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光在我面前暴长,孩子手中的长刀抢先挥出,格开向我们开战的右路匈奴士兵。 我将战刀偏过刀刃,及时荡开数支他们射出来的铁箭,刀不转弯,当的一声架在了左路匈奴士兵的刀刃上,一股酸麻的感觉从我的手臂震撼而出,我的身体微微一垮,那匈奴士兵还算武艺了得,立刻循力追入,试图重创我。 我的身体充满柔韧地在阿连背上一拧,化开他的攻击,当两马相去不过半尺的时候,脚踢中他的马身,夹在鞋底的匕首刺穿了粗厚的马皮。那马疼得长叫起来,那匈奴士兵略惊了一惊,我早已轻松地兜上他的战马,战刀割断了他的脖子。他的战马被我伤中了要害,鲜血如同血箭一般射出来,我在匈奴马上将马缰绳一圈,用力一扯,几乎将马嘴勒断,匈奴人的战马在半空中一个硬生生的转身,马身沉重地撞向射箭的匈奴人,匈奴人的包围圈被打开。 我拐回了阿连的身上。 “快跑!”我猛踢那孩子的马匹,他已经被右路更为强大的匈奴士兵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了,不过,这个孩子能够替我挡下右路攻击,看起来他也有两把刷子。 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断后。 我倒骑在马上,战刀横握在掌心,估算出那箭簇射来的与我的距离,见箭挡箭。 羽箭呼啸着从我们身边穿过,孩子在前面拼命地狂奔,我在后面等待着这些匈奴人铁箭使完。方才与他们近身搏斗的时候,我将他们箭架上的箭囊都悄悄挑断,只剩下两个人来不及做这个手脚。 那孩子的马匹脚力不能与阿连同日而语,我可没打算跟他共存亡。等到消耗完匈奴人的箭,再把这孩子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大一点儿,我也算仁至义尽,可以问心无愧地骑着阿连撤退了。 “六十三、六十四………”胜利在望了,匈奴人一般每人携带不过三十多枚箭。我背对着前方,眼睛紧紧盯着匈奴人的箭,他们似乎也知道自己武器即将告罄,其中一个猛然射出一串子连珠箭。这连珠箭大约是他的绝技,我手忙脚乱之间一时应付得十分吃力。 ============ 另一个人见我忙于应付连珠箭,大喝一声射出一箭来,我感到异样的劲风扑面而来,这大约是他耗尽力气的一箭。我手臂的动作已经走老,我只得屏住全部神气,待到铁箭来到我面前的一瞬间,忽然在马上一个腾空飞踢,将那铁箭的准头踢歪!脚与铁箭硬擦了一下,疼得我满眼泪花。 他们显然已经没有箭可射了,我翻身坐回去,拉起阿连的缰绳,向匈奴人返杀过去。这是我对那个孩子最后一点帮助了。 “吼——”我的身边突然传来一阵阵可怕的吼声,那吼声如狼嚎、如虎啸、如狮吼,仿佛无数怪物在我身后一起嗥叫。我正在与匈奴士兵作碰撞,顾不得许多,只管放马冲进匈奴人的队伍。 我本无意与他们多纠缠,在匈奴人的战圈中略砍了几刀,已然如扁舟过重山般穿越了他们的队伍。我听到身后立刻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忍不住一边保持战马奔跑的速度,一边回头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只见一群黑色的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队伍已经把那几个匈奴士兵围住了,月光下,明晃晃的弯刀此起彼落。那队伍里的人都带着一个可怖的黑色双角尖头盔,他们的身形特别高大,力气大概也很猛。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我定睛一看,看到一个匈奴士兵被其中一个人抓住两腿,凌空抡起,一下子撕裂成两半,恶臭伴随着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这群神秘人的厮杀方式特别血腥,特别野蛮,或者,他们对于匈奴人有着刻骨的仇恨? 我见状抓紧速度驱策着阿连快跑,不管这些人是敌是友,我对他们都厌恶多于好感。 一部分戴着双角尖头盔的恶汉发现了我,他们向我奔驰过来。阿连后腿如兔子般快蹬着,虽然速度尚可,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它长途行军后,有点疲惫了。战马比我们想象的要脆弱多了,需要不时休息。 一抹金云无声无息地来到我的身边,是一匹纯金色的战马。 纵然阿连竭尽全力,它已经非常接近我了,马鼻子上喷出来的热气透过了我的裙子。 金色的弯刀向我扫来,我在阿连背上一个倒挂金钩让开,他不断向我猛攻,我心中很不高兴。我和匈奴人又不是一伙的,这点都看不出来,真是一群野蛮人。 那戴着头盔的男子金色弯刀向我横头劈来,我横刀撩开,歪身躲避。他的武功不能算多么出色,挡他一下,我就可以作鸟兽散也。 双刀交接—— “喀朗!”我的战刀断成两截。 我骇得大叫起来。 我看出他们的马大都稀松平常,也就这匹金色战马算跟阿连有得一拼。所以,只想让刀背掠过他的刀身缓他一缓,与他交错而过。两个人马头异向有了时间差,他就追不上我了。 没想到那把金色弯刀在划过我刀背的瞬间,轻而易举地劈断了我的汉军战刀。 拜托!好歹也是一寸三分厚的刀背,不会是伪劣假冒产品吧?都怪进入队伍后被人当鸟养了,现在落得这个下场。 我手中只残余断刀,失去先机,再难躲避,很快陷入了他的刀光之中。 眼看着后面的士兵处理完了匈奴人,渐渐向我围拢过来。 我的心中非常惶急。 一串悦耳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是从一个后来赶到的黑盔战士口中发出的,声音清脆如铃显然是个女子发出的。 周围的包围稍稍一松。我立即抽空取出另一把战刀,还好我准备充分。可是,这普通的刀如何应付那金色宝刃? 那使用金色弯刀的男子一声我听不懂的大吼,周围阵势的压力再次让我产生了无路可逃的感觉。 我的目光转向了那女子。 趁着他们对我的包围还没有紧密到我无法动弹,我的刀照她的面门砍过去,在这种男人的战队中间,如有女子,其身份必然不同于一般。我看着自己逃不出去了,打算拉一个人质再作计较。 女孩子爱惜容颜,见我的刀冲至她的面门,反手格开,边上的黑盔战士同时齐呼起来。我越发拿准这个女子就是我逃出他们重围的关键,见她刀举了上去,中盘处有了空门,我的身体立即脱离马鞍,用足全部力气一脚踢中她的身体。女孩子痛死过去,我顺势跳到她的马背上,左手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双手反剪捆绑好,刀刃闪光点住她的喉部。 一连串动作干脆爽辣得令人发指。 她的头无力地向后靠倒在我的肩膀上,沉重的头盔从她的头上滚落了下来,自然卷曲的棕色长发披拂下来,在月光下盈亮柔软,她的额前佩戴着和我头上带着的造型一模一样的白色月形玉石,只不过她的玉石质地更为通透晶莹,在月光下如同一颗盈盈欲滴的泪珠。 众人皆停下战马,眼睛扫过我,也扫过我额头上与那女子一般的月形装饰。我觉得有点诡异,如果有多余的手,我一定赶紧把头上的玉石撸下来,塞在口袋里。 “放下我阿姐!”一个少年的声音冒出来,我一看正是我救的那个孩子。我知道他懂得汉语,松一口气:“你们为什么要追我?” “我阿姐命令大家放了你,你居然对她动手!”孩子非常愤怒。 我一怔,言语不通,我怎么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再说了,他们下手这么黑,我不可能束手待毙的。 我干咳一声:现在我伤了这个女孩子,只能坚持到底了。 “你们放不放我?”我的手上一紧,那女孩子的身量比我高,皮肤雪白,很像欧罗巴人种。 “哲澜王爷!”那少年回头对那个最先追击我的男子叫道,他看起来才是这支队伍领头的人。 那黑盔男子头盔上的黑色尖角分外尖锐,头顶还装饰着鲜血一般的红色矛状顶,此人皮肤很白,但是松弛了。双眸是矢菊花般的蔚蓝色,褐眉微微下蹙,眸子闪动,内心深难可测。湿润泛红的嘴唇显示了他的纵欲与贪婪。 他策动马匹,向我轻轻靠过来几步,我不由自主引着阿连退开数步。 他发出一声长笑,声音因有些年岁,浑厚而略微浑浊。我握紧手里的刀,纵然那女子在我手中,纵然我满脸杀气,他似乎浑不在意。 我想起方才公主喝止手下后,王爷那声引起士兵围杀我的大吼。正是他的那一声大吼将我逼得狗急跳墙的。 “你别过来!我会杀了她的。”我一边观察着王爷的神色,一边故意冷刻地将刀刃横入那女子脖颈,似乎立刻便要来个断喉夺命。 这一下所有人都悚然变色,那少年叫道:“你敢动月氏的公主?我们的族人定然不会放过你的!”我本来就看着他们像少数民族,原来是群月氏人。 那个带队的月氏王爷表现出了适当的担忧,只有我,因为特别留意,能够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一些别样的光芒。我看着这个组合,既然这对姐弟是王子公主,那么哲澜就应该是对他们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的重要辅臣之类的角色而已,现在怎么看起来他的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皇族的斗争,常常都是很微妙的。这位王爷轩扬的气质,与公主一样色泽纯正的眸子,是不是说明他是一个有着皇族血统,有资格觊觎王位的人? 那个小王子,他的注意力全在我手中的公主身上,根本无心注意身边的情形。 年幼无知真是好欺负啊! 我替这个武功还算不错的男孩子捏一把汗:恶狼伴伺在他身边,小王子却只将我当成敌人,对我这样步步相逼。我又不便点明,身为外人,我贸然开口只怕他们也不会相信。 我感到,言语的障碍真是最深的障碍。 我盯住那会说汉语的孩子:“你阿姐是公主,那么你就是王子了。我今天好意救了你,是你们将我逼成这样的。”第十九章 关塞极天疑无路这位公主虽然武功尚可,但是凭她那点功夫要亲自前来营救自己的弟弟,终究有些捉襟见肘——这证明了她在军中应该尚有威信,否则不会这样轻率,这也是哲澜王爷的制擎。 给公主的势力加一分。 不过,从她喝止士兵的过程可以看出,哲澜王爷与她在这个军队面前是各分秋色的。 给王爷的势力也加一分。 ……好了,双方政局平分。 ……我哪边都得罪了,哪边分数高都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没关系,我自己来给自己加分。 哲澜王爷也不会说多少汉话,对小王子说了一通什么月氏话,不知道他如何挑拨的,那小王子对我已经没有了半点救命之恩的感激,似乎也不忌讳他的姐姐落在我的手中,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我曾经听霍将军说过,匈奴人的生存方式尊崇的是野狼之道,注重的是报复仇杀。这帮月氏人看起来文明更落于其后,匈奴人还知道服个软,投个降,带个路什么的,这些月氏人呢?怎么在霍将军队伍里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月氏士兵? 估计不是他们太蹩脚,霍将军不带他们玩;就是太狠毒,没人愿意去招惹他们。 如果,迫得那哲澜大人不那么利用语言鸿沟肆无忌惮乱说话就好了,你看,小王子都有点对我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了。他们不会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吧? 我努力默记着他们有限的几句月氏对白,试图从中寻找一定的规律,我发现他们语言特点与中欧的语言规律有一定接近,只不过发音完全不同。 “◎◆◇◎№※……\@&……”我小心翼翼地按照中欧语言规律,仿照他们的发音,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不懂,但是语音、语调、语句都很完整的月氏话。 哲澜王爷面色一下雪白,嘎然住口。 我克制住瞎猫拖到死老鼠的狂喜心情,保持住冷静的表情,含起一股淡淡的笑意。 小王子也诧异地看着我,没想到我居然“精通”月氏话,这让他们有些摸不清我的底细。 我轻轻扬起额头,那上面与月氏公主头上一模一样造型的月牙儿玉石在月光下闪动。 虽然玉质比人家差,虽然做工比人家粗糙,虽然位置带得比人家歪。我现在知道了,这可能是柳殊儿收藏品中,如假包换的月氏王族装饰品哦,足够让他们对我的来历身份浮想联翩了。再加上我的身体来自于两千年后,有一定白色人种的混血成分,皮肤比如今汉朝中原女子白一些,眉骨也立体一些,的确看起来与这些欧罗巴人种的月氏人有一点点亲缘的样子。 哲澜王爷阴沉着喉咙对我说了一句月氏话,我好整以暇地拨弄着耳边的一缕垂发,不去理睬他。现在多说多错,我得拖延时间。 小王子凑近过来,也说了一句月氏话,神色似乎平静了一些。 我把公主扶正,我自己清楚自己的出手力量,没有一点时间,她醒不过来。抬起桀骜不驯的下巴,我对着小王子冷蔑出哼。 哲澜王爷毕竟老奸巨滑,看穿我的意图,吼了一句月氏话:“#¥·……%¥!”他身边的士兵一阵涌动,马蹄声似乎要直扑上来。 我把他挑逗到这一步上,我再猜不出他说的这句话,我可以直接抹脖子了。我立刻以他的月氏话,腔正字圆地回敬:“拖延时间?!” 哲澜再次镇住。 全场肃静。 经过这番心理较量,我的公主终于赢得时间慢慢醒了过来,美丽密长的睫毛轻轻睁开,发现自己身处危险,立刻僵硬了。 “公主,你懂得汉话吗?”我低声问掌握中的公主。 公主不理睬我,她那略为倔强的身体能够让我感觉出她与她的弟弟一样是懂得汉语的。 公主没有看到方才哲澜王爷的表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危境。那哲澜见公主醒了,气焰立刻降低了下去。 我轻声附耳对那公主,竭力与她沟通感情:“我只不过是想逃出去罢了,方才我不是还救了小王子吗?误打公主也是因为言语不通。本来只是场误会,可是,这位哲澜王爷似乎并不希望你们姐弟活着回去吧?” 公主的娇躯微微一震,清若蓝宝石的眼珠徐徐转动,显然听懂了我的意思。刚才她喝止士兵追杀我时,哲澜王爷那微妙的表现她也应该尽收眼底了。 我又说:“不过,他的手下毕竟是月氏人,他不能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杀你对吗?” 我诚恳说道:“我只是想逃而已。” 公主望着我卑微诚挚的笑容,说:“你现在放了我,我能够保证你全身而退。” 我踯躅起来,放了她,她却反而不肯放过我怎么办?我扫了公主一眼,二十三四岁的年龄,宽阔的额头显示了她有过人的智慧,她既不承认他们自己人之间的矛盾,反而将为难放在我身上——而且,誓不怕死…… 如果换了现代人,早就被我威胁住好好合作了。君不见那些劫机、绑票事件都是拿着落后武器的少数败类,长时间与大批训练有素的国家反恐精英对峙?虽然看起来正义的一方着实有些窝囊,但是,这才叫人道主义,这才叫人性。 这些没有人味道的落后民族,难怪没到两千年就统统灭亡了。 跟这些几千年前的古人,我真是没有办法相处下去了。 她给我放刁,我跟她玩狠的:“那我就杀了你,同归于尽,你们的月氏国以后落入什么人的手中,你可别怪我。” 公主听到我说任月氏国落入他人手中,身体不由颤动起来,双眸在月色下流淌出清亮的光泽。 公主一死,他们那个什么月氏国大概就会归哲澜王爷了。我这么陌生的人,都能看出那哲澜王爷人品很差,她这么熟悉他的人怎么可能不略知一二? 公主跟我僵持着,这里应该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似乎不担心匈奴人,也不怕我逃。我可耗不起时间。我眼睛从东看到西,盘算着得在他们之间杀一个人,以便脱围。 杀谁呢?公主确实很好杀,可惜,杀了也没用。另外,将一个国家交到一个篡权者手里,我有点不乐意。 看着那哲澜离我的距离很合适,我从药囊里掏出一颗凉菊大黄丸,河西这个地方干燥,军医常用适量的大黄调理一些简单的去火药,治疗士兵的炎热干结。 我一捏她的喉咙将药塞了进去,嘴里噼里啪啦地说:“我替你杀了那个哲澜,你把你的那些月氏士兵收服。这是三个时辰才会致命的毒药,你保证我没有危险我才会把解药给你。” 他们现在分系两派,任何一派都能够动用这一百人马,我灭了哲澜一边,威胁住公主这一边,这样才能够安全离开这个是非地。况且我救了她的弟弟,灭了她的政敌,她还要为了自己活命,没有理由将我赶尽杀绝。 哲澜不曾想到我突然从公主的马上撤出来,只眨眼工夫,我已经和他的双刀交格在了一起,此人武功与我相若,我有把握对付他。 “喀琅!”他的金刀再次砍断了我的战刀,但是,也让我进入到了足以攻击他的距离。 这是令我熟悉无比的距离,从小训练出来的感觉让一切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左手出刀、转刃、离开血溅三尺的地方………杀人和武功没有特别绝对的联系,精确的计算、丰富的经验、沉着的应对、还有杀人的强烈欲望,往往才是决胜当场的关键。 哲澜王爷的武功绝对不会比我差多少,他错在这个时候,没有把我当成必须扑杀的首要对象。 当哲澜魂灵出窍的时候,我在半空里作出一个坐鞍落马的动作。阿连已经适应了我经常离鞍的这个坏习惯,颇称心意地及时来到我的身下,我一拉马缰绳,黑盔的月氏战士立刻围上来欲将我剁成肉泥。 公主的声音响起,众人只得收住攻势。人马分开处,公主缓缓走出来,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发白,显然凉菊大黄丸已经发挥了作用。我很不好意思地笑笑:“公主,我走了。” “解药呢?” 我说:“伤害公主的性命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再说,我们大汉朝的军队正在与匈奴人作战,得罪月氏国便如同在河西竖了一个强敌。”我看了看他们的士兵,战斗力确实很可怕,最好跟霍将军报个信,河西草原上势力并不只是匈奴族而已。 我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公主的眼神略微一缓,我说:“但是,小人确实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要。这样吧,我向南跑,第一块岩石边会放下你的解药。你们一炷香后再过来,否则我和你同归于尽。”我觉得自己简直是黔驴技穷了,动不动就说这句话,遂又连忙讨好地笑一下:“公主,你们国家的内政看起来还有很多需要你一揽狂澜之处,希望公主为月氏臣民珍惜自己的万金之躯。” 公主向南望了望,大漠与天空的接壤处,一块高大的岩石如人影一般立在那里。她轻咬嘴皮,仿佛在掂量是否放了我。 我猛然一拉阿连的马缰绳,这东西的体力已经得到了一点儿休息,它的体能本来就是出类拔萃的,如今一声长嘶,越过两名月氏黑盔战士的马身,冲出了百人的封锁线。 我用眼角向后撇,公主没有动,她的士兵也没有动,他们那些劣马不在我眼里。哲澜王爷的金骏马也不是阿猫阿狗便能立即上去操纵的。 安全啦! 放马欲高歌,天涯任我行,我快乐地冲向草原的深处又深处,自由的感觉扑面而来。现在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了,他们的战马无法跟上阿连的脚程。 眼看着那块岩石即将到了,我俯下身体作了一个苍鹰翱翔的动作,其实什么也没有放到岩石旁边,手指风一般掠过岩石,收腿回马,继续开始我的快马逃命。 美丽的月氏公主,那一点药丸会让你排毒养颜更健康,到时候你说不定会感激我呢。 还没容我开怀多少时间,我低沉下了眉头,一股闷闷的声音向我这边滚了过来。 我转过马头,准备绕过。 一匹神骏无比的黑马趾高气昂,势若流云,仿佛神驹天降。 马上的人随意穿着一件本白布料的长衣,一段与衣料相同的布带权充腰带,束在腰间。本是飘逸成仙,玉树临风的料子,头上却戴着一个连头盔的青面獠牙面具。 黑马、白衣、青面,这种程度的形象来恐吓已经有点筋疲力尽的我,显得有点奢侈。 我已经两腿发软了。 他的背后,正有一支队伍向我走来,他们也是黑色盔甲,双尖头盔,人数在百人以上。 那领头的白衣面具人对身后轻轻作了一个手势,他的人马分成两彪将我包抄起来,他自己驱马不慌不忙地向我的方向慢慢走过来。 看着这一身粗糙宽大的白衣,我终于想起了月氏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了…… 小吱喜欢研究大汉朝的各种掌故,自张骞大人从西域回来,便有关于西域三十六国的简册从宫中流传出来,小吱费心搜集到了一些。 这月氏国常年在敦煌、祁连山这一带以游牧为生。他们信奉月神,身材高大,爱穿白衣。五十年前被匈奴大单于击灭月氏主力,砍杀了当时的月氏王以后,西迁至妫水以北。 博望侯张骞大人十几年前奉命去与月氏人接洽,就是希望与匈奴族有仇的月氏人可以成为汉朝抗击匈奴的臂膀,让匈奴族在草原上腹背受敌。可是,如今的月氏人已经在妫水附近得到了丰美的水草,过着幸福祥和的生活,他们的花潮女王拒绝了张骞大人的恳求,只愿意以商贸通行。 照如此说,河西这里应该已经没有月氏人,怎么又出现了月氏人?还似乎很成气候?第二十章 流火飞羽初行空面前的宝马,一身墨黑,唯有四个蹄子雪白雪白的,仿佛踏在白雪之上。我看得胆寒,这大约就是那种乌龙踏雪宝马,阿连在它的神骏面前显得很露怯。主人应该很喜欢他的马,马胸脯前还挂着一个银丝缠绕的威武铃,为了夜间行路不出声,丝絮塞住了铃铛。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从我的头顶一直打量到阿连的马蹄之下。 他稍稍轻侧过马头,我心中更添一丝惊惶,他的动作、角度、甚至战马的姿态都调整得攻守兼备,一看就知道他的武功与经验不在哲澜之下,更可怕的是,他与哲澜的贪欲不同,他有一种冷峻如山的对敌气质,一种足以与霍将军相媲美的高手风范。 “简扬扎基!”月氏小王子欢叫着扑向那男子,那男子身旁的士兵立刻长矛出刃,护住了小王子。他接受住了小王子的撒欢,浅浅安抚了他一下。 “哼!我们月氏国的第一武士来了,你就等着束手就擒吧!”小王子勒马站在那什么简扬扎基的身边,仿佛靠上了一棵大树。 两百多名月氏黑盔武士将我团团围住,还有这么一位武功难以预测的男子冷冷地看着我,我的背上终于冒出了冷汗。 公主走上前,她吃一堑长一智,不肯离我太靠近:“解药呢?”他们已经搜索过岩石下面了,意识到我欺骗了她们。 我默然难言,这种事情欺骗了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解药不在那里。还是老规矩,你们让我走,我把解药………”我住了嘴,因为看到公主强忍着大黄的效力,要知道,忍耐这种东西是很需要毅力的……某些程度不亚于海洛因……她看着我的眼神根本就是要将我杀而后快。 我应该挑点味道难闻,但是药力不这么彪悍的东西给她吃的。 简扬扎基边听着小王子的喁喁诉说,边盯着我观察。我发现他对我有点兴趣,我可是对他大大的有兴趣呢!悄悄检查自己身边的武器什物,昂头道:“简扬扎基,你动手吧!”堂堂一名月氏第一武士,应该不会堕落到跟我车轮大战的。 众人听到我这样说话,互相望了一眼。小王子“呸”了我一记:“你也配叫他扎基?” 我弹他一眼,忘恩负义的东西,什么配不配的,我还不乐意跟你们说话呢! 那简扬扎基好似在看小孩子斗气一般,忽然笑了起来。他有一把子干净而清澈的声音,显出此人的年轻。他笑完,望着我:“不错。” 怎么?我心中掠过一阵窃喜……居然还是个懂得汉语的聪明男人!我深深呼吸一口长气,背上的凉汗早已干得没了踪影。我满怀期待地望着他,静候下文。 “不错……很……”他动了脑筋想了半天,没有找出其他合适的词语:“很不错。”我切了一声,实在是太废话了。 “放了我。”我继续拙劣的威胁手段,对他们说道,“否则汉朝军队不会放过你们。”我的威胁不起任何作用,听得懂我说话的人实在屈指可数,公主和王子都叫我得罪完了。只有那简扬,听过小王子打的小报告后,似乎还未对我产生恶意。加上他又开口说了几句不够标准的汉话,我便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希望得到合理沟通。 一阵风吹得劲草飘扬,那简扬指着我:“你来………#¥%……” “什么?!”风在吹,马在啸,我听不清楚,所以我大声问,“你说什么?” 他笑得面具都在发抖:“你来……睡……觉。”我先是一愣,随即自作聪明地想明白了,这些西夷蛮族,大约视女子如同猎物一般,战场上的女人也成了他们随意调情的对象。 旁边的小王子怒出,愤而纠正那所谓的月氏第一武士:“扎基!不是‘睡觉’,是‘受死’!” “受——受死?”那月氏第一高手兀然看着他的王子,明白过来自己的口误,于是,拉起音调,非常正气凛冽地喝道:“对!受死!”造型正义,语气豪迈,与我的敌对情绪演绎得无可挑剔。 “受死。”我收起目光,忙不迭地点头,现在双方的情况总算是正常了……看来,刚才是我自己思想恶劣,想歪了。 刚把自己这番乱七八糟的心思收束起来,一个令我无比沮丧的结论成形了,几乎将我当场砸扁——这个简扬的汉话水平根本就是靠不住的! 他会这么一点点鸡毛蒜皮的汉话,比一点儿也不会更糟糕,我们之间更加容易产生误会。只消这位公主和这位王子根据我的话音,再稍作意思歪曲……我不寒而栗,他一定会信以为真。 公主和王子对他如此贫乏的语言天赋大约也习以为常了,既往不咎。 我咀嚼着“受死”这两个字的意思,斟酌着,慢慢说话:“你是说,我和你,打?”字数越少越好,免得被公主他们利用了去。 简扬扎基又一次大笑:“………打?”他潇洒地摊开两手,意思是身后有两百月氏兵,他随便一声令下便能将我挤压成肉饼,他又何必和我打? 我却松了口气,这说明他好歹听懂了。 果然是个战场老手,不肯单打独斗。只有江湖好汉才会为了那所谓的正义人道而与人单挑的。我若与他易地而处,我也不会亲自出马的。 我拉转阿连的马头,战刀战马也组成一个攻守均佳的姿势,暗示他,我可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哦。我审视着他,那强壮的身躯应该有一把好力气,尤其是身下的那匹乌云踏雪宝马为他添彩不少。 检查完毕:要想刺激这个人与我单打独斗,实在是非常不容易的。 我的眼珠转个全场,心想:不刺激他,我可以刺激别人的。 “你们不在乎多伤几条性命就来吧。”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把自知锋芒、出鞘无声的宝刀,“看看我能玩死几个?”这句话是对公主说的,所以没有一个字一个字说。 公主体验过我的出手迅捷和心思狠毒,被我这种杀心十足的镇静冷出一个寒颤。我特意不去看她,模仿着当年的尘,食指在刚刚饱蘸过他们哲澜王爷脏血的刀刃上轻轻抹过,放在口中品尝人血的滋味。 她对着简扬叽里咕噜一通我听不懂的话,看她神色严肃,语言凝重的模样,大约是在说我方才杀人的手法是多么歹毒,多么不留情面。那简扬听着听着似乎并不生气,看着我的目光越发热烈起来。 公主对于他的表情深为不满,索性住口,水晶般的眸子含起泠泠的寒气,拿着马鞭子对他背上抽了一下。那乌龙宝马甩甩长尾走前一步。 简扬见总算惹恼了端庄的公主,哈的笑了一声,回转身体对着公主低低说了几句安定她的情绪,见公主慢慢恢复了平静。这才自己策马过来;“我,来。” 我心中对于那个公主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打。”我抽出兵器向简扬迎上去,砸定他的话语,“只跟你。” “赢了,放我走。”我怕他不懂,给他打了一个飞鸽的手势。 简扬看穿了我的意思,颇为绅士地微笑着侧看公主,意思是尊重公主,把决定权交给公主。公主眼睛瞟了他一眼,自尊心略微拾回。先对他点点头,又瞪了我一眼,大约在想,谅你也脱不了身。 虽然不知道对方深浅,虽然不知道是否可以赢过对方,我觉得好歹现在是单打独斗的机会,而且,如果赢了,有简扬在一定可以放过我的。什么叫赢,什么叫输?每个人有不同的理解。我相信我的理解一定可以得到他们认可的。 我将身上的宽袖束紧,裙裾绑在腿上,免得影响作战。 他将头盔拿下来,天然卷曲的头发立即弹跳了出来,在他轮廓俊秀的脸边组成优美的线条。他没有哲澜那纯正如海的蓝色眸子,一双深栗色的眼睛透着敏锐的光芒。 我和他刚在场子里站定,身旁的月氏士兵忽然驱策着战马在我们身边,兜起一个黑沉沉的圈子来。他们的黑甲幽冷,他们的战刀尖利。两百匹战马在我们身旁组成一个流动的战圈,一声声低吼蒸腾出一个战声沸流的场地。 阿连因为不适宜这周遭陌生的嘶吼,马步略微松了一下。 简扬的黑马则轻松自若,满脸都是主场作战的从容。 我勒紧阿连,让它争气一些。拿起战刀:“开始吧。” 简扬向我奔驰过来,我也向他奔驰过去,我们仿佛中世纪决斗的武士进行互相冲撞。只不过我们手中拿着的是不足半米的长刀,一寸短一寸险,我把性命放在刀尖上赌。 这是我久违了的感觉,一股莫名的冲动热流从我体内涌流而出,我的注意力变得分外集中,我的体能协调到最佳。那个瞬间我与他的武器撞在了一处。他力大腕沉当头撂劈,刀势如山、刀光如幕,刀气如云。我若一只轻巧的雀儿,在光隙狭缝中寻找到他的发力点,缠绕躲避。 “喀朗——”月氏族的弯刀和大汉朝的战刀摩擦出难听刺耳的声音,我从他迅若风雷的大力一劈中全身而退,毫发无伤。他感受到了我的实力,笑容渐起。 他刷刷刷几个快刀,弯月刀刃在我身边旋转起几个充满杀伤力的弧线。我一边躲闪还击,一边故意大开门户,任他充分了解我的底细。我的武功根底来自于晏小姐,不过是平常女子的功力。而对于战机把握、搏斗技巧、杀念控制、节奏掌握,却都来自于以前非人类的身体。这两种特殊的搭配,使我看起来很弱,潜能却可以很深。第二十一章 浮生望尽皆英雄我们的马头再次相向,两百月氏兵在我耳边的吼叫我已经听不见了,两百弯刀在我眼前的晃动我已经看不到了。我只看到简扬和他的战马,和他面前那把一次又一次令我险象环生的刀。 阿连离乌龙踏雪马越来越近,我现在调整的方向简直如同流星撞击星球,不但我自己会撞上简扬的刀光,就是阿连也会与那宝马发生致命的撞击。意识到了危险,阿连的马毛开始张开,它浑身的花纹开始闪光,它呼哧呼哧地狂喘着,笔直地向前方冲去…… 刀光即将交错…… 马肩与马肩即将发生非死即残的撞击…… 阿连在关键时刻,避过那乌龙宝马充满力量的碰撞,呼啸着擦身而过,而它的鞍上已经空无一人。 我的目标不是简扬,而是那匹乌龙宝马。 简扬一声冷笑,乌龙宝马长嘶起来,高高抬起马腿,我被它一脚蹬向了地面。我在空中一个翻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重新在马脖子上找到了一个让我支手的地方。简扬的刀身让过乌龙马的马头,刀身陡长,暴怒雷霆一般向我砍来。我看再难逗留在马身边,连忙一松手臂跌下去。饶是如此,左手手背上还是挨了一刀,也不知道深浅如何。人刚落到地上,乌龙马那凶狠的蛮蹄便向我暴雨般砸来。 我连翻几个滚爬才从乌龙马的身下穿过,那乌龙马作战经验十分丰富,见前蹄没有伤到我,后蹄突然抬起来,角度极为刁钻,我正一股力量使老,眼看难以躲避。我只得顺着那马蹄踢来的方向,被它带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