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互相在街边道再见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生的誓言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转过年轻的脸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是谁的声音唱我们的歌是谁的琴弦撩我的心弦你走后依旧的街总有青春依旧的歌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生的誓言都说亲爱的亲爱永远都是年轻如你的脸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亲爱的亲爱的亲爱永远永远年轻的脸永远永远也不变的眼我带着微笑,带着羡慕,看着他们那一张张青春飞扬无忧无虑的笑脸。年轻,真好。带他们到了实习地,晚上,按惯例,自由活动。安顿好他们之后,照例殷殷叮嘱他们早点休息,不要到处乱跑,而且,我有点理解高中班主任那种护雏心切的感觉了,因为现在的我,和她当时的心态,并无二致。晚上,我独自一人静悄悄地,穿过已经走了不知几千几万遍的那条窄窄的老街,穿过晚春夜风中槐花香飘来的阵阵馨香,走进我魂萦梦牵的G大校园。我先走进了馨园。那个小小的弯月形喷水池,那排淡绿色的电话亭,那个喧闹的篮球场,那个拐角处的开水房,依然都还在,只是来来去去人潮中闪动的,都是全然陌生的脸孔。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宿舍楼下,抬起头,我们当年住过的那个宿舍,在淡蓝色窗帘掩映下,依然亮着熟悉的温暖的灯光,如今的那盏灯光下,该有着怎样的故事?我悄然走出馨园,走过天桥,走进律园。依然是那个长长的林荫道,我走到主教楼的西边,依然是那斑驳的地面,如水的月光,摇曳的树影,我如梦般越过长长的台阶,走到那个小小的亭子边,亭子里面,是两张年轻但相视而笑的面孔,我微笑,走开。终于,我走到了律园里的那个大操场,随便找了一个台阶,我坐了下来。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在跑步,聊天,间或,有嬉闹的孩子蹒跚走过,渐渐,人少了,又渐渐,归于寂静。我看着夜空,依然是当年那样,寥落的星辰,如水的月色。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依稀传来:“子默,我要天上那颗最亮最亮的星星。”“好,我去摘!”有个身影旋即毫不犹豫地跳了起来。还是我的声音:“傻瓜,我逗你的。”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知道,不过好像――还有一个办法,”突然间,那个年轻的头颅猛地一下子撞了过来,“有没有感觉到眼前一大片一大片的星星啊?想要哪颗,自己随便挑吧。”然后,是我略带埋怨的声音:“子默,你撞得我痛死了。”再然后,一片寂静。因为,我的唇,被封住了。我埋下头去,我的掌心里,是满满的泪。在这个操场,我曾经坐了无数次,等了无数次,期盼了整整六年,希望奇迹能够出现。但是,最终,它留给我的,还是完完全全的失望。我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夜风中,静静地,追忆我的似水年华。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头,起身。终于,我是真的,要告别我的过去了。但是,我的青春,毕竟无悔。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操场边管理楼下的那棵老榕树,准备向外走。一转身,离我四米远的地方,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那时花开从来没有一个寒假,像大一这年这么漫长。我们依靠手机短信联系。每天,我都时不时盯着我的手机,生怕漏过什么。“汐汐,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也是。“汐汐,我现在在看月亮,你的眼睛,笑起来,就像一轮上弦月。”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到过。“汐汐,我们这里下雨了,我现在在西湖边上看雨,多希望,现在,你能在我身边……”我也这么希望。……当你遥遥地思念着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其实,很快我就发现,当你试图遗忘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这两种滋味,我都尝到了,而且,刻骨铭心。好容易盼到开学,我和子默,又能见面了。小别重逢,那种幸福喜悦,非言语可以形容。我们就和所有的校园恋人一样,开始我们平常却异常纯真快乐的新学期。只是很快,子默就要面临毕业了。他曾经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他在大三时就考过TOFEL和GRE,姨父母原本帮他联系好毕业之后出国深造,但是,现在,他想缓一缓。我想,或许,我知道是为什么。现在的子默,一直在备考,准备考律师,他一向成绩优异,而且,思维缜密,头脑灵活。夏言说得很对,他是一块做律师的好材料。坐在他身边,我发现,他看书飞快,效率奇高。而且,还能忙里偷闲,一心二用地给我这个榆木脑瓜耐心讲解令我头痛不已的高阶函数。我的身边,都是这种天才,衬得我黯然无光。但是,我很快就发现,我对这个曾经的冰山男的了解,其实还远远远远不够。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人不可貌相。对于这个曾经被我认为冷若冰霜,但绝对十项全能的秦子默而言,尤其如此。因为,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这个秦子默,不仅是路痴,还几乎是个生活白痴。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安全活到现在的。首先,他买东西从不讲价,怪不得校门口那些卖电话卡、卖小吃、卖碟片、卖书等等等等的小贩们看到他,都笑得那么欢快,敢情他就是一头呆头呆脑的待宰羔羊。还有,他洗衣服的声势,绝对是空前绝后。有一次,我跑到他宿舍,刚到门口向凡神神秘秘地向我招手:“嘘,别出声,我带你去看子默怎么洗衣服。”我跑到水房前蹑手蹑脚地偷窥,就看到水房里一副空前热闹的样子,他站在那儿,手忙脚乱,旁边放着七大盆八大桶,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放点洗衣粉,随便搅一搅,就飞快地把衣服拿出来。我掌不住大笑。他无措地站在那儿,一脸无辜。并且,他从不知道要把浅色的衣服和深色的衣服分开洗。我有点知道了,为什么他姨父母给他买的衣服几乎都是深色的,显然是有绝对的先见之明。我笑,我叹气,但是,心里是暖暖的,带着一些酸楚。以后,我一直帮他洗衣服,他帮不上什么忙,乖乖地,负责漂洗,负责晒。他从不关心那些八卦新闻。我和沙沙一向是不八卦毋宁死,因此,我喜欢唧唧喳喳跟他讲各种花边绯闻,奇闻佚事,他也一直好脾气地听着。突然,有一天,他不知在哪看到的报纸,疑疑惑惑地问我:“汐汐,黄宏和英达是夫妻吗,为什么英达排练黄宏要给他送棉袄?”我听得瞠目结舌,说给沙沙听,沙沙也大笑。他还挑食,从不喜欢吃刺激性的食物,遇到不喜欢吃的香菜,芹菜,洋葱啊什么的,就骨朵着嘴,小孩似的委屈,然后,细细观察我的脸色,再慢慢挑出来。从来,我们出去吃鸭血粉丝的时候,他都不要香菜。到现在,我去吃鸭血粉丝,也习惯性地说:“老板,不要香菜。”真不知道,那么多年异国他乡的生活,他是不是……还是这样?除了一些宛如孩子般的生活习惯外,子默对我千依百顺。他经常陪我去打球,去游泳,去食堂吃饭,替我占讲座座位。每晚上自修的时候,他都给我带上一个苹果,然后,休息的时候,削给我吃。每天我下课,走下管理楼,一眼看到的,就是斜倚在那颗老榕树下的他,微笑着,手里拿的,不是橙汁,就是可乐。他知道我一向喜欢喝这些没有营养但对胃口的饮料。闲暇时,我们去逛街,去博物馆,去公园,我的包,永远背在他肩上,里面放的,都是我的百宝,而且,越来越多,他就那么一路背着,毫无怨尤。他还记得给我买我最爱的KISSES,但是,KISSES对穷学生来说,毕竟太贵,一两次之后,我执意不让他买,他略带歉意地说:“汐汐,以后,等我有了工资,天天给你买。”以后……以后……我从此不再吃KISSES。[30]第三十章沙沙曾经有点忧伤,但又不无释然地跟我说:“汐汐,我看到子默哥哥对你这么好,我也开心。”眼底还是有一点酸楚。因为,她从来不和我们一起上自修。一直都那么善良的沙沙。子默跟我有时候带着歉疚,想请沙沙出去玩或一起吃饭,她多半是拒绝的,但是,渐渐地,她也开始会开我们的玩笑:“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呢。”说完,冲我们扮一个鬼脸。我们笑,微微带点惭愧地笑。但是,即便是这么幸福的日子,我们也闹过别扭。那时的我,年少不经事,加上有些贪玩,矛盾的源头,多半归因于我。最严重的一次,子默三天不理我。那次是因为,临近的师大举办校庆,请来了余光中先生作讲座,我和沙沙一向迷乡愁迷得要死,再加上知道师大校园是著名的小资情调,而我们从没去过,因此,临时起意,一合计,脑袋一发热,就翘课偷偷遛去了师大。我完全忘了跟子默约好了下课在楼下见面。而我和沙沙为表示尊重,在讲座前关了手机,结束后,心情依然兴奋,一路笑着跳着走回来,完全忘了打开手机。快走到宿舍时,沙沙捅捅我,声音奇怪地:“子默哥哥。”我停住滔滔不绝的话头,抬头看去。他站在那儿,面如凝霜,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有些心虚,但是,我依然一蹦一跳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子默,我告诉你哦,今天我们去听了……”他一把甩开我的手:“我问你,你跑到哪儿去了?”我呆了一下:“我们去了……”他不听,很快截断我的话:“你手机为什么不开?”我手忙脚乱翻开书包,一看,关机,这才想起来,我有些歉意地看着子默铁青的脸:“对不起,忘了开。”他忍无可忍地朝我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找遍了全校所有的教室,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遍你的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谴责,“林汐,你还有没有一点点责任感?!”当着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潮,听着别人似有若无低低的议论和轻笑,我的脸上终于也挂不住了,我也委屈地大叫:“我不过就和沙沙去师大听了一下讲座,你干嘛这么小题大做?”良久沉默。突然,他缓缓开口了,语气冰冷:“看来,我一直还是高估你了,你还是一个无情无义没有心肝的笨蛋!”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很想叫住他,可是,我说不出口。子默不理我了。回到宿舍,欢欢先开口:“你到底跑到哪去了,秦子默担心死了。”自从我和子默谈恋爱以来,也不知为什么,她和小白兔已经完全跟他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他每隔五分钟就打电话来问,你回来没有,后来,我看到,他干脆就在楼下一直等。”她看看我的脸色,“怎么,你没看到他吗?”我看到沙沙在朝她使眼色。我郁郁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不一会儿,短信就一条接一条地跳了出来:“汐汐,你在哪儿,收到请回复。”“汐汐,你到底在哪儿,收到立刻回复。”“汐汐,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很生气。”“汐汐,我真的真的很着急,你快回来。”“汐汐,快回短信,我就不生你的气,快点!!”……我含泪看着,心里很后悔。可是,子默不理我。他不再来找我。每次下课后,我都要习惯性地看向那棵老榕树,空无一人。晚上,我和沙沙一起去上自修。我十分十分地,无精打采。沙沙看出来了,她劝我:“汐汐,这次是我们不对,他……子默哥哥生气是应该的,你去找他,跟他道个歉吧。”我死鸭子嘴硬:“不去,就不去。他那么小气,心眼那么小,我干嘛去给他道歉?”但是,我的心里,早就说过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了。三天过去了,对我而言,漫长得像是三年。这天晚上,沙沙有事,我一个人,郁郁地去上自修,什么都看不进去,好容易支撑到九点,我叹了一口气,郁郁地收拾好书本,郁郁地下楼。走到楼下,习惯性地往那棵老榕树下看看。有个修长的人影伫立在那儿。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拼命揉揉眼,然后,如梦初醒,欢呼一声,奔了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他。他也紧紧地回抱住我。不知过了多久,我悄悄挣脱开他,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挣扎,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柔情。我吸了一下鼻子:“子默,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叹了一口气,又紧紧揽住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这辈子,我要这么被你折磨。”在他怀中,我偷偷地,满足地笑。过了两天,为了哄子默开心,我自告奋勇要给他烧一顿饭。我们先设法把原材料偷渡进他宿舍,然后,我找个理由登记一下也跟着进去了。在他宿舍,我兴师动众忙了半天,几乎搞得人仰马翻,因陋就简地,做出三个菜。蘑菇青菜,西红柿炒蛋,青椒土豆丝。夏言他们很给面子地,齐齐来捧场。子默的这些哥儿们,十分的够意思,一直都是。吃了几筷,照例都说好。是吗?我不信,我试吃了一下。蘑菇青菜太咸,西红柿炒蛋太甜,青椒土豆丝有点炒糊了。我微带歉意地,可怜巴巴地看着子默。他面不改色地,把菜全部都吃了下去。那天,他破例吃了三碗饭。那天晚上,自修完,我们坐在操场上,他抱我坐在他的膝盖上,突然,把头埋在我的颈窝,低低地说:“汐汐,以后,一辈子,都烧菜给我吃好不好?”我吐吐舌头,那他岂不是随身要准备一瓶胃药?但是,我搂住他的头:“好。”因为,从那时候,我就深深发现,子默十分十分地,缺乏安全感。骨子里,他非常非常渴望家庭的温暖。转眼,就到了五月,又到了毕业时节。从五月初开始,校园里就充满了临毕业前的离愁别绪,校园广播里,毕业骊歌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反覆响起,校门口饭店的生意开始狂好,在学校里饱经沧桑的民国建筑群旁边的那个大大的草坪上,总是簇拥着一堆一堆照相的学生。当时的我,才念大一,对这种情景感触不深,但是,有时候,看到一拨一拨醉酒的学生蹒跚走过,听到我们宿舍后面的男生宿舍后半夜里齐齐地大声唱歌,还有时候,走在校园里,看到那些校园情侣们,在绿荫掩映下,一对一对,或卿卿我我,或黯然神伤,或抱头痛哭,我的心里,总会没来由一阵一阵的感伤。因为子默,也要毕业了。尽管,他准备在N市先待着,集中精力复习备考。但是,他毕竟很快,也要离开这个校园了。只是,我没有想到,还没等到他正式离开校园的那一天,我们就……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我发现,子默的情绪,奇奇怪怪地狂躁起来。[31]第三十一章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那个人影,悄然立在那儿,抬着头,静静地看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不知道站了多久。是他。他就那么站着,仿若根本没有看到我。我怔怔地站着,完全怔住了。哪怕在一年前,在这个操场,如果,我,能看到他,那么,我一定会飞快地、不顾一切地奔过去,紧紧抱住他,再也不放手。是的,永远,永远,永远,我都不会放手。但是,为什么,现在的我,每走一步,我的心里都在深深下坠。为什么,我的脚步像灌了重重的铅,根本,就无法移开。我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缓缓地,走了过去。我走到他身边,静立了一会儿,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略带苦涩地:“你好,秦先生。”他仿若未闻,一直就那么看着,看着天边的那颗星。我继续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我心里的苦涩渐渐弥散,我悄悄地,准备绕开他。突然,我听到一个淡淡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开来:“我在凭吊,凭吊我的过去。”我默然,低头,无语。还是那个淡淡的声音,极其疏离地:“站在这里,我就会想起以往,并且,时刻提醒我自己,我以前的天真,冲动,和愚不可及。”我心里的苦涩如荒草般,深深蔓延开去。我默默地,刚想转身离开去,他的眼睛,终于转向我,那是一双我全然陌生的眼眸,无比锐利地,带着探察地盯着我:“那么你呢,林老师,你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我的嘴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我……我……我只是因为带学生来实习,晚上随便出来走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就,来到这里,坐一坐……”他偏了偏头,似是想了想:“是吗?我还以为,你偶尔,也会有想回忆一下过去的心情和时候呢,原来……”他的话音里有着淡淡的嘲弄,似乎,还压抑了别的其他情绪。我想,我的心已经完全麻木了,因为,我听到了自己极其平静的声音:“那么,秦先生,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一步。”我转身,离开。我的青春,是终于远去了,一去不回。我走到了操场边上的小门旁。我记得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活动拉门,夜晚进出的人会记得顺手关上。我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但是,我仍然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扇门。正在我要拉开它的时候,一支手臂挡过来,重重合上那个小门,紧接着,我的身体被粗暴地反扳过来,再接下去,一个头颅俯下来,我的唇被重重覆住。粗暴地、没有任何怜惜地、狠狠地,来回,反复,带着淡淡的烟味,在我唇上重重碾过,碾过,再碾过。他的手,如我做了千万次的梦一样,紧紧地,箍住我的腰。他就这样,在晚春的深夜,在操场的微风中,紧紧地吻我。他的身体紧贴着我,他的手,渐渐地,移过我的腰间,抚上了我的发,他的吻,渐渐轻柔下来,似乎,还带上了极其极其细微的怜惜,还有……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还有当年那种熟悉的淡淡馨香。他就那样,一直紧紧地拥抱着我。他的唇,一直在我的额头,我的唇间,我的耳畔流连。他的一只手,仍然紧紧拥住我,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挲在我的发间。最后,他的唇,来到我的颈项。他埋下头去。恍惚中,我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我一时间,完全呆住了。我没有任何反应。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唇蓦地移开了。接着,我被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推开。仅仅是片刻之后,那个微带嘲弄的声音重又响了起来:“林老师,既然你曾经交过不止一个男朋友,既然你相过那么多次亲,既然……”他伸出手来,紧扣住我的下巴,他的眼眸中,闪着危险的光亮,“为什么,你接吻的技术,一点点都没有进步呢?又或者,我应该说,你善于欺骗的本领,又更进一层了呢?”我的泪,已经流干了。我的梦,也应该醒了。于是,我一言不发地脱身开来。我拉开那个小门,轻轻地,走了出去。再见了,G大。再见了,我的青春岁月。回到C市,我大病了一场。重感冒,加发烧。先是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然后,医生嘱咐我回去休息,静养。前前后后,足足病了有将近一个月。大姐很着急,唐少麟很着急,妙因也很着急。他们带我去看病,给我买药,陪我聊天,让我休息。唐少麟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事假,放下手头的事情,在医院陪我。在我挂点滴的时候,他喂我喝水,给我削苹果,帮我擦脸,给我读报纸。更多的时候,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陪着我。我醒着的时候,他就陪我说说话。我睡觉的时候,他就看着自己的书,坐在一旁静静地陪我。大姐也时不时煲了汤,送来给我喝。妙因更是马上就帮我请了病假,同时,她还把我目前所上班级的课程全部接了过去,帮我代着。我的身边,总是有这样真心的朋友。只是,回到宿舍没几天,大姐就略略有些疑惑地盘问我:“你怎么去了一趟N市,整个人都变了似的,而且,把身体弄得这么虚。”她仔细打量着我,沉吟了一下,“你――是不是在N市碰到什么事了?”她细细地观察着我,似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我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现在,是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只在我的心底,留下了最后的,一滴眼泪。只是一滴泪而已。而生活,还在继续。身体一好起来之后,我就又把妙因帮我代的课接了回来,重新开始了忙碌的教学生涯。过了两天,当我在教研室里给学生答疑的时候,童妙因静静地走了进来,默默地坐到了我身边。学生太多,我当时并没在意。等学生走后,我看看她,或许是前两天帮我代课太辛苦,她有些瘦了。但是,她还是那个一直如当年的沙沙一样,和我无话不说,善良宽容的妙因。她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突然,她抬起头,问我:“林汐,你谈过恋爱吗?”我手中的杯子微微一抖,水差点倾了出来,我掩饰性地垂下眼:“嗯。”她看着我:“那你当时的感觉是怎样?”我嘴角泛起了一朵略带苦涩的笑。当时,当时,当时的感觉……在校园里那个长长的林荫道下,斑驳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追逐打闹着的,我清脆的笑声,七年过去了,仍历历在目。当时,我几乎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我终于抬起了眼,平静地问她:“干嘛想起来问这个?”她美丽的脸上有些怅然:“随便问问,”她微微垂下眼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电视上那些生离死别的真爱,现实生活中,会存在吗?”她的眼神中,说不出的复杂,和淡淡的惆怅。我愣了愣,沉吟了片刻之后,斟酌着:“妙因,你――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些?”她幽幽地:“林汐,你知道吗,或许,是我多心……”她若有所思,“当初,我爸爸说他已经答应了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多天过去了,我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抬头看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林汐,那种感觉,”她的眼睛,飘向窗外,“跟……”她顿住了。片刻之后,她的声音重又响起,带着淡淡的忧伤:“而且,自从我们谈恋爱以来,他几乎无可挑剔,经常来接我,带我去吃饭,带我去爬山,去看碑林,哪怕那天,在嘉年华上看见小孩子吃的棉花糖,我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刻去买,而且,一买就买了两个,一直看着我吃……”我的心一时间,痛彻心扉,痛入骨髓,几乎不可抑制。我以为,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种感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心中呐喊,为什么,每每当我下定决心要斩断一切的时候,往事还是会像幽灵一样,反反覆覆,如影随形地缠绕着我?爬山,碑林,还有,棉花糖……那年,那个冬天……我的心底,痛得已经失去了任何知觉。但我的脸上,仍然平静,我看向妙因。她正有些苦恼地看着我:“可是,林汐,为什么,我觉得他真正的心里,是很不快乐的,有些时候,我觉得,他虽然在我身边,但他的心,始终离我很远很远……”她幽幽地:“他的过去,我一直都不了解,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他不说话的时候,当他看着远方沉思的时候,甚至,当他明明对着我却又好像根本没看我的时候,到底,在想着什么样的过去,什么样的事,还有,什么样的人……”到后面,她的话音开始有些微颤抖,“我想了解他,我试着去了解他,但是……”我听着她似曾相识的话,我看着她似曾相识的脸。一如七年前的沙沙。她现在的神色,七年前,我从沙沙脸上看见过,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七年前,当时的我,模模糊糊地知道一部分原因。七年后,现在的我,却连冰山的哪怕一角,都无法触摸得到。因为,七年的时光过去了,早就已经时移事易,物是人非。不仅往事早已褪成尘封的脚印,积满沧桑和伤痛。就连回忆,都已经开始模糊成虚幻而无法触及的光影。但是,既然,七年前,是我,一手破坏了沙沙的幸福,并且,最终,也完完全全遗失掉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那么,七年后的现在,尽管,与我有一丝一毫关系的可能性低于千亿分之一。但是,只要有哪怕万亿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要把它亲手斩断。或者,这是一个现实与过往的分界。一个命里注定会出现,也命里注定遁避不开的分界。又或者,这样做,会让我的心里好受一些,也会让我的心里,能够轻松一些。因为,七年前,我欠沙沙的那份幸福,七年后,希望善良的妙因,能够加倍得到。晚上十点钟。我和唐少麟,站在我们宿舍楼下的小树林里,已经有十分钟了。是我约他来的,但是,见到他以后,我一直没有说话。他就站在那儿,什么都不问,和我面对面站着。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一片寂静中,就只听到初夏的风声在寂静的林间,轻轻地穿梭来去。当年,当我万念俱灰心灰意冷躺在宿舍床上的时候,他闯进我们宿舍,当着我们宿舍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林汐,我不奢求你等我,但如果六年后,等我回来,你还是一个人,那么,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说完,他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了抱我,转身离去。隔天,他飞去美国。我看着唐少麟,他也正一瞬不瞬看着我,他的眼里,有安慰,有了解,还有着深深的怜惜。一直以来都给了我莫大精神力量,永远站在我身后给我勇气和支持的唐少麟。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欠他一个答案。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轻轻抱住他:“少麟。”他的身体明显地一震,他一下子挣脱开我,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林汐,你确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轻轻地:“我不要你后悔。”我看向他。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睛。少麟,请继续给我勇气。因为,我需要勇气,来努力地,从过去的那段如烟往事中,逐渐地抽离出来。我踮起脚,轻轻,然而坚决地,搂住了他的头,然后,我把自己的脸,慢慢贴了上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揽住我的腰,俯下身,将唇覆在我的额头,我的眼角,我的唇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吻我。先是轻轻地,然后,逐渐逐渐加深,越来越深,到最后,他紧紧搂住我,几乎吻得我透不过气来。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放开了我,然后,他捧住了我的脸:“林汐,没有关系,我等你,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你,等你想清楚这一切。”他把我搂在怀中,半晌,又说,“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你都要记住,永远,我都希望你幸福,快乐。”我默然半晌,然后,我听到自己疲惫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少麟,我真的累了,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他没有说话,但是,他伸出手来,轻轻揽住我的腰,然后,慢慢地,将我的头贴在他的肩上。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全身放松地,依偎在他肩头,我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我听到他沉静舒缓的呼吸声。我微微地,闭上了眼。苦苦撑了这么久,有这样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我是应该心满意足了。[32]第三十二章到五月中旬的时候,传来一个好消息,唐少麟要出国了。一直极度欣赏他的才华和天分的物理系领导,在访美期间,为他争取到一个留学名额,九月份,唐少麟就要在大洋彼岸开始新的学期了。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自从我病好了之后,天天只顾着和子默待在一起,几乎想不到别的事情,也似乎一直没怎么看到过他,有时候,即便偶尔在路上看到,我们也只是三言两语地,匆匆打个招呼问候几句就各奔西东。我心里有些内疚,毕竟,他给予我的友情千金难换。于是,我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刻就拖着子默去给他买礼物。子默也不说什么,即刻放下手中的事,陪着我去。我们挑了好久,挑花了眼,挑到最后,也只不过买了最最普通的一对麒麟镇纸。暗含他名字的这份礼物,希望在异国他乡,能给他带来平安和好运。这对镇纸,七年后,仍然放在少麟C大公寓的书桌上。并且,我们大家约好了在少麒、夏言、子默他们毕业那天,一起给少麟饯行,庆祝他就此堕入蛮夷之地。只是,我和子默都没有等到那一天……五月底快到了,子默越来越狂躁。子默的狂躁,看在我眼里,十分奇怪。他时常会走神,时常会心不在焉,时常会愣愣地发呆,时常会紧紧搂住我,紧紧吻我。偶尔,他会若有所思地,对着窗外,长时间一言不发。偶尔,他会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我,微微叹气,或是抵着我的额头,低低地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汐汐,无论怎样,一定要记得,我永远爱你。”他紧紧搂住我,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慢慢濡湿了我的脸颊,“汐汐,我爱你。”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是,我还是无法不心生困惑。这不是平常的子默。所以,我不能理解。他的学业,一直有口皆碑,他的复习,一直颇有成效。他和我的感情,从来都如胶似漆,他对我的呵护关心,一日甚于一日。而且,如今的他面临毕业,我更是收起我以往的所有脾气,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至于工作,夏言早就说过,他家在N市开设的分公司,子默想什么时候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去,反正也只是过渡一下而已。因为子默说过,他要先待在N市陪着我,等我毕业的时候,再作长远打算。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但百思不得其解。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子默的手机上,最近以来,时常会出现陌生的电话号码,而他,通常只是阴沉着脸看一下,就掐断,从来不接。然后,他的情绪就会更加烦躁,虽然他在我面前会尽力隐藏,尽量不让我担心。我的直觉告诉我,子默有事瞒着我。我有些难过,他一向是什么都对我讲的。除了……除了,他的父亲。我开始留心子默的电话。终于,有一天,我们上晚自修,子默出去了一下,手机没有带,就放在桌上。不一会儿,手机响了,我看了一下,还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有些犹豫,但是,最终,我还是接了:“喂――”对方沉默了半天,没有人说话。我小心翼翼地,又“喂――”了一声。还是没有声音。我想起了什么,对着电话那头试探地:“请问,是找子默吗?他现在不在,你过一会儿再打过来吧。”电话那端终于有人说话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低缓地:“喂,那么,你是谁?”我想了一下:“我是子默的,……同学。”那边显然是笑了一下,但是,不一会儿,声音又变得低沉起来:“那么,麻烦你告诉他,告诉他,有位韩先生,”那边顿了一下,“想在他毕业前,来看看他。”电话被挂断了,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电话。不一会儿,子默就回来了。我看看他,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递给我一杯鲜榨橙汁,又帮我插上吸管。原来,他刚才到校门口给我买饮料去了。我接过来,喝了几口,想起来告诉他:“子默。”“嗯?”他低头看书。我看着他:“刚刚我接到你的电话,一个男的,不认识……”他的脸色蓦地变了,变得好苍白好苍白。我有点骇住了,伸出手去触摸他的额头:“子默,你怎么了?”他定了定神,看着我,他的眼神,十分陌生。半晌,他低低开口:“没什么。”又过了半天,他低头看书,似是不经意地问:“那个电话……说了些什么?”我想了想:“没什么,他就说,有个韩先生,想在你毕业前,来看看你。”他继续低头看着书,一言不发。但是,我知道,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当时的我对他,太了解了。子默,有事情,在瞒着我。六月十八号,星期六,这个日子,我刻骨铭心。一大早,子默给我打电话,声音里带着微微笑意:“汐汐,别再睡懒觉了,起来梳洗一下,二十分钟后,我在楼下等你,一会儿我们出去逛逛,下午,我陪你去逛街,再去看电影,好不好?”我有些意外,这些天来,子默一直都有点怪怪的,难得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我愉快地答应了。哼着不着调的歌儿,我在宿舍里噼里啪啦地刷牙洗脸,刚忙完,手机响,我忙接起来。“汐汐。”一听就知道是老爸。奇怪,老爸向来很忙,工作性质又有些特殊,我们全家都习惯了他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几乎从不给我打电话,今天敢情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爸的声音很家常:“汐汐,最近功课忙吧?”