平常那种高昂着头目中无人的姿态,一点都见不到了。王宗平自然要向他问好,若是平时,他可能理都不理,直接走过去了。今天,他竟然很谄媚地冲王宗平笑了笑。下午,赵德良去了办公室,没多久,中纪委的同志过来了。他们在里面谈了一个多小时,陪同他们一起来的是梅尚玲。这一个小时内,唐小舟几次进去给他们加茶,自然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唐小舟听到两府工程等语,心中略惊了一下。那可是陈运达的政绩工程,两府开始修建时,陈运达还是常务副省长,担任工程总指挥,尹越当时是建委主任,担任工程副总指挥。陈运达不可能到指挥部去总指挥,更多的具体工作,是由尹越和副秘书长齐天胜操办。后来,尹越之所以被提拔为副省长,据说,与这个工程有很大关系。陈运达直接以这个工程来压袁百鸣,在常委会上表示,两府工程,现在已经成了胡子工程,除了尹越,没有人能够接这个榜。如果谁有能力把这两大工程接下来,我赞成由他来当副省长。现在,中纪委工作组提到这个工程,是否说明,已经查明,尹越在这个工程上不干净?其实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如今做工程,哪有干净的?关键看查不查。树起一幢大楼,倒下几个贪官,是中国官场特色,谁心里都明白。唐小舟暗自想想,觉得这件事颇有意味。他刚当上秘书不久,侯正德悄悄地转给他一封举报尹越的匿名信。一般来说,匿名举报可以置之不理,除非举报的内容很详细,证据可靠。看到这封举报信,唐小舟拿不准,犹豫再三,还是送给了赵德良。赵德良很快有了反应,叫来纪委书记夏春和,将这封举报信交给了他。从那以后,过去了近两年时间,有关那封举报信的事,一直没有下文,甚至偶尔提及都没有。唐小舟还奇怪,怎么就没动静了?在此期间,赵德良掀起反黑风暴,在这次扫黑中落马的,包括两个市委书记和几个副市长、公安局长。尹越案,始终按兵不动。现在,唐小舟总算有点明白了,赵德良在江南省的反贪,是一个整体的庞大计划,而把握这个计划的关键,恰恰是节奏和次序。如果一开始就将尹越案搞得轰轰烈烈,叶万昌和宗盛瑶等人,可能被惊动,届时,他们群起而攻赵德良,赵德良可能陷入被动。相反,先动下面,对尹越引而不发,待将外围肃清,再发起主攻,此时,对手想反扑,力量也弱了。这是否说明,赵德良的下一步目标,将会是陈运达?只要紧紧抓住两府工程,齐天胜和陈运达,恐怕是逃不脱的。对于这个步骤,唐小舟在心中暗叫了几声好。唐小舟正想这件事的时候,余丹鸿从门前匆匆而过,去了赵德良办公室。不一会儿,由余丹鸿和梅尚玲领着中纪委的同志,匆匆离开。四十分钟后,有人给唐小舟打来电话,告之说,尹越被双规了,是由余丹鸿和梅尚玲领着中纪委的同志在尹越的办公室宣布这件事的。尹越似乎早有准备,显得很平静,对中纪委的同志说,能不能等一下,有一个紧急文件,等我签发了。中纪委的同志说,不用了,你这里的事,会有人处理的。尹越于是站起来,跟着中纪委的同志向外走。就在离开的那一瞬间,还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办公室。这件事,当天便传遍了整个官场。赵德良到江南省之后,官场一直传说他是一个懦弱的人,说他是一个书呆子。直到尹越案发,人们的说法才开始改变,觉得赵德良掀起一连串的扫黑反贪风暴,说明此人的手段十分了得。甚至已经有传言说,赵德良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陈运达。今天的陈运达,势力虽仍不可低估,可一些重要部位的党羽,已经被赵德良在不知不觉中翦除了。剩下的那些,真正能够充当马前卒的,已经找不出几个人了。当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唐小舟接到陈运达的电话,希望和赵德良碰一碰。唐小舟当时觉得,这次的事件冲击力太强了,陈运达坐不住,急于和赵德良单独接触。自从赵德良到江南省以来,这两个一把手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唐小舟觉得陈运达从来都没有把赵德良当一把手看,政府方面的工作,他根本不向赵德良汇报,一切由他拍板,党口这边的工作,也往往通过余丹鸿、罗先晖等人发挥作用。赵德良倒是好脾气,政府那边的事,他能不过问,坚决不过问,包括省委这边的许多事,他能退让,也都退让了。正因为如此,省里才会传出赵德良懦弱书呆子的说法。现在,陈运达主动要找赵德良碰一碰,有三种可能,一是来试探一下赵德良,二是来向赵德良下战书,三是来向赵德良妥协。仔细想一想,以陈运达的脾气,似乎不太会向赵德良妥协吧,他这么一个强势人物,从底层一级级升到今天的地位,不是一般的修炼能够达到的。没有正面交手就推盘认输,绝不是陈运达的性格。那么,当面向赵德良下战书 ?更不可能。毕竟赵德良是一把手,目前的形势对赵德良有利,陈运达如果公开跳出来和赵德良作对,实在太不明智,也太缺乏政治智慧。唐小舟趁着陪赵德良出去吃饭的机会,将此事报告了。赵德良听后,什么话都没说。唐小舟甚至怀疑他根本没听见,又不好重复。汽车到了迎宾馆停下来,唐小舟正准备下车替赵德良开门,赵德良才说,你让运达同志九点钟过来吧。九点钟,赵德良正在办公室里练书法,陈运达来了。平常,赵德良练字,唐小舟在旁边帮忙,办公室的门,都是关着的。这次要等陈运达,唐小舟有意将门留了一条缝。陈运达知道赵德良在里面练字,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唐小舟从里面的小房间出来,将陈运达迎进去,又为陈运达沏上茶。赵德良仍然在写字,写的是《论语》中的一段话: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唐小舟端着茶水进去的时候,赵德良恰好写到惠字。陈运达说,我听人家说,书法的妙趣在于每一字都不重复,这句话里有四个也字四个其字。要有四种写法,不容易。赵德良说,看来,运达同志对《论语》也有研究。初听的时候,唐小舟觉得,赵德良的这个也字用得颇为怪异和多余。如果说,运达同志对《对论语》有研究?意思表达清楚了。可赵德良偏偏多用了一个也字。仔细琢磨,其实这个也字颇有讲究,恰恰说明了赵德良说话,每一个字,都有深意。在江南省,陈运达以春秋研究专家自居,赵德良一个也字,表明了对此的认定,同时也肯定了陈运达更深入广泛的涉猎,比如《论语》。另一方面,表明自己其实是熟读古书的,凡是陈运达有研究的东西,他赵德良的研究更加深入透彻。陈运达说,哪敢说研究?读过而已。赵德良说,运达同志,你太谦虚了。唐小舟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对陈运达说,省长,您坐。陈运达说,啊,小舟,你放着吧,谢谢你。唐小舟愣了一下,陈运达平常对人虽然客气,对他唐小舟也客气,但在赵德良面前对自己如此恭敬,倒还是第一次。唐小舟放好茶杯,说,为首长服务,是我的职责。说完就准备出去。《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43章赵德良已经写完了那幅字,对唐小舟说,小舟,拿去挂起来。唐小舟明白了,赵德良暗示他不要离去。唐小舟将刚才那幅字挂起来,又拿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赵德良拿笔蘸了蘸墨,对陈运达说,运达同志,你坐。站客难留呀。陈运达说,不坐了,站一下吧。每天坐得屁股痛。赵德良说,我听说你运动不多,你应该加强运动。陈运达说,还算可以吧,我每周打三场球。唐小舟知道,陈运达打的是保龄球。整个雍州市,目前只有一家保龄球俱乐部,而且只有两条球道,这还因为那家公司的老总是陈运达的外甥,专门为他这个舅舅留的,否则,可能连一条球道都没有。赵德良说,我们这种年纪,身体还是重要呀。想一想游杰同志,有时候觉得背心一阵发凉。陈运达说,我听说,情况不是太好?赵德良说,这么年轻,可惜了。陈运达说,游杰同志这个样子,副书记的事,中央又没有定下来,德良同志,你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你自己也要保重。赵德良说,我也想轻松一下呀,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陈运达似乎找到了话头,说,是啊,最近这两年,江南省不太平啊。想一想,真让人担心。赵德良说,是啊。我原以为,扫黑风暴过了,可以过一段太平日子了。哪想到又出了这么个事。陈运达说,有关这件事,我要向德良同志和省委检讨呀。赵德良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与你运达同志有什么关系?陈运达说,话虽如此,尹越的提拔,我是说过话的。当时,我觉得这个同志做事很有一套,执行力没有几个人可比。你搞过政府工作你知道,要找个执行力强的同志,不容易。赵德良说,当初建议提拔尹越,省委并没有错,就算你推荐了他,毕竟还是省委集体决定嘛。陈运达说,这件事,对我们这届班子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赵德良说,负面影响是肯定的。看来啊,光打击还不够,干部廉洁自律的正面宣传以及监察厅的预防工作,还要加大力度。陈运达说,是啊,今年是换届年,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这样的事,在整个干部队伍中,影响极坏,增加了不安定因素。我在想,现在是关键时刻,稳定压倒一切,千万不能再出乱子了,否则,不好收场啊。赵德良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陈运达,问道,你有所指?陈运达说,听到一些说法。有些同志担心,尹越事件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如果真的成了多米诺骨牌,恐怕就很难稳定了。赵德良说,运达同志,你的忧虑,也正是我的忧虑啊。这两年,江南省确实不太平,原因我们暂时就不去谈了,无论如何,这些事,都是在我们这届班子手中出的,中央一旦问责,我们,我和你难辞其咎。所以,我在想,一方面,我们要尽可能控制或者消除此事的影响,积极和中纪委配合,尽快查清问题,又不至于扩大化。有关这一点,我会找时间和中纪委的同志交换一下意见,你是省委副书记、省长,我建议你有机会,也以个人名义,找一下中纪委的同志。另一方面,廉政建设的力度,还要加强,要做好预防工作,确实不能再出事了。接二连三地出事,说明我们这届班子失去了控制力嘛。陈运达说,行,我一定按德良同志的指示办。赵德良立即转了一个话题,说,各地的党代会,陆续要开了。班子的事,不能再拖了。我想,是不是分两步走,先把党口的班子定下来,下一步,再定政府的班子?陈运达说,我同意。赵德良说,那好,我再和办公厅以及组织部沟通一下,争取尽快召开常委会。第三天,办公厅下发通知,内容十分明确,讨论各厅局以及市县委班子。通知发下去的当天,唐小舟就接到无数个电话,都是打听这件事的。唐小舟觉得好笑,其一,既然常委会要开了,说明名单早已经由组织部拟好了,一些主要职位的初步提名,也不是秘密,如果不出现特别意外,变化的可能性不大。其二,如果你是线上的人且榜上有名,你这条线上,处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个人,一定会向你透风。到了这时候,你还没有听到风声,只能说你OUT了。其三,唐小舟确实可以拿到那份名单,可他并不想这样做。此事涉足太深,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倒是另一件事,让唐小舟感到极度不安,章红自杀案有了新的变化。章红因为抑郁症,常常伴随自杀倾向,曾经两次自杀未遂,第三次跳楼,摔得血肉模糊。其后,雍州市公安局刑警队出了现场,进行了详细现场勘查,最终得出结论,章红属于自杀身亡。对于妹妹的死,章政一直接受不了。他很清楚,妹妹最近一段时间,情绪尚属稳定,甚至都不肯吃药了,说越吃越觉得绝望。章政觉得,妹妹能够情绪稳定,与家人的关爱以及治疗,有着紧密的联系,不吃药,是肯定不行的。出事当晚,章政还亲自督促妹妹把药吃下去了。治疗抑郁症的药,主要是起兴奋作用,撞破翁秋水和谷瑞丹的事,令她愤怒,当时的情绪,也属于激动型。情绪的激动,加上药物的作用,迅速陷入极度的抑郁,令人难以想象。章政原本觉得此事无法解释,心中存有诸多疑虑。偏偏公安部门的结论一出,翁秋水就急于将章红的尸体火化,并且显得过余热情。章政冷眼旁观,觉得翁秋水的态度有些问题,一时又说不清道不明。原本第二天的遗体告别仪式之后,便行火化,可晚上睡在床上,章政突然想起唐小舟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觉得唐小舟话中有话。他本人也是官场中人,自然清楚官场对于两性关系的态度。翁秋水和谷瑞丹的升职欲望都很迫切,偏偏在节骨眼上,一再让章红撞破他们之间的事,确实令人不解。再联想到妹妹平常的一些言行,似乎给了章政一种印象,她如果不吃药,情绪尚稳定,一旦吃药,病情就有加重的迹象。将所有一切分析之后,章政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赶到殡仪馆,遗体告别仪式如期举行,但即将火化的时候,出现了麻烦,他作为死者亲属,坚决不同意立即火化。他之所以这样做,原是想试一试翁秋水的态度和情绪,不料,翁秋水一听说他不同意火化,立即暴怒,和他大吵了一场,甚至要强行火化。章政从翁秋水的态度中看出了端倪,更加坚定地拒绝火化。最终,因为家属意见严重分歧,火化未能进行。离开殡仪馆,章政又立即赶到市公安局刑警队,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刑警队负责此案的是九大队,副大队长说,你这仅仅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不能成为我们立案的理由。章政打开自己的公事包,拿出一瓶药,说,这是我妹妹生前用的药。这一瓶已经吃了一半,是一直留在我家的,你们可以检验一下。章政自己就在司法系统工作,和这位副队长相熟。副队长觉得,章政可能因为失去亲人,情绪难以控制,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尚在情理之中。要打消他的这些想法,其实也简单,把这瓶药检验一下。可令这位副队长惊讶的是,这一检验,还真检出了问题,这瓶药明明标的是百忧解,属于治抑郁症的专用药。可打开胶囊,发现里面竟然是另一种药。检验人员立即将结果报告给副队长。副队长也觉得事情闹大了,问检验人员,里面是什么药?检验人员说,目前还不十分清楚,要进一步检验才能知道。这位副队长做事极其认真负责,他意识到此案确实存在问题之后,立即带人去了殡仪馆,下达书面通知,在没有得到公安部门许可的情况下,不准火化尸体。很快,药检更进一步的结果出来了,胶囊里面装的是西药氯硝安定。副队长不太了解医学,为此专门去市一医院请教了有关专家。专家告诉他,这是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药。百忧解主要用于治疗抑郁症。所谓抑郁症,也就是精神极度萎靡,治疗的药物,带有兴奋作用,目的是要刺激患者,令其脱离抑郁状态。氯硝安定则相反,主要用于治疗狂躁症。所谓狂躁症,则是兴奋过度却又无法自我控制,只能借助药力来控制。所以,氯硝安定属于一种对情绪起抑制作用的药。副队长问,如果药刚好用反了,会起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