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魇

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壤此?《商魇》都应该是80’后作家的小说里最好的一部.——寒山夜雨（时尚杂志主编）小说所表现出来的深邃,沉稳,大气,准确,精到使王晓璇与同时代的少年作家们明显划开了一条界线.,他不仅表现出了超长拔萃的才气,更表现出了他扎实的知识储备与精益求精的写作态度.——许春樵（著名作家）千万不要把《商魇》当成正儿八经的历史小说来读。我们不妨把它看成是作者为我们精心构筑的发生在神秘的商代的有关忠诚和荒芜的故事。很高兴能够看到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如此探索地去描摹那个遥远的时代风貌。这本身就是值得表扬的事情。——斯男（黄金书屋网络文学评论员）无论是从缜密的构思、独特的选材，还是从快速的叙事语言来看，王晓璇都称得上是八十年代后出生的作家中最具潜质和创造力的一位。读《商魇》比读那些毛头小青年写的风花雪月和玩世不恭的调侃的好处在于：它拓宽了我们的思维空间，并引起了我们对作者塑造的那个白衣飘飘的商朝的神往。我个人给这部诚意之作打98分。——20.30.40（搜狐网络写手）通过《商魇》可以看出作者的风格：犀利、不动声色、不矫情、不装蛋，不卖弄，这些恰恰是当今一些年轻作者所没有的。——嘉宝（网易人气作者）晓璇把我们带进了他创造出的商代。这里有隐忍、杀戮、忠诚、背叛、血腥、乱伦，包容了各种类型化的情节，场景的设计也都兼备了美感、冲击力和深沉的压抑。最后独立出来的两段文字，两段对武丁、傅说这对兄弟的身世死因迥然不同的介绍，把小说的境界提升到一个新的高点。何为正史？何为野史？人性的最深处是什么？是自私、冷漠？还有宽容，宏博？——河滨公园至少《商魇》可以让那些成天只知道批评年轻作者光会情情爱爱的批评论家们暂时shutup!——爱了就爱了序自古英雄出少年许春樵如果不看作者简介，你很难把一部凝重深邃、艺术纯粹的长篇小说与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学生联系起来。王晓璇是一位大学二年级的学生，王晓璇是历史长篇小说《商魇》的作者。王晓璇出生的时候正是文学在影响和改造着中国历史的繁荣时期，他不可能感受到那个时代中国的文学如同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一样的狂飚突进与革命性的姿势，文学承载着思想启蒙与拯救灵魂的历史重任，那个时代的作家更像一个战士，也像一个传经布道的教父。而王晓璇如今的时代，灯红酒绿背景下的迅速物质化与醉生梦死的消费性人生使后现代写作成为一种可能与事实，文学已经被挤到了神圣的边缘，边缘化的文学有理由轻松随意，甚至可以胡作非为。用上半身构思，用下半身写作，文学不再是作家的个人意志、个人风格的价值体现，文学像啤酒、面包、炸鸡腿一样被各种味觉的牙齿消费。艺术不是创造而是制造，文学不是想象而是捏造，这不是词汇的不同选择，而是传统与经典的文学艺术整体价值观的堕落与毁灭。如果文学仅仅是一种游戏或供人把玩的玩物，上网吧打游戏或在网上结婚比文学阅读要好玩得多。王晓璇的长篇历史小说《商魇》不管如何进行商业炒作，但就其价值立场和提供的审美能力来看，很显然已超越了当下的文学阅读趣味与消费主义阅读理想。《商魇》是通过商王武丁饱受坎坷、反复无常、狐疑暴戾、残忍无道、人性分裂的一生执政经历，揭示了前文明时期历史前行所付出的血腥成本和兽性代价，在拆解历史黑洞的同时，重建了关于历史真相与历史书写之间的新的秩序。司母戊鼎的真实在哪里，傅说之死的真相是不是如《殷商谱》记载的那样？年轻气盛的王晓璇以他超凡脱俗的惊人的想象力对历史的真相进行了一次大胆的重建。这不只是需要勇气与才情，而是需要一种历史态度，《商魇》在全面暴露武丁所代表的奴隶制王朝的血腥暴政的同时，实际上是人性与人本的立场对抗着前文明时代的非人与兽性，这一隐形的价值立场在年轻的王晓璇的写作中贯穿了始终。以人性对抗兽性，以人道反抗暴虐，以善抵抗恶在殷商时代虽然不堪一击，但这以卵击石的对峙多少流露出了人性与本能的光辉。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王晓璇笔下的历史是他自己认识历史的视角与价值判断，而他的视角与判断显然不是戏说，也不是一种流行的历史辩证法。他是从人性与兽性的尖锐冲突中，从权力分配的无序中揭示那种灭绝人性的历史前进的必然性。这应该是一种认识价值。奥地利小说家布洛赫说“发现只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这是小说存在的唯一理由。”认识是小说唯一的道德。《商魇》提供了一种认识价值，而不是娱乐价值。所以说，《商魇》是一部具有艺术纯粹性的小说。对于一位不到二十岁年轻人所做的这一努力，它使我们感受到了文学的神圣性被一群更为年轻的作家们坚守和捍卫。文学因此而继续崇高着。王晓璇用了近四年的时间完成这部长篇小说，他所做的扎实的资料工作与案头准备，使这部长篇历史小说首先从形式层面上还原了历史真实，书中关于商代的礼仪、习俗、官阶、建筑、战争、风土、占卜、医术、治炼等都最大可能地切合了时代真实。小说所表现出来的深邃、沉稳、大气、准确、精到使王晓璇与同时代的少年作家们明显划开了一条界线。如今的少年作家们更多地靠才情和感觉体验过日子，而王晓璇与他们不同的是，他不仅表现出了超常拔萃的才气，更表现出了他扎实的知识储备与精益求精的写作态度。一般说来，早熟容易早衰，才气作为一种禀赋是容易耗尽的，最后真正的较量是学养、境界以及所相随的思想深度与高度。如果说文学是提供给读者认识人生与社会的一种媒介，学养与思想则是认识价值产生的基本前提。“托尔斯泰当然不是写聂赫留朵夫良心发现，他想告诉人们在神或宗教的感召下，作恶的人是需要赎罪的。忏悔是人性向善的美德。”（巴尔扎克语）从这个意义说，我更看好王晓璇是因为他沉着、冷静、踏实、求真、向善，他有很好的学术理想与学养追求，少了同辈作家们挥霍才气拒绝读书、拒绝深刻的盲目。文学不是烤羊肉串，现烤现卖。文学是一项长期的事业，文学更象中医，需要修炼和实践，方能修成正果。做文学不能仅仅是为了挣钱或出名，要有大师的追求，哪怕做不成大师，但不能放弃大师的目标。这需要隐忍和坚持，虚骄浮躁、急功近利最容易摧毁文学意志。从王晓璇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的写作经历来看，王晓璇的耐心、扎实、毅力、才情、智慧已呈大气之象。王晓璇的小说语言非常纯熟而老练，简直就不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学生写的。他与同时代的少年作家相比，他的古典文学功底很深厚，书中《王在》、《有美》等大量的词赋都是他自己创作的，合韵用典，信手拈来，收放自如，才情洋溢。小说基本上采用了明清小说的叙述语调，而难能可贵的是，在一些不经意的描写中，王晓璇的叙述语言又带有明显的西方现代小说的叙述格调，大量的感觉、意象、复调性语汇使其小说语言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在传统与现代的嫁接上，王晓璇比同时期的少年作家们做得更加突出。王晓璇的故事能力很强，他很好地控制了小说中的戏剧性冲突，将武丁与王妃、同僚、家族之间的恩怨情仇错综复杂地纠缠在整部小说中，在变化中推进故事，在推进中制造新的冲突，形成了一种连环式的故事链。小说充满了悬念与阅读张力，让读者欲罢不能。这种整体性结构故事的能力也是王晓璇的重要优势之一。看王晓璇的《商魇》是令人激动的，一是他这样的年纪写出如此厚重而让人震撼的小说，二是他有着如此扎实的文学能力与诚实的写作态度，三是他有着超出同辈的思考力量与综合性的小说才能。王晓璇的起点很高，如果能坚持以《商魇》的态度和付出去进行写作，我们就会觉得用“自古英雄出少年”命名王晓璇是非常恰当的。序80’后作家群中的一曲独舞寒山夜雨初识晓璇，源于他发表在广州一家很有名气的刊物上的短篇小说。那时他刚开始尝试写作，但是出手不凡令我大为惊叹。绚丽繁茂、古韵醇厚的典雅文采、惊世骇俗的故事和离经叛道的写法显露出这个男孩子掩藏不住的才情和睿智，同时也把他和其余八十年代后出生的作者区分开来。一次去南京采访，组稿，吃饭的时候作家苏童也在，记得当时那部根据他的小说《米》拍摄的《大鸿米店》刚刚被国家电影局解禁。他说的这么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80后的新生代们锐利机灵，但风格总是相似，有千篇一律之感，看一个人的书等于把所有人的书都看了。我比较赞同苏童先生的观点。去看看现在的图书市场吧！一位作者写青春成长小说出名后，大家都来跟风。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风气弥漫全国。翻开他们的书，里面空洞肤浅，鸡毛琐事能敷衍成洋洋洒洒的几万字。再有几个孩子玩弄文字游戏、嘲讽社会制度引起了众人注意，书本顺利出版并畅销，名利双收。又一批少男少女敲击看电脑键盘，故做一副愤怒或无赖状，炮制出一摞摞教人如何玩世不恭的书投向市场。还有些为出名不择手段，专门以自己或者瞎编出来的性经验为写作资源的“美男”“美女”作者们写出来的东西不仅毫无价值，而且会毒害青少年受众的思想，实在应该禁止发行。2003年的春节期间，我正准备策划一期栏目，请十位新生代作者来广州拍照、座谈，让他们这些有想法、创造性强的年轻人用自己的切身感受来诠释如今流行的时尚元素。晓璇也被列入我开出来的邀请名单中，虽然他那时初出茅庐，与其余九位走红的少年偶像相比没有知名度。但我相信如果他按照处女作《踏破长安月》的风格走下去，不出几年一定会闯出属于他的天空。《踏破长安月》一篇给予我的震撼至今还是很强烈的。万余字的篇幅，近三十位人物的相继出场，超快的叙事速度，可以演绎出大部头长篇的复杂故事，这么多特点都是80后作家作品中从未出现过的。后来这项计划未能如愿，都是因为那场让中国人不堪回首的非典型性瘟疫。它第一次使我们这些一直生活在安逸、和谐之中的人感到了死亡随时降临的威胁。机场路上涌动着戴着白口罩的人们。邀请单里的一位作者去了温哥华读学士学位，还有几位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赶到羊城。最后我只好撤销了这项栏目，换上了一期介绍都市时尚汽车的专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晓璇一直很努力，没有丝毫懈怠。慢工出细活的他雕琢出的作品可谓篇篇精彩：《玫瑰迎风斩》、《五十七年的血和恐慌》、《虞姬虞姬》……除了《五十七年的血和恐慌》是运用娴熟的现代派技术进行写作的外，从剩下的作品里均可以看出他对历史、对古典文学的热爱，而他架构故事的能力又堪称一绝，总能在很短的篇幅里安排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埋伏一触即发的戏剧冲突。快节奏的叙事又在极大的程度上契合了现代人的阅读习惯，观罢引人遐思无限。王晓璇力图在古代话本气质、新世纪主流语汇和戏剧体形式构成的三角里寻找一个中心点作为小说写作的风格，向四周辐射光芒。终于等到了这部晓璇向我描述过许多次的《商魇》。先前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大概创意后深感惊喜，就半开玩笑地鼓励他，好好写哟，说不定以后还能把它做成电影，冲击奥斯卡呢！而没想到当我真正阅读完全书时，我觉得我连赞叹的资格都没有了，剩下的仅仅是钦佩和酸溜溜的自叹不如了。晓璇果然在这本书中完美地实现了他的想法，创造出一个前人极少涉及的历史三维空间，整体内容厚重、凝浑，构思精妙，故事好看，行文气势恢宏却有着举重若轻的洒脱和淡定、从容，语言犀利、冷峻中不失典雅，劲扫当今虚弱、萎软的文风。无论是从它的内容层次，还是从它所反映出的作者的思想深度来说，《商魇》都应该是80’后作家的小说里最好的一部。与我有过接触的广州几家影视公司看过它后，一致认为精彩纷呈，内涵深远，是投资做影视的很好项目。特别值得称道的是，在《商魇》的写作中，晓璇居然流露出了美国作家海明威（代表作《永别了，武器》、《老人与海》）的“冰山”风格，叙述精练而简洁，节奏有力，用含蓄洗炼的语言文字塑造鲜活可感的形象中，让读者去想象和感受“水面以下冰山的八分之七”，去挖掘作品的意义。比如：酷热的夏天过去了，清凉的秋天也过去了，马上就要到落雪时节了。天气的变化使有些孱弱的战俘生出疾病，死了或干脆被监军丢在半路等死。队伍的人数每天都在减少。傅说不知道这些士兵究竟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再比如那段极富画面感的暴力场景展示：旷邈萧索的荒塬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大木桩，一共两千三百六十八根，正是奴隶人数。商军集体出动，一个时辰后把奴隶们全部倒吊在木桩上。这些奴隶目光浑浊恍惚，他们像柔弱的绵羊一样，只能等死。一百八十名手执利刃的军士深入到桩林中。他们割断奴隶的脚脉、手脉和喉管，于是滚烫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泻进事先放在每根木桩脚下的铜盆里。奴隶们发出痛苦而微弱的呻吟，直至血尽人亡！整个荒塬回荡着两千多人的血一起溅到铜盆发出的宏大整齐的恐怖之音！像电影镜头一样明快清晰而令人震撼，使人仿佛置身于古老野蛮的仪式现场，浓厚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晓璇非凡的写作功力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可见一斑。相信《商魇》的面市会造成轰动，引起人们对晓璇关注的同时也改变对80’后作家风格千篇一律没有新意的看法。80’后作家里也有独树一帜，与众不同。如果说现在的大多数少年作家在随波逐流，染发，打耳环，唱着HIP-POP，跳着街舞的话，那么晓璇就是独自在纷乱摇曳的光影里，在古典而又时尚的音乐中旋转着严谨、优雅、抒情舞步的潇洒者。祝愿他舞出越来越多的精彩！2004.11广州第一章第1节 子•大统（1）青铜大鼎甲骨卜辞征战天下人殉人祭梦呓迷离挣扎绝望遥远神秘魂归殷商公元前一六零零—公元前一零四六年，是中国的殷商时代。开国君王成汤推翻夏朝暴政建立了历史上第二个崭新的奴隶制大国，共传十七代，三十一王。武丁是商朝中后期的名王，在位前期励精图治，拓宽疆土，使商朝国力达到空前绝后的鼎盛期，死于公元前一一九二年，史称“商高宗”。傅说是武丁年少在青铜作坊为奴时结识的大哥，后来被武丁提拔当了国相，助武丁征战天下，声讨四方，官居显赫的傅说终以饿死狱中收场。兰渚以前是傅说的女人，到头来竟成了武丁的兰妃。美戊被武丁尊称为“母戊”，因为她是他的生母。一段淫冶败德的丑闻发生不久，武丁便创造出了那个后来被无数人交口称赞的“司母戊大方鼎”。公元前一二二七年即小乙二十三年殷历九月初八，在入秋以后降下的第一场萧疏寒凉的冷雨中，十五岁的武丁被数十列长漫而华丽的王车接回殷都。当时那种豪奢的阵势后来在东汉末年的文学家秦子昆的笔下，演变成其著作《殷商谱》里洋洋百言的汉赋。连续三日的颠踬路途使武丁的肠胃里翻江蹈海，等他把头探出雕琢缛丽的车窗狂呕滥吐时，听见御车的蒯冉说：王子请看，前方正是国都。武丁顺势望去，看见了笼罩在一片暗淡凄迷水雾中的离开九年的都城.武丁从衣襟里翻出最后一只烘山芋，他用力嗅了嗅，发现山芋的深处传来了隐秘的腐臭的气味。他扬了扬手，粗鄙的生活便伴随着山芋轻快地飞出了车厢。一阵粗犷的角声惊醒了正在恍惚遐思的武丁。原来是欢迎四王子归国的仪式开始了。殷都外城那古朴的城楼上站满了手持号角身穿青铜甲胄的兵士。入城的号角豪迈中分明透出一股逼仄而锐利的孤凄。武丁望着满布苔藓的班驳城墙从窗里急速掠过，他把手伸出窗外去，结果只留下暗红色的苔痕在手指上。马蹄疾驰，王车轰隆，不久便到了内城。原来殷都沿洹水修建，平面随地势走向呈方形，共有外、内、中三重版筑古城墙。三重城墙外都有险峻的城壕及幽深的护城河逶迤环绕。殷都共计十二个城门，每重城墙各有四个，每座城门外皆设有瓮城，上面建有高耸的敌楼。殷都宽阔的外城，为平民及各部的基层人员委身之所，为了迎接武丁回宫，特意修筑一条王道以供马车行走，军士及捕快均分列道路两旁。而内城乃显赫权贵所在之处，迎接仪式比起外城自然壮观许多。身着白鹿皮军服的号角手分成六列于内城大门外守候，见武丁所乘王车到来时，角声骤起，加上外城延续的号角，连绵不绝，来回呼应。王车驶进内城后，内城敌楼上密密麻麻持戈而立的士兵一起山呼事先设计的口令。归国！大邑商！一个时辰后，王车抵达王宫。此时宫城之上，全是白衣束冠的宫廷乐师，吹奏起象牙号角，与外、内城传来的角音凝成一体，盘旋在王宫的上方。东典门大敞，向内望去，是森严林立的王军，一律的白衣铜戟。商朝开国君王成汤崇尚白色，将白定为国色。王族嫔妃、百僚庶尹及王军臣奴皆穿白衣。眼前这漫无边际的白色海洋，使人产生一种简旷素雅、圣洁静穆的感觉。蒯冉携扶着武丁下车时，角声停歇。这王宫的画角一停，内、外城的也同时停下。然后白衣王军们便发出一声震天吼。归国！大邑商！奴隶总管翟横从东典门小跑而出，来到武丁面前垂衣拱手说。四王子路途安平。请随小臣进宫沐浴更衣，谒见大王。翟横把手轻轻一挥，蒯冉便率领车队回内城赴命。王子请。当武丁跟随翟横来到属于自己的寝宫时，已是天色昏黄，细雨已然停息。请王子沐浴。立刻有臣奴上前要给武丁脱去衣裳，武丁羞涩而慌乱地小声说，我…我自己来吧。那个臣奴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抬头望着翟横。那好，请王子自便。臣等告退。空寂阔大的浴室里只剩下武丁一人。武丁用力搓洗肮脏的身体时不禁浮想联翩，脑中总是闪过一连串零碎而紊乱的画面。我现在是王子了。武丁从嗓眼里挤出了数声憋闷的笑。一身纯白衣裳、清爽干净的武丁在铜镜里显出王族应有的气度和资质。只是左脸颊上一道悠长的刀痕略显突兀。武丁抚摸着陪伴他渡过阴晦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刀痕，心中涌出浓郁的悲凉。这是武丁六岁时随大军出征讨伐鬼方时在戚地战场上留下的。王子在外饱受风霜侵袭，贵肌受损，此馥香脂膏可作滋养皮肤之用。翟横小心翼翼地给武丁脸上涂抹上一层均匀的脂膏。大王要见王子。请随小臣来。第一章第2节 子•大统（2）明亮炫美的寝殿内，商王小乙和他的两位心腹：卿士甘盘和武官震为如何处理嬴召妃这桩淫冶败德之事而焦头烂额。嬴召妃是前年纳入后宫的第十二妃，进宫后仅被小乙宠幸过两次，未有身孕。近一年来，小乙身体每况愈下，恶疾缠身，久不行房中之事，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嬴召妃却怀了四个月的身孕，此事令小乙大为愤怒，所以今晚召见两位心腹商议处理事宜。商朝先祖立下遗训：王薨后，宫中未怀其骨血者一律殉葬。嬴召妃想活下去与人私通怀孕，然而事迹败露，只有一死。三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儿之后，小乙咳嗽了几声。那就这样办吧。甘盘和震拱手正准备告退时，有奴禀报：四王子武丁已在外等候。请。小乙疲倦无华的脸上终于现出几丝喜色。你们暂且留下，看看我儿武丁。心中胆怯的武丁走进来跪在小乙脚前，有些迟疑地叫了句：父王。小乙喜形于色，连忙站起扶住武丁，仔细端详后声音有些颤抖。我儿这些年流落民间，吃苦不少，实为父王之过呀！武丁眼睛顿时湿润起来，他只是重复着两个字：父王。父王。流落民间，知稼穑行役之难艰，王子顺应天意，再加年少坎坷，登基后必能大兴殷商。卿士甘盘在一旁不卑不亢地说。小乙慈和地爱抚着儿子，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儿找到，心愿了矣！说这句话时，小乙感慨良多。武丁年满六岁时，正逢定王们接班人的大事。大王子武甲在朝中的呼声最高，小乙也有心立武甲为接班人，在向天下宣布的前夜，先王盘庚托梦小乙，让他改立武丁为接班人，并说如此人成王，则大商兴盛有望。小乙不敢有违先王旨意，第二日便定下此事。朝中一片哗然，尤其以武甲的岳父、身居太宰位列六卿之首的康常言辞最为激烈。无奈小乙主意已定。数月后，西方属国鬼方大举进攻殷商的西北疆域，开战在即。小乙因患病不能亲征，康常上奏让武丁替父随军征讨。鬼方乃游牧部落，善御骏马，彪悍勇猛，商军败阵，仓惶回逃。在混乱中武官震抱着懵懂的武丁杀出一条血路，后国被鬼方马队团团围住，寡不敌众，再加上筋疲力尽，中了鬼方兵士数箭便昏死过去。震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赶往殷都的兵车上，再看看身旁已无武丁踪影。举国上下皆以为武丁已死，小乙也悲戚万分。可宫廷中的占卜官亘贞通过凿烧龟壳占卜后却得出王子尚在人间的结论。小乙大喜过望，命人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并许诺如有发现者，赏地百里，享受公侯之荣。但五年仍无进展，小乙不免有些灰心，朝中多尹们便上奏议重选王位继承人的事情。又过三年，小乙深感身体不适，如不立下人选，恐自己百年后无人为王，朝中大乱。于是持重温良的武甲便成了小乙的不二之选。可当小乙意欲拟旨时，盘庚王再度托梦，告诉武丁没死且在殷都的东南方位，嘱咐小乙要将他寻来。小乙经过漫长的寻找和等待，终于盼到了武丁的归来。当年王子在我怀中还娇小柔弱，如今却长成一个大人模样了。震微笑着注视着武丁。此时的气氛温馨而融洽。小乙拍了拍武丁的头，快去盛清宫看看你的母亲吧。她也十分思念你。翟横趋步上前，向小乙行跪拜礼后便领着恋恋不舍的武丁走了出去。小乙转过头来对甘盘说，明日赐宴百僚庶尹，普天同庆。我有大事宣布。是，大王。武丁站在盛清宫的门前，珠帘掩盖住了宫内的景致。这是武丁母亲美戊的寝宫。妾奴拨开珠帘恭请武丁进去时，武丁便闻到了母亲宫里氤氲着的兰麝香气。宫内装饰清雅柔和，给人以谧静而丰富的联想。武丁正举步不前时，忽然有一声娇美温润的呼唤传入耳际。我儿。武丁看见一只素净嫩白的手撩起了床前密密的帷幔，母亲那张如银月般皎洁而丰盈的脸庞便显现出来了。武丁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母亲竟是如此美艳迷人！他在心底惊叹。美戊优雅地轻摇款步，向武丁走来。武丁感到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曼陀罗香使空气都凝固了。武丁沉醉在这种勾魂摄魄的香气中。我儿。你受苦了。丰容盛鬓的美戊泪水涟涟地抚摸着武丁脸上的刀疤。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武丁看着眼前这位美妙而陌生的母亲把他的身体从上到下摸了一遍，还不时用香巾拭泪。武丁甚至能窥见在薄如蝉翼的银白睡袍的包裹下，那羊脂般洁白鲜滑的肉体若隐若现。武丁的心里开始滋生了不可示人的阴暗畸形的欲念。美戊递给武丁一个白玉盏，里面盛着菱粉莲子羹。喝吧。美戊爱惜地望着武丁。武丁接过玉盏，发现那羹汤晶莹而粘稠，像从鼻腔里分泌出的黏液，在灿烂灯火的映照下，让人看上去会产生一种豪华的恶心的感觉。武丁强忍着喝完了这盏汤。他想，王族子弟们整天就喝这种甜腻的东西吗？好喝吗？嗯……多谢母戊。武丁还不忘刚才在路上翟横教他道谢用的话。美戊显露出属于母亲的笑容。武丁觉得她那双盈盈含情的丹凤眼似曾相识。第一章第3节 子•大统（3）这天夜里，武丁躺在自己寝宫里的大床上辗转难眠。他想了许多，想到自己在九年中所承受的苦难，再想到今天的锦衣玉食，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他一时难以适应。真是浮生若梦，昨天还蜷缩在山洞里瑟瑟发抖，而今天却可以堂而皇之地覆盖着和暖幽香的锦被。武丁的回忆杂乱无章。然而当夜，武丁遭遇了平生第一次的梦魇。他梦见在嚣地的集市上他被人泼酒水，被一群纨绔子弟殴打。他拼命地跑，结果被青铜作坊里的奴隶主捉回来，绑在大柱上以作祭祀之用。他挣扎，绳索却勒得更深。正当他欲哭无泪时，有两个面目朦胧的人救了他，其中一个人还说，小弟，你到乾地外的山洞里躲着。武丁始终看不清这两个人的脸。后来武丁就看到一位半裸的丰润的女人出现在月光下的小河边。等女人转过头时，却是母戊那张吹弹可破的脸。兰姐姐！武丁在梦中喊。不对，她不是母戊吗？武丁迟疑之际，这个女人的轮廓开始模糊起来。他看见这个影子一步步向他靠近，压在他的胸口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使劲叫喊却总是张不开嘴，他的手试图抓握但像是被人按住了似的动弹不得。远处传来一阵阵女人尖厉凄凉的惨叫，他醒了。惊醒后的武丁从床上坐起来，他发现他的裤裆里已是晶亮亮、湿漉漉的一片。他在梦里跑马了，但全身感觉舒畅自在许多。不久后他真的听见了一阵阵凄绝尖厉的女人叫声从外面隐约飘过来。梦或真实，武丁无法分辨。但是叫声在深夜听来确实使人不寒而栗。叫声是嬴召妃受刑时发出的。小乙对嬴召妃施以极刑，先用铜棒击打腹部，使胎儿坠下。然后将嬴召妃凌迟处死，因为判她斩首之刑无法向祖宗请罪。至于嬴召宫中的臣奴，则一律屠灭。后来在嬴召宫旁的季竹妃回忆起当夜的情形时，总是心怀怜悯地摇着头说。惨啊，太惨了。胎儿被生生的打掉，又挨了这么多刀。三百五十七刀啊。那些与嬴召妃一样未怀上小乙骨血的嫔妃们彻夜饮泣。她们的死期也不远了。后宫里漫漶着死亡的阴冷气息。第二天，举国同庆王子归来。殷都里人群杂沓，热闹非凡。王宫自不多言，从外城和各分封地赶来表演的倡优侏儒们的车队熙熙攘攘，宛若洪流。武丁巳时穿衣起身，发现宫中忙成一团。搬运青铜酒器像尊、缶、卣、兕觥之类的臣奴络绎不绝。漱洗完毕后，翟横便带来消息，请王子到盛清宫用午膳。午膳丰富异常，羊羔乳猪果馔糕点一应俱全。武丁不敢大块朵颐，慢慢地吞咽。美戊偶尔吃点果品，其余时间均笑靥盈盈地看着武丁。这时翟横在帘外建议。膳后是否带王子去观台看倡优之戏，美戊娘娘？不用了，下午我还想跟王子多说些话。是小臣退下。观台之下坐满了后宫嫔妃和臣妾们。观台上面，是规模宏大的倡优表演。多是些杂耍和滑稽戏、有旋盘、钻火圈、走索、爬杆、举鼎等。特别是侏儒和巨人一起表演的爬杆逗得台下男女们前仰后合。观台西南，正是戏马、斗鸡、击壤和踢木球之地。在这里玩耍的一般都是王侯大臣以及他们的子嗣。武乙和寒隽正兴致勃勃地斗着鸡。武乙是武丁的二哥，而寒隽则是武丁姐姐韶柔公主的夫君。两人是天生的贵族子弟，终日享乐无所事事。也许是臭味相投的缘故，两人私交甚笃，武乙平日不沾女色，只与宫中美貌娈童狎戏，偶尔玩弄点美玉器物。寒隽是个善良而又怯虚的尹士公子，家住内城，刁钻蛮横的韶柔公主压得他终日抬不起头，只有到王宫找武乙两人一起赏析交换玉器时他才能感到莫大的快乐。斗鸡也是他们的一项爱好。武丁的几个弟弟们像武戊、武已、武辛这些小家伙们都在玩着击壤的游戏。壤是用松木削制而成的，前宽后尖，长四尺，阔三寸。玩耍时先立一壤在土地上，然后在五十步处以手中的壤遥掷击之，击中者为胜，此项游戏比的是眼力和手劲。季竹妃的儿子武戊最拿手这项游戏。圆月初生时，锦乐殿便开始人语喧哗了。宽敞奇伟的宫殿中心，是二十座精美大气的青铜玄鸟油灯，火光平稳而炽烈，将宫殿照映得如同白昼一般。所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传说商朝先祖子契之母简狄因在河边洗澡时吃下了一枚黑色燕子生的蛋才怀孕生下了子契。子契成人后，帮助大禹治水，功绩显赫，被封国号商。从此，玄鸟便成了商朝人心目中的图腾。到了击败夏桀的君王成汤，更是把玄鸟的形状绣在了白色的国旗上以示尊崇。武丁跟着母戊走进大殿的时候，心里有些慌乱。落坐的王族众伊们都用迥然相异的眼光打量着他。母戊微笑着说，别慌张。武丁的大哥武甲马上迎了过来。四弟，别来无恙吧。走，跟大哥坐一块儿。太宰康常的长女同时也是武甲的妻子蓉琳氏闻声赶来。噢，四弟长这么大了。蓉琳氏的声音绵软，语调缓慢而不失激情，体现出了贵族豪门女儿应有的教养和气质，在武丁眼中蓉琳氏是一个清秀温顺的女人，左眉梢旁的一颗黑痣丝毫不破坏整张脸庞所营造出来的美感。换句话说，武丁对这位美妇人有着天生的好感和亲近欲望。去吧，和你大哥说说话.母戊的脸上出现了不自然的笑容。宫中男女壁垒森严。大殿以东是六十张单人小案，上置脍炙酸梅，下放一尊醴酒，供落座的王族尹士们吃喝；大殿以西是嫔妃及显赫尹士的家眷所坐，共有五十小案，食品多为果馔，酒水改成用芸香浸泡酿成的香酒，饮完后吐气如兰。能在锦乐殿饮酒的女人，是全天下大名鼎鼎的男人的心爱。这么多倾国绝世，丰容月貌的美女聚集在一起，引得半室光华。第一章第4节 子•大统（4）这边的武乙不停地与所养的两位娈童丹梁和长历调情，那边的空贞氏全然不理会丈夫的行为，一个劲儿地跟蓉琳氏套近乎，有时向对座抛去妩媚而骚情的一眼。站着的美男长历马上心领神会。原来空贞氏自从权贵之家来到王宫，便与武乙同床异梦。因为武乙不爱女色好美男。先前还能每月一次勉强行房，后来连行房武乙都懒得去做了。空贞氏年轻丰满，欲火难耐，便与武乙宠爱的长历发生了关系。从此夫妇二人共同占有一位男子。空贞氏与长历热情交合时常想，武乙呀，你简直是个活畜生。你娶了我又让我守活寡，我才不听你的摆布呢。当然空贞氏不会让武乙发现这件事。武乙也根本没朝这方面想过。他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武乙只是奇怪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滋润快活呀。小乙是最后一个来到大殿的人，当他拖着病体走进来时，满座白衣嘉宾纷纷起身。祝大王万寿无疆！大邑商！小乙坐下后，示意掌管礼仪的潘羊，宴会可以开始了。王曰：奏《大濩》！《大濩》是成汤王制定的国乐，由磬、埙、管、箫、鼓及钟合奏而成。小乙时代的著名宫廷乐师叔乔把铜磬三十二件编成四组悬挂在镂花的铜质磬架上，名日编磬；把六十四枚铜钟按照宫、商、角、徵、羽、变宫、变徵七声音阶和十二音律编成八组，分挂在三尺铜木结构的钟架上演奏时用钟敲击，名为编钟。编钟和编磐的声音宏大优雅，铿锵泰然。奏《大濩》时还有大型乐舞，七十九名王室舞者中有四十八位手持盾牌斧钺踏着青铜建鼓的鼓点，腾挪纵跃，周旋进退；其余三十一位，头插羽旄,手拿翟、鹭等礼器，以示威仪。行至曲中，七十九位舞者全部跪下。三十一名原来持礼器的人悉数换上戈和弓。所有舞者顿足蹈地，面部勃然变色。由一人领队，其余皆分为两列，挥动武器，体态矫健，节奏有力。这场乐舞便是歌颂成汤王替天行道，推翻夏朝暴政的美德。乐停舞罢，便有扶娄国幻术者上前献艺。只见这位白发幻者从手中抽出一条丝绢，向上空抛去，忽然变成巨幅花团锦簇的布幔平展地铺在地上。寒隽等好事之人立刻叫好，大殿内开始活跃起来了。幻者向布幔一指，那布幔便神奇地隆起十三个鼓包。瞬间布幔消失，只留下十三名娇美窈窕的少女匍匐地上。她们个个是高鬓长袖，曳高齿屐。十三个乐舞倡女轻盈站起，围成一圈，只留得一人在中心。由叔乔谱曲的古歌《有美》响起，她们双袖飞扬，边舞边唱。月出皎兮远在中天皓然大方遍洒殷都有美一人舒窈且纠颀而长兮美目且清鸳鸯在水双游双飞交颈靠尾偶动波微太平天下安详和泰万物自得欢娱何如歌声醇美婉转，舞姿盈美动人。这些倡女，全为王宫乐司调养出来的，供大宴时娱宾助兴之用。早在盘庚时期宫中乐司就注重从民间选拔可塑好女和搜集民风俚曲，渐渐地形成一套比较完善的系统。这十三名少女所跳的，是流行一时的“曼妙拂”舞。六位舞女踏步蹲身，使白袖轻拂；六位倡女将双足由身后柔软地分置在头的两侧，双手握住足胫；只剩下中间那名女子前顷上身，舒展玉臂，一足后踏，使人望去大有乘风归去之感。那女子明眸善睐，顾盼神飞，容颜之光亮鲜艳令武丁不敢正视。歌停，舞止，这些女子含笑举臂，衣袂连成一片形成布幔。幻者将手一招，十三位好女烟消云散，停留在半空中的那副布幔缓缓坠地。随着幻者的三声拊掌，布幔又变成先前那块丝绢，飞回幻者手中，众人一齐喝彩，白发老人向满座人士拱手答礼后便退去了。也许是受了精彩的幻术表演熏陶的缘故，酒宴变得随意热闹，而不失秩序。人们举杯示意，频频敬酒。像武甲、武乙的母亲秋鸿氏和美戊等王妃，都是面容沉静地品着酒，偶尔才发一言，而蓉琳氏和空贞氏等王族家眷则低头私语，眉开颜笑。男宾席上更是热闹，寒隽和武乙两人凑在一起边饮边评价着案上的白玉酒器。装酸梅残核的玉盏使寒隽爱不释手，他趁别人不注意便把玉盏揣在怀里。寒隽有些小偷小摸的毛病，尤其在外面看到家中没有的玉器，买不来便设法窃走。为此韶柔公主不知道私底下辱骂过他多少回，有一次还把他弄得泪水长流。可他就是这样的人，不长记性。武甲拉着武丁向他们介绍。四弟，四弟我是你二哥啊。武乙舌根发硬。寒隽目光有些凝涩，只是一味的笑。武丁第一次喝酒，刚开始入口时觉得醴酒辛辣，后来便觉得辛辣中带点醇香，很快便适应了酒水对味蕾的激烈。四弟少喝点酒，你会醉的。武甲提醒他。醉？武丁尚不知醉的感觉。四弟，这是你韶柔姐姐。武甲把武乙带到韶柔旁。韶柔姐姐好。武丁恭恭敬敬地说。美丽傲慢的韶柔看都不看武丁一眼，只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耻笑权当答应。韶柔是小乙唯一的女儿，天之骄女，从小便百般受宠，过惯了钟鸣鼎食,颐指气使的生活,连寒隽都不放在眼中,平日里对他非打即骂,哪里还能瞧得一身奴隶气质,操着浓厚乾地口音的弟弟武丁?韶柔醉心于政治,常与朝中众多尹士谈论国事。她一心想拥护大哥武甲为王，眼看着心愿将成，衣衫褴褛的武丁又冒了出来，成为最有可能夺走武甲王位的人，韶柔怎么会给武丁好脸色看。四王子别见怪。韶柔的生母扬妃连忙打圆场。你姐姐就是这个脾气，不爱跟生人打交道。对对，四弟别见怪。武甲也很尴尬。韶柔则不管这么多，直接端着酒觯扎到对面的尹士堆中了。这一记闭门羹让武丁胸口堵得慌。武戊和他的几个小弟弟们围着武丁转，他们都用好奇而友善的目光盯着武丁。尤其是武戊，今年刚满十三岁，宫廷的优雅生活使他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风度翩翩。后来季竹妃年老时说起过，武戊六岁时就能将商朝的雅正辞诰如《伊训》，《肆命》等篇倒背如流。武戊柔和地问。四哥哥，你从哪儿来呀？这个问题让武丁很难回答。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来，武甲又一次给武丁解了围。哥哥从外地来的，好了五弟，带着那几个弟弟玩去吧。武丁从心眼里感激大哥。要是三弟武丙还活着的话，我们这些父王的孩子就都聚集了。武甲感叹。武丙呢？可能四弟给你已经忘了。你在六岁那年，武丙就患恶疾夭折了。武丁全忘了。第一章第5节 子•大统（5）走到小丙和邗发面前，武甲，武丁照例行酒，枯老的小丙颤巍巍地举起铜爵：王子归国，可喜可贺呀。邗发语含嘲讽地揶揄武丁：王子久居间，可曾见过如此宏大之场面？瘦弱苍白的邗发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经常抱怨小丙，为何不在朝廷尹士中培养支持他当王的势力。因为小丙是小乙的弟弟，从商朝第十一王仲丁开始，在传位制度上有这样一种怪现象：不传位嫡子而传位给大王的弟弟或侄子。邗发迫切地想大商帝王。以你的身份和地位，在朝中扶持这样一批人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等到小乙王薨后，继位的就是我！不是他武甲，不是武丁，不是他们的嫡系子嗣！邗发有几次在父亲的病榻前怒斥父亲的软弱无能。每当这个时候小丙总是浊泪纵横，你不具备当大王的资格。总有一天你的野心会害了你，害了我们全家。武丁没有听出邗发的弦外之音，只是憨厚地笑了笑。四弟天性高贵，遭此劫难后定有大福。武甲回敬一句。四弟，来，我介绍尹士康阳给你认识。康阳是康常的儿子，是蓉琳氏的二哥。他正直而博学多识，且不与父亲为伍，在朝中口碑极好。恭喜四王子平安归国！尹士康阳特敬王子一杯。康阳的态度不卑不亢。国相管圭虽然地位与太宰康常平等，但身体远不如康常强壮硬朗。拿他自己对家人的话来说，他是个将死之人，一只脚已踏进棺椁之中了。这次宴会是小乙下令把他抬过来。管圭的话语显然有些含糊不清了。王子……归………商之福……老臣……王子……杯……醴酒。武丁望着康常心里有些害怕，他看到康常冷硬的脸庞上峭拔出了一对短而全白的眉毛，这短眉给整个人笼罩上一层肃杀威严之气。康常才算得上是大商国最具实力的阴谋家。他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他把阁中长女蓉琳氏许配给武甲，就是为了等到武甲当王时自己能够一人之下，独掌朝政。小乙受盘庚王托梦而把武丁定为王位继承人时，他屡谏不成，便暗自行动，差家中养的死士扮成臣奴，在武丁饮食中放入无色无味的“沛和”毒药，使之吃后似患伤寒状，五日之内必死医官无法验出。可惜武丁命不该绝，他的三哥武丙因贪玩喝了掺有毒药的羹汤，替武丁而死。康常苦恼万分。时值鬼方部落侵犯西北疆域，小乙生病无法亲征，康常持笏板上奏，建议请武丁替父出征。康常让自己亲信：武将郑洮加入队伍之中，嘱咐他趁军中混乱时杀了武丁。商军败阵，武官震护武丁杀出重围。郑洮不但没杀成武丁，反而被鬼方马阵踏为肉泥。武丁与大部队失散后，康常疑心武丁没死，曾派五十名死士在全国范围内寻找了五年，不见武丁踪迹。康常得意了几年，以为王位非武甲莫属。没想到盘庚第二次托梦小乙，经占卜官验测后，武丁确实还在人间！小乙派遣的寻找武丁的王军出发前，康常的死士们已经带着佩剑上路了。康常命令：凡见到左脸颊上有疤痕的少年，无论其颈项是否系有玄鸟形状的青玉，一律斩杀。可武丁还是平安地被王军带到了国都。关于这些，不仅朝中大臣不知道，连武甲也被蒙在鼓里，只有康常、蓉琳氏和精悍死士们心知肚明。武甲只喜音乐不爱政治，对王位之事漠然处之，康常父女旁敲击过他许多次，他从不放在心上。父女两人不甘心九年的苦心经营就这样付诸东流，他们的计策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武丁却不知道这一切。宫廷不比民间，礼仪讲究甚多。望四王子谨言慎行，不要失了尊严，让他人嘲笑。康常说。武丁喏喏连声。殿中觥筹交错，已至亥时。小乙起身说，趁着众尹王族们欢聚，我有一事宣布。众人停止了喧闹。传位之事悬置数年，未能定夺。四王子武丁辗转流离，终于回国。我，顺应天意，将王位转给武丁。望我百年之后众尹倾心辅佐我儿，繁荣殷商！祝大王万寿无疆！我等当全力辅佐，责无旁贷。大商天下，世世代代，源远流长！大邑商！当众尹垂衣拱手，表明心迹之时，六卿之首的康常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大王如此草率行事，老臣以为不妥。有何不妥？四王子刚从民间回来，宫中法度礼仪全然不懂。如此登基，恐怕难以服众。谁人不服？我儿应盘庚王之命，继承大统顺理成章。至于法度礼仪，不是让你等教诲利导吗？废长立少，何言顺理成章？两人针锋相对，气氛陷入僵局。卿士甘盘此时拱手：大王，时辰不早，传位一事是否容后再议？我意已决，无需再议。老臣不胜酒力，先走一步。康常带着武官姜范等人走出大殿。小乙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一场盛宴最终不欢而散。小乙走后，众人自觉尴尬，便也纷纷离席了。韶柔公主告别扬妃武甲等人后，没有理睬武丁，便昂首阔步离开大殿了。小男人寒隽啃着苹果跟在后面喊：韶柔，别走那么快，等等我。虽说有些醉意，但他临走时还不忘跟武丁告别，仅凭这一点，寒隽的形象在武丁心中立刻变得高大起来。嫔妃和尹士的家眷们陆续从后门离开。蓉琳氏挽着空贞氏，娉婷地来到武丁面前。明日恭请四弟到你大哥宫中叙旧，不知四弟能否赏光？空贞氏脸上也显现出谄媚的表情。小弟一定去。武丁受宠若惊。有些未怀小乙骨肉的嫔妃把这场宴会当做人生最后一次狂欢，她们喝得烂醉如泥。尤其是丰明和丽容两位妃子闹得一片狼籍后，被妾奴们驾了回去。王后秋鸿氏厌恶地看着他们。成何体统！秋鸿氏抛下一句话。美戊也回宫了。接下来尹士们从正门步出。不一会儿，大殿只剩下甘盘和几位王族子嗣了。武丁正想和武甲等兄弟离开时，被甘盘喊住了。四王子请留步。第一章第6节 子•大统（6）震、甘盘和武丁三人站在小乙的榻前。我也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大王何出此言？愿大王万寿无疆。甘盘说。甘卿士，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你担任卿士几年了。四年．对，四年了。你父亲甘寻也死了四年了。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个好卿士，想法设法为我排忧解难。你和他很像，是他的好儿子，是大商的栋梁。臣不敢当。盘庚殿进展如何了？现已修缮完毕。好。甘盘，震。你们是我的心腹。你们一定要全力辅佐我儿武丁。请大王放心，臣等当效犬马之劳。康常在朝廷众尹里兴风作浪，他一心拥护大儿当王，他好独掌朝政。他想夺我大商天下。唉！想我几个儿子，武甲温良有余，魄力不足，他当王必被康常挟制；武乙不思进取，浪荡形骸；武丙年少夭折；武戊、武己等儿，少不经事。上天把武丁还给了我。你们只要力排众议，尽心辅佐，四儿一定是个可塑之材。到时大商繁盛就指日可待了。武丁，你可要勤加用功，不要辜负父王的一片心意。孩儿一定用功。武丁心中狂喜，但言语十分平静。听美戊说，沚伯一家人已从沚地启程，正在赶往殷都的途中，甘卿士，良辰吉日你择好了吗？十一月十八日为王子大婚的良辰吉日。好，叫翟横进来，领王子回寝宫。离大婚还有一个多月，你用心准备。翟横提着灯笼领着武丁穿过一条幽阴的长廊。临近寝宫时，武丁看见一个人孤松般伫立在清朗的月光中。他是大王赐给王子的臣奴雁宫怀。王子今后的起居饮食均由他料理。翟横说。雁宫怀上前行礼。他的嗓音醇温悦耳。王子。直到宫中，武丁才看清楚雁宫怀柔媚绝世的姿容。他眼含秋水，面若莲萼，蛾眉温朗如勾，粉唇丰盈红润，其妩媚与风情实为后宫嫔妃所不能及。王子，请宽衣就寝吧。好。武丁浅浅一笑。就这不经意的一笑触动了雁宫怀的心弦。第二日大食时分，武丁应蓉琳氏之邀到大哥宫中赴宴。武丁坐下后，武甲操起五弦古琴。四弟，听我弹奏一曲《性雅》。琴音清绵空灵，如水般潺潺流湲。蓉琳氏笑吟吟了过来。四弟别见笑，你大哥就是痴迷音乐的人。酒菜现已齐备，快请上座吧。不敢，还是请大哥上座吧。来者为客。宫里也没外人。来，四弟。蓉琳氏不由分说把武丁推到了上座。其实这场简单的午膳，完全是康常和蓉琳氏设计好的。由蓉琳氏假意邀请武丁，然后在他的酒觚里放入双倍的“沛和”毒药。可是这故伎重施的阴谋以武乙的到来宣告破产了。武乙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大哥，怎么请四弟吃饭也不通知我一声？说完便拿起武丁的酒觚。四弟，我敬你一杯。蓉琳氏赶紧走上前来，劈手夺去铜觚，酒洒了一地。你这没心没肺的人，怎么跟四弟抢酒喝？蓉琳氏一脸的不悦。我是和四弟闹着玩的。嫂子别生气啊。武乙挨着武丁坐下，也不客气，扯下一块鹿肉便大嚼特嚼起来。席间，蓉琳氏被武乙气得一句话都没说。从此，武丁开始学习宫中法度和雅正辞诰，数月下来倒也长进不小，商朝历史和治国策略说得头头是道，引得小乙，甘盘等人连声赞叹。武官震每日教他一些技击剑术和万人敌的本领。武丁常随王军们驾御马车视察殷都的各个角落。一次他和震登上殷都西北方的景山。震告诉他。王子，袅袅飘烟处就是我们的国都。武丁极目远望，殷都周周正正地平卧在那里，四周星罗棋布地分散着奄，昌这样的小城邑。这些很快就属于我了，武丁在心底呐喊。医官调配的药膏总是不能根除武丁脸颊上的刀疤。雁宫怀似乎比武丁还要焦急，他不断地搜集秘方偏方。有一天早晨，武丁发现寝宫后面的花地里长满了白蕊红圈的花朵，十分赏心悦目。你种的？武丁问雁宫怀。是。王子，好看吗？好看。雁宫怀面色嫣红，拂弄衣角的娇羞媚态泄露出他内心的欢喜。此花名为权池，将花瓣研磨成泥加入雪水调成膏药，医治疤痕卓有成效，雁宫怀从老医官口中探出偏方后，便千方百计从民间购买花苗。权池花多生在寒冷之地，得之不易，雁宫怀费尽辛苦得来后便小心栽培。他想治好武丁的刀疤，想让武丁明白自己的心迹。第一章第7节 子•大统（7）殷历十一月十七日，美戊的盛清宫里来了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沚伯、薄曹氏和他们的女儿妇好。沚伯是远在西北沚地的诸侯。这次他们夫妇来殷都，是为了女儿的婚事。妇好是个端丽温雅的女孩，虽称不上惊艳绝伦，但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好女今年多大了？美戊满心欢喜。回美戊娘娘的话，妇好今年十六。妇好的坐姿规规矩矩。大我儿一岁。女子十六就已经成人了。记得我怀武丁的时候还不满十五岁，薄曹姐姐就经常来宫里照顾我。一转眼十几年都过去了，薄曹姐姐好福气呀，一点也没变。戊妹妹不也一样？薄曹氏笑着说，戊妹妹是大商首屈一指的美人，至今也没有人能够取代。薄曹姐姐就妇好一个女儿吗？还有一个儿子，沚成，今年都二十了。好女，明日大婚后，在殷都我就是你的母亲了。跟武丁一样，喊我母戊吧。母戊。十八日夜里飘起了细雪。大汗淋漓的武丁在妇好的宫中狼狈不堪。由于意乱情迷，他在行房时未攀登上肉欲的高峰便悲哀地跌入谷底了。妇好临来殷都前，曾聆听过母亲薄曹氏关于男女初夜的教诲，所以这时她显得从容大度，温柔地安慰着武丁。你歇一歇，一会便好了。不要着急。借着床前油灯的幽光，妇好白润丰美的身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武丁面前。武丁怀着朝圣般的心情伸手去摸妇好的臀部——那个让他崇拜和想念的器官，但他真实地感觉到那个地方圆腻滑嫩，温热绵软，却与其他部位一样平凡无奇，远没有像他臆想中的那样，抚摸上去会使人心旌摇荡。怎么了？妇好搂着武丁。没什么。武丁感到了莫名的失望。他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人来。他想，如果搂着他的是那个人的话，又会是怎么样一种滋味呢？寒冷的十二月份，小乙的病情极度恶化。这段时间里又传来了桐国正在攻打商朝两座城邑的消息。桐国其实叫做桐地，城池依山而建，地势峻伟，易守难攻。早在盘庚王时期，桐地诸侯崔溥不服商朝统治便起兵造反，自立为国，现在桐国又在攻打附近的献，桓两城，分明是视大商国中无人，肆意挑衅。甘盘已经调动地方军队出兵镇压。这两个城邑可不能再失守了。小乙忧心忡忡地说。否则我死都不能瞑目。大王言重了。甘盘连忙扶起小乙。我也没几个月活头了。在我临死前，我想亲眼见到我儿武丁登基，继承大统。这…………恐怕与先朝制度相悖吧。毕竟你们势单力薄啊。等我死后，太宰康常肯定会阻扰武丁当王，到时候谁都奈何不了他。大王的意思是…………？下个月。下个月我宣布退位，让武丁登基。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小乙的态度坚定而决绝。一月二十日辰时，十六岁的武丁王身着华美的王衣行走在盘庚殿的五十级台阶上，白服与乳白色的石板相映生辉。盘庚殿是小乙的哥哥小辛王在位时修建的，旨在赞美盘庚王迁都的政迹。商朝前期国都曾四次迁徙，百姓流离不定。盘庚为王时力排众议，毅然带领诸侯大臣，平民百姓迁都殷地，从此国势渐渐复兴。几十年的风雨使盘庚殿有些颓败。小乙为使新王能够体面地登基，早在两年前就派数百名能工巧匠开始修复，如今盘庚殿已经变成王宫里最为恢宏精丽的建筑。殿内地面均铺满乳白石板，梁柱等木质构架外面也涂有白漆，五十级台阶的两侧，按照官职的尊卑依次站有百僚庶尹和前来朝觐的诸侯，中间留出一条大道供人行走。前面十级台阶之内则空荡无人，台阶最上层供帝王落座，后有白幔，隔住通向帝王寝室的长廊。一般大王上朝时，直接从寝宫来到盘庚殿，因为武丁是新王，初次上朝，所以要从最底层走上去。武丁走到第四十级台阶时，由于碰到太宰康常那森冷目光后有些心慌，所以差点儿摔倒，殿内立刻传来了不怀好意的笑声。当武丁坐定时，礼仪官潘羊便开始宣读小乙拟定的旨意。小乙王在位二十三年，兢兢业业，政绩显著。现深感贵体不适，故前去宗庙请愿，将王位提前传于四子武丁。从即日起，大商以武丁纪年。望百僚庶尹倾心辅佐，共兴殷商。大商自子契建国，已有泱泱五百年。大商天下，万世永昌！德惠远存，恩泽长流！大邑商！大邑商！武丁有一种荒寞孤凄的感觉，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这天亥时，亲眼目睹武丁登基的小乙咳血而死。他还是死不瞑目。因为前线传来消息桐国攻占了献、桓两座城邑。举国上下一片哀恸。所有人褪下白衣换上了黑色丧服。第一章第8节 子•大统（8）肃然的黑色灵堂里，武丁跪在父亲的尸床旁为小乙守灵。不远处的殿下黑压压跪满了朝廷众尹和王族子嗣以及后宫嫔妃。因为有巨幅屏风的遮蔽，所以武丁看不见殿下的人们，更不知他们的表情。武乙正在打盹，被武甲捅醒。二弟，这么多人看着你呢。武甲有些生气。韶柔公主小声地对武甲说,大哥,应该是你陪在父王身边,哪里轮的上他这个粗鄙俗物!韶柔,你怎么现在还说这样的话?父王刚刚仙逝,你的话岂不令他寒心?既然四弟当了王,我们都应该帮助他,打理社稷.不准你再诽谤四弟了!太后美戊.秋鸿氏、武丙生母稚男妃、扬妃、季竹妃和武己、武辛之母北殷妃等十五人，均是形容悲戚，掩面啼哭。至于那四十三位未怀小乙骨血的嫔妃早已被圈进冷宫，以待不日后追随小乙而去。三天的守灵仪式结束了。小乙的尸体被安置在铺满珠玉宝石的棺椁中。他的腹中灌有汞水，口里塞着五颗能使肉身百年不腐的“缯归”丸药。在小乙的头脚两处，均放有两盏燃烧着人鱼脂膏的长明灯，为安魂之用。据说这种长明灯在漆黑的地底可以千年不灭。在殷都的北方，是一望无际的王陵墓地。小乙的墓室已经挖好。当武丁等人带着王军护送棺椁来到这里时，一场耸人听闻的殉葬便开始了。先在墓室正中和四角分别活埋六十名羌奴，目的是让他们挡住黄泉鬼魅。放好棺椁后，斩杀妾奴一百七十八名，用铜戈勾死四十二位后宫嫔妃，好让她们在地下继续服侍小乙。丰明妃临死一搏，想向上爬，被士兵用铜锤打碎了脑袋。棺椁之上，并排列有九口精美的青铜圆鼎，鼎内盛满了贝带和黄金。然后用巨大的石板覆盖住墓室，这样以来墓室便滴水不进，密不透风了。墓室，雕花的墙壁上燃着十六盏通明的人鱼灯，昼夜不息；地面埋伏了重重箭镞机关，盗墓者一旦入室必被射死。小乙王还可以在这座地下宫殿里延续着高贵。墓室填土夯实后，再杀五百三十三名男女奴隶，埋在四周。接着把九百四十八个奴隶每二十人编为一排，赶入东西南北四边墓道，成排砍头，将尸首分开埋葬，名为守望先王。小乙的葬礼共杀一千七百六十二人。武丁一年殷历三月初四的夜晚，卿士甘盘和武官震步履匆匆地赶往武丁寝宫。听闻大王不日之后欲发兵攻打桐国，臣以为时机未到。甘爱卿，何出此言？武丁身穿黑色丧服。依照商朝法度，先王薨后朝中众尹要穿三个月的丧服，而王族子嗣则要穿一年。小乙王刚刚离世，大王临朝日短，根基不稳，朝廷内部的反对势力猖獗，太宰康常居心叵测。管圭五日前病逝，国相一职悬空，康常有意让二子康阳担任。康阳忠厚仁孝，但他成为国相后必然受其父的干扰，这样下去，大王之位恐怕难保。武丁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内修政治外显贤德。大王要想把王位坐稳，必须培养一批愿意为大王效命的尹士，以便与反对势力相抗衡。大王应该重建一座高伟肃穆的宗庙，此举既是对历代先王的敬重，又能表达自己治理天下的决心。大王要树立自己的威信。桐国地处险峻，势力正旺，如此次攻打失败，康常必借此向大王发难，而且桐国还未成势，不急于一时。目前基方、蜀方、缶方等方国部落偶有骚乱，大王可派兵征伐，以显威仪；小国黎国日暮途穷，气息微弱，大王可遣军攻下，以示魄力.那就这么办.重建宗庙一事,明日我便在朝中宣布,至于征伐……臣愿率军前往，为大王攻城略地。震上前拱手。有劳二位贤臣了。请大王早些就寝，我等告辞。甘盘和震走后，妇好宫中的妾奴惠女前来，请武丁到妇好王后那里去。雁宫怀落寞怆然地站在朦胧的春夜里，忧痴地望着武丁逐渐消融的背影。他扔掉了惠女送给他的情物：丝绢。后宫里的妾奴们都爱着这位清雅绝美的男子，很多人特别是惠女，频频对他示爱，他总是无动于衷。苦恼的惠女猜不透雁宫怀的心思。一番云雨之后，武丁睡在妇好的身边。几个月下来，他彻底地熟悉了妇好的身体。妇好是对房事很克制的女人，她把行房当做自己的职责，用以延续子嗣的手段，所以整个过程中规中矩，按部就班。正是这种有条不紊冲淡了武丁当初的激情。武丁只有在很多个关键时刻把她幻想成另外一位女性才可以顺利而惆怅地结束。大王很累吗？妇好拭去武丁脸颊上的汗水。有点儿。你要多注意身体。你脸上的疤痕快看不见了。什么药这么灵？宫中一位妾奴调配的药。具体的名字我也说不上来。他的心真细。过几天我派人问问他，这是什么药，这么灵验。我也来配一点，以后你来，我帮你擦。嗯。武丁想睡觉了。国相管圭病逝了，他的位子谁来接？还没定。可要挑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人。对了，昨日医官给我掐过脉，说我有喜了。是吗？我要给你生个儿子。说起来也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个小男孩脚朝天地行走，他在喊我母亲呢。嗯。这一定是天意。我们的儿子生下来肯定很顽皮。梦真奇妙啊，它是祖先降下来的征兆吗？迷糊昏睡中的武丁听到这句话时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梦。梦。梦。或许只有通过它这个万民信服的东西，才能让自己日夜思念的两人来到殷都，来到王宫。只有梦。妇好安静地睡着了。武丁却在幽微的火光里制订了一个周密的欺骗计划。武丁为自己的计划暗自得意。而一年前的他，还只是一个青铜作坊的奴隶。第二章第9节 丑•青铜（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