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的说完,唇瓣竟贴上了她的耳垂,两处柔软相互摩擦着。那轻微的温热在陶之的而边来回游移着不肯离去,仿佛点点的星火,渐渐的将她的面颊都烧红了。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热疼痛,她不由的缩紧了身子,低下头却看见渐渐泛红的池水。焦急匆忙间,她急急的转了身跃起,跨在他腰身之上将他的头裹进了自己怀里。乌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弄的浑身燥热难当,微热的脸庞自然而然在她胸前的锦衣上磨蹭起来,双手也不自主的在她的背上来回游走轻抚。陶之低头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绯红色池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焦急的将他的脖子环的更紧。终是感到无言以对,陶之猛的推开他,慌乱中跃出水中,连爬带滚的奔出了浴堂。乌云看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满池殷红,恍然而笑。——陶之缩在被子里,将疼痛的身子抱成了团。她从前不知道,原来长大这样疼。乌云坐在榻边,看着那个蜷在床角的她,淡淡开口道。“怎么?没有脸面见人了?”“不是,是肚子疼。”陶之憋红了脸,闷声开口。乌云挪向她身边,将手伸进了被子,捉了她冰凉的脚按在自己温热的小腹上。陶之惊慌的转头看他。他淡淡的开口道。“这样也许就不会那么疼了。”感受着从脚心里传来的暖意,陶之感觉肚子真的不像刚刚那样疼了,红着脸不敢看他,小声道。“谢谢。”看她那娇羞的样子,乌云忽然感怀,淡淡的笑。也许,他的之儿是真的长大了吧!“乌云,你知道落红么?”陶之忽然坐了起来,对着他的面,开口问道。乌云对她这突然的孩子气,有些好笑,点头。“从前娘亲只说落红了就长大了。可她没说过,长大是这么疼的事情。”“这还不是真正长大。等到之儿真正长大的那一刻,也许会更疼的。”听他这样说,陶之睁大了眼睛,好奇道。“什么时候才是真正长大的那一刻?”乌云淡淡的笑,许久才道。“到那一刻你自然就明白了。”他那样的搪塞,陶之虽仍心有疑惑却也乖乖的不再开口追问下去,只把那双冰凉的小脚朝他腹上更温暖的地方挪了挪,才道。“我的脚暖了,肚子不疼了。可乌云的肚子冷,会不会疼?”乌云失笑,摇了摇头。“若下次再疼,乌云还给陶之暖脚么?”听她问,乌云楞了一下,点了点头。“再下次,再再下次,再再再下次,永远都是么?”看她渴盼的眼神,许久,乌云才缓缓开口道。“若是之儿愿意,乌云永远都给之儿暖。”“真的?”陶之却仿佛不放心一般,再次询问。“真的。”乌云对于她的孩子气很是无奈,只得又答。“你保证?”“保证。”听了他的保证,陶之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乌云真好。”听她脆声的夸赞,乌云一如既往的淡笑着。若当真能陪她走完这一生,那不知道该有多好。只是,如今的自己,真的能么?身体里那些隐隐未发的催命符,乌云心中明了,怕是撑不过三个寒暑了吧!“乌云?”看他那样神色凝滞,陶之轻声唤他。乌云回转心思,温润的望着她那张令人心安的面容。“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陶之不死,就绝不会让乌云发生任何不测!”她面容坚定,仿佛磐石。他看了,心里温润的要溢出水露,终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不再一心只想着那些不测。但愿真的能好起来,然后陪着她走完剩下的岁月。在她需要的时候,能为她暖脚止疼,这样,即使苍苍老去,也不再害怕心中的清冷和孤寂。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一十六话 渡‘人间烟火渡半载,纵使仙身化半人。半人丹,一半为人之困苦一半为仙之纠结。撕裂,然后重生。’陶之记得清楚,师傅曾这样说过。那么这半人丹服下,定然是有常人难以承受的那些痛吧!最后究竟会如何,她心中却没了底细。但如今,这半人丹,他是却非服不可。眼睁睁的看着他沉沉睡去,几日几日都不曾苏醒,陶之开始害怕起来。若是这半人丹只能让他如此的活下去,她真的不甘心。抱着他沉痛的哭了一夜,陶之才终于打起了精神,准备重新上路。离开他,替他寻到那最后一味药,然后回到他身边,将他唤醒!——乌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是那浓重的雾气久久不曾散去,他辨不出方向。直到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微凉,他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你总算醒了。”夜祭站在榻边。灼印也在。却唯独不见她,那个在他梦里一直在唤他的女子。他心中隐隐不安起来,开口问道。“她呢?”“下山去了。”“何时走的?”“走了三日了。见你总也睡不醒,她着急为你寻那最后一味血糖露,就匆匆的走了。”听完夜祭的话,乌云低头沉吟了许久,没再开口。“她临行前说,也许你醒来后会渐渐忘记一些事情。她怕你会将她也忘记,所以让我告诉你一定要等她,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尽快回来的。”乌云点了点头,望向窗外的寒冬夜色,许久才道。“她究竟是谁?”听他那问话,夜祭和灼印都惊动的睁大了眼睛。难道他真的忘记了么?那个令他牵挂在心的孩子。灼印犹疑着开口道。“你当真不知道她是谁么?”乌云迷惑着皱了眉头,轻声道。“她是我的亲信之人?”说完他满脸淡笑的望着灼印和夜祭,等着他们给自己一个答案。夜祭泄气一般的垂下了头,哀声叹道。“难道当真如此不幸,被你忘却的竟是她。”灼印满面萧瑟,心中烦乱。乌云看着那两人表情,也忧虑起来,开口道。“她不是我的亲信?那么她究竟是何人?”“不!她是你的亲人,至亲之人。”听完灼印定定的回答,乌云心中才释然,点了点头道。“我猜想她一定是的。若非不然,又怎么会总能听到她唤我的名字。”灼印阴沉的脸色,转头看了看同样寒色的夜祭,二人默声退了出去。乌云凝视着香笼里飘散弥漫的烟雾,许久也想不出有关于那个她的半点旧事,甚至连样子和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是,微微感觉到,她一定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对于自己来说,她应该是特别的吧!若是做他乌云的亲信,一般人又怎么可以呢!此时,窗外寒风如刀,刮过枯干的高树,发出呼啸之声。听了,骇人心魄。——“冷香寒,绝人寰。梦离酒,难回首。半人丹,望渡川。血糖露,化归处。”脑袋里来来回回的念着这四句解言,陶之的心无法再平静下来。夜祭传来的消息上说,他已忘了自己。为什么,独独只忘了自己!想到自己对他已成陌生,她心中的那抹温暖瞬间化做一片荒凉。顾不得满身的风尘,打马回山,片刻也再耽搁不得。陶之赶了三天三夜,路上不曾停留半刻,终于在第三日的午夜到达了中幽峰之上。将马仍在锁魂堂的院子里,她甚至来不及向夜祭通报就径自朝静园奔去。站在园子的那扇月亮门下,看着暖阁高窗外投出的女子群舞之影,她楞住了。许久才按耐着忐忑的心,一步步朝那处光亮走去。“四公子!”看清来人,士和卒都惊了神色。他们脸上那一瞬间的慌乱被陶之看的清楚,心里终是荒凉一片,没再说什么便转了身。“四公子!是否要属下通报主上?”陶之听着身后暖阁里那些稀碎的娇嗔和嬉笑,心里如刀剑砍割一般生疼,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有抽抽的无声哽咽。她咬着牙,摇了摇头,迈步缓缓的离开了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忘了,他真的都忘了,忘了那些曾答应过自己的事愿。那些对于自己来说重如生命的誓言,它们对于如今的乌云来说,却都是微不足道的了吧!可是,他毕竟醒来了呀!至少,还能再次看见他一如既往的身姿与笑面。即使忘却了一些事,也是该感谢的吧!即使一直这样告解自己,在迈出院门的那一刻,她终是无法抑制眼眶灼烧。陶之匆忙的隐身在高墙之侧,蹲下身子,埋头落泪。该来的总也躲不过,哭不是解决的办法!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压下了心中的那份委屈,陶之重新挺起胸膛大步朝锁魂堂走去。——“去见过他了么?”夜祭看着那个望月不语的少年,走近前,轻声开口。陶之转了头,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摇头。犹豫了许久,夜祭才皱着眉头开口道。“他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我说的是你没来之前。”陶之点了点头,温声开口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在陶之心里他就是他,永远不变。”夜祭看着陶之坚定的面容,心中暗暗忧虑,为她而叹息。“夜祭,我曾答应过他,不会再任性。即使他已经忘却,但陶之说过的就一定会做到。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也能懂得。到底该如何面对他,我心里很清楚。所以,请你们放心!”夜祭点头,却始终无法抹去心中那片阴郁。这些年来,她始终以那明媚耀眼姿态成长着,从未有一刻的退却和徘徊。倔强、固执,却又是那样的坚定不可动摇。即使风雨,即使艰辛,即使苦难,她都能平静接受。最初的那个洁净孩童性情,她从未改变。只是,这世上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也正是她这样的孩子吧!——看着那两个固执的男子,陶之淡淡的笑,心中温暖。他们都是陶之的亲人,最亲的亲人,永远都不会将自己抛下的亲人。来到暖阁的大门之外,夜祭开口道。“我们来了。”暖阁门开,一众奴婢舞姬纷纷涌散而出。灼印冷着脸色侧了侧身,仿佛厌弃一般他躲避着那些女子。看他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陶垂头之掩口闷笑。见那些莺莺燕燕走远了,灼印冷眼寒声。“红颜祸水!”夜祭扫了了他一眼,没开口,却也皱起了眉头。陶之看了看大敞的门庭,迟疑了,见他们先一步走进去,她才惴惴不安的紧身跟随。乌云懒懒的靠在床榻边,淡淡的看着那个避在夜祭和灼印身后的少年,幽幽道。“你就是陶之?”听他声音,陶之心中惊动,压着翻滚的心绪,他低低的答。“是。”“怎么这身打扮?”对于少女的男子装扮,乌云微微皱眉。这时灼印却冷冷开口道。“她一直都是这个装扮。”夜祭见灼印那不善的样子,忙开口解释道。“行走江湖,这样方便些。”乌云点了点头,淡淡的笑着道。“听说你昨夜就匆匆赶回来了。怎么?血糖露带回来了?”陶之听他问药,不敢抬头,轻声道。“还没有。”“那你为何回来?”对于她这样的回答,乌云的脸上立刻阴沉满布,似有微怒之意。他那无情之言,陶之听的心中哀漠,攥着拳头猛的跪倒在了榻前。“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看着那孩子竟然如此举动,夜祭和灼印都惊的赶忙伸手去扶。乌云看着他们那扼腕的表情,心中不悦,寒了神色,冷道。“你们做什么?”灼印抬眼看,见他一如既往的寒霜之色,终也是绝了心思松开了拉她的手。夜祭也清醒过来,松了手,只默默的站在一旁不言。跪在冰冷的地上,许久他才开口道。“既是认罪,便就去定魄塔令十数鞭刑吧!”“谢主上赐罚。”陶之匍匐在地上,重重的叩首,磕得额头迸血却浑然不知疼。跟着他们痴傻的走出暖阁,陶之那冰冷的身体依旧没能回暖。“你回去收拾一下就马上动身下山去吧!”灼印看着那个浑身颤抖的少年,低低道。陶之抬头看着那个故意对自己网开一面的灼印,笑了笑道。“令完那十鞭我就下山去。”知道她是不想连累自己,也知道她的固执,灼印没再说什么便径直朝自己的地方走去。陶之看着满脸阴沉的夜祭,笑着道。“我先跟灼印去令罚,之后再回堂收拾行装。”夜祭不言,只皱眉。陶之转了身,朝着那漆黑骇人之所走去。月色渐浓,寒声如刀,划过皮肤,生疼。定魄塔里,鞭声裂响,听了令人心惊胆战。灼印僵着身子站在那宝塔之外,听着鞭声,听着风声,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苦涩和萧索。乌云,你如今这样待她,终有一日是要加倍偿还的。今天,这些鞭子抽在她身上,将来它们也会如此一般的抽在你的心上。有多疼,你总会知道的……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一十七话 士卒夜祭坐在漆黑的厅堂里,终于等回了她。看着她被夜祭的随侍架进厅中,夜祭终是寒了脸色,从他们手中接过气息奄奄的她,冷声道。“去主上那回命吧!”“是。”两人脸色也是阴沉,低低的回了声便转身离去了。搀扶着她回到室内,看着她满背的狰狞伤痕,夜祭竟酸了眼眶。陶之轻轻坐在床边,望见夜祭那难得一见的表情,她便笑着道。“夜祭也会哭么?陶之还从来没见过呢。”夜祭冷了脸色,沉声道。“早些下山去吧!免得再生枝节。”说完他转了身,缓缓走出了房间。草草的上了些药,陶之就匆匆的收拾了行装,连夜打马下山而去。跨在奔马之上,背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陶之心中忽然一片清明。如此鲜烈的痛楚,似乎是在告诉她,这便是活着的感觉。既然还活着,那便要好好的活,为自己心中那件未了之事而活。竭尽所能的去拼搏,即使他终也无法记起自己,但只要能换得他的安然,纵是一死,终也无憾!——听到他们跪在门外的回命之声,乌云那双幽蓝的眼睛里弥漫起一片浓雾。回想他们刚刚待的她那般神情,本以为他肯定要抗命去护她周全的。而如今,他们竟来报说,已然全数行刑。听了,乌云心中仿佛有那么一丝莫名的酸涩,寻不到原因,却也挥之不去。“下去。”见他挥手,围在四下的舞姬满脸不愿的起了身,一步一顿的走出了暖阁。看着那些袒露的背影,门口的士和卒都皱了眉头,满面厌弃之色被黑夜掩住了。“叫她来见我。”听见从暖阁中传来的命令之声。门外的两人皆是满面阴沉始终闭口,仿佛负气不肯作答。“马上就去。”那声音又起,仿佛多了几分怒气几分急切。士依旧冷着脸色,仿佛想激怒他,然后再安然接受惩处,就如那个少年一般。卒看了看身边的人,终是落寞的开口道。“回主上,四公子已经下山去了。”“不是说才受完鞭刑么?”乌云坐在榻上,心中惊动,疑惑的开口问道。“回主上,四公子领完刑后就马上动身下山去了。”听完外头的答话,乌云眯起了眼睛,蓝眸里流露一丝诧异和惊骇。那个俊美非凡的‘少年’,看上去弱不禁风,领了十下火龙鞭竟还能打马赶路!她,究竟是何等女子,又为何如此无怨无求的为自己卖命?乌云疑惑了,甚至有一丝感动,但一切温润都稍纵即逝。很快的,他便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于白冥教,他就是那至高无上的主人,谁为他卖命都是分内之职吧!倒也不用因为她是女子,便就动了恻隐之心,此为多余。“唤舞姬来。”听到里边的人又下令。这一会两人都打定了主意不开口,戳在那仿佛没听到一般。许久,高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拉开了。乌云缓缓的走了出来,站在他们面前,冷着脸色凝视着那磐石一般的二人。任他如何看,士和卒始终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峻模样,仿佛一点也不惧怕。乌云饶有兴致的端详着那两人,心里揣摩着他们的心思,最后淡淡开口道。“对主上我可有不满?”两人恭身冷道。“属下不敢。”乌云低低的看着那口不对心的两个家伙,淡笑着又道。“为何不去唤舞姬来?”两人站直了身子,仿佛没听见他这话一般,又挺如冰石。看那两人神色,乌云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中却已是怒气升腾。——看着那两个石头人同时迈进了定魄塔大门,灼印有些惊讶,看着他们,不知他们此来所谓何事。“塔主,属下前来领罚。”听完他们的话,灼印心中失笑,但还不得不强绷着脸色,开口道。“不知二位护法为何无由前来领罚?”那两人僵着面色,不答只道。“主上赐下每人十鞭,劳烦塔主行刑。”灼印也不追问,只抬眼看了看行刑的鞭手。——乌云站在暖阁之外,看着那两人终是相互搀扶着缓缓而来,他眯着眼睛淡淡道。“去唤舞姬来。”二人仿佛一心要与他作对一般,只吃力的回到大门两边站定,完全没有一丝去意。乌云终只无奈,冷了神色,沉声。“还不去!”“回主上,属下身上伤重,恐无力前去,请主上体谅。”士冷着声音,淡淡开口答了话。乌云凝视着那个公然与自己对抗不下的两人,冷冷的挥下袖子,转身走进了暖阁,重声关了高门。待室内终于无声,卒才转头,苍凉的笑着道。“从前没领教过这火龙鞭,想不到真如此厉害,就这区区十下就使得我站立不稳了。”士也苦笑,点了点头,暗声开口。“不知道四公子他此刻是否有碍。若是我们这身骨都难以支持,他又该如何忍受呢!”他说完,二人皆是是长叹,听之异常萧瑟。躺在软榻上的乌云,把门外那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许久,他才烦躁的起了身,坐在黑暗中皱了眉。“进来!”听得他那一声低呵,两人双双伸手推开了高门,立在门边道。“主上有何吩咐?”“过来。”二人对看了一眼,缓步走进内室,跪在了榻前。乌云借着月光凝视着他们胸前的那些狰狞伤口,许久才道。“你们下去了伤吧!”二人起身走了出去,这一此竟连谢恩都舍了。乌云看那二人背影,心中了然。他们这是故意在与自己置气,若说原因,当是那少年吧!想到这,他心中又泛起了那莫名的酸楚。为何,一想起她,心中总会这般难受?想起那张疏冷的面孔,那双闪躲的眼睛,她那卑微的姿态,乌云心中便就更加憋闷。似乎,一切都不该是这样的,但他也始终想不出该是何样。只得叹息着又闭上了眼睛,不再纠缠于此。——“添香。”他话音落,片刻后,士和卒就抬着新的香笼走了进来。安置在榻边,二人抬了旧笼转身就走。乌云皱眉道。“这香?”“回主上,四公子先前配的香已经用完了。”士低低开口答了话。乌云闻着那过于浓重的味道,沉声道。“叫人重新再配便是了,这还需我教你们么。”士冷着脸色低低道。“回主上,这便是香师照着四公子留下的方子配的。”“算了,留下旧的,这个抬去倒掉。”乌云看着他们手中那笼余香,淡淡开口吩咐。士和卒重新又把旧笼安放,抬了新笼往外走去。“她何时回来?”乌云看着那笼淡淡的香,轻声开口道。走到门口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答话。“问你们话呢!都聋了不成?”士不答,卒无奈道。“主上怕是忘了,您吩咐过四公子的若寻不到东西便不能回来。所以属下也不知道,公子何年何月才能归来。”听完他那好心的提点,乌云皱着眉头,许久才道。“行了,都出去吧。”士和卒恭身退下,关了高门。凝视着香笼上弥散开来那越来越淡的烟雾,乌云仿佛捉到了一丝纠结之源。那个人,对于往日的自己来说,该是很重要人才对吧!就连这天天要燃的香也是她亲手置办出的。如今没了她,自己身边的一切仿佛都错乱起来,无法修整正常。她该是自己一刻也离不开的人吧!却又为何见了自己显现满面疏远和清冷之色?自己与她,从前到底是如何相处的,乌云苦思冥想却终无一点头绪,反而更加烦乱难安。终是不得不再唤那二人进来,询问。士和卒站在一旁,垂着头都不开口。许久乌云才道。“她是何时来到本教的?”“回主上,四公子是您九年前亲自接回教中的。”“她如今年纪几何?”“回主上,四公子应是才满十七岁。”“她可有如教规上了教印?”“回主上,属下不知。”“因何不知?”“回主上,四公子上教印的中途被主上带回了暖阁之中。”“为何?”“属下不知。”“我为何要将她带回暖阁?”“属下不知。”听着他们左一个不知右一个不知,乌云终是没了耐性,冷声道。“既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要你们何用?”“回主上,属下职责在保护主上安危,主上做什么为何做却不是属下能够知晓的。”乌云压着心中烦闷,继续开口道。“往日她常来暖阁么?”“是,主上常常召他来暖阁,四公子偶尔也会留宿。”“留宿?”“是。”“她为何要留宿啊?难道也做侍妾?”那二人听完他这话,都惊的抬了头,满面惊诧。“怎么?主上我话有不妥?”“回主上,四公子是坦荡之人与那些低贱的侍妾怎可相提并论。”听他们答完,乌云皱了眉头,想到那夜灼印的话来。她一直是做那装扮的,想来教中人也一直都把她当作男子看待吧!“如此,那便是我失言了,你们下去吧!”看着那二人离去,他心中思索着他们所说的话。她八岁便被自己带进了教中,而且与自己亲近,却又不是侍妾。如此想来,难道自己与她相处如父女一般么?若非如此,怎能与她同室而眠。这样想着,乌云却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能通明,纠结着皱了眉头。看来,自己忘却的事情,仿佛不是一般的重要呢!第3卷 那女子 第一百一十八话 召回入夜,香笼上的烟雾已然稀落的快要消失,看着面室的女子在眼前扭动腰肢,乌云心中忽然烦躁。“出去!”一声低呵,女子散去。“来人。”士和卒马上推门而入,等侯差遣。“马上叫夜祭把她召回来,配香。”“是。”二人退下,终是满面释然。夜祭接了那突如其来的命令,皱眉道。“这是为何?不是先有令不允她归教么?”士低垂着头,闷声道。“主上一直燃的香用尽了。”听着那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夜祭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道。“你们回去吧!就说我马上派人去办。”看着那二人匆匆离去,夜祭忽然想起前几日灼印提到过的刑罚。想必定是那二人在从中作梗,若非不然,她临行前日配好了香又怎会这么快便用完了呢!想着,夜祭脸上寒色退尽,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初春的百花山一派清嫩,陶之再次回到草谷之中,心里温润。如同过往,她和药三一同采药、晒药、磨药,几日下来竟也渐渐静了心中烦闹。正午,日光微热,陶之抬头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汗水,走回屋堂取来凉茶。“药三,过来喝茶。”陶之开口唤那个还在架前忙碌的药三。药三抹了抹汗,淡淡的笑着走到矮桌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笑道。“还是小四泡的茶味道好,怪不得师傅老是念叨说我的茶像刷锅水呢!”陶之也笑着道。“那是老头子挑剔。我倒觉得药三泡的茶清淡可口呢!”“是么?若如此就常回来,我泡茶给你喝。”陶之重重点头,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药三放下茶碗,看着她那张略有愁色的面容,心疼道。“这次突然回来,是遇到难处了吧!”陶之垂了头,许久才打起精神,笑着看他,开口道。“什么难处也都不怕!有药三和师傅师娘,小四怎么会泄气呢!”“果然是我石竹的徒弟!有志气!”听着柴门之外那一声中气十足的赞叹,二人起身迎了上去。“小草!你真的回来了!”落英一迈进门就张开双臂奔至近前,一下子把陶之抱在了怀里,还念叨着。“我说做梦梦见你回来了,那老头子还不信。我就说么我的小草一定是回来看我了。”念叨着,落英老人红了眼睛。陶之忙伸手替她抹泪,笑着道。“师娘别哭,让师傅看了笑话!”落英听了她这话,赶忙收了泪,道“是!是!可不能让那个老家伙的看我笑话!”看着那个如孩童一般的老者,陶之心中又是一阵暖意弥散。石竹放下身后的竹篮,坐在凳子上才开口道。“我是拧不过这老婆子,到了被她拖下山来。你若是没回来呀!我看我都要被她活活给烦死了。”落英瞪了石竹一眼,又转头看着陶之,笑的慈祥。“药三说你们上山采药,我还当得几日才回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二老,那可也得多谢师娘的那个梦了。”说完她拉起了落英的手,笑的像个小孩子一般纯稚。看她又能这样灿然的笑,药三心中那份忧虑才终于放了下来。——烛火跳跃,那薄薄的光将陶之的面容照的惨淡。石竹沉吟许久才道。“半人丹,望渡川。望渡却不是忘渡,总会记起的吧!也许,只是需要些时日罢了。”陶之点了点头,看着石竹那张苍老的面容,温声道。“师傅,徒儿不孝,不能相伴您老人家左右服侍。”石竹望那少年脸孔,苦笑着开口。“当初收你这个小徒弟就没打算让你在膝下照料,只盼你行坦荡之事做坦荡之人,纵是命中坎坷也能无悔一生。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位遂的心愿罢了。”“草四谢师傅厚爱。”说完陶之跪在了石竹面前。石竹拉起她的手,面色寂寥,缓声开口。“灵算子本是我师兄,但我们也有数年未见了,寻那血糖露我怕上帮不上你的忙了。只是,他毕竟为人多谋多虑,若是你寻的他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些年来,他恐怕谋的不是平常之事,也许跟化雨的困境和这些江湖动荡有些牵连。”“师傅,你可是知道九龙堂?”“听说过一些消息,怎么?化雨的事与他们有关么?”陶之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我猜想是有的,但他们似乎志不仅在白冥教一派。若是如您所说,我怕师伯他跟那九龙堂也有牵连。您说过自多年前师伯他来谷中探望过之后,您的丹药便就失了,那么也许是师叔他老人家拿了去。若当真如此,看来这些年的纠结就肯定与他有关。如今徒儿想寻血糖露,从九龙堂入手也许能找到些眉目。”“唉!他那个人心高气傲,总想做出一番大事来。我也怕他终会急走一步,酿成大错呀!若你寻到他,只说是我求此丹,他大概会念着同门之情对你少些为难吧!”陶之点了点头,许久才道。“师傅,化雨?”石竹摇着头,叹息着道。“当年也是我一时之气,将他逐出了草谷才迫他落入了白冥教的那个魔头手中。好在他性情终是温和有礼,接管白冥教这些年来也没有做出什么凶恶之事,我总算也能求得一些安心。如今,你能伴在他左右,要替师傅好好照顾他,就算是帮师傅弥补多年前的遗憾吧!”“徒儿知道。”“想他这些年一定经了不少常人未经的苦难,只盼他还未失了当年那份纯至与慈悯。”看着石竹面上的萧瑟与落寞,陶之心里也翻腾起了哀愁。他终还是他,无论是否记得起自己,他都是那个出脱不凡的乌云,更是那个纯至悲悯的少年化雨!夜色浓,春风起,阵阵轻簌拂动满原离离之草发出萧瑟之声,听得人心中满布荒凉。十七岁的陶之,少年模样,望着烛火,听着风声,满面坚忍的决绝。——此时夜的中幽峰之上,春风如扫,来的比往年狂猛。大风过境,吹得枯枝嫩草呼啦作响,仿佛挣扎轻呼以求得安宁。静园之中,没了前几日那乌烟瘴气的歌舞升平之景,换之却是耐人寻味的一片寂静。士和卒依旧守在高门之外,忽见那轻纱拢肩的灵巧女子复又再来,两人都皱了眉头冷了脸色。“麻烦二位帮玲珑通禀一声吧!也许,主上愿意见玲珑也说不定呢!”那唤做玲珑的玲珑少女满脸水色流光,一派楚楚姿态,望他们也是欲语还止的娇羞。士硬着脸色,将那女子视做空气,完全不去理会。卒看了看士,又看了看那穿着甚是单薄的小女子,终是皱着眉道。“玲珑姑娘请回吧!主上早已吩咐过,他不想见任何人。劝姑娘不要再来,免得扰了主上清静,终是惹祸上身。”那女子听完卒的话,却张望窗口,流连许久,依旧不甘道。“若又怪罪,玲珑一身担当绝不连累二位护法大人。烦请帮玲珑通禀一声。”说完那女子郑重的福了福身子,不肯起来。士冷冷的看了一眼多事的卒,转了头不屑的哼出声来。卒看着眼前那瘦弱可怜的小女子,终是不忍,对着暖阁之内开口道。“主上,玲珑姑娘求见。”许久未听到阁内有声,玲珑迈步上前想自行进入却被士伸手拦下了。士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那个女子,寒声道。“玲珑姑娘请自重,否则别怪在下腰间宝刀无情。”说完他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宝柄之上,时刻为他所说的那无情之举做准备。玲珑惊恐的急急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踩在了裙边,摇晃着跌倒在地,瞬间泪花盈盈好不可怜。她已上中幽峰近一月,除了前半月的夜夜歌舞和这几夜的独守冷房,她竟然从没能近身他半步。如此俊逸尊贵的男子,对她花都第一舞姬却是疏远冷淡不动一点心思,唾手可得的富贵却硬是叫她看得见捉不到,她怎得能就此甘心作罢!卒看了看士,见他面色寒硬,不敢再自作主张也冷了心思。玲珑潺潺起身,边落泪边跪倒在了二人面前,哽咽道。“玲珑自知身份卑微,但见主上无人服侍实难心安,不敢多做妄想只求能为主上分忧罢了。二位护法大人不念玲珑忠闽之心,也求二位不要因为玲珑身份卑贱就如此欺负我一个手无负鸡之力的弱女子。”卒被她这一席话说的面色难堪,士却终是不为所动冷着脸色不见一丝动摇之意。玲珑跪了一会,起了身,竟自己开口。“主上,玲珑求见。”她声高且尖,竟真的喊动了阁中之人。“进来吧!”听见那一声答,玲珑满面喜色,带着满面骄色扫了士一眼后就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