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怕得将脸埋得更深。 怎么会这样呢?就算是喜欢也不能强上吧?好不容易确定了自己的感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喜欢上一个男人已经很不幸了,喜欢上一个大概不会有结果的男人更是不幸中的不幸,可纵然是这样,他也想过只要真诚地表达,慢慢地追求,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谁知他竟然酒后乱性踏错了如此严重的一步?! 不可能了……纪北想,苏忘不可能原谅自己,自己又怎么敢再奢望别的? 他咬住嘴唇眨了眨眼,一颗眼泪毫无预警地滴落在膝头上,环住脑袋的手轻轻地摸着左耳的耳环,难受极了。 回想以前那七次失恋的经历,不知道是因为年代太久远还是它们本身并不轰轰烈烈,纪北只觉得那些和现在比,心里和胃里的痛感真是小巫见大巫。 现在他只想用其他地方的疼痛来分散注意力,于是下意识地用头去撞旁边的窗户框,先还轻轻地,后来一下一下变重,终于撞得两眼冒金星,差点吐出来。 前尘往事一波波卷来。 苏忘坐在他身边,指着他的耳朵问,痛不痛。 苏忘站在镜头前,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说,什么高兴的事? 苏忘靠在门后面哼甜蜜蜜,跑音跑到了银河外面去。 …… 越想越觉得恍惚,疲惫和饥饿蚕食着纪北的意志,眼皮渐渐变重。 而直到睡着的前一刻,他都在不停地低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好意思我们就快打烊了所以……”二扣从柜台里抬起头,见到来人后眉毛一扬,“哦是你,好久不见了啊……来剪头发?” 来人摆了摆手。 “那……来洗头发?” 来人上前几步,用手肘撑着身体,斜斜地靠在柜台边缘,低声问:“纪北在哪里?” “小北?”二扣有些吃惊,“他不是和你一起出差去了?怎么你回来了他没回来?” 苏忘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们分开回来的,他先走,昨天晚上应该就到了,我去报社宿舍没见着人,打电话也是关机。” 二扣从柜台里走出来,给他倒了一杯水,指着旁边的等候席说:“你脸色不大好,休息一下。”说着拨了纪北的电话,的确是关机。 “这么晚了不在宿舍的话……是有采访吧?”二扣看看时间,晚上九点了。 苏忘摇头,“我问过,他下午回过报社报到,但上面今天并没派任务给他。” 二扣想了想,又拿起电话,“等等我问下老孟他们。” 苏忘靠在等候席沙发的靠背上,闭上眼,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摸摸额头,好象还有些烫,他琢磨着要不要找二扣要点药吃。 很多年没这么病过了,流行感冒加上受寒再加上没吃合适的药,整个人昏昏沉沉地一睡不起。 好在宾馆的人看他一直没去退房,于是下午三点时打了个电话,不然他还不知道会被梦给魇到什么时候。 身体的不适加上纪北的不知所踪让苏忘觉得无比头痛,电话打了无数个,刚开始还是无人接听,多打几次就关机了。 苏忘想象不出纪北为什么要避开自己,虽然说很可能是表白后觉得尴尬,但自己还没来得及回复,不用这么绝情吧? 最怕就是表白完了后悔,巴不得把那句话吃回去。 苏忘撑着还没痊愈的身体到宾馆大厅订票,被告知当天的返程火车票无论站坐躺都已经全部售空,当天和第二天的返程机票也没了。 无奈之下只得订第二天早上的慢车车票,并在宾馆再留一晚。 这一晚就睡不着了。 失眠,当然和之前睡太久有关,但更多的,苏忘还是担心纪北。 怕他胡思乱想,怕他擅自就做了什么决定。 早知道就不管什么百分比了,苏忘想,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嘛。 他太想一击成功了,前前后后又是铺垫又是诱惑,却忘了有时候,感情在特定的环境下能被培养得更快。 换句话说,与其等纪北对他的超过朋友的好感达到百分之百后出手,不如先确定彼此的关系,再一起向那个百分之百进军。 苏忘喝干二扣给他的水,又喘了一口气。 他前一夜整夜无眠,今天又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路上还没吃什么东西,体力早已透支,若不是挂在纪北身上的心还悬着,恐怕早就趴下了。 正打算闭上眼休息一下,二扣搁了电话说:“小北今天给粉头打过电话。” “他说什么了?”苏忘忙问。 “当时粉头在忙,没接他电话,后来再打也是关机。” “是今天什么时候的事?” “傍晚。” 既然下午和傍晚都有人直接或间接地接触过纪北,至少说明他没出意外。 苏忘刚一这么想,身体就发软,眼看要从沙发上滑下去。 二扣托住他的手往上一提,“你没事吧?” 苏忘抹了抹脸,扶着二扣的手站起来,“没事。” 二扣说:“你回去休息吧,小北那家伙结实,风里来浪里去也不会有什么事,兴许只是手机没电,你别担心。” 苏忘握起拳头,手有些发抖。 他知道自己恐怕也到极限了。 与其勉强地像只无头苍蝇般地乱找,不如休养生息,按兵不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和二扣道别后苏忘去了一家通宵营业的餐厅吃饭,计划是吃完后吃退烧药,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至于纪北那小子……只要还在这个城市,不,只要还在这颗星球上,看他能往哪里跑! 苏忘算准纪北就算故意躲着自己,也不可能躲得掉两天后的评报会,于是悠悠闲闲地在家治退了感冒,摩拳擦掌地等着他自己落网。 谁知纪北突然接下了一直由另一位摄影记者负责的社会新闻,并放弃了包括地产在内的生活类新闻版块。 而社会新闻就要求记者随时在外待命,同时享有可以视情况不回报社开会排版的权利。 苏忘快气炸了,开完会后一回到办公室就大喊:“谁知道纪北那小子在哪里?!” 同僚们被吓得集体沉默,老半天才有个社会新闻版的编辑小声地说:“他刚打电话给我说照片拍完了,回去整理了直接给我发邮件。” “回去?回哪里?”苏忘知道回哪里也不可能是回宿舍。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眼看苏忘皱起眉头,一脸的风雨欲来之势,另一个声音加进来,“他在我家。” 苏忘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说话的正是之前陪苏忘演戏的娱乐部记者,冲着苏忘轻松地笑道:“纪北住在我家,你怎么……”话还没说完,报社的头头在办公室门口叫他说有临时任务,于是他无奈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先走一步。 苏忘咬着牙齿慢慢地呼吸,沉吟半刻后走到地产版主编的办公桌前,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请假。” 那语气,不像征求意见,也不像是请求,倒有点“你就算不准我假我也要走”的味道。 地产版的主编从没见过苏忘的脸色难看成这样,好象烧过头的木碳一般,还以为他大病没好,连忙让他回去休息。 苏忘拿了准假条转身就走,在出报社大门之前碰上谁招呼都不搭理,越走越快,终于跑起来。 娱乐部记者年初搬新家的时候苏忘去捧过场,知道地址,直接搭上出租车就去了。 一路上都风风火火的,到了门口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闭上眼,将头抵在冰冷的防盗门上一动不动,吓得过路的阿姨防贼一样从他身边一溜烟地跑过。 过了大约两分钟,苏忘抬起头敲门,来开门的人刚一见他就想关上,他伸脚进去卡住,声音从喉咙深处升起,“你有本事躲一辈子。” 低沉的声音,平和的语气,甚至没有一点焦急,却成功地让纪北停住动作。 苏忘重新将门拉开,在看到纪北别开脸的时候,本来还很平静的表情立刻出现裂痕。 “纪北。”苏忘叫他。 纪北转头看着他,脸上是毋庸质疑的卑微、后悔,甚至还有歉意。 苏忘刚刚平息的怒火立刻卷土重来,他压了又压,慢慢地说:“一回来就住在这里了?” 纪北光点头不说话。 苏忘叹了一口气,“收拾东西吧。” 纪北点点头就要回屋里。 苏忘突然拉住他,“你怎么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说话,一点精神都没有,完全不像平时的纪北了。 纪北垂下头,嘴角动了动,似乎在说话。 苏忘伸长耳朵,却什么都没听到。 纪北进了屋,没多久拉着出差时的行李出来,脑袋一直半垂着。 苏忘脸一黑,抢过他的行李就走。 “诶我那个……”纪北小声地在后面哼哼。 “什么?”苏忘没好气地回头瞪他。 纪北缩起脖子,“没跟人打声招呼就走,似乎……” “我回头给他说。”苏忘头也不回地走到电梯间去按电梯。 “……去哪里?”等电梯的时候纪北又小声地哼了哼。 “我那里和你宿舍,你选。” 纪北诧异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苏忘的背影,眉心紧紧的锁起来。 电梯来了,苏忘进去按了键,看纪北没跟上,扬扬下巴,“怎么?” 纪北牢牢地盯着苏忘的脸看,生怕漏掉一丝一毫,在确定了苏忘此刻并没有开玩笑的同时,心里激痛起来。 他捏起拳头挪进电梯,和苏忘擦肩而过的时候喃喃低语,“你还是给我一刀痛快……” 苏忘没听清楚,侧了侧脸,“嗯?” 纪北靠在电梯里,茫然地看着顶棚,“我那里又脏又乱,去你那里吧……” 纪北还记得上次来苏忘租住的小屋,是自己生日,当时他们吵吵闹闹地多开心啊。 没想到两个多月过去就物是人非,心情变了,怎么都不自在。 纪北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若不是苏忘在里面大喊,他想他可以在这里生根。 苏忘把行李放在客厅一角,挽起袖子问:“喝什么?茶?” 纪北疲惫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哦?那我们直入正题?” 纪北抿起嘴,“我能不能先洗个澡?” 苏忘怔了一下,“当然……可以。”心想他为什么一进门就洗澡? 纪北从行李里挖出睡衣,想了想又塞了回去,问苏忘:“你有多的浴巾吗?” 苏忘说没有,“你就用我那条吧,门后挂着的。” 纪北边点头边走向卫生间,“你要一起来吗?” 苏忘又怔了,“啊……不……”心想我为什么要一起? 纪北走到卫生间门口,扶住门把,咬着嘴问:“苏忘……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这下真让苏忘怔得无边无际了,他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喜欢?怎么突然说这个?谁喜欢谁?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纪北看他没反应,终于万念俱灰,进了卫生间反手把门一锁,顺着门滑坐到地上。 苏忘会找到他,一直就在预想之内,只是早晚问题,所以他当时虽然吃惊,却很快接受了现实。 本以为对方会生气,会劈头给他几下,可苏忘却显得很平静。 他摸不着苏忘的想法,战战兢兢地听到什么就做什么,直到苏忘让他选地方。 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苏忘想报复,而且是用同样的手段报复。 两人在路上并没有交谈,纪北进屋后还抱着一点希望,希望苏忘并不仅仅是想报复,希望他至少对自己有一点感情,谁知道…… 想得太天真了吧,他身边可是有丘设计那样的人,你凭什么?纪北狠狠地嘲笑自己,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滴。 他拿手背胡乱地擦着脸,不小心刮在了耳环上,立刻斜斜地拉出一条又长又细的血痕。 纪北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取耳环,手抖得厉害,心里却很清楚。 这东西一定得取,不然一会儿容易伤到苏忘…… 想到这里就更觉得悲哀了——都到了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为他着想啊? 纪北边哭边慢慢地摘耳环,摘到第六个的时候苏忘突然敲响了卫生间的门。 纪北被背后的声音吓个正着,手一使劲,硬生生地将耳环从耳朵上扯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 他呆呆地看着手里沾血的银环,觉得左耳很痒,很烫,过了好久才觉得痛。 苏忘还在敲门,“纪北!你在里面干什么?怎么没动静?” 纪北站起来,转过身,后退了两步,腰靠在洗手池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 苏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呢,他想,如果我一直不说话,他会更着急吗? 如果说着急代表着担心,那么担心有代表着什么呢? 纪北几乎是带着期待地屏住了呼吸,也不管自己的耳朵还在流血,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卫生间的门,好象那扇门并不存在一般。 苏忘又在外面喊了一阵,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焦急。 纪北听着听着又默默地流起泪来。 他像石像一样矗立,透明的和鲜红的液体同时从他身体里淌出来,静静地听不到一点声音。 于是苏忘在久等不到回应而拿钥匙开了门以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纪北就在模糊的视线里很快寻找到了苏忘,看着他冲过来,看着他抬起手,看着他一只手摸自己的脸,一只手摸自己的耳朵,温温地,很舒服。 他好象在说什么,无奈自己耳朵太痛,还带着耳鸣,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然后他感觉到苏忘把自己抱了起来。 他把没受伤的耳朵贴在对方的衣服上,也是温温的,很舒服。 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纪北想,我确定我喜欢这个人,我真的喜欢他。 苏忘给纪北的耳朵上好药,包扎好,还仔细地把他耳朵上的最后一只耳环取了下来。 纪北躺在床上,双手挡脸,一动不动。 苏忘收好急救箱,把它放回客厅,再回卧室后顺手关上了门。 纪北在听见关门声的一瞬间轻颤了一下。 苏忘看在眼里,没说话,他现在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纪北,只是隐约觉得他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所以纪北才会那样。 他以前只听过纪北的哭声,并没有亲眼看过,这次突然撞见他哭得那么伤心,在毫无准备之下,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落,摔得粉碎。 紧接着又看到他耳朵上的血,当时腿都快软了,只能连扑带爬地跑过去摸摸他,问他痛不痛他也不回答,吓得苏忘只得把他抱在怀里安慰。 上药的时候苏忘一直在想,纪北的举动从一开始就怪怪的,进了屋后更是变本加厉,说话也有头没尾地,非常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退化得太厉害,那么就一定是和纪北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苏忘走回到床边,坐下来,纪北又轻颤了一下。 苏忘伸手去碰纪北的手,想把把他的手拉起来看看他的脸。 纪北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紧紧地抱住头不放。 苏忘叹了口气,放开他,“别碰到伤口。” 纪北也停止挣扎,过了一会儿就自动放下了手。 苏忘看他脸上的泪痕明显,知道他没准刚才又哭了,遍说:“哭什么呢……还说粉头爱哭,我看你也一样……” 纪北倔强地瞪他,“我排毒!” “这可是第二次了……” “计划外不行啊?!” 苏忘看他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忍不住笑起来,“这才像你。” 纪北脸红,下意识地偏头,却不小心压着了受伤的耳朵,“痛!” 苏忘紧张地俯下身去想查看,还没凑近就发现纪北立刻一脸防备。 他苦笑,“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纪北把嘴死死抿住,抿成一条直线,重重地喘了两口气,说:“来吧,我想通了。” “想通了?”苏忘诧异地问,“什么?” 纪北翻着眼睛不看他,“少罗嗦,要上就上,” 苏忘哭笑不得,“上?我上什么啊?” 纪北憋红了脸,冲他嚷嚷:“你……你别太过分了!不就是被人上过了嘛?让你上回来你还想怎样?你……” 话没说完就被苏忘以口封了回去。 纪北鼓起眼珠子看着眼前那个放大的人,由于双眼失去了焦距,苏忘的脸变得非常模糊。 苏忘在纪北的唇上舔了一下,稍稍退开,勾了勾嘴角,“说完没?” 纪北猛地回神,“你……你干……你……” “啊,还没完啊。”说着又是一吻。 纪北还没来得及换气就被堵了回去,差点呛翻在苏忘怀里。 苏忘慢慢地沿纪北的唇形又吸又咬,舌头在他牙齿上不停地触碰,示意他张开嘴。 还好纪北最后的一丝理智在完全缺氧的情况下死灰复燃,一口咬下去,正中苏忘的舌尖。 苏忘吃痛,迅速弹开,捂着嘴哀怨地看着他。 纪北无言以对。 半晌苏忘的疼痛感缓和了,说:“不是你让我想上就上的?亲两下也不行?你想出尔反尔啊?” 纪北恨不得跳窗。 苏忘看他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知道再玩就麻烦了,清了清喉咙,“纪北,我们谈谈。” 纪北看了看他,老实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放在身前,很规矩的样子。 苏忘压着心里的笑意,故作镇定地说:“你为什么躲我?” 纪北刚想开口说话,苏忘又快速补充道:“别小看我的判断力。你不要否认,只需要回答。” 纪北一脸被看穿的尴尬,咂了咂嘴,“怕你杀我……” “杀你?”苏忘“哈”地一声笑出声来,看西洋镜一样看他,“你没事吧?” 纪北垂下头不说话。 苏忘只得另起问题,“那么,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杀你?” “你被男人强上了难道不会想杀人?”纪北反问。 苏忘先是一愣,“强上?”随即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试探地问:“难道……你强上过我?” “对不起!我知道我欠你的不仅仅是一句对不起,但我必须道歉,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随便你怎么都可以……我……”纪北闭起眼,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等等等等!”苏忘按了按额头,“纪北,你说你强上过我?什么时候?” “出差的时候啊,最后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醒了以后就发现……” 苏忘仔细回忆那天,没错,他醒的时候的确没穿衣服,臀部也有些黏黏糊糊地不舒服,但他可以很清楚地肯定自己没有和别人发生过性关系。 纪北还在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心里喜欢你,加上又喝了酒,控制不了自己……” 苏忘耳朵尖,伸出手抓住纪北的肩膀,用力往自己身边拉。 纪北虽然心里想通了,身体却还是会条件反射地躲避,“你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报复,但是能不能轻点?看在我们一场同事的份上……你……” 苏忘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扣住纪北的后脑,将他的鼻尖和自己的贴在一起,“纪北。” 突然的靠近,还是这么近,纪北头发都竖了起来。 “纪北。”苏忘又说,热气喷在纪北脸上,“你说过两次了。” “两……两两什么?”纪北结巴。 “你说过两次喜欢我了。” “啊……啊嗯。”纪北红着脸承认——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既然被听了去,不承认也不行。 “真的?”苏忘说:“你真的喜欢我?” “嗯。” “是哪种喜欢?” 纪北转着眼珠想,“想和你一起生活,一直在一起的喜欢。” 苏忘欣慰地叹道:“这么说你躲我并不是因为说了“喜欢”然后后悔了?” 纪北轻轻地晃了晃脑袋,“不是。” “哦……”苏忘接着说,“再问你一件事,刚才你说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报仇?真的?” 纪北听他提到这件事,心里依然有些委屈,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又怎能说反悔就反悔? “是真的……”纪北刚一说完就被苏忘压回了床上,他挣扎了两下,“等等……” “想不认帐啊?”苏忘故作失望状。 “不是。”纪北急急地争辩,“我只是……只是……” 他仰躺着,由下而上看着苏忘的脸,好象永远都看不够。 苏忘笑了笑,“怎么了?” 他本想再问一次,问苏忘对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在看到苏忘的笑容的时候他又突然觉得只要苏忘高兴了,会对他笑了,就算他纯报复也没关系,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 他捧着苏忘的脸,头向上仰,主动亲了过去,“没什么……我们来做吧……” 新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来,被苏忘用手指接了个正着。 他将那滴泪抹在纪北的眉心,反守为攻,“中途可别叫停……” “嗯好……” “也别哭。” “好……” “纪北,告诉你一件事。” “你废话真多……” “哦……既然你想直入正题,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尾声 纪北晕晕地醒转过来,顺手撩开窗帘,血色夕阳如潮水一般地涌进来,无声无息。 腰有些酸,背有些麻木,像学生时代刚跑完长跑那样疲惫,四肢无力。 不过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 苏忘就睡在身边,盖着薄毯躺成大字,一只手和一只腿都露在外面。 纪北把脑袋伸过去,一声不响地看着他帅气的五官,心里除了羡慕和嫉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再次将彼此的距离缩小为零,他深深地埋在自己体内,仿佛要和自己化为同一个人。 那种深邃和甜蜜,纪北形容不上来,只是怀疑自己以前真的抱过苏忘吗? 如果抱过,为什么这次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有的感觉都那么新鲜,又那么难忘……对,难忘,他就是觉得如果曾经和苏忘经历过这种事情,应该不会遗忘,而此刻自己居然觉得陌生…… 纪北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 视线又转回到苏忘脸上。 他睡得很香,呼吸缓慢而绵长,脸上的表情虽然比装酷的时候柔和不少,却没有笑的时候那么光芒万丈。 纪北还记得情事刚毕之时,自己累得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苏忘就帮他清理。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比做爱的时候轻柔多了,自己一时贪图舒服就睡了过去。 好在自己醒的时候苏忘还没醒,纪北悄悄地松了口气。 并不是害羞——男人嘛,做了就做了,害羞也于事无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动了动脖子,觉得肚子有些饿,他想起身找吃的,一只脚刚跨下床,手就被抓住了。 一转头,看见苏忘黑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手脚立刻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做梦了。”苏忘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梦到什么?”纪北顺势问道。 “梦到杀了人,活生生把人打死。” 纪北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开玩笑的。”苏忘皱了皱鼻子,嘲笑他,“真胆小。” 气得纪北使劲甩手,想把苏忘甩开。 苏忘用两只手拽住他,讨好地说:“再陪我躺会儿。” 纪北不动,他也不动,四目相对。 两个人用眼神交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年龄小点的那个败北。 纪北回床上躺好,却僵得跟木乃伊似的。 苏忘抬起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腰际,脸贴在他耳朵旁边,问:“你为什么要戴那么多耳环?” 纪北想起以前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一个代表一次失恋,我总共被甩了七次。” “原来如此。都是刚表白就被甩的吧?” “你怎么知道?”纪北有些惊讶,“粉头他们说的?” “你上次喝了酒说的。她们为什么不喜欢你?” 纪北没想到苏忘做完爱后会变得这么八卦,只好配合他,“我有什么好?一没钱二没身份三没地位,模样一般身材一般性格也一般,要真有人喜欢我才奇怪了。” “不会啊……”苏忘伸手在纪北脸上摸了一把,“这模样挺好的,笑起来很可爱,哭起来很可怜。” 纪北黑线,打开苏忘的手,“去去去,少拿我开心。” 苏忘用一只手撑住脑袋,将身体升高一点,侧卧着对纪北说:“我认真的。还有啊,谁说你身材一般了?我看也挺好,没有肥肉只有小肌肉,腰臀腿都很销魂……” 话没说完就被纪北推过来的枕头打了个正着,鼻子都差点歪了。 拿开枕头,苏忘看见纪北闷在薄被里,知道他不好意思,也不挖他出来,只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继续说:“而且你性格也很好,对朋友既真诚又热心,所以二扣他们才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纪北在被子下动了动。 “纪北啊,说实话,看你们几个关系那么好,我挺羡慕的。” 纪北慢慢地伸出头,露出两只眼睛,“有什么好羡慕的?” “我没那么多朋友啊。” “骗人。” “嘿,骗你有什么好处?”苏忘笑道:“你再让我做一次?” 眼看纪北又要往下缩,苏忘连忙抢着说:“你知道学生时代哪种人最容易被孤立吗?一是成绩不好的,二是家庭有残缺的,恰好这两样我都占齐了……从小学到国中我都没有朋友,当我明白这一点后,就断了交朋友的念头,于是演变成今天这种‘孤苦伶仃’的情况。” 纪北在不知不觉中完全从被子里出来了,看着苏忘的眼里满是同情。 苏忘又笑,“你不是说不会可怜我吗?” 纪北摇头,“不是可怜……” “你看你这表情,快哭了一样,还不是可怜我?” “不是……我,我心里不舒服……” 声音很小,苏忘却一个字都没听漏,他揉了揉纪北的脑袋,“说点别的吧……” “比如什么?”纪北问。 “比如,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苏忘说完就抓住纪北的头发不让他乱缩,“别躲了,躲得了一时你躲得了一世吗?男子汉大丈夫的,扭扭捏捏的不好看。” 纪北眨了眨眼,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很重要的话,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得回答道:“大概是……在夜校……” “什么?”苏忘惊讶得差点弹起来,但一想到自己什么都没穿,连忙拿薄被围住下半身,坐在床上,“你起来,起来说话。” 纪北乖乖地坐起来。 苏忘问:“你刚才说,夜校?” 纪北点头,“我那时候就对你有好感,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后来接触时间长了,我也不清楚……总之一不小心……” 苏忘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那时候你才几岁啊?你早恋……” 纪北抓狂,“我都说了我不知道那就是喜欢啊,”他扒了扒头发,“是,我喜欢你很久了,你高兴了吧。” 苏忘说:“高兴。” 窘得纪北又想拿枕头扔他。 “然后呢?你喜欢我怎么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啊?”苏忘好奇地问。 纪北心说我看错他了,以前觉得他很酷很冷,没想到原来是这么聒噪的。 “是不是如果那天没让你喝酒你就一直憋着不给我说啊?”苏忘还在问。 纪北下了床,也不在意自己的一丝不挂,“我要走了。” 苏忘扑过去拉住他,“去哪里?我还有话想和你说啊。” 纪北甩开他,“我没话说了。我们一人一次,扯平,以后我……” “你想和我撇清关系?”苏忘打断道。 纪北心口一痛,嘲弄地说:“要真能撇清倒还轻松……” 苏忘说:“既然如此,不如听完我说的话,如何?至少也该吃点东西吧。” 纪北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床上的苏忘,看着他头发有些乱,表情却很认真的滑稽样,在心里轻轻地苦笑——果然还是不能对他狠心啊…… 苏忘让纪北穿好衣服,自己则裹着浴袍去厨房烧水。 十多分钟后,两个人一人端了一碗泡面坐在客厅饭桌上吃,一时间只听见汤和面入嘴下喉的声音。 苏忘吃了大半碗后停下来,喝了点水,嘀咕道:“我们都不会做饭,以后天天吃这东西的话……会不会太惨了点?” 纪北听见他的话,一方面心里直跳,另一方面又觉得只是自己想太多。 只能埋头狂吃。 吃完后苏忘把碗往洗碗槽里一扔就不管了,纪北乖乖地挽起袖子去洗碗。 苏忘又嘀咕:“看来洗碗还好,就是做饭是个大问题……” 纪北紧张得脚趾头都绷紧了。 他不知道苏忘为什么要这么说,只觉得他话里有话。 想问他,怕结果一场空;不问他,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理由。 纪北边思考对策边洗碗,两只碗和两双筷子而已,很快就洗完了,他擦干手走出厨房,看见苏忘端正地坐在长沙发上。 苏忘拍了拍他身边的单人沙发,纪北走过去坐下。 苏忘从茶几上拿起一个小纸本,纪北一看,存折。 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纪北这下是真糊涂了,“干什么?” 苏忘把存折本递到纪北面前,“聘礼。” “聘礼?”纪北怪叫。 苏忘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和你发生了关系就一定会负责。这是我所有的存款,现在正式向你求婚。” 纪北下巴都快掉了,不停地用手拧自己大腿。 苏忘握住他的手,“我不知道你们家的规矩,如果你母亲有特别的要求——我记得你父亲已经过世——我可以专门和她商量。如果她不同意,我们私奔好了。” “你疯啦?!”纪北跳起来,“玩笑开过头可就不好玩了!” “我没开玩笑,”苏忘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家人应该不会强迫我和女人结婚生子,剩下要考虑的就是你的母亲……” “等等等等,”纪北头痛地打断他,“你刚才说……你也喜欢我?” 苏忘忙不迭地点头,抓过纪北的手,在他手心里吻了一下。 一如那天纪北做过的一样。 “前年,你被袭击的那件事发生后,我突然觉得,如果你死了,我活着也会觉得很没滋味。我会把袭击你的人打成重伤,也是因为怕失去你,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就是喜欢,后来和你分开了,想了很久,才慢慢地确定自己的感情。”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你确定你没搞错?”纪北半信半疑,更怕苏忘只是一时冲动。 心里那突如其来的兴奋和快乐同时站在天平的一边,能不能平衡,完全取决于苏忘的回答。 纪北紧张地等着。 苏忘挠了挠头,“我虽然没怎么谈过恋爱,却也不是白痴,如果我会对一个人产生心痛的感觉,想到他会又觉得甜又觉得酸,那么你告诉我,我不是爱他是什么?” 没想到苏忘会这么直接地说起甜言蜜语,纪北一时不能适应,耳朵根子都被催红了。 苏忘趁热打铁,将存折本塞到纪北手里,“你不是想在那栋27层楼的写字楼上开工作室吗?我这人没什么梦想,但是想参加到你的梦想里,你……欢迎吗?” 纪北彻底呆了。 苏忘居然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那还需要怀疑什么? 软肋中弹,心情沦陷,纪北整个人被甜蜜感所淹没。 苏忘看出他的表情有变化,伸出双手轻轻地环住他,“而且……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扯平了?” “啊?” “我说我们还没扯平……”苏忘咬了一下纪北没受伤的右耳垂。 “什么……没……扯平?”纪北腿软。 苏忘半拖半抱地揽着他往卧室走,“刚才吃饱了的吧,有力气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纪北皱了皱眉。 “我说啊……”苏忘狡猾地望着不远的床,心里盘算着还有六步、五步,“吃饭后适当运动有利于消化。” “诶?” 四步、三步,“虽然不能太剧烈,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会好好把握。” “诶诶?” 两步,一步! 和纪北一起滚上床的苏忘露出了活了二十七年最开怀的笑容,“你根本就没有上过我,从现在开始你也不会再有机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别想跟我扯平!” 彼时夕阳已西沉,夜色渐浓。 月光幽幽地渗透、流泻,染出一片淡色的银白。 卧室春情正浓,而客厅一角的供台上,苏妈妈在相片里温柔地笑。 ——妈妈,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等你遇到了那个对的人,就知道了。 ——那个人不是你吗? ——傻瓜…… 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